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骨案的重大突破2
一通折腾,回到江州城时已经是凌晨两点,王夏和黄小军没有回家,住进了江州大酒店。
王夏知道侯大利的爸爸很有钱,可是有钱只是一个抽象概念,住进了五星级大酒店才真真实实体会了一把。她坐在马桶上看到闪烁的按钮还真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大着胆子使用后,感觉比起家里的旧马桶舒服多了。
侯大利没有上床,习惯性打开电脑,消磨睡前时光。除了进入门户网站看新闻和看电影之外,侯大利还保持着看本地论坛的习惯,尽量熟悉本地情况。
江州学院音乐节是今天本地论坛的热门话题,在“今日江州”版块里有不少带视频的帖子,侯大利不停往下划拉,突然看到了张小舒的图片,图片下面还有视频。点开视频,熟悉的吉他曲便飘了出来。
这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是杨帆非常喜欢的曲目。张小舒坐在一把翻板椅上,怀抱一把朱红色吉他,神情专注。她的皮肤白净,修长手指在吉他上灵巧地滑动。
《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的主题旋律在分解和弦衬托下格外优美、抒情,恰似夜幕下连绵、雄伟的宫廷城墙在眼前不断浮现。阿尔罕布拉宫历经沧桑,光芒不再,人们追忆往昔,迷蒙,回忆,幻想,憧憬,感慨万千,心忧神伤。
侯大利原本是随意点开视频,却一下子就迷失在连绵起伏的旋律之中。他思绪随着吉他曲在飘移,穿越回往昔,来到高森别墅,与未婚妻田甜在其间缠绵,无比甜蜜。他反复看这一段视频,看了八遍以后,这才关掉视频。整夜,脑海中都有轮指奏出的“珠落玉盘”之声。
早餐时,宁凌坐在黄小军和王夏对面。三人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早餐后,四人各奔东西。侯大利先到刑警新楼,和江克扬碰头交流,确定了下一步工作。江克扬随即到电信部门查号码。
侯大利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再到刑警老楼,参加新105专案组第一次全体会议。
原来的105专案组主要负责命案积案,新的105专案组扩展职责,可以用“破积案”三个字来概括,虽然破积案比起命案积案要少一字,内容则要丰富得多。专案组组长由退居二级的刘战刚负责,朱林为常务副组长,副组长除了刑警支队的侯大利以外,经侦、治安、禁毒和技侦各出一名副支队长担任副组长。
会议由常务副组长朱林主持,最后一个程序就是由刘战刚来发表总结讲话:“……全局将对各类未破案件认真梳理,从中获取新的线索,力争破获一批。行动中,将发挥刑警主力军作用,实行全警出击,确保专项行动取得明显实效。市局将把专项行动与侦破命案、打黑除恶,打击涉枪、涉拐、涉毒等犯罪工作有机结合,做到整体推进,形成常态化打击犯罪的工作格局。105专案组在破积案行动中要发挥特殊的作用,市局将挑选一批即将成为死案的积案交给专案组,这样可以让各单位集中力量侦办新发案件,对犯罪分子形成威慑,又不能让一批久未侦破的大案变成死案……”
刘战刚正在讲具体政策,侯大利手机振动起来。他见到是江克扬电话,便拿起手机来到门外。
永不销号的电话号码
前往电信局查电话号码时,江克扬带上搭档马小兵。查询完毕后,江克扬先给侯大利打了电话,然后开车回刑警老楼。
马小兵坐在副驾驶位置,翻看电信局开出的单子,道:“宫局最终还是认为龙新东就是二道拐颅骨案受害者,这一次滕麻子总算扫了‘神探’的面子。虽然侯大利如今已经是一组组长,但是他身上105专案组的色彩太重,我们大家都还不能完全适应,‘神探’单枪匹马赢了重案大队好几次,我希望这一次是滕麻子获胜。”
“我最近和‘神探’接触得多,觉得这人还真不错,一门心思在案子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歪心思。”江克扬想起黄小军、王夏和侯大利的密切关系,又道,“黄卫牺牲后,我们都很难过。后来我们也没有管过黄卫家人的生活,一来是事情多,二来是大家经济也不宽裕,三是多数都没有这个心思。侯大利一直在帮助黄卫的儿子黄小军、李超的女儿李琴,甚至还有受害人的子女,他们家有钱固然是很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心。”
马小兵道:“我们从唐国兴手机上找出这些短信,和二道拐黑骨案更没有联系。‘神探’脑回路清奇,不知道还有什么怪招。”
两人刚在车库停车,就见到侯大利那辆霸道越野进入车库。
三人来到侯大利办公室,互相发了烟,开始讨论案件。
江克扬道:“我和马儿到电信局查了十七个发过短信的手机号码,三个停止使用,还有十四个仍然在使用。十四个仍在使用的号码里,有十三个是江州用户,一个是岭西用户王大辉,也就是短信中的小王。江州用户中有九个是长青用户和四个江州市区用户。江州市区用户全是市国资委的人。长青用户有四个是县国资委的人,两个是县政府的人,另外三个是夏艳和唐国兴的家人。”
“王大辉的手机还在使用吗?”
“一直在使用。”
“既然王大辉的手机一直在使用,这条线看来走不通。”侯大利有些失望,随后下定决心,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先调查这个王大辉。你们查过人口信息没有?”
