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母凭子贵
凤姐笑着凑趣道：“老祖宗，咱们戏班子唱几天啊！”贾府的戏班子养了许久，能用到的时候寥寥无几。这下子，终于可以在正式场合上使用了。
贾母指着凤姐，满脸都是喜意：“真真是个惫赖货。三天吧，也别太多了，招摇！”但眼角的笑意依然浓重。
凤姐接着说道：“老祖宗别光顾着赏外人，我们也得沾光呢！”
贾母恍然道：“是了是了。”看着来报喜的林孝之家的和那个不知名的小丫头，说道：“你们俩，都赏一个月的月钱！”
凤姐攀上前去，说道：“媳妇也要赏！”
贾母戳着凤姐的额头说道：“你一个主子，也跟着瞎胡闹。”然后乐呵呵地往园子外走去，她得赶快回到荣禧堂，等会会有很多客人。
贾环中了解元，这意味着，贾府由富贵传家，可以转为诗书传家。这是一个信号，是贾府即将崛起的信号。
然而贾环今年只有十五岁，就算下一科春闱不中，还有很多机会。而且，堂堂南直隶的解元，怎么可能考不上进士？
等到贾环考上了进士，那其他四王六公，不对，是四王七公，就都要仰望贾府了。宁国府的贾敬是进士，现在，她的孙儿可是解元，比进士可稀罕多了。
贾母红光满面，在前面走路竟然不用鸳鸯和琥珀搀扶了。
王夫人跟在贾母身后，心里在想贾宝玉。自己的宝贝儿子，现在肯定又没有在念书。眼下贾环已经考中了解元，贾宝玉却连个童生都不是。而且荣国府的爵位，将来是要传给贾琏的。不读书，贾宝玉之后可怎么办？王夫人想到这里，心里很是苦涩。
落后王夫人一个身位的赵姨娘心中得意异常，这一次贾环高中，她就算立时死了也是甘心的。可笑全荣国府当成宝的贾宝玉，到现在也没个功名，看起来他读书是不成了。将来这荣国府，还得看环哥儿的。
想到这里，赵姨娘的脸上就没忍住露出了得意，但随即就想到了贾环的嘱托，生生又忍了回去，面部的表情显得很是奇怪。
凤姐也在暗暗想道：“以后要和环兄弟多多亲近才是。幸好之前早早就已经开始缓和关系，这步棋走得极好。而且贾琏一直送考，自己天然就与贾环有着一份香火情在里面。”
林之孝家的跟在后面，心道：当初怎么就没让红玉去环老三，不对，三爷的院子里伺候呢。那时候可正是烧冷灶的好时候，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三爷前途已经大好，恐怕挤不进去，倒是便宜了彩云这个小丫头片子。
贾环回来之后，报喜人刚走。见到贾环，贾琏先拱手说道：“祝贺三弟高中！”
贾环笑得脸都快僵了：“多谢琏二哥。”
旁边几个管事的都纷纷上前道喜：“恭喜三爷高中！”
贾环随手解下荷包，扔给王善保，说道：“没多少了，别嫌少啊。”
王善保陪着笑哈着腰说道：“哪敢啊。三爷就是赏根针，那也是沾了文气的。”
贾环大笑。
贾琏挽着贾环的胳膊，说道：“今晚，咱们一醉方休！”贾环笑道：“好！一言为定！但二哥先容我去换身衣服，在贡院门口挤了小半天，你看看，都不成个样子了。”
贾琏把手松开，说道：“晚上记得，不许跑了。”
贾环说道：“知道了！”
回到梨香院，彩云早就带着众丫头婆子等着了，待到贾环回来，彩云她们就很整齐地施礼说道：“恭贺三爷得中解元！”
不过却没有看到褚凡年，他应该早早就回来了才是。
见到贾环疑惑的样子，彩云轻声说道：“褚相公回来之后就收拾包裹离开返乡了。说是要用心苦读，下次乡试还要来梨香院借住呢。”
贾环太理解褚凡年了，好友高中，自己落榜，这种落差谁都难以承受，贾环也只能祝福他下回高中了。
回了回神，贾环对大家说道：“都到屋里来吧。”
一群人乐呵呵地进了屋子，贾环坐到炕上，说道：“彩云，准备赏钱吧。”
等的就是贾环这句话！彩云也笑着问道：“三爷要怎么赏！”
贾环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都赏一个金锞子。”
底下的人更高兴了，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彩云笑着取出钱来赏了，贾环看着众人退去，说道：“没给你准备什么。你也拿几个吧。”
彩云说道：“婢子要银钱干什么。”
贾环伸手抓了一把，直接塞到彩云手里，说道：“也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彩云唬道：“这也太多了！”贾环说道：“一点都不多。收着，听话啊！”说这话的时候，贾环感觉自己的口气有点像骗小姑娘的大灰狼。
彩云高高兴兴地收起来了。
刚要走，贾环就说道：“别走啊，给我找身衣服。”
彩云才注意到贾环身上的衣服都挤得不成样子了，就赶紧从柜子里又取出了一身干净的长袍，给贾环换上。
贾环边换衣服边说道：“再给我准备点碎银子，等会估计还要赏人。”
彩云麻利地应下了，等会估计还要有一波人来讨赏，贾环若是拿不出来，那面上就不好看了。
褚凡年背着包袱已经走到街角了，现在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梨香院，甚至金陵。他只想尽快回乡，落榜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又很不想接受，唯有逃避才能让自己松快一些。
“贾兄，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褚凡年回头看了一眼，便接着往江边的方向走了，心中却苦涩异常。
贾环高中，他既是嫉妒又是羡慕，他知道嫉妒是不对的，而且解元是命数，不是靠实力就能考中的，但他就是有了这股情绪在里面。而且贾府越高兴，他就越失落。这种落差他实在承受不住，只能选择逃走回乡。长江那边有船，顺江而下，不过三两日，便可直达苏州。
得到贾环高中的消息之后，整个贾府都要翻了天了。
