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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一本正经恩将仇报的国师


她看着被七星拱卫在中间,两大一小的三颗星子,蓦然想起的却是前几日,皇宫太液池边他救她的那件事。

“国师当真能卜国运,测祸福?”她转过脸,看着他沉声质疑道。

无羡公子看向她,注视着她的眼睛,停了一息,才说,“卜国运谈不上,但是寻个人找个物,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陆念锦与他四目相对,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不禁抿紧了唇,过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国师是通过什么寻人找物的?”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问,哪里猜不出她的小心思,冷哼了一声,借着清幽的月光,看着她的脸,道,“若本座说你凭你的面相,你是不是会毁了你这张脸?”

他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陆念锦被他气得差点喘不过气,半晌才抬起下巴,冲着他冷哼道,“毁掉我的脸那是不可能的,要毁也是毁了你这双眼睛!”

无羡公子移开目光,不置可否。

未几,又重新抬起头,跟她说起天上的星象。

上边哪里连日晦暗,且乌云密布,对应下边哪里可能会有天灾……

陆念锦不懂这些,起初跟他赌气,只是安静地看着,后来也不知道被他哪句话挑起了兴致,问了他几句……一来一往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就连她的恐高症都减轻了不少。

快到子时的时候,她终于困了,抬起手打了个呵欠。

无羡公子看到,环着她肩头的手紧了几分,“本座送你回去吧。”

陆念锦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闭上眼。”他缓了脸色,轻声说道。

陆念锦顺从的闭上眼睛,下一刻,她只觉身上一轻,整个人突然就悬了空。

风声从耳边刮过,她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下来吧。”风声停下后,无羡公子看了眼怀中双眼紧闭的女子,沉声说道。

陆念锦慢慢地睁开眼,触电般的收回她挂在他脖子上的手,低下头道,“不是让我下来吗,你放开我啊!”

无羡公子面色一窒,微微弯腰,稳稳地将她放在地上。

“那我先回去了。”陆念锦看着他,说了一句,拔腿就朝寝房的方向走去。

无羡公子目送她一步一步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运起轻功,离开了太子府……

陆念锦回到寝房,躺在床上后,却突然又没了睡意。

想到今晚无羡公子反常的态度,她就恼火得厉害。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起身点了灯,走去梳妆台前落了座,细细地看着铜镜里的面容,小声嘀咕,她这张脸分明端庄温婉得很,一丁点的狐媚子劲儿都不带,妥妥的正室脸,那一个两个三个的,眼都瞎了吗?抢着要拐她回去当外室。

尤其是无羡公子那厮,枉她从前还觉得他一身正气,君子至极,没想到他做起事来这么不讲究,欠着她几个人情,还有两次救命之恩不认不还就不说了,现在竟然还想恩将仇报,买一送一!

呸,大猪蹄子!

她就算一辈子不嫁,都不会让他得逞的!

……

桂子巷,张宅。

当日,张氏上午被送回来,到午后她再次醒过来时,陆念锦应承的药和调理身子的药方已经送了过来。

丫鬟月牙看到主子醒来,忙上前道,“主子,你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肚子饿不饿?”

张氏身上还是无力得很,缓了好几口气,才撑着坐起来,摇了摇头,“伤口凉凉的,并不觉得疼,你给我上过药了吗?”

月牙连忙点头,“是那位好心的姑娘让人送来的药,另外还给了几张方子,有帮您调理月子的,还有帮小少爷和小小姐调理早产的,药方、食方都有。”

张氏心中一动,连忙问,“那你可有打听清楚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月牙有些委屈,又有些遗憾,“奴婢问了,可那位姑娘只说举手之劳,不必道谢。”

“不行,承蒙人家这么大的恩德,怎能不知恩人姓甚名谁,你现在立刻打发张伯带人去事发的地方打听打听,看可有人认识那位姑娘!”张氏焦急地吩咐月牙。

月牙见主子动了性儿,也不敢耽搁,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半刻钟后,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托盘,托盘里装着一碗药膳汤,一碟子松软的点心。

“夫人,这两样都是厨娘照着神医姑娘给她方子做的,说是能尽快下奶……”说着,见张氏露出不解的面容,她又道,“是这样的,神医姑娘说,生母亲自喂养长大的孩子,身体会好一些。”

“原来是这样,”张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朝月牙道,“那就听神医姑娘的,月子期间,我和小少爷、小小姐的一应饮食药膳,都照方子上的来。”

