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然而韩山还是失败了,唐晶儿拒绝了他,非常彻底。
那晚的氛围明明那么好,如果没有红毛在最后杀出来,应该是个很完美的约会了,可他还是没有虏获唐晶儿的芳心。
幽暗的树影下,女孩儿抱歉地看着他说:“我喜欢你,但只是朋友的喜欢,我们不够了解彼此,做不了恋人。”
韩山手掌都是汗,急急开口:“那我们可以试着去了解啊!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唐晶儿平日里总是给人一种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感觉,但其实她的心肠比谁都硬。
“不要了。”她冷静到近乎冷酷地说道,“我们不会有未来的。”
韩山失魂落魄回到宿舍,为此消沉了好几天。
虽然早有预料,可失恋这种事情,到底不是昨日的旧挂历,可以说翻页就翻页。他死鱼一样摊在寝室里,意志消沉,连去上课都要同寝的高远拖着才行。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礼拜,韩山虽然心里多少还有些难过,但大体已从失恋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他试着只和唐晶儿做朋友,没有非分之想的那种,但似乎唐晶儿有着自己的考量,人前人后都在与他保持距离,甚至刻意地躲避他。
韩山虽觉苦闷,但也不愿做那种死缠烂打的追求者,只好学着小心不去靠近,默默祝福她。
这天公共选修课上,韩山与高远走进大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唐晶儿。
韩山有几分刻意地挪开了视线,完全没有与对方有眼神交流,和高远一起坐到教室最后排去了。
当初会选修这门《宗教心理学》,还是因为韩山想找机会亲近佳人,与唐晶儿有更多接触,才逼着高远和他选了这门课。奈何唐晶儿的位子实在坐得太前太正,让他们这些选修课摸鱼党望而却步,只得坐得远远的看,不敢随意近前。
还有五分钟才上课,教室里坐了大半的人。
唐晶儿将课本放在桌上,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在她走出教室没多久,与她同寝室的蓝雯琪从后方上前,在她座椅旁停留了片刻,似乎将什么东西涂抹在了椅子上。
做完这一切,她窃笑着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与寝室另两人坐在一处,叶婧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对旁的都不感兴趣的模样,悠然自得的翻着自己的课本,并没有去看她。而施雅则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女孩儿般,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蓝雯琪还差几步才到,她直接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将她迎回了座位。
在两人的窃窃私语中,唐晶儿回到了教室。
她们霎时停下交谈,目不转睛的盯着唐晶儿,就像两只好奇的猫,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脸上同时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残忍和得意的诡异笑容。
唐晶儿不疑有他,纸巾细细擦着手,坐回了座位。
上课音乐响起,顾优踩着点准时踏进教室。
顾优的课并不枯燥,相反她很幽默,言语间极富感染力,并且还长得很好看。
上她的课对于想要认真学到一点知识的人来说,是一种享受。而对于混学分的,好比韩山,她的课却也没有比别人的更难睡一点。
不少人似高远一般肆无忌惮在桌下玩着手机游戏,也有不少人像韩山一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如唐晶儿这样认真记笔记的,反而少之又少。
“哪位同学能简单说一下,宗教信仰对信徒的精神层面产生的影响,以及精神领袖在信众中所投射的人物关系?”顾优扫视了教室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唐晶儿身上。
唐晶儿眼眸一亮,就要起身,下一瞬却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怎么了?”顾优见她脸色有异,上前询问。
唐晶儿脸上满是难堪,望着顾优的时候,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了般。
“我的裙子被黏住了……”她穿了一条姜黄色的连身裙,现在整个被黏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冬天穿的厚,一时发现不了,等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顾优皱了皱眉:“怎么会黏住?”
唐晶儿又试了试,所幸胶水并没有粘的很牢,用了些力气好歹起来了,可裙子也毁了。毛呢质感的连衣裙被粘去了一部分面料,瞬间起毛,变得跟瘌痢头一样。
“我……”她无措地看向顾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顾优用眼神安抚她,转身取过自己外套递过去:“回去换件衣服吧,这节课不算你早退。”
唐晶儿紧紧握着手中的大衣外套,眼眶迅速红了:“谢谢您。”
因为一切发生的很快,两人声音又很轻,所以除了做下这场恶作剧的人,大家只是看到唐晶儿和顾优说了两句话,突然站起来接过顾优的衣服就走了。
韩山快下课的时候醒过来,发现唐晶儿的位置没人,还奇怪地问高远:“晶儿怎么不见了?”