江克扬道:“我和马儿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查人口信息。”
侯大利打开电脑,登录了人口信息网,在姓名一栏输入了王大辉的名字,没到一分钟,两张带有王大辉基本信息的材料打印出来。他扫了一眼户籍相片,猛拍桌子,道:“你们过来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相片中的王大辉是平鼻,高发际线,单眼皮,和老葛画的第二幅画像简直一模一样。侯大利抓起电话,向陈阳报告。
马小兵悄悄向江克扬做了一个夸张表情,低声道:“这不科学啊,‘神探’居然翻盘了,又要压住滕麻子。”
“办案需要证据,但是确定侦查方向时除了证据还得有直觉,侯大利有这方面的天赋,鼻子灵得很。”江克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道,“既然王大辉死了多年,为什么他的电话还在使用?”
侯大利结束通话,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道:“这是重大线索,陈支队和我马上要向宫局报告,领导还没有发话,这个发现暂时不要外传。”
侯大利和陈阳一起来到宫建民办公室,汇报最新发现。
侯大利刚刚开了头,宫建民做了一个暂停手势,脸色严肃,道:“二道拐黑骨案交由打黑除恶专案组,一组不能再查,你为什么又去查?”
侯大利早就对此有预案,不慌不忙地道:“我们没有查二道拐黑骨案,而是调查长青县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时顺便发现了与二道拐颅骨复原像相似的相片,所以赶紧报告。”
宫建民神情依然严肃,道:“哪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
侯大利道:“龙新东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重案一组准备从长青铅锌矿收购案中寻找线索,在前往长青县国资委调查时,发现长青县国资委副主任唐国兴恰巧在2005年11月10日下班途中出车祸意外死亡,此案一直未破。我们通过唐国兴一部旧手机上的短信查到了一个叫王大辉的人。这是王大辉相片,和葛向东画的复原像基本一致。”
宫建民心里非常明白侯大利这是打擦边球,只要擦边球说得过去,没有违反纪律,也就不必追究。他脸色缓和下来,拿起相片。
作为老侦查员,宫建民看了相片便明白王大辉才是二道拐案中的遇害者,而龙新东不是。他欣慰地道:“这是关键性突破,看来二道拐黑骨案和龙新东案是两个独立的案件。滕大队和杜峰探组在打黑除恶专案组负责龙新东案,颇有进展。一组负责继续侦办二道拐黑骨案。侯大利马上回去开会,布置工作。陈阳和我一起到基地,通报王大辉的情况。”
江克扬探组和张国强探组接到会议通知,来到重案大队小会议室。侯大利已经准备好了投影仪,当队员到齐以后,道:“开会前,大家先看投影。”
投影幕布上开始播放二道拐黑骨案的现场勘查材料。
除了江克扬和马小兵,其他侦查员都有些莫名其妙。严峰低声问张国强,道:“强哥,案子归打黑除恶专案组,怎么又来讲?”
张国强眼睛盯着幕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二道拐案的现场勘查相关材料播放完毕后,出现了长青铅锌矿改制的相关情况,随后又是发生在长青县的交通肇事逃逸案。到此,侯大利暂停播放,道:“龙新东案移交之时,我和老克恰好追到了这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从一部老手机里,老克和马小兵查到了一个岭西的号码,号码主人叫王大辉。”
投影仪继续播放,王大辉户籍相片和葛向东所画颅骨复原像并排在一起:两者都是高发际线,单眼皮,五官几乎一致。
“我们现在判断,交通肇事逃逸案不是偶发案件,而是有预谋的。我们目前只是调出了王大辉的户籍相片,王大辉是什么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侯大利用遥控器关掉了投影,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提出来研究。”
侦查员明白了一个让他们不爽的事实:侯“神探”这一次和滕麻子对战,似乎又占了上风。
一个小时后,侯大利和江克扬带着办案协作函前往岭西省会南州。江克扬曾经与南州市青阳区公安分局刑警支队重案大队有过密切合作,关系不错。两人将行李放在南州国龙大饭店后,便下楼与青阳重案大队几名侦查员会合,直接来到当地最有特色的美食街。
美食街,南州梁大队端起酒杯,道:“天下刑警是一家,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到江州抓捕,滕麻子穿了防弹衣,硬是第一个冲进屋。不管滕麻子来没来,这杯酒一定要带回家。”
岭西和山南从历史上就有悠久交往史,不用说普通话也能够互通。南州刑警的热情感染了侯大利和江克扬,两人不推杯,与南州刑警一杯接一杯,直到被扶回饭店。侯大利和江克扬各自抱着马桶,吐了个稀里哗啦。
江克扬早晨醒来,又吐了一次,吃过早饭,这才恢复正常。在大厅等待青阳刑警时,他望着五星级酒店的环境,道:“组座,住在这里报销不了啊。”
侯大利喝了一口清茶,道:“这是我家酒店,免费。”
江克扬直言道:“每次出差,其实我们都得倒贴,财务马大姐真是长了一张马脸。”
侯大利明白其意思,道:“你自己处理。”
青阳刑警老赵过来接人时,更是啧啧连声,道:“江州警方待遇真是不错,办案居然能住五星。”
江克扬道:“饭店是组座家里的产业,我是沾光住进五星酒店,这辈子头一次住贵宾房。”
老赵愣了半天,终于明白江克扬不是开玩笑,道:“大利老弟,守着这么大一座金山,跑来干刑警是为了哪般?”
