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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槐花紫霞糕(四)


年景珩对年婉柔的讨厌,几乎是年家人尽皆知的事情。

平日里两人一碰到,年景珩总免不了对她冷嘲热讽几句,虽然最后落得被年夫人她们训斥,可总也不改,连面上功夫都懒得装。年清沅之前几次问过他原因,都被他一语略过了,今天难得年景珩想说,她自然想听一听其中的因由。

“其实家中不喜欢她的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娘。怎么样,你是不是很意外?当初你因为意外被坏人抱走,娘为此大病一场,爹原本想着抱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婴回来,但是娘不愿意,在娘的心里,没有人能替代你的位置。”

年清沅更不解了:“那后来为什么还是有了年婉柔呢?”

“年婉柔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家里本就是年家的远支,只是败落了,到了年婉柔这里,她父亲早早地就死了,母亲又是一身的病,当年带着年幼的年婉柔千里迢迢地上了咱们家的门来投奔。因为家族子息不盛,所以爹娘对她们母女二人都很照顾。”

年清沅猜道:“然后年婉柔的娘身体不好,就去了?”

年景珩摇头道:“她亲娘确实是死了,只是不是病死的,而是在咱们江南的家中自缢了。”

年清沅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险些吓了一跳,追问道:“这里头,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年景珩冷笑道:“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咱们家可不亏欠这对母女俩。多少年连封信都没通过的亲戚,找上门来给她们吃住,帮她们治病,还给年婉柔请了女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后来又养她这么大,不算亏欠她吧。”

年清沅想不通:“既然这样,那她母亲为何会自缢而死?”

年景珩嗤笑一声:“还不是那年婉柔,别看她当时年纪小,来了咱们家以后好吃好喝的还不满足,想长长久久地赖在咱们家住下来。不知从哪听说了你走丢后的事情,跑到咱娘面前说要给她当女儿。你说好笑不好笑,自己的亲娘还在病榻上躺着,她倒会巴巴地凑上来。”

年清沅迟疑道:“你确定这不是你出于对她的偏见才那么想的,她们当时无依无靠,或许是为了谋一条生路,所以才有意想用这种方法来讨好娘的。”

年景珩挥了挥手:“你先别打岔,听我说下去。咱娘的心思我先前已经说过了,她怎么可能把别人当作你,更何况年婉柔还有母亲在堂,于是她拒绝了年婉柔的请求。”

“但我们谁都没想到的是,年婉柔因此而怨恨上了她自己的亲娘,回去之后对她多加埋怨。她母亲本就缠绵病榻多时,又因为年婉柔的挖苦,而自觉阻了女儿的前程,一时想不开,当天夜里就吊死了。”

年清沅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年景珩继续道:“她娘亲临死之前留下一封遗书,要把年婉柔送给咱们家当女儿,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好心帮人,结果这对母女俩,一个贪图咱们家的富贵,另一个以性命要挟,死在了咱们家里,让咱们怎么做都不是人。这也就罢了,若是那年婉柔有悔过之心,也就罢了,偏生这些年她在咱们家还是不安好心,怎么能让人待见她。”

这件事是年景珩从以前伺候年婉柔母女的仆妇那里无意中得知的,所以年家其他人知道的不多。那个仆妇是她们的旧仆,跟着这对母女一起来了年家。结果年婉柔的母亲自缢身亡,她只能跟在年婉柔身边。奈何年婉柔心中有鬼,怕她们泄露了她和母亲生前最后一次谈话,没过多久就找了借口要把她们发卖了。

年景珩看那个仆妇年纪大了,有些于心不忍

话说到这里,年清沅已经无言以对。

这对母女固然曾经也很可怜,但是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叹了一口气道:“她如何我并不关心,只是担心娘和她这种执迷不悟的人说话,一会肯定免不了要生气了。”

……

年清沅猜的没错,和年婉柔一起单独留在屋内的年夫人早在英国公府上就已看出事情的端倪,这会按捺住怒气问跪在地上的年婉柔道:“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年婉柔低头垂泪,颇有梨花带雨之态:“是婉柔的错。婉柔不应当在英国公府上乱走,不应该靠近水边。还有、还有不应当让男子将我救起来。”

年夫人听出她的狡辩,眉心跳了跳:“我让她们都下去了,你也不肯老老实实地跟我认错。你莫要在我面前装傻,我是因为你落水被人救起才罚你在这里跪着的吗?做了什么,你自己自然知道。”

