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灾人祸

是年春，卫国山阳县境内大旱，颗粒无收，至夏季，大雨不断，绿水河暴涨、决堤，冲毁沿岸屋舍无数，一时间哀鸿遍野，好不凄惨。

山阳县城郊三十里外，一座乡间简陋的草棚之中，叶川瘦小的身躯正紧缩在墙角的干草堆中，孱弱的小身板在呼啸的寒风之中不住地颤抖着。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找到父亲和母亲！”叶川紧咬着牙关，极力忍受着猎猎寒风，小嘴之中却是不住地低声念叨着这句话，靠着这句话激励，他终于慢慢战胜了心中无比强烈的恐惧。

伸手摸了摸身旁那具已经渐渐变得僵直的尸体，叶川欲哭无泪，他本是离此百余里外一处小山村的村民，家中有父母兄弟七人，生活虽然很清苦，一年也吃不到几次带荤腥的饭食，但日子也过得其乐融融，一直是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哪知道连年的天灾却让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想起当时屋舍被大水冲塌时的恐怖情景，叶川又感到不寒而栗，当时父母只来得及将兄弟之中年纪最幼小的他放在自制的小木船上，家里的茅草屋就被大水冲塌了，年幼的他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和四个年长的哥哥被卷进了洪水之中，他嗓子都哭哑了，却是于事无补。

洪水最终没有淹没他简陋的“小船”，并将他带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自小没出过小山村的叶川，望着四周陌生无比的环境，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幸好被附近一名好心的乡农遇到，收养了下来，这才没有饿死。

哪知道还没过去半年安定的生活，好心乡农所在的村子又招来了一伙山贼盗匪的洗劫，那好心的乡农匆匆将他安排在这处草棚内的干草堆里避难，刚要转身离开，却是被忽然闯进来的一名山贼盗匪给一刀砍死了，尸体就倒在他藏身的干草堆上，鲜血流了一地，叶川却是不敢动弹，不敢乱叫，直到那山贼盗匪远去，他还是不敢哭出声来。

草棚外的喊杀声渐渐止歇，不过却是跟着亮起了熊熊火光，伴随着干柴烧过时的毕剥之声，那些山贼杀人之后，竟然还要放火烧毁茅屋。

眼看着草棚的火起，阵阵浓烟呛得叶川喘不过气来，他急忙用衣袖捂住了口鼻，趁着火势还没完全起来，急急忙忙就冲出了草棚。

身后的草棚在熊熊大火之中慢慢坍塌，最终化成了灰烬，叶川站在炽热的火堆旁，茫然无措，最后这才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但还是没有哭出声来，生怕又引来了山贼盗匪。

“山贼跑了！快追！别让山贼跑了！”忽然，一伙手执长枪大刀的官兵大声喊叫着冲进了村子，不过这些官兵并不急着追赶山贼，却是忙着搜刮起死人财来。

只不过村民的钱财都被山贼搜刮干净了，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官兵们不禁都失望起来，嘴里直骂着娘。

“把这些死人的头都割下来，当做山贼的头颅交到县衙，每个还能领二两银子！兄弟们手脚利索点，将剩下的无头尸体都扔火堆里烧了，就地掩埋，切莫留下任何证据！”一名看似领头的官兵大声吆喝着。

众官兵齐声轰然答应，纷纷找死尸去割头颅了，一个官兵刚割下一个死人头颅，抬头就看到了正呆呆站在草棚外灰烬旁的叶川。

“何捕头，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小孩！”那名官兵见状大喜，大叫一声就冲了过来，吓得叶川撒腿就跑，但他人小腿短、身体又弱，哪比得上身后那位膀大腰圆的官兵？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后衣领，身子被凌空提了起来。

叶川没有像普通小孩那般奋力挣扎，大喊大叫，因为他知道，反正已经落在了这些恶人手中，早晚是一死，若是不挣扎的话，还会少吃些苦头，少挨些打骂，但若是挣扎得厉害，免不了要吃几个大耳刮子，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就是一个大耳刮子也是承受不住的，倒不如安心等着被人一刀杀死，那样来得痛快，少吃不少苦头。

那膀大腰圆的官兵见叶川不再挣扎，也没有动手打他的意思，只是将他扔在了路边，恶狠狠地警告说道：“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叶川没有说话，自然也不敢再逃跑，静静地坐在地上等死，不久之后就见一名眼光凶狠的中年官兵带着几十名官兵走了过来，问道：“庄老三，怎么了？”

“何捕头大人，找到一个活口，您老看怎么处置？是不是杀了冒充山贼送县衙领赏？”那叫庄老三的官兵跑前几步，谄媚似地说道。

只听啪得一声响，那庄老三的一侧脸上却是挨了重重一巴掌，那何捕头骂道：“奶奶的庄老三，你没脑子啊！有这么小的山贼前来洗劫村庄的吗？”

“那……您老说怎么处理？他可是亲眼看到咱们杀良冒功的，留下总是祸患！”庄老三捂着一侧肿起的脸颊，依然陪着笑说道，却是丝毫不敢生气动怒的样子。

“还能怎么办？跟以前一样，带回县城卖给金虎帮，若是被金虎帮相中了，还能赚十几二十两银子，金虎帮的人出手可是极其大方的！”那何捕头笑着说道。

“是了！您瞧我这猪脑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庄老三说着，上前抓住了叶川的衣领，说道：“小子，别想着逃跑！待会随爷爷回县城，给你找一处解决温饱的地方，也好过在外面受苦挨饿，不过今天看到的事情切莫向外人说半个字，否则，你也跟他们一样！”

那庄老三说着，用手指了指地上无头的尸体，叶川浑身一个激灵，急忙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那庄老三见叶川表现得十分乖巧，也无话可说了，他可是知道何捕头的能量，别说这小子到处乱说话，就是告到县大老爷那里，也一点麻烦事情没有，因此他也不担心封不封口的问题了，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忙活了半夜之后，这伙官兵总算是忙完了，乡村的屋舍及乡农的尸体也早已经都化成了灰烬一般。

此时天也渐渐亮了，这伙几十人的官兵扛着长枪有说有笑地向来路走去，每个官兵的长枪上都挂着好几个头颅，披头散发地看不清相貌，大都还被刮花了脸，根本分辨不出本来的模样，不过叶川心里却是清楚地知道，这些头颅的主人，都是跟他生活了半年之久的那处村庄的淳朴乡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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