侯大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赵哥,你昨晚那一杯酒是杀了下马威,我当场就翻了。”
昨夜一场酒,消除了大家的陌生感,变得如老朋友一般。提起最后的下马威,老赵哈哈大笑,道:“我这是要报仇。上个月,你们省刑总来了几个人,一名女杀手和我们单挑。娘的,奇耻大辱啊,我们全被一个娘们儿喝翻了,最后打了白旗。”
侯大利道:“那是我师姐张小天,这是我见过最能喝的人。”
老赵道:“对,她就叫张小天,喝酒厉害,办案利索。”
说笑间,小车来到岭西地质学院。在地质学院保卫科陪同下,侯大利、江克扬和老赵来到王福来教授家里。
王福来教授已经退休,身体微胖,得知来者是江州刑警,最初几秒还有些迟疑,随即脸色大变,眼光直勾勾地看着侯大利,道:“王大辉出什么事情了?活着,还是死了?”
王福来教授的夫人端了茶水,放在桌上后,背过身,不敢面对外地警察。
每个刑警都不愿意当面告诉遇害者家属世上最残酷的真相,可是,这话还必须得说出来,侯大利站在王福来教授面前,神情庄重严肃:“我们在江州发现一具遗骨,经过颅骨复原,发现与王大辉户籍相片很接近。我们想了解王大辉的近况。”
王福来嘴唇一下子变成乌黑色,道:“我要看颅骨复原相片。”
“等等。”站在王福来身后的年轻女子快速走进来,从王福来教授口袋里取出速效救心丸。服用了速效救心丸后,王福来接过了颅骨复原相片。他把复原相片捧在手心,呼喊了一声:“大辉,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砰的一声响,王福来教授夫人摔倒在地板上。
“妈,妈!”年轻女子赶紧抢救摔倒在地的母亲。王福来教授顾不得接待来人,和女儿一起,扶起老伴。王福来老伴坐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
老赵见情况不对,赶紧拨打120。
现场乱成一团,调查没有办法开展。七八分钟后,屋外响起120的声音。
120医生和护工带走王福来教授夫人,年轻女子对老赵道:“我送妈妈到医院,很快就回来。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不能再问我爸妈了。”
这是侦查员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情景,每次经历相似情景之后,侦查员的心理都会受到影响,久而久之,侦查员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心理疾病。侯大利、江克扬和老赵知道此时安慰无用,相对无言,在客厅耐心等待。
约等了半个小时,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脸上犹有泪痕。她故作镇静,道:“我是大辉的姐姐王玥,大辉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大利道:“王大辉的手机还在使用?”
王玥道:“2005年秋天,我弟弟到江州出差,然后就没有回过家。最初,他偶尔会打电话,后来不时发条短信,说工作忙,暂时不回来。过了元旦,地勘所给家里打电话,说再不来上班就开除,我们意识到不对,这才到单位了解情况。地勘所说在江州的工程早就结束了。我们找到长青铅锌矿,对方也说工程结束,岭西的人早就走了。春节前,我们又收到弟弟短信,弟弟说心情不好,要到丽江和西藏旅行,回来后换一份新工作。我们给他打电话,他总是关机。每到一个地方,他会给我们发短信,还用QQ给他的朋友张睿发相片。后来,我和我老公开车前往西藏,一路寻找,没有找到弟弟。2006年夏天,手机停机,从此再也没有消息了。我爸妈不想让弟弟的手机停机,便让我想办法重新办了一张卡,保留了这个号码。我在电信部门工作,办起来方便。我和老公每年都要到西藏去寻人,我们推断他是在西藏出了事。”
说到这里,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还没有给你们倒杯水。”
王玥显示了良好的教养,侯大利想起深陷泥水里被焚烧过的尸骨,对这一家人抱有深深的同情,客气地道:“王大辉做过种植牙吗?是左边还是右边?”
王玥点头,道:“我弟牙齿不好,很早就落了一颗,小时候吃糖太多,而且有家族遗传。他是做的左边,我和他的朋友丁紫桐陪他做的。”
侯大利又道:“在哪一家医院?”
王玥道:“是一家连锁牙科诊所,春天牙医。”
龙新东在山南的春天牙医做过种植牙,王大辉在岭西的春天牙医也做过种植牙,非常巧合。所以,山南秦阳的牙医查看过二道拐头骨上的种植牙后,从材料和手法都认定为春天牙科技术,这也是滕鹏飞最后认定二道拐受害者就是龙新东的重要原因。
侯大利又拿出爱仕皮带扣相片,请王玥辨认。
“我没有见过这条皮带扣,我弟平时喜欢臭美,有可能买点时髦皮带,还有可能是女朋友送的。我弟挺帅的,和两个女孩子关系比较密切,有一个现在结婚了,还有一个去年从国外留学回来。我记得很清楚,我弟弟在2005年国庆节前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想好了要和谁谈恋爱,还说工程做完了就回来宣布,现在保密,结果,他再也没有回来了。我弟是怎么遇害的?”