“是,夫人!”月牙清脆地应了一声,放下托盘,温柔的服侍张氏用膳。

张氏用了陆念锦开的药膳汤,当天晚上就下了奶,将两个瘦猫儿似的小婴儿喂得饱饱的。

喂完奶,出去打听消息的张伯也回来了,他进了屋,隔着屏风冲里面的张氏,道,“回大小姐的话,那位神医姑娘的身份老奴已打听出来一点眉目来。”

“哦?张伯快说来听听!”张氏迫不及待道。

张伯听着自家大小姐着急的语气,却忍不住皱起眉来,半天才小心翼翼道,“老奴去了事发地找人询问,重赏之下,有人说出,在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巡城官来闹事时,他曾听见神医姑娘以太子妃自称……”

“太子妃?!”张氏震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张伯“嗯”了一声,“据那人所言,当时有一位姓苏的公子骑马路过,瞧着也不是一般人,他亲口对那位寻衅滋事的巡城官承认,救了大小姐的神医姑娘正是太子妃。”

听完张伯的话,张氏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颤声道,“恩人的身份不容错认,有劳张伯派人继续打听着,务必将恩人身份查的水落石出。”

“是,大小姐。”

张伯领命,退了下去。

张氏哄着怀中的孩子,轻刮儿女的小鼻头,柔声叹道,“你们两个,也算是有福的,那般艰难的情况下,竟然都能碰到贵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的心肝,你们两个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张宅的事情,陆念锦并不知晓。

她这几日一直在愁如何脱身的问题,无羡公子的星象占卜之术实在是太逆天了,她想越过他顺利的逃出京城,太难了。

总不能真毁了他的一双眼睛!

“诶!”

想到眼睛,她心里突然一动,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她的医术不能害人,真毁了无羡公子的眼睛当然不行,但若只是让他失明一阵子呢?

陆念锦又思索了一会儿,心里终于定下了主意。

当即便去了药房,将自己需要的草药写了下来,交给新婚后又回来当值的陈伏去买……

陈伏做惯了采买,很快就将陆念锦需要的几味药买了回来。

调制药水的时间有些漫长,陆念锦断断续续地在药房里待了七天,才终于将自己需要的短期失明的药水调制了出来。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她正准备将药水装进玉瓶中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大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太子妃,您在吗?”

陆念锦一听大管家的声音,就知道是有急事,她只好放下手中的玉瓶,朝外走去,打开房门,看着大管家客气问道,“您寻我有何事?”

大管家拱了拱手,语速极快道,“回太子妃的话,外面来了一位叫月牙的姑娘,哭得十分凄惨,说她是金陵首富嫡夫人张氏身边的婢女,要寻您救命,还说要是晚了,万夫人和两个小少爷小小姐都保不住……”

“是万夫人的婢女?”陆念锦一听是张氏求救,立刻关了药房的门,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吩咐大管家,“她家夫人与我确是旧识,我现在去见月牙,有劳您点几个侍卫,半刻钟后,我们在太子府门口汇合!”

“是,太子妃!”大管家一听来人的确认识陆念锦,立刻答应下来,拔腿就去点侍卫了。

陆念锦走到太子府门房时,一眼就看见哭的眼圈红肿的月牙。

月牙也看见了她,心里一激动,直起腰版就朝她跑来,眼看着她莽莽撞撞的就要撞上自己,陆念锦忙往旁边避了避。

而月牙跑的太快,又没扑到人,脚下一绊,双膝嘭的一砸,直接跪在了地上。

陆念锦听着那声响都觉得疼,她眼皮用力地抽了抽,一面让门房的小厮扶她起来,一面看向她,安抚道,“你别激动,你家夫人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已让大管家去安排人了,等他过来,就让他跟你走一趟。”

正说着,大管家带人赶了过来。

陆念锦看到大管家,直接将皇后赏赐的凤凰玉牌给了他,道,“您拿着这个,务必保万夫人还有她两个孩子平安!”

大管家根本没想到陆念锦会把这么重要的信物托付给她,正要婉拒。

陆念锦却先一步道,“救人要紧,我等您好消息回来!”

大管家这才将玉牌收了,着人扶起地上的月牙,快步出了门。

陆念锦目送他们离开,又在原地缓了一阵子,才回药房。

当她打开药房门的时候,一声脆响伴着开门声响了起来,陆念锦听着那声响,只觉心脏狠狠一抽,下一刻,便见秦嬷嬷的脚下躺着一只破碎的药瓶,碎片底下,缓缓流淌着一滩无色透明的液体。

“嬷嬷,你能解释一下吗?”