年婉柔心中暗恨,只道是年清沅定然在背后捣鬼了。

她精心计划的场面里,原本是她和年清沅起了争执,年清沅“失手”推她下水,而后柔月再把她引开喊人,等卫国公世子来把她救起之后,她便能说是年清沅推她下去的,这样便能一举两得了。然而谁知道,她们根本没看到年清沅躲去哪里了,只能自己演了一场戏。

虽然最后也算成功了,但到底没能把年清沅给拖下水。

幸亏她反应快,一看到沈檀书也在,知道是年清沅招来作证的人,便连忙改口,这才避免了露出更多马脚。

年夫人见她低头不说话,以为她知错了,正要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年婉柔复又哭啼道:“夫人,婉柔知道,您是气偏偏救我的人是卫国公世子。只是这件事并非婉柔的意愿,您总不能因为他家里上门求娶过姐姐,就生婉柔的气吧。”

年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被她气昏过去。

她当即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你既然还认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就回去一个人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告诉我。”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糊涂种说话了!

年婉柔顾不得哭起来难看,紧紧地拉着年夫人的衣袖嚎啕:“夫人,婉柔求您,求求您疼疼婉柔吧。婉柔知道,我不是您亲生的,也不敢奢求您能待我和姐姐一样好。但如今的情况,若是您不帮我,婉柔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年夫人被她气得头疼,好半天才冷冷地问了一句:“当年,你可也是这样求你娘的?”

她这一句话震得年婉柔脑海中一片空白,双唇颤动了两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年夫人:“您,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对,我不明白。”

年夫人深呼吸了几口气,扯落了年婉柔的手,在一旁闭眼叹气。

她这一闭眼,就回想起当年还在江南时候的旧事了。

婉柔和她母亲来到府上的那一年,不过才六岁。小小的一个女孩,生得又粉嫩可爱,只是看人的神情怯怯的,惹人心疼。

虽然她那时候和老爷说了,她无意把别人家的孩子当成清沅,但见了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女孩,还是忍不住要心疼几分。婉柔的母亲比她还要多病,一入府后便整日卧床不起。

她病情稍好的时候,便多加照顾她。婉柔也很懂事,说话做事虽有些早熟,但看起来也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她当时便想着,总归她们母女二人要在年府上住很长一段日子,若是日后时机合适,便问问婉柔母亲的意思。

可年夫人没想到,先提起这件事的是婉柔。

一开始年夫人还有些感动,可听到婉柔想直接记在她的名下,当她的女儿,她才觉得有些不对,毕竟婉柔还有自己的亲娘,而且她虽然也姓年,但和年家也不是同一支的,这样弄反而显得她像是被寄养的庶女一样。

所以,年夫人尽可能委婉地拒绝了她。

但第二天,婉柔的母亲就自缢身亡,临死之前留下一封遗书,里面字字血泪,要求她们在她身死之后,把年婉柔当作年家的女儿来教养。

倘若这事是婉柔母亲病情加重临终所托,年夫人自然会答应她们的请求。但对方偏生要用投缳自缢这种惨烈的方式来相逼,即便答应了,她心里始终也留了个疙瘩。之后无论年婉柔如何小意奉承,她始终在心里无法完全接受她。

可她更没想到的是年婉柔接下来的话。

年婉柔见年夫人一脸厌恶地看着她,知道她已经知道实情了,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替自己辩解道:“是……我当年是想要当您的女儿,可是我也没说不要她。我只是、我只是想让她可以委身老爷,既是报了年家的恩德,也算有个名分,那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她有了归宿,您也成了我们的嫡母,这不是很好嘛?我没有让她死!我没有!那是她自己想不开,与我何干?”

年夫人只知道当初的年婉柔小小年纪便贪图富贵、忤逆母亲,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细节。他们一家好心收留这对母女,结果小的竟然还想让自己的母亲做那种爬床的丑事。

她不由得气得浑身发抖,拿起一旁的茶盏扔在了地上,咣当一声成了一地的碎瓷片。

在门外不远处守着的杭锦、湘素等丫鬟们听见里面的声响,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夫人从未这样发怒过,竟然拿了东西撒气,只怕这回不能善罢甘休了。

过了没一会,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年婉柔失魂落魄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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