侯大利道:“山体滑坡后,露出一具遗骸,我们这才查过来。江州市局非常重视这事,把侦办任务交给江州市刑警支队,我们是负责办案的民警。为了侦破需要,我们想了解细节,越详细越好。”
弟弟失踪多年,王玥已经有其遇害的心理准备,得知警方明确告诉弟弟死了,“哇”地哭了出来。她不愿意影响父母,只能拼命地压住哭声。
压抑的哭声让三位见惯生死的刑警都觉得无法呼吸。侯大利打开笔记本,记下“与两个女孩子关系密切”几个字,画了一个着重号。
从目前来看,二道拐受害人大概率是王大辉。按照现场勘查推测的时间来看,遇害时间在2005年秋季,手机和QQ使用到2006年夏天。侯大利记下这两个矛盾点,画了一个着重号。
等到王玥恢复平静,侯大利道:“当年的手机短信还在吗?”
王玥道:“我爸、我妈还有我的手机上都保留了我弟短信。”
侯大利又道:“我们要和王大辉的两个女性朋友见面,能够联系吗?”
王玥道:“我和她们两人都有联系,一个就在地质学院上班,叫丁紫桐;另一个留学回来,在地矿研究所上班,叫张睿。她们和大辉都是地质学院的职工子女,从小就认识,后来都在本行业工作。”
侯大利和江克扬随后查看了王大辉留在家里的物品,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王玥联系好丁紫桐后,三人前往丁紫桐的家。地质学院分两个区域,教学区和生活区中间隔着一条小河,河水清亮,如一条丝带穿过地质学院,并在地质学院中间形成一片湖区,格外漂亮。丁紫桐的家在青年教师宿舍,位于教学区。一行人走过小桥,来到教学区。如果是平常,王玥肯定会为客人介绍地质学院特色,今天满脑子是弟弟的事,一路无言。
青年教师宿舍门口站着一个女子,皮肤稍黑,身形矫健。她急切地道:“玥姐,有大辉的消息了吗?”
王玥憋了许久的眼泪哗地又流了下来,道:“桐桐,大辉出事了,好几年了。”她抱住丁紫桐,肩膀不断耸动。教师宿舍不断有人进出。
丁紫桐搀扶着王玥上楼坐下,得知江州警方发现了王大辉的遗骨,双手捧着脸,埋头哭了起来。
侯大利等到丁紫桐情绪缓和下来,便开始询问。江克扬负责笔录。
侯大利问道:“你最后一次和王大辉联系是什么时候?”
丁紫桐几乎没有回忆,脱口而出:“我最后一次和大辉通话是11月11日,他还在江州,跟我说了最后的选择。我们三人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都不错。他以前一直在我和张睿之间犹豫,那天他决定选择张睿,准备向张睿表白。我其实有预感,他和张睿来往更多。”
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侯大利的内心有些波动。他控制住内心情绪,问道:“11日11日,你为什么记得这么准确?”
丁紫桐道:“这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大事,肯定会记得。当时我还骂大辉,说他在11月11日给我说这事,是想让我飞走吗?”
侯大利追问得挺细,道:“为什么11月11日和飞走有关联?”
丁紫桐道:“我爸以前是空军,11月11日是空军建军节,印象很深。从这天以后,我就再没有和大辉联系,后来玥姐找过我,我们四处联系,都没有见到大辉。”
长青国资委副主任唐国兴是在11月10日遇害,王大辉极有可能是在11月11日或是12日遇害,交通肇事逃逸案和二道拐黑骨案在时间上完美衔接起来。侯大利在11月11日画下三个着重号,又问道:“你和王大辉有邮件或者QQ联系吗?”
“我学的是资源勘查工程,他到江州的工作是调查铅锌矿储量,曾经向我询问一个技术问题,邮件还在。”丁紫桐打开了电脑,和王大辉最后一封邮件是10月2日。
听到资源勘查几个字,侯大利的脑神经元快速连接,发放大量生物电:长青铅锌矿正处于收购过程中,清产核资是基本程序。王大辉在岭西地质测量机构工作,来到江州长青县肯定是为了测量储量,这就和秦永国的说法联系起来。
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一条工作思路:在长青县档案棺查找王大辉所工作单位岭西地质队的相关报告以及测量合同等文件。
丁紫桐打开电脑D盘,从文件夹中找出了当时王大辉询问的主要内容和自己的答复。侯大利抓紧时间扫了一眼,里面是与长青铅锌矿有关的勘查技术内容,还附有地下巷道里面的相片。
江克扬问道:“你的QQ还有王大辉的对话吗?”
丁紫桐打开QQ,道:“大辉的网名叫大飞,一直是灰色的,这么多年没有亮过。”
侯大利道:“在2006年年初亮起过没有?”
丁紫桐眼角又沁出泪珠,哽咽着道:“2006年年初,我随着学院一支科考队在西南考察,很少上QQ,也没有关注过大辉。当时,他选择了张睿,我不想理睬他。没有想到,他会遇害。”
与丁紫桐见面有两个收获:一是确定了11月11日的通话记录,在通话当天,王大辉选择了张睿,准备向她表白;二是王大辉前往长青铅锌矿,调查铅锌矿储量。
在即将离开时,回来一个高大汉子。汉子背着大包,包上有地质学院四个大字。汉子满脸风尘,进门也不管有客人,给丁紫桐来了一个热情拥抱。拥抱之后,他这才招呼王玥。
侯大利、江克扬和老赵一行离开了丁紫桐的家,准备与张睿见面。
丁紫桐扑到高大汉子怀里,抽抽泣泣。高大汉子安慰道:“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王大辉,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丁紫桐哭道:“可是,得知了死讯,我还是很难过。我、张睿和王大辉从小学就读一个班,也都在圈子里工作。我们虽然没有谈成恋爱,想起他几年前就死了,我还是挺难受。你不会怪我吧?”
