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账目
入夜，芷萱院内灯火通明，册页翻飞与算珠噼啪声响不断。
可云轻轻推门，不意外瞧见桌上膳食原封不动的样子。
她暗自叹息，自从接任家主之后，主子便开始忙个不停，白日巡视铺子，夜里回来还得查账对账，忙得分身乏术。
可云默默将已然冷掉的饭食重新换上热腾腾的，恭声提醒道：“大小姐，该用晚膳了，您再不吃，待会夫人来了可该叨唠了。”
说来意趣得很，如今夫人每日除了打理府里的大小庶务之外，最紧要的任务便是盯紧老爷和主子两人的三餐是否定时，有没准时安寝。
没办法，谁让眼下他们一个全心读书，一个忙于商事，镇日忙得热火朝天，常常错过餐寝时候。
“嗯好，先放着吧，我马上就吃。”青晗头也没抬地敷衍应道。
“……哦。”主子不听劝，可云无可奈何，只能安静地退到门外等候。
青晗专注地盯着账册上的内容，眉头蹙得死紧。
这么些年父亲无心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一应事务尽数交由管事便宜处理，父亲只每隔几月翻翻账册便可。
如此操作虽然省心，但是上无监管，下边人便免不了要起歪心思。
青家名下产业众多，囊括食肆酒馆、绸庄绣楼、杂货米粮店等，还有大片用来收租的田庄，青晗细细查看下来，发现几乎大半账里头都存在虚拖成本、瞒报空报的情况。
这些贪昧的，少则数十上百两，多则千两不止，虽然它们大多被做得小心隐晦，但还是逃不过青晗这个有二十年看帐经验的老手。
这些还只是今年的，要是再往前细查指不定能揪出多少。
青晗的面色愈加难看。
简氏的声音恰时响起，“看什么呢，神情这般凝重？”
青晗回神，望向来人，“娘，您来啦。”
“可不得来吗？”简氏看着一桌子未动的饭菜，故意叹了口气。
“你们这父女俩，如今我是盯少一阵都不行。勤奋努力是好事，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硬来啊！”
青晗吐了下舌，在娘亲长篇大论出来前及时阻道：“好好好，女儿知错了，这就赶紧吃饭可行？”
她从位置上起身，走向饭桌。
可云连忙将热帕递上，青晗笑着接过仔细将手拭净。
“来，先喝碗汤养养胃。”简氏舀了碗鲜汤给女儿。
“谢谢娘。”
青晗坐着喝了两口，望着又在为自己忙着布菜的娘亲，劝道：“娘，您快坐下与女儿一同用些。”
“不忙，娘等下还去你爹那边，待会儿在那边一起用了就是。”
就知道娘会这么说！
青晗眼波微转，“改明儿我也得让前院的林师傅给我弄桌饭菜吃吃才行。”
简氏不解，“怎地，你觉得自己院里的崔师傅手艺不好吗？”
不可能啊，这崔师傅在进府之前可是醉江吟的掌厨，做菜的手艺可是一流一。
而且崔师傅原本是在正德堂当值的，是婆母见女儿钟爱这师傅的厨艺，这才将人给了芷萱院。
青晗嘴角含笑，揶揄道：“崔管事的手艺当然没话说，女儿就是好奇林师傅的是否更好，不然娘亲怎么每次都非得留着去前院吃才行？”
简氏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女儿是在调侃自己，不由面上一臊。
“小调皮，连你娘也敢打趣！”
青晗挤眉弄眼，“女儿说错了吗，娘亲难道不是觉着爹那边的饭菜更香？”
“还说。”简氏佯嗔，心底却比吃了蜜还甜。
近来，她确实感觉丈夫改变了许多，沉稳踏实了，待她也更加温柔体贴了不少，两人倒像是回到新婚伊始那会儿。
青晗吃吃笑着。
真好，爹娘恩爱如初，照这样子弟弟应该很快回来吧。
如是想着，青晗下意识地瞥了眼娘亲的肚皮。
见女儿停下吃饭的动作，简氏道，“愣什么呢？”
“哦，没事。”
“那就赶紧吃饭吧。”
“嗯。”
青晗食量不算大，只喝了点汤、小半碗米饭和些许菜肴便觉饱了，她搁下箸。
“这就饱了？也不多吃一些，瞧你忙了几日，小脸都饿瘦了，赶紧再吃点。”
女儿没日没日夜的忙，简氏瞧着也是心疼。
先前见女儿叫各家管事交了账册，她还以为女儿就是年幼又看不懂账，顶多就是应付式地翻翻便算了。
哪知道女儿非但看得懂，而且看得异常仔细，每日费心对账，花费的功夫一日比一日多。
作为母亲，简氏一方面不忍打击女儿的积极性，但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心疼女儿的辛苦。
她不由絮叨，“其实账目之事你又何必非得盘算得那般精确？其实这贪昧之事总是止不住的，只要下面人别做得太过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水至清则无鱼，几时都是这个道理。”
“嗯，女儿明白。”青晗笑笑，虚应着。
她也知道娘亲说得有理，要想马儿跑又不想马儿吃草是不可能的，上位者偶尔适当地“装聋作哑”，有时更能收益更多。
可娘亲不知道，青家产业的这盘账，内里大多已经烂到远远可以容忍的范围，眼下已是不得不清理的时候了。
简氏一看青晗表情，就知道女儿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算了，你喜欢忙活就忙活去吧，就是注意不许累着自己。”
“是。”
“对了，你舅母今日与我提起择日要回家了，你有空多陪陪你舅母和浔儿吧。”
青晗诧异，“舅母她们怎么就要走？舅舅不是说让舅母她们在咱家多待些时日吗？还是舅舅另有消息来了？”
临行前舅舅明明清楚交代过，在护堤银贪墨案肃清之前，先不安排舅母她们回泽县的啊。
不过说来也奇，今日都初九了，按理舅舅应当早与林宥腾接上头了，怎么他还是没传信回来？莫非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简氏解释道：“也不是，可你舅母说实在挂念你舅舅和你浚表哥，想回家了，我总不好硬拦。”
她心底其实也舍不得嫂嫂和小侄儿离开，可嫂嫂坚持要走，她也无法。
青晗凝眸。
不行，此时局势不明，自己说什么都不能让舅母和浔儿单独返回泽县。
“明日我再去与舅母说说吧。”
“也好。”
……
翌日一早，还不待青晗去找曲氏，袁夫子便悄然摸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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