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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箱里找到的铁钩,就是刺穿黄姝右肩的利器,上面除了黄姝的血,也粘着猪血,跟最初的尸检报告一致,还有另外一个男性的血。小邓在电话里打断施圆,抢着问一句,铁钩上有指纹吗?施圆就烦小邓这毛躁劲儿,噢,你先问了就显得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施圆反呛,你能不能等人把话说完?这么基本的用你提醒?没指纹!小邓一听音不对了,讨好说,小施同志,工作非常到位嘛,我代表队里向你表示感谢,要不要今晚请你吃个饭?咱西塔烤肉去啊?施圆反问,那这顿饭是代表你们队里呢,还是代表你自己?小邓冲着电话嘿嘿两声,说,仅代表我自己,就咱俩。施圆强压住笑意说,没空!下次要约人请有点诚意,提前一天!
不等小邓再来一回合,施圆说完直接挂了。小邓明白,女人啊越说烦你越有戏,对你客客气气那才要命。虽说自己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男女那点儿事多看几集电视剧都弄透透的,施圆对他有意思,他心里有数。还没等他嘴上的笑合拢,就被冯国金撞见了。冯国金开口就问,跟施圆打电话呢吧?什么情况?小邓说,就是我们要找的,不过上面没指纹,还有我拿照片问了人,那钩子应该是卖猪肉的用来挂肉的。现在推测,凶手可能是不小心被铁钩割破了手,滴在了黄姝的内衣上,因此才把衣服都扒光丢掉,尽可能销毁证据。冯国金说,凶手本来挺谨慎的,指纹都知道擦掉,反而这么随便地把凶器扔在垃圾箱里,不说明问题吗?小邓接着说,加上咱们第一次开会说的,凶手把衣物都单独处理了,却把尸体就那么不遮不盖地扔坑里,更说明确实在抛尸过程中很慌张,无法按原计划进行——照这么推,他到底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给撞破的呢?要是被撞破,为什么一个目击者都没有?不会是连目击者都被他灭口了吧?
冯国金摇头说,这么想就歪了。现在说简单也简单,尸体肯定不是扛过去的,运尸体的车是关键,先查车再找人,路口监控录像现在什么情况?小邓说,还是没有,二组把鬼楼周边所有街道的监控都调了,两组人轮班看,也没发现有可疑车辆,关键是,监控范围内还有死角,车一拐进鬼楼荒院东墙后就没影了。但那是条死胡同,车进去很快又都出来,平时没见几辆车往那里钻。
冯国金问,就是放垃圾箱子的那条死胡同?小邓说,对。
小邓自从收到那个尾号7461的一条短信后,再没有回音。小邓问冯国金,这条路不能这么堵死了,是不是可以通过娇娇那边找找了?冯国金犹豫片刻说,你现在也不能确定7461这个号码就是汪海涛说的那个哑巴男孩,我再想想吧。这样,你先让同事把2月12号、11号、10号这三天晚七点至凌晨四点的监控录像都整理出来给我看。
冯国金盯着监控录像看了一整宿,烟抽了两包半,天破晓时,他终于有所收获:2月12日晚上11点,交警大队突击抓酒驾,光沈辽路上和兴工北街上就设了四个关卡,也就是正好把鬼楼四周给包围了。监控录像里,冯国金见到交警大队一共在三个小时里查处了不下二十个酒驾的,过程中车辆停停走走,很缓慢,场面也乱,有好几辆车都是特意拐进放垃圾箱那条小胡同想跑,那些司机肯定不知道那是个监控死角,而且是条死胡同。他必须马上找交警大队帮忙。他心里嘀咕,手底下这几位还是年轻,这么重要一条线索,怎么不上心?这些明明就发生在黄姝被害当晚。
一大早,小邓再次跑了一趟电信局回来,路上就等不及给冯国金打电话,但冯国金没接到,当时他手机没电了。最近冯国金的手机老出毛病,小邓早劝他该换一个了,说让嫂子给他买个高级的,一步到位。回到队里,小邓跑到冯国金面前说,冯队,7461肯定是个小号,通话记录非常少,通话频率也很低,一个礼拜打不了两通电话,但近期通话次数最多的一个号码,是我们认识的人,冯队你猜是谁?冯国金一宿没睡,不耐烦地说,痛快儿的,谁?小邓一字一顿地说,汪、海、涛!