高大汉子道:“我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怎么会怪你。如果听到了王大辉的死讯,你无动于衷,那我就有点担心你冷血。现在你是正常人,我很喜欢。”
丁紫桐感叹道:“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张睿,如果她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非常难受。”
2005年12月,张睿出国留学,去年回国,供职于地矿研究院。她接到了王玥电话后,心神不宁,眼皮狂跳。
王玥到这时才知道弟弟最终选择了张睿,心情又为之一变,见到张睿,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往下流。
“玥姐,是不是有大辉的消息?”张睿在小区门口见到王玥和几个陌生人,一颗心越收越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有结局的三角恋
青阳区刑警老赵道:“别在小区门口,回家谈。”
进了家门,王玥道:“江州警察找到了弟弟,他遇害好多年了。”
张睿心中已经猜到会有不好的消息,听闻王大辉遇害,还是呆住了。她说了一句“对不起”,匆匆跑向卫生间。过了良久,她从卫生间出来,红着眼睛坐在王玥旁边,道:“玥姐,到底怎么回事?”
王玥:“这两位江州来的警官要问你。”
侯大利让张睿看过二道拐颅骨复原像,又取过爱仕金属皮带扣相片。张睿比起丁紫桐更理智,跑到卫生间哭过后,变得很冷静,道:“这是我买的。大辉准备到江州,临行前一晚,我送给他一条皮带,是仿制的,但是质量很好,价格也不便宜,大辉很喜欢,当场就换上了。”
落实了爱仕皮带扣,侯大利开始询问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电话、邮件、QQ等具体情况。
张睿走进里屋,拿出笔记本,道:“我和大辉曾经相约从二十岁开始记日记,记录年轻时发生的事情。不管以后能不能走到一起,到了七十岁的时候,我们可以互相印证曾经的生活,他那本笔记本是我买的。我买了两本,他一本,我一本。”
她打开笔记本,很快找到11月11日的那一页,道:“大辉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就是这一天,后来就再也没有打过。”
11月11日,张睿的日记很简单,前面大部分记录生活和工作中的琐事,在最后一段记录着她当时的心情:刚才和大辉通了话,他今天装神弄鬼,还说要回南州来见面,给我一个惊喜。能给我什么惊喜?我其实已经厌烦了三人之间的游戏,这不是正常的恋爱。如果大辉不能做出选择,那么我就会做出选择。单位出国留学的名额是很多人期盼的,我至少知道三个人为此付出了代价。我的代价是多年来的苦学,比别人更优秀的专业水准。如果我选择了出国,那我的大辉最终就会和丁紫桐走到一起。每次想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我就心如刀绞。我下定决心,如果惊喜不是我想要的惊喜,我就果断选择离开,免得成为一个可怜的人。爱需要相互给予。不是一个人单向付出,而另一个人还在三心二意。
侯大利看罢这一页日记,道:“11月11日后,你再也没有和王大辉通话了?”
张睿道:“我一直在等他。11月12日,我给他打电话,他一直关机。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我们每天都要通一次话,如果实在有事,会留短信。11月20日,我认为大辉做出了最后选择,他选择了丁紫桐而不是我,便接受了单位委派,到国外留学,去年才回来。”
侯大利道:“除了电话外,邮件和QQ有没有联系?”
张睿道:“这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2005年圣诞节,大辉的QQ曾经亮起过两次。我问过他,他说这一段时间心里很乱,决定出去玩几天,散心。我来到国外,无所依靠,心情发生了变化,原谅了他的三心二意。在对话时,他发过一些相片,有前往丽江沿线的风景,还有几张比较清凉的相片。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他发了相片,也要我发一些比较清凉的相片。以前我们互相发过类似的相片,接到他的相片以后,我没有多想,就发了一些穿比基尼的相片。”
通过丁紫桐、张睿以及王家人提供的情况,侯大利判断王大辉遇害是在11月11日,最迟不超过12日。但是,为什么在圣诞节期间,王大辉的QQ会亮起?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追问道:“QQ联系时,你能不能确认对方是王大辉本人。”
张睿道:“最初我以为是大辉,他发过来的相片确实是大辉的,所以我也发了相片。后来我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此人用词用语和大辉不一样。我当初就提出了疑问,他只说来到了西藏,净化了心灵,感觉以前白活了,用这些话来敷衍我。后来QQ偶尔亮起两三次,传了些相片。”
王玥惊讶地道:“你以前没有说起这事。”
张睿犹豫一下,最后还是道出了实情:“我和大辉有过性生活,我发的相片中有三张是没有穿衣服的相片。当时出于脸面问题,我在国外没有给你们提及此事。从现在来看,极有可能有人拿到了大辉的笔记本和电脑,盗用了QQ。”
若是多年前,张睿很难开口讲出自己跟男朋友有过性生活,发过裸照,经过数年,她已经能坦然面对以前的事,不再顾忌。老赵是青阳区刑警,陪同过来调查,一直没有发言。到了此时,对案件全貌有了基本了解,道:“凶手欲盖弥彰,王大辉遇害后,肯定有人拿着王大辉的手机,不断发短信,又利用QQ发相片,故意制造人还活着的假象。”
这和侯大利的判断基本接近。
刑警们离开了家门时,王玥停下了脚步,道:“睿睿,你没有结婚?”张睿摇了摇头,道:“我接课题,平时挺忙的。”
王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说真话,道:“刚才,我们见了丁紫桐。据丁紫桐回忆,在11月11日,大辉给她通过电话,告诉她,他做出了选择,决定和你在一起。他应该没有来得及与你见面,甚至没有来得及打第二个电话,便遇害了。”
男朋友迟迟不做选择,这是张睿内心深处的痛,多年后得知了王大辉的死讯和王大辉当年的选择,张睿悲从心来,和王玥抱头痛哭了一场。
中午,侯大利、江克扬和老赵找地方吃了便餐,下午来到了岭西地质队。
几年时间,地质队领导全部换完,几乎没有人知道几年前到江州进行矿产勘查之事,也无人认识王大辉。地质队陈书记让办公室查询2005年的相关文件,没有找到与长青铅锌矿有关的合同,找来了分管勘测的副总经理,仔细回忆,才记起地质勘查所应该去过江州。
侯大利来到岭西地质队下属的地质勘查所找所长询问情况,据所长回忆,所长杨成功带队前往江州,做过一次储量调查。
所长杨成功来到地质队办公室,轻描淡写地对江州警察道:“每年这么多事,在江州搞储量调查是几年前的事情,有可能记不太清楚了。你们要查什么事情?”
