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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7)


庞大可怕的身影渐渐远去,控制他身体的森林精灵们也趁机逃脱。

看得出来,在冰雪之中森林精灵已经强弩之末,除了救她这一命,再无力抵抗恶魔的攻击。

水精灵造出两只冰雪橇,二人滑行在上面。

“我们现在怎么办?”夏漾漾问。

“跑!有多远跑多远!”

“可他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变成恶魔的精灵,体内往往会聚集过多的能量,照他这个狂暴的模式,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爆体而亡。”

“……”

爆体……而亡……吗?

远处的恶魔挣脱藤蔓,已然朝夏漾漾的方向奔走而来。

今天早上出门时,他亲吻她的额头,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可仅仅到了下午,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塞缪尔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会死在作茧自缚上,那他从头到尾的努力最终成就的竟是一场悲哀。

他那么漂亮的一只精灵,怎么能死成这副丑样子?

系统要炸了:[重点是这些吗?!你清醒一点啊主儿!在后代诞生之前,塞缪尔死了,这个世界会毁灭的啊!]

夏漾漾头脑好似突然罩上一只钟,将她敲得清醒。

夏漾漾:[那怎么办?]

系统:[我分析了龙血石的成分,只有非常强大的精灵殒世才会诞生亡物,亡物能用来短暂地唤醒残存于其中的精灵灵魂和力量……龙血树精灵拥有非常强悍的净化力量,兴许行得通!]

两人离恶魔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口中喃喃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夏漾漾盯着那双血红的眼,头皮发麻:[别说“兴许”行吗?要是塞缪尔回不来,我宁肯去死,也不会跟这个恶魔生孩子的。]

系统:[行!肯定行!龙血树精灵既然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他留给你的东西,肯定是能帮你挺过这一难关的!]

夏漾漾:[有道理。]

系统:[只要把他的血淋在上面,然后击碎龙血石就使用净化力量了!]

水精灵溜出遥远一段距离,一扭头,才发现夏漾漾不见了。

回头一看,她竟主动划回去找那恶魔!

她没有逃避,也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站在雪里,任由那双粗暴得能撕裂一切的手掌,将自己紧紧攥起。

她的长发在狂风暴雪中飘扬。

如同黑色的瀑布,在洁白的雪地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疯了简直!

没有成为恶魔还清醒过来的先例!

水精灵不忍夏漾漾去送死,立即要回去救,可一抬眼——

风暴眼已经过来了。

夏漾漾浑身骨头都要碎了,不止是塞缪尔强悍的力道,还有刺骨的极寒,在这种温度下,不出十分钟她就会失温而死。

“漾漾……漾……漾,我……爱……你……”它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告白。

可惜,夏漾漾一点也不想听这话,从它嘴里说出来的。

手握镰刀,利刃朝外,从下往上狠狠一拉,鲜血溅了了自己一脸,也溅了恶魔一脸。

恶魔疼痛得啸鸣起来,一把将她扔向高空。

系统:[就是现在!]

风暴边缘的吸力和下坠的重力,一瞬间达到平衡。

夏漾漾抡起镰刀,瞄准他颈处的那颗龙血石,重重劈下去,沾了塞缪尔血的龙血石焕发出极其夺目的蓝色光芒,碎裂成块。

那光芒形成一团果冻似地软笼,将塞缪尔一整个软软囔囔地包裹其中。

与此同时,夏漾漾被风暴眼卷向高空,她手边没有一个依附物。

恶魔呆呆地盯着手心:“漾漾…打我……打我……”

夏漾漾:[嘿,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求打的?]

系统:[人家那是责怪的语气好吗!]

夏漾漾把手里的镰刀朝下扔去,镰刀的柄砸在他头上,“咚”一声跟砸在冬瓜上似的。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蠢货塞缪尔,打得就是你,给我清醒一点!变成恶魔就不要再滚来说爱我了!!!”

塞缪尔终于知道仰头看她。

他承受极大痛苦地抱头惨叫起来,黑气像无数苍蝇一样从他嘴巴里飞出来。

那双空洞混沌的眼珠,在红与褐色之间来回晃。

他突然伸出手去,去抓卷上高空的爱人。

他们指尖相触一瞬,塞缪尔的身体却像瘪了的气球一样,迅速矮小下去。

“漾漾——!!!”