紫菱洲那边，司棋和绣橘都要抢着去贺喜，迎春当然知道她们的小心思，就说道：“一起去吧。”
说罢，就带着身边几个兴冲冲的丫头过去了。
贾环还在换衣服呢，迎春那边的司棋已经到门口了，见到贾环正在里面，就笑着说道：“婢子给三爷道喜了。”
贾环看着彩云笑道：“你看，这不是很快？”然后小声说道：“银的，拿银的赏吧。”倒不是贾环小气，要是都赏了金锞子，估计贾母就要追查他“大量财产来源不明”了。
司棋和绣橘她们得了赏，也不马上回去，而是乐呵呵地在院子里喝茶吃瓜子聊天。彩云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了，就使小丫头去街上买了这些零嘴儿回来。
迎春也高兴地说道：“三弟弟这次中了解元，姨娘这次估计要高兴死了。”
贾环说道：“也多亏了大家帮我找后台。”
迎春奇道：“找了什么后台？”
贾环贼兮兮的说道：“太上老君，观音娘娘啊。”
迎春捂嘴而笑。
很快，来道贺的人又来了，这次，是惜春带着身边的入画来了。
这两个人来了之后，贾环就估计不会有人再来了，毕竟和贾环有交情的，就只有迎春和惜春了。
但贾环显然错误地估计了形势，院门外又来了一个贺喜的丫头。
彩云也没想到还会有人过来，出去一看，竟然是薛宝钗身边的莺儿。
“莺儿姑娘，快里面请。三爷在屋子里呢。”
莺儿也兴冲冲地进来了，她得了薛宝钗的吩咐，来给贾环送贺礼。薛宝钗也是左挑右挑，方才选了一方砚台，贾环是读书人，这个肯定用得着。
贾环现在就在看这方砚台，莺儿在旁边说道：“小姐说这是松花石砚，婢子也不懂，三爷可还瞧得上眼？”
当然瞧得上眼了：“薛姐姐这方砚台极好，我很喜欢。”
听到贾环确切的回答，莺儿更高兴了：“三爷喜欢就好。那婢子先回去复命了。”
不需要贾环吩咐，彩云就悄悄拉过了莺儿的手，塞了银子过去：“多谢薛姑娘了。”
莺儿也不是清冷之辈，谢过贾环和彩云之后，就兴冲冲地回去了。
怡红院里面，贾宝玉也得了消息。解元呢，他痴痴地望着墙上的画，心里想道，这环哥儿怎么就那么厉害，能中举就是极为难得的了，竟然还能中解元。
晴雯和秋纹则有些傻眼，她们前几天刚截了梨香院的梨子，现在贾环就中解元了。晴雯当时说的一本正经：“不过是个秀才罢了，还妄想考举人，我看他根本就没这个命！”现在贾环不但考上了举人，还中了解元，让她一时不知所措。
看着晴雯的样子，袭人有些奇怪。贾宝玉郁闷她可以理解，晴雯跟着操哪门子心，她本来也不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
犹豫了半天，晴雯才把事情和袭人说了。袭人听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们俩做的好事！”袭人也不由得扶额说道：“这下子好了，三爷那边不知道怎么恨咱们呢。”
秋纹冷笑道：“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么着？就是给退回去，也换不回个好来。”
麝月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嘴巴张开又闭上。虽说她一向是对外交涉的高手，但现在过错的明显是自己这边，她也没办法出去主持这个公道，难道还不许人家出去买个果子？贾府还没有这个规矩。
史湘云正在和林黛玉下棋，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不禁一愣，连续和丫鬟确认了好几遍，解元的名头太响，她们都担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解元呢。
探春则有些发傻。要说盼着贾环不好，那她是一定没有这个心思的；但宝玉那边怎么办，这可是荣国府默认的继承人啊。
李纨那边则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督促贾兰读书，不说也考个解元回来，起码也要中个举。
荣禧堂上，贾母被众人包围着，听着奉承话，眼睛都笑到不见了。
看到邢夫人，贾母说道：“老大家的，回去之后，让琏哥儿赶紧做个匾额，回头要挂到祠堂的。还有，让老大赶紧给福建去信，这可是大事！大喜事！”
邢夫人心里泛酸，但又不敢不答应，面上笑着说道：“是，老太太。”
王夫人同样心里泛酸，这中举的怎么就不是宝玉？解元呢！要是换成宝玉，那不就是皆大欢喜了？
但回头扫了一眼旁边侍立的赵姨娘，心里又像吞了个苍蝇一般。这肤浅的妇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
贾母显然也留意到了王夫人的小动作，顺着王夫人的目光，一下子就看到了赵姨娘。当下也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也是辛苦了，以后就坐着说话吧。”
赵姨娘简直不敢置信，嘴上说道：“不敢。妾身站着就好了。”但脸上的喜意已经无法再遮掩了。
贾母的话却是不容置疑：“让你坐着你就坐着。”
赵姨娘道了谢，在最下首的位置坐了半个屁股，心里却美滋滋的，这都是借了环哥儿的光。
薛姨妈眼看着厅里的变化，心里也是无比惊诧。贾母绝不是老糊涂了，而是早有计划。难道贾环的中举也在她意料之中？
想了想，也不奇怪。应天府道试案首呢，考中举人本也在情理之中。
已经坐下的赵姨娘脸上的鱼尾纹已经显现了出来，虽然她还在努力忍着自己的笑意。但大家都能看出来她面上的遮掩并不成功。
什么叫母凭子贵？这就叫母凭子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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