侯大利问:“你们和王大辉是一起离开江州的吗?”
杨成功道:“国企管理很严,出差补助很低,我们住在普通宾馆。普通宾馆没有网线,不能上网。王大辉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想上网,所以自己去开了宾馆,具体哪一间不清楚。我们离开时,王大辉说要到阳州玩,就没有和我们一起走。后来,他一直没有出现。到了元旦,我们通知了他的家人,要求他尽快回来上班。”
做完调查笔录,侯大利和江克扬带着大量信息赶回山南。
经过两组侦查员调查走访,二道拐黑骨案和交通肇事案的诸多线索浮现出来,由于涉及两条人命,市局高度重视。等到侯大利和江克扬返回江州,晚上七点开案情分析会。参会人员有副局长宫建民、刑警支队领导、重案大队一组全体、二组苗伟、三组李明,另外经侦支队、交警支队和105专案组负责人也参加会议。
会议由刑警支队常务副支队长陈阳主持。
首先,江克扬汇报前往岭西调查走访的情况。
其次,袁来安汇报到长青档案馆的情况。在长青县档案馆查了长青铅锌矿收购案的相关资料,查到当时指定做矿产调查的是岭西地质队,完成于2005年11月,除岭西地质队,没有其他地质单位的勘查材料。但是,在2004年还有一次由山南地质队进行的矿产调查,档案中有这份材料。
随后,一组组长侯大利分析案情,讲了三点:
第一,从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除了杀人案以外,还有一起内外勾结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的案件。长青县同意卖掉长青铅锌矿的重要原因是探明储量不足,从目前运转情况来看,已经成为长盛矿业旗下企业的长青铅锌矿在运营四年以后,产销两旺,没有看出储量不足的状况。山南地质队和岭西地质队先后参加了矿产储量调查,前者资料没有进入收购案,后者有正式的合同和报告。
第二,当前的难点在于缺少直接证据。无论是交通肇事逃逸案还是二道拐黑骨案,案发都在数年前。交通肇事逃逸案中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故意杀人,二道拐黑骨案由于DNA缺失,同样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是王大辉,侦破难度非常大。要想拿下这两案,可以从长青铅锌矿收购案进行迂回,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第三,犯罪嫌疑人为了隐藏王大辉已死的真相,使用了王大辉的QQ号,并且与张睿进行了多次聊天。可以顺着这条线去调查,或许能有突破。
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同意侯大利的工作思路,并做了进一步细化。最后,分管副局长宫建民讲话。
“我要表扬重案大队,二道拐颅骨案发生在多年前,线索极少,非常难搞。说实话,我听到案件汇报后对侦办此案都没有太大信心,考虑过如果无法侦破就把此案放到105专案组,不让这个悬案占用太多资源。当前江州进入高速发展期,人口净流入增加,工业爆发式增长,这是江州发展的黄金时期,与此同时,外来人口增加,流动人口比前些年多了近三十万,各类案件都呈上升趋势,这是对我们江州公安的极大考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有所取舍,把绝大部分力量放在现发案件中。重案一组不愧为刑侦战线上的一把尖刀,经过周密部署,艰难取证,目前已经弄清楚了尸源,确定了案侦方向,这是关键性的一步,如果没有这一步,案侦工作便无法继续开展。”
表扬之后,宫建民做了两个决定:一、经侦、技侦和105专案组要积极配合侦办此案;二、滕鹏飞和杜峰探组继续在打黑除恶组,深挖龙新东案。二道拐黑骨案由一组组长侯大利负责指挥。
散会以后,朱林来到侯大利在重案大队的办公室。
“这是里外间,外间是一组会议室,里间是我的办公室。”侯大利领着师父走进办公室,给师父泡了一杯茶。
朱林笑道:“不用介绍,你忘记了我曾经是刑警支队长,这以前是滕麻子的办公室,我熟悉。二道拐黑骨案是个硬骨头,不好啃。我有一个建议,犯罪嫌疑人盗用了王大辉的电脑,利用了其QQ号,说明此人与王大辉有密切联系。周涛是这方面高手,你可以问一问他,可否从QQ号查到使用人的有用信息,比如IP地址,等等。我在这方面是外行,无法深入,就是提供一个思路。你若是需要经侦方面的支持,直接过来找易思华。105专案组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一种变废为宝的能力。葛朗台在105专案组来过一遍,如今是省内有名的画像师了,我给他起了绰号叫葛画师。樊勇如今到了特警支队,也是小领导了。周涛这种文青在105来过一遭,也会变成技侦精英。可惜,我还有大半年就要退休。”