只能在渐渐清明的目眦欲裂中,看着自己的手与爱人的手,越来越远。

拉开一道天堑。

系统:[你哭了。]

夏漾漾:[我装的。]

系统:[……]

夏漾漾:[好高好冷啊,我害怕我不会死吧呜呜呜,统爷儿救我……]

系统给她点了屏蔽五感和痛觉:[放心吧,我计算好了轨迹,眼一睁一闭,就着陆了。]

夏·两眼抓瞎·漾漾:[???]

*

风暴过后,蓝天澄澈。

久别两年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积雪融化,温暖和光明再一次光顾这片精灵森林。

唯独风暴眼处,有一尊腐烂石塑一样的东西跪着。

他头抵进泥里,身体微躬着,瘦削锋利的蝴蝶骨从脊背凸出,两只手臂也搭在地上,唯独一头水滑的金发绸缎般铺开。

积极修筑城建的精灵们来来往往,每一个精灵都注意到他,又每一个精灵都不理会他。

他们从他身边踏行而过。

仿佛他和漾漾一同死在了那场风暴里。

在塞缪尔的世界里,夏漾漾就像是一道未完成的旋律,突然间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回声。

他闭上眼,欢笑的,苦涩的,平常的,一张张全都是她的脸。

而杀死她的罪魁元凶,是他自己。

原来死在一场没有意义的寒冬里,是这样的滋味。

那他真是该死啊。

他剥夺了那么多精灵的生命。

难怪漾漾恨他入骨,他现在也恨自己恨得要凿穿龈血。

但凡他听她的一次劝,哪怕他做不了什么,仅仅是收敛锋芒,仅仅是谨慎使用那份力量,仅仅是敬重一下自然、生命,都不会出现那种后果。

她不是死在了某一天。

而是死在了无数个他不作为的高傲日夜里。

为什么死得人不是他?漾漾那么好,那么善良纯净坚强……像他这种为了自己苟活没有底线的人,才最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难道最爱之人的逝去,就是大自然的惩罚吗?

塞缪尔苦笑起来,浑身颤抖,嘴角扬着,泪却与泥和在一起。

这两个月里,雪山精灵来过好几趟。

他们试图把自己的王从地上拖起来,可他自己不想动,便跟千万斤的石块一样,陷在那儿。

他们也无法,只能等他自己消化完悲伤,从里面走出来。

不过见识了自家王和人类少女的爱情,让他们对爱情这个东西更加畏惧。

爱根本不是什么可爱的东西,它生猛又具有毁灭性,疯狂脆弱又神奇。

“你为什么不去找找姐姐。”一道淡淡的稚嫩男孩嗓音从头顶传来,“说不定她还活着。”

是小蘑菇。

他在他的心声里也读到了漫无边际的恨。

耳边忽然回响起爱人念诗似的叮咛——

【不要听他说什么。你要去看,看他做什么,你要去感受,用心感受摒弃偏见。】

一个恨得让他去死的人。

是不会来管他的。

塞缪尔僵硬的身躯隐隐有活动的迹象。

骨节传来“咔咔”的响声,他的手抓进地里,膝盖用力从地上摇晃着站起来,暖白色的阳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像把他的眼睛锁在一枚琥珀里。

他迈出腿往前走了两步,又重重摔在地上,阖上眼睛,被眩晕感拉入黑暗。

*

塞缪尔再醒来时,是在新绿精灵的诊疗室里。

他身上的泥垢已经被清理干净,又变得有几分姿色。

只是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两颊凹陷,眉骨突出得堪称锋利,一双眼即便睁开了也只盯着某一处,呆滞而麻木。

他认为再没什么东西能激起他心里一丝丝波澜了。

他只想把这无穷无尽的生命耗尽,或者去推倒那座雪山,以求去陪伴爱人。

但是——

小蘑菇和年轻的绿精灵从门外走进来。

“你怀孕了,塞缪尔。”绿精灵凝重地对他说,“三个月了。”

绿精灵看到他那僵硬的脸上,先是呆滞,随后渐渐浮现一丝扭曲的情绪,但绝不是生机,更有点儿像嘲讽和轻蔑,但是他尽力没有完全表露出来。

他将头扭向绿精灵,张开嘴,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话。

嗓音干哑难听得像乌鸦,陈述出最简洁直白的辩驳词:“我是雄性。”

这么基础的东西都看不出来,就不要做医生了。

“你诊断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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