冯国金打了个哈欠说,我去交警大队,你马上把汪海涛给我叫队里来问,电话里别说什么具体的。
刑警总队门口的馄饨摊儿,平时早上五点半就出来,今天晚了整整一小时。冯国金出来的时候,老板娘才刚支开桌。本来这个小摊儿被城管端了好几次了,最后是冯国金卖面子给要回来的,夫妻俩下岗维持生活不容易,何况七点半准时收摊儿,没影响市容和交通,更主要是就近填饱过队里多少同事熬夜一宿的肚子,这点私权他得使。老板娘感恩戴德,从那以后坚决不收冯国金的钱。冯国金吃相急,当刑警的都这毛病,干十年往上的,胃肠没出过毛病那都稀罕了。就一碗馄饨的工夫,老板娘罕见地跟他说了不少话,旁敲侧击,噢,原来是打听“鬼楼奸杀案”的。冯国金问,从哪儿听的?老板娘说,小报上看的,今年这是怎么了,好像尤其不太平。冯国金没接她话茬儿,放下三块钱,起身走了。老板娘看见了,这次没再给冯国金塞回去。
尸体发现一周了,冯国金就回过一次家,其间女儿娇娇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自己给老婆杨晓玲打过三个电话。杨晓玲说,她美国那合作伙伴,叫杰克什么玩意儿的胖老美,来本市跟她会面了,俩人第一次见,杨晓玲请他去勺园吃东北菜,锅包肉他一人干掉两盘。杨晓玲此前都没问冯国金要不要过去作陪,冯国金也不在乎,真叫了他也懒得去,杨晓玲是杨晓玲,他是他,谁也别干预谁挺好。接下来杨晓玲就要陪着胖杰克去一趟浙江,到厂子参观一圈儿。杨晓玲在电话里嘱咐冯国金,周六女儿回家他得在家,顺嘴又问了一句案子的事,冯国金懒得跟她说。
交警大队的王队,是冯国金在部队的战友,2月12日晚的行动就是他带队。冯国金大概地给王队理了一下时间线,问他当晚抓酒驾时有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车辆或者人员。王队回忆了下,说,没啥,就抓了十几个酒驾的,陆陆续续都被人给捞走了,这次突击没下指标,也不用抓典型,现在里面蹲的那几个都是没人来捞的,再有两天也该放了。冯国金问,你们抓酒驾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跑?王队说,好几个呢,都看到前面的警灯了,一打轮儿往小胡同里钻,我早安排好人在胡同口堵着了,本来就是死胡同,一个也没跑。冯国金说,都有谁?王队说,那记不太住了,都关一块儿了,不过查一下监控能对出来。
冯国金要求进拘留室看一眼,王队带他进去。冯国金随便找了个借口,分别跟五个酒驾的套套话,有俩挺能聊的,估计知道快出去了心情不错,两个不爱吱声,还有一个基本不说话,自己窝墙角里,面目清秀,很瘦,左胳膊好像还不太正常,拿右手扒拉早饭呢,冯国金叫他的时候,他拿余光瞅人。没太多有用信息,冯国金跟王队拜托几句后就走了。
冯国金跟汪海涛在刑警总队门口撞见了,一起上的楼。到办公室门口时,汪海涛突然说,冯哥,那天你走以后我就想起来了,咱俩见过,十来年了都,小时候我不懂事,你记性真好。冯国金说,我不是你哥。汪海涛说,冯哥,就算你不爱听,我今天也得这么叫,你得对我家负责到底,必须抓到杀我外甥女的王八蛋,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替你卖命。冯国金说,用你说吗?你当警察吃干饭的?不用你下辈子卖命,今天把问题交代清楚就行,找你来肯定有事,进去吧。