侯大利明白师父舍不得离开队伍,道:“师父,我这一段时间都在重案一组忙案子,从排爆训练回来后,还没有再与周涛见过面。叫上专案组同事,我们找地方喝一顿。”
“另找时间吧。案件进入关键期,不能分神。”朱林喝了口茶,自嘲道,“地球离了谁一样转,我看来是老了,话也多起来。我坐你的车回家,在车上再聊聊。”
朱林将车丢在刑警新楼,坐着侯大利的越野车回家。他坐在副驾驶,看到侯大利套上了白手套,道:“你戴手套这个怪癖,都成了刑警支队的笑话了,这是强迫症。”
侯大利道:“以前是装洋盘,后来就变成了强迫症,反正是小事,我也不想纠正。”
朱林原本想问“还怕水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道:“滕麻子没有进专案组的时候,钓了些河鱼,约了老姜局长,在我家里吃饭。他也算是我一手发掘的大将,只可惜脾气臭,任性,没有能够留在刑侦总队,回来又没有提成副支队长。我知道你和滕麻子不太和,一山难容二虎嘛。你们两人本性都不错,所以会斗而不破。从目前交手的情况来看,吴煜案和二道拐案,你还稍占上风。滕鹏飞能力强,你能占上风,很不容易。”
侯大利道:“我其实不算占上风,两个案子有点巧,滕大队带人挖了很多线索,我是旁观者清。客观来说,没有滕大队前期的工作,我也挖不到猛料。”
朱林道:“我明天让周涛到你的办公室,你给这个小伙子加点担子。有了正事做,他才会摆脱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侯大利笑道:“师父用了小布尔乔亚,症状抓得非常准确。”
朱林道:“每一代人都有相似的毛病,我也曾经年轻过,知道小年轻会犯什么毛病。”
两人随意交谈,越野车来到了朱林所住小区,两人又站在车下抽了一支烟,侯大利这才回到江州大酒店。
宁凌听到脚步声,打开房门,道:“大利哥回来了。”
侯大利住在江州大酒店顶层套房,宁凌作为高管住在同一层,只隔了一堵墙,如此安排得到了李永梅首肯。
侯大利略微停下脚步,道:“回来了。”
宁凌此刻已经彻底放弃模仿杨帆,在工作时穿得很正式,回到江州大酒店以后就换上了轻快的运动衫。由于经常运动的原因,腰肢不算特别纤细,不过显得健美而有弹力,和地院的丁紫桐倒有几分相似。她站在门口,笑道:“我今天看工地,看到农家院子时挂着的橘子很漂亮,买了一点,都是从树上摘下来的,我给你带过来。”
宁凌被绑架后表现得很勇敢,如今又不再刻意模仿杨帆,这让侯大利少了些戒备。宁凌端着一个盘子来到侯大利房间。两人坐在沙发上,剥橘子。橘子表面疙疙瘩瘩,味道极佳,两人默默地剥橘子。
吃完两瓣橘子,侯大利拿纸巾抹了抹嘴巴,道:“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身边的?”
宁凌知道迟早要在侯大利面前说起此事,道:“晓宇老总找到我。他最初找到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子,后来看到杨帆相片,我才相信。他们找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我出现在你面前。当时他们觉得你心理有了问题,我长得和杨帆有几分相似,当然和她比起来差得远。你爸妈真的很关心你,希望我能引起你的兴趣。后来,你和田甜姐好了,他们发现你的心理没有问题,我的任务便结束了。”
侯大利又剥开橘子,道:“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个任务?”
宁凌道:“晓宇哥给了我丰厚的报酬。而且,不管你信不信,我对干妈很有感情,是真有感情。”
侯大利递了剥开的橘子到宁凌面前,道:“好看不过素打扮,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从在地下室救出你开始,我就觉得你很了不起,这是真话。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既然在国龙集团立了足,那就好好工作。我希望我们以后交往能够更坦诚,这样大家都能轻松。”
宁凌接过侯大利为自己剥的橘子,如小猫一样很温柔地吃着,道:“谢谢大利哥。”她收拾了剥掉的橘子,道,“我能不能把大利哥的大利两个字去掉?”
侯大利道:“暂时还是加上‘大利’两个字。”
宁凌有几分失望,道:“只是暂时加上吗?什么时候能去掉?”