陆念锦扶额,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力,才克制住暴怒的冲动,冲着秦嬷嬷平静道。

秦嬷嬷也没想到自己会给陆念锦帮倒忙,尴尬了好一阵子,才讷讷开口道,“姑娘,老奴来寻你,见药房没人,就想帮你做点事情,可谁能想到,这突然听到开门声,手一抖,就不听使唤了……”

陆念锦听秦嬷嬷这般说着,又深呼吸平复了许久,才道,“没事,碎了就碎了吧,我再调制一瓶就好了。”

“那老奴在旁边给您打下手?”秦嬷嬷十分愧疚的试探。

陆念锦想拒绝,但是又怕看到秦嬷嬷伤心失落的眼神,只好继续忍耐,笑着点头道,“好啊!”

秦嬷嬷松了口气,连忙问陆念锦需要她做什么。

陆念锦随意指了几株草药,让她帮着炮制……

秦嬷嬷有了活干,慢慢又露出笑脸来。

陆念锦见她没事了,手中的药材也炮制完了,赶紧道,“嬷嬷,这也快到午膳时间了,我今天想吃烤鸭,您去给我做,好吗?”

“好,听姑娘的,老奴现在就去厨房准备……”说着,她便朝外走去。

秦嬷嬷走后,陆念锦强撑出来的笑脸一下子垮了,她耷拉着嘴角,行尸走肉般的走到桌案后,落了座,将下巴支在桌面上……委屈!委屈死了!

她整整忙了七天时间,炮制了数十种药材,才调制出的不会有痛感、不会伤身子、不会有后遗症的短期失明药水啊!

就这么毁了。

心痛!

比用五千两银子买一杯白水还要心痛!

一个多时辰后,秦嬷嬷将烤鸭准备好了,鸭饼也蒸好了,便过来喊陆念锦用膳。

这时,陆念锦也缓得差不多了。

她在膳桌边落了座,擦过手后,接过秦嬷嬷帮她卷好的鸭饼,小口小口的吃着。

吃到一半,忽然想起必应来,她记得,当初他帮她搬药材时,秦嬷嬷曾答应过他会给他送好吃的。

“嬷嬷……”她抬头看了秦嬷嬷一眼,叫道。

“姑娘有什么吩咐?”秦嬷嬷和蔼的问。

陆念锦道,“您等下再多烤两只鸭子,送去给必应和蔡浥。”

秦嬷嬷听陆念锦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曾经说的要给必应送好吃的的事儿,连连答应道,“多亏姑娘提醒,老奴记下了……不过……”她说着,面上又浮起一抹为难来。

“不过什么?”陆念锦问。

秦嬷嬷皱着眉道,“他们住在大慈恩寺后面的竹楼里,按理来说是不好吃荤食的。”

“这个好办。”陆念锦道,“送过去了,让他们下山吃就是。”

秦嬷嬷一想,这样也行。

等伺候完陆念锦,便又去烤了鸭子,蒸了鸭饼,还打包了两份麻辣鸭架,两盅酸笋鸭汤,让太子府中轻功最后的侍卫送了过去。

烤鸭到大慈恩寺后山竹楼的时候,还带着热气,皮也是油滋滋的酥脆……

侍卫到了竹楼跟前,才发现竹楼外竟然布了阵法,他打量着面前的阵法,正愁怎么进入,这时忽有一个黑衣甲胄的死士从暗中现了身,隔着丈远,看着他冷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侍卫闻言,忙客气回道,“兄台有礼,在下柳永,是太子府的侍卫。今日来此,乃是奉了我家太子妃之命,送两只烤鸭给国师身边的必应小师父和蔡大人!”

死士一听是找必应和蔡浥的,脸上的肃杀之气顿时卸去,他走向柳永,伸出手道,“国师喜静,外人一向不得入竹楼内部,这两只食盒我替你转交便是。”

柳永将食盒递了过去,松手时,又补了句“趁热去山下吃,味道会更好”。

死士点头:“我会转告他们。”

柳永这才转身离开。

死士待柳永走后,闻着烤鸭溢散出来的诱人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片刻后,迅速转身进了竹楼。

无羡公子此时正与蔡浥说话,必应在旁伺候着,蓦然听到脚步声,还闻到一股子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三人都朝书房门口看去……

“何事?”待死士提着两只食盒走进来后,无羡公子沉声问道。

死士将柳永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蔡浥和必应一听,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喜悦来,尤其是蔡浥,说了这么久的事,他现在正饿的厉害,当即冲着书桌后的主子拱手道,“主子,您交代的事情属下都记下了,属下能否先去山下用膳。”

无羡公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蔡浥停了片刻,不死心地又叫了声“主子?”