高远将课上的事告诉了他,并说:“可能是生理期吧,我女票有时候也这样。”
韩山无形中被喂了口狗粮,胸更痛了。
下课后,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寝室另两人不知从哪里冲上来,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
“什么啊?”韩山拂开对方勾着自己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你们快看大学城bbs,十分钟前唐晶儿被人爆黑料了!可猛了!”
韩山一呆:“什么?”
高远已经手脚麻利地用手机上了论坛,并且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那个所谓的“黑料”贴。
“卧槽!”他小心的瞥了一眼韩山,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韩山只看了一眼,脑袋就觉得嗡的一声,周围的声音全听不见了。
【a大援交女唐晶儿,长相甜美身材好,多图解析女大学生的堕落根源】
帖子里有好几张唐晶儿与不同男人出入酒店的抓拍,甚至还有她一脸风尘从车里走出,转身与车内男人舌吻的照片。
照片中的唐晶儿既熟悉又陌生,简直就像有个与她无比相似的孪生姐妹,在过着与她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生活。
帖子中说,唐晶儿从大一开始就流连各种中年男性之间,做着援交买卖,一直到今年夏天才有所收敛,充起了好学生。
【就这样的人,竟然还有脸拿国家励志奖学金和贫困生助学金,这简直是给学校丢脸,给国家丢脸!我反正第一个不服!】
韩山脸色难看地将手机丢回高远,撒腿往唐晶儿宿舍方向跑去,同时他开始疯了一样拨打唐晶儿的手机。最初对方一通就会按掉,后来他一次次拨打,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下,唐晶儿接电话了。
“晶儿……”韩山舔了舔干燥的唇,忽然嗓子里就像卡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看到了吧。”
唐晶儿的声音就像黑夜里的幽灵,听着让人止不住心慌。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女孩。”
静了片刻,唐晶儿倏地嗤笑出声:“你知道什么?我就是那样的女孩。我也想要和城里女孩一样,我也想要好看的衣服,漂亮的包包,我不想当一辈子的乡下姑娘。我就是那么虚荣,就是在靠出卖身体赚钱,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她嗓音低哑,越说越激动, 声音都在颤抖,“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叶婧她们,又有多嫉妒她们。我就是般若,因嫉妒而生,我就是恶鬼!韩山,我根本就不是个好女孩。”说完不等韩山反应,她一下挂了电话。
韩山愣愣注视着已经黑屏的电话,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吸着鼻子缓缓蹲到地上,将自己缩成个球状,也不管来往行人会怎么看他。
***
林春舟在外接了最后一笔单子,已经快到十一点了,他打算做完这单就回家。
他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给韩章,问问他有没有下班,没有的话他可以去接他,突然夏之君的电话就进来了。
他们虽然交换了手机号,但两人从来没有私下联系过,林春舟接到这个电话也是非常诧异。
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夏之君是让他去酒吧接人的,接韩山。
“他一直在哭,说要找你,你快点过来。”
他报了地址,那边韩山不知道做了什么,引得他低咒一声,电话也断了。
林春舟一听韩山在哭,心里就有几分着急,以为他出了什么大事,一路踩着油门就去了夏之君说的那个酒吧。
韩山醉得不行,但又有些意识,抓着夏之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问他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累。
“那就换个不累的喜欢。”夏之君平时工作繁忙,也就难得休息日会来这家朋友开的酒吧喝两杯放松放松,来了两次,次次碰到喝醉的韩山。
连他都有些惊讶与这位小朋友的缘分了。
“你说得轻松,哪来那么多……可以喜欢的对象!”韩山醉眼朦胧,手掌不断用力拍着夏之君脊背,“我不像你,对感情这么随便。”
夏之君闻言动作一顿,放下手中威士忌,眼眸有些冷:“我随便?你从哪里看出来我随便了?”
韩山傻笑起来:“你坐在这里,就是想约炮!”
夏之君不想与醉鬼理论,偏过脸只当没听见他的言语诽谤。
林春舟将车停在路边,裹挟着屋外的寒风,如一轮惊艳世人的皎月,翩然降临到酒吧群魔之中。
他眯着眼在众人间扫视一圈,捕捉到韩山与夏之君的身影后,便直直往两人方向而去。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他摸了摸韩小山的脑袋,问,“他这是怎么了?”
夏之君说:“失恋了。”
林春舟讶然:“他不是失恋很久了吗?”
韩章早就跟他幸灾乐祸过,说韩山告白失败,他的媒人饭没指望了。这都快半个月了,怎么还在买醉?
夏之君挑眉:“可能不是同一个吧。”
林春舟:“……”
林春舟谢过他,架起韩山就要走。
“对了……”夏之君呷了口酒,晃了晃杯中澄澈的酒液,“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李东瑞的死因。”
林春舟迈步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夏之君,并不确定刚才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会主动探究秘密的那类人,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但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起码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夏之君说话的语调特别慢,慢到林春舟都怀疑他是不是也醉了,可看他的双眸,又十分清明。
“你查到了什么?”