侯大利道:“水到渠成。”
宁凌突然涌起拥抱侯大利的冲动,但不是以杨帆的化身拥抱,而是以宁凌的身份。她为了扮演好杨帆,一直在研究侯大利,研究得越深,越深觉侯大利可怜得很。当她深陷地下室危险时,是侯大利最先冲进来拯救自己。自那以后,她经常会回想起这个情节,总是会想起那一句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田甜牺牲后,宁凌很难过,不仅是为了田甜,更是为了可怜的侯大利。这一次国龙集团要在江州修医院和五星级宾馆,宁凌通过李永梅争取到参加筹备的机会。
宁凌离开后,侯大利打开电脑,将田甜相片放在旁边,道:“田甜,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在田甜没有牺牲前,两人经常在家里讨论案件,如今回到家再无人可以讨论案件,他只能对着相片讲述王大辉的故事:“王大辉家庭条件不错,教授子弟,学历也行,长得英俊,招女人喜欢,没有料到居然殒命于二道拐。”
田甜相片正是那张为了结婚而照的相片,虽然是结婚照,仍然有几分严肃。她没有回答侯大利的自言自语,默默地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爱人。
侯大利点开D盘相片夹,这些相片是“王大辉”在QQ上传给张睿的相片。
“王大辉确实是高发际线,单眼皮,挺帅的。老葛进了良主任工作室,进步神速。”侯大利摸了摸未婚妻的脸颊,又道,“王大辉遇害后,张睿从QQ上还收到了相片,这些相片应该是从王大辉笔记本电脑中拿到的,还有一些风景相,是在前往西藏路径中拍摄的。风景相片里面还有几张王大辉的个人相片,大约是想证明王大辉真是在旅行。王大辉家人和女朋友确实被骗过了。这些相片应该就是凶手拍摄的,不知道相片中会不会有凶手的信息。”
田甜仍然不说话。
侯大利道:“凶手应该是初夏进藏,冬天不可能进藏。我揣摩凶手的心思,他杀害王大辉以后,拿到了王大辉和张睿的同款笔记本,以及王大辉的笔记本电脑,不知什么原因获得了密码,所以用手机短信与王大辉家人和女友不定时联系,并发送各地的风景照,让王大辉家人以为王大辉精神状态不佳,或者出现了抑郁症。这个目的确实达到了,王大辉家人没有怀疑王大辉是在江州遇害。”
他在自言自语时,顺便把所有相片以季节为序罗列出来:第一部分是在阳州的相片,从周边风景来看是12月左右,山南进入初冬;第二部分是在云南丽江,太阳很足,应该是整个冬天都在那边;第三部分则是在前往西藏的路上。
“凶手在丽江时间不短,肯定会住宾馆或者民宿,我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找齐了江州人住宿登记的名字,这里面谁与长青铅锌矿有瓜葛,谁就有嫌疑。”
侯大利提出一个观点,又自我反驳道:“四年前的事情,宾馆或者民宿的登记表还在不在都难说。而且犯罪嫌疑人多半不会以王大辉的名字登记,而是以本名登记,每年前往丽江的江州人不少,难度相当大,就算费尽人力物力查到了与长青铅锌矿有瓜葛的人,也不能证明什么,难道不准别人在丽江度个假?这个思路应该暂时放下来,作为最后选项。”
在这些相片里还夹杂着几张王大辉本人的相片,有两张相片的背景是茂密的植被,从植被种类来看,与阳州山林植物一致,应该是在江州拍摄。还有一张在丽江时期的相片,从背景来看,更应该是在宾馆里。
“岭西地勘所杨成功带队来到江州,杨成功明确说王大辉住了宾馆,从这张相片来看,确实是住在宾馆。凶手是把江州宾馆的相片冒充了丽江宾馆的相片。”侯大利拿出笔记本,记下了这个想法,并标注:“要找到那间宾馆,确定丽江宾馆相片实际上是江州的宾馆,此事可以找王华,他熟悉宾馆的情况。”
翻看完所有相片,侯大利打了个哈欠,准备关掉文件去睡觉。当鼠标刚刚出现在文件中的关闭符号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特殊之处:这应该是一张前往西藏自驾游的相片,主要风景是大雪山,拍摄者在车上拍摄,相片中无意间出现了反光镜,在右下角,很小一块。
侯大利多次翻看相片,以前都是被大雪山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看到很小的反光镜。今天无意中看到反光镜,顿时如获至宝。
侯大利接触过不少豪车,一眼就认出这是防眩目后视镜,从形状来看应该是路虎。这款车和金传统平常所开那一款很接近,辨识度很高。在江州开这种车的人不多,所以,找到发相片的人也就相对容易。
越是复杂的设计越容易出现破绽,犯罪嫌疑人很聪明,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在相片中露出一个细小的破绽。侯大利拿起田甜相片,道:“谢谢你陪着我,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居然真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马脚。”
进入梦乡中,田甜如约而至,进入了侯大利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是生活场景,田甜仍然和上次一样,还在伤后休养。
侯大利用手掌握住未婚妻的长发,用电吹风呼呼地吹,洗发液的香气以及身体的香味便传到鼻尖,身体某个部位开始蠢蠢欲动。田甜感受到丈夫身体的变化,道:“又想了?我身体没事了,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在上面就没事,只要不压到伤口。”侯大利道:“会不会裂开?”田甜回头,嗔道:“我是法医,对自己的身体还不了解。今天,我说了算。”
夫妻俩回到卧室,采取了上位势。良久,两人才安静下来,平躺在床上。田甜见丈夫眼睛睁圆了还看着天花板,道:“别想着案子的事情,赶紧睡觉。”
突然之间,场景发生剧变,侯大利开着车前往西藏,在路上遇到了一辆路虎,他紧追不舍。两辆车越开越快,最后,侯大利控制不了车速,直接冲出公路。
醒来,侯大利惊出一身冷汗。回想梦中惊险场景,他再低头看时,只见内裤前面已经湿透。将湿裤子扔进盆子里,侯大利悲从心生,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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