无羡公子这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舍他,直接看向提着两只食盒的暗卫道,“呈上来!”

死士领命。

蔡浥自从有了两个主子,胆子就变大了很多,见太子妃给自己的烤鸭要遭,心里一急,忙拱手提醒自家主子,“主子,那是太子妃给属下和必应的。”

无羡公子拂手掀开食盒盖子,“为防万一,本座替你们试试毒!”

蔡浥:“……”

“您又不是大夫!”

他一个不小心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无羡公子闻言面色一寒,抬起头,浑身威压外放,看着他,“嗯?”

蔡浥浑身一凛。

当即就是狗腿一笑,迫不及待的改口道:“……对,主子您说的对!为了感激您为属下试毒的恩情,属下这只烤鸭就孝敬给您了。”

无羡公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是你的一片好意,那本座就却之不恭了。”

话落,又扫了眼桌上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食盒,“这只,你们三个拿去山下分食了吧。”

“是!”必应三人同时应声,接着拎起食盒,就往山下而去……

竹楼书房。

无羡公子无师自通,动作优雅的卷了一张鸭饼,放进口中。

轻轻一咬,就是满口香。

烤鸭皮酥肉嫩,鸭饼甜香劲道,青瓜条新鲜水灵,爽脆可口……这吃法,的确不错。

太子府,回心楼中,陆念锦并不知道自己送给蔡浥的烤鸭被无羡公子截胡了。

她此时刚听大管家说完万夫人的事。

当日,金嬷嬷将万夫人生下龙凤胎的消息传回万府后,那位多年无子的平妻谢夫人,立刻就打起了两个孩子的主意,一直怂恿万大官人将万夫人母子三人接回去。

万大官人听了谢氏的话,果然真亲自跑了几趟,结果却连张家的门都没有进去。

因着张氏为万家诞下嫡子嫡女的缘故,他也狠不下心对她用强,只想着等张氏坐完月子,冷静下来,他再磨上几次,差不多就能将她接回去了。

可谢氏并不这么想,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张氏的命,怎么可能让她安安生生的坐完月子,这不,万大官人昨日刚去了京郊通县谈生意,她后脚就打着替相公接回嫡妻、嫡子女的名头,光明正大地上张家抢人。

张家的根基在苏州,后来又落魄了,在京城的势力如何比得上已经盘踞在此五年的谢氏,不过两三个回合,就被撞破了大门。

张家家仆情急之下,只能将张氏和两个孩子藏在花园桥洞下……又将月牙从狗洞里推了出去,到太子府找她求救。

大管家快马加鞭赶到张家时,谢氏已经让人搜到了桥洞附近,眼看着张氏和两个孩子就要落入虎口,大管家直接亮出皇后钦此的凤凰玉牌,疾言厉色地将谢氏好一顿斥骂。

谢氏被骇得跪倒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张氏这个贱人竟然能与怀德太子妃搭上,还在关键时刻请了怀德太子府的大管家来救命。

至此,两人胜负已经明明白白。

哪怕她心里恨不得生啖了张氏,可面上却不得不收敛了脾气,咬着牙,规规矩矩的跟张氏道歉,然后带人灰溜溜的退出了张家……

“那两个孩子还好吧?”陆念锦食指轻叩着矮几,沉默了会儿,沉着脸询问大管家。

大管家闻言,感喟道,“那张氏的确是个慈母,桥洞中阴冷,她怕襁褓挡不住风寒,愣是解了衣裳,将两个孩子的脚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胸口,外裳全盖在两个孩子的头上。事情平息后,两个孩子倒是无事,睡的香甜,只张氏生生的冻白了脸……”

“嗯,孩子没事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须臾,又道,“不过今日这事,还有劳大管家派人再走一趟通县,将事情全须全尾的说给那位万大官人听听,看他是要表妹平妻,还是要原配嫡子女,记着。一定要让他做出个选择来。”

“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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