“很少,大多数信息都是无用的。但我查到一个案子,一个绑架案。解救被绑架少女陆茜茜,极有可能就是李东瑞去执行的秘密任务。可为什么最后无论是人质还是李东瑞都没有活着回来,我很想知道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夏之君说,“你不想吗?”
林春舟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他不想吗?
他当然想。
***
韩章十一点多回到家里,一开门发现林春舟竟然还没回来。
林春舟作息一向准时,这个点他往常都该睡下了。韩章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去关心一下,又怕自己显得太殷勤。
纠结之际,门锁转动,林春舟回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人回来的,肩上还架着个小兔崽子。
韩章见他弟醉成这幅狗样,都气笑了:“他怎么回事?又和我爸吵架了?”
林春舟进了门,将韩山放到沙发上:“说是失恋了。”
“他一年到头要失恋几回?”
林春舟将夏之君联系他上酒吧接人的前因后果都说了遍,当然,撇去了最后李东瑞那段。
韩章这个人是非常简单粗暴的,要是以往,韩山就是睡一晚水泥地他都不带眨眼的。然而在林春舟面前,他总是不可避免的要装装样子,以免对方认为他是个冷血无情不顾兄弟情谊的坏哥哥。
于是他扶着人事不知的韩山,回了自己屋,打算今晚两人凑合一下。这个错误的决定,让他直到凌晨一点都没能睡着。
韩山睡姿差就算了,睡着还磨牙,让一向睡眠浅的韩章根本无觉可睡。
他只有一床被子,没办法,只好穿着衣服窝在客厅沙发上,打算再将就几个小时。
林春舟听到客厅动静,又看到门缝中透进来的光,料想是韩章起来了,又见他迟迟没有熄灯,觉得奇怪,便也披衣而起。
“你怎么睡在这儿?”他扶着墙,见韩章委委屈屈挤在沙发上,当下皱了眉。
韩章疲惫至极,也暴躁至极:“还不是韩山那小兔崽子,睡相怎么能差成那样,我都替他未来媳妇捏把汗!”
林春舟一听是这个原因,哭笑不得道:“那也别睡沙发,冻感冒了怎么办?要不……你和我凑合一晚吧。”
他这样建议,完全是出于道义,全无私心,也想不到那么深。
韩章原本微微闭着的双眸霎时便睁开了:“真的?”
林春舟不知为何,从他眼里竟看出几分蠢蠢欲动,不由又加了一句:“只是睡觉。”
加完了他就觉得矫情,可也收不回来了。
韩章倒是没在意,一下从沙发上翻起,大手一挥道:“行行行!走,睡觉去!”
林春舟被他勾着肩揽回房里,躺上床的时候,除了有些许同性之间同床带来的古怪感,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不自在。
林春舟:“要不要给你开着灯?”
他每次半夜起身路过韩章的卧室,总能看到里面亮着灯。韩章不可能彻夜不眠,所以他猜测,对方应该是习惯开着灯睡觉的。
韩章侧身躺着,与林春舟背对背。
他闻言轻笑了下,半开玩笑道:“有时候真觉得你有点可怕。不用了,我克服一下。”
林春舟熄了灯,在黑暗里问他:“这也是后遗症之一吗?”
他没明说是什么后遗症,但两人都知道,只能是PTSD。
韩章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声。
***
指针再往前拨两个小时,a大女生宿舍楼漆黑一片的安全通道内,接触不良的安全指示牌一闪一闪,散发出荧绿色的微光。
这抹微光有限的照亮了身前的一小块台阶,以及坐在台阶上埋头哭泣的女孩。
这个女孩正是唐晶儿。
她不知哭了多久,哭声呜呜咽咽,将午夜的宿舍楼渲染出一丝恐怖的气息。
她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来电人是施雅,她的室友。
她仍抱有一点期待地按响了接听键,施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和厌烦。
“你怎么还没回来?拿个外卖要多久?是不是想饿死我们?你要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
一连串的职责,将唐晶儿眼里最后一点光浇灭。
她无声擦干眼泪:“我快回来了,马上就到。”
“快点!”
电话被狠狠挂断,唐晶儿维持着那个姿势大概有十几秒一动不动。片刻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药粉,打开一旁外卖盒,将它们均匀地撒进了三份麻辣烫中。
做完这一切,她盖好盖子,拎着它们回了宿舍。
她推开房门,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举起外卖袋子道:“夜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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