汪海涛走进办公室,小邓和刘平都在,抽着烟专门在等他。冯国金盯着汪海涛的眼睛开口,说吧,之前都隐瞒什么了?汪海涛一愣,没有啊!我知道的都说了啊。小邓说,不说是吧?那你外甥女就是枉死了,不对,是被你害死的!小邓转头问刘平,像他这样的,协同作案,隐瞒重要线索,估计得判多少年?刘平配合道,五年妥妥的。汪海涛镇定片刻,对小邓说,小兄弟,不用吓唬我,真的,你们冯队长也知道,我跟你们打交道也有小半辈子了,诈我呢是吧?我都说了,黄姝那几天干什么去了,我真不知道,知道的我都说了。我懂,你们肯定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这点我承认,可是孩子大了,马上就十八了,毕竟也不是我亲生的,她有自己的自由,放假在家想干什么,去哪儿,我都管不着吧?你们不去抓凶手,反倒在这儿吓唬我,有意思吗?你们不能这么污蔑我啊,得有证据啊,咱不是法治社会吗?你们这样不好吧?
狗改不了吃屎,这话真贴切。冯国金把手中那张黄姝的通话记录拍在桌子上,小邓一挺身继续说,汪海涛,没证据能把你叫来?你不配合是吧?行,有你哭的时候。我问你,尾号7461这个号是谁?跟你什么关系?跟黄姝什么关系?说!汪海涛低头瞟了一眼,皱着眉说,眼熟啊,但是我真不知道,可能是她哪个同学?要不就是我的朋友,打错了?小邓大骂,你他妈放屁!打错了?这个号在黄姝出事前的一周跟你打了五通电话,在黄姝死之后,还有人用黄姝的电话给这个号码打过一个电话,你告诉我打错了?我们现在就怀疑这个号的机主有重大嫌疑,你也有协同作案的嫌疑,明白吗?我最后问你一次!这个人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跟你什么关系?!
汪海涛哑火半天,掏出一根烟点上。小邓催他快点儿,汪海涛抽完一根又来一根,先是遮遮掩掩,一会儿说是自己一个不太熟的朋友,黄姝的某个叔叔,一会儿又说是老邻居,最后撒谎自己真想不起来了,要不警察自己把人找出来不是更好?小邓骂也骂了,没用。其间,冯国金漫不经心地出门打了个电话,又沏了一缸茶水回来,喝了两口,彼此都沉默了。冯国金打的是老七的电话,金麒麟洗浴的老板,汪海涛这种货色得叫七爷。
冯国金慢悠悠地说,汪癞子,会唠嗑儿就好好唠,不会唠,我还有别的事等着问你。这几年,你在社会上都干了点儿什么,以为没人知道是吧?你手底下有俩拉黑活儿的司机,一周三趟往葫芦岛和盘锦跑,拉活儿是幌子,到了当地把小医院搜刮一圈儿,还捎带点儿别的回来吧?“妈妈”迪厅里供药水的,有你份儿没?你把自己家开成地下赌档,从中抽头,没少赚吧?要不咱唠唠这些?
烟烧到屁股了,汪海涛也没顾上掐,烟灰落了一裤子,终于开口说话,冯哥,你别听社会上人瞎传,我就是划拉点儿小钱,养家糊口呗,黄姝都那么大了,将来上大学不得要钱啊?嫁人不得攒嫁妆啊?这些钱不都得我这个亲舅舅操心吗?你说是不是?
桌面一声巨响,几乎被冯国金一掌震碎,他大吼道,妈了个逼,你还知道自己是亲舅舅啊?!当亲舅舅的把外甥女当小姐卖?你他妈不怕遭报应啊?!汪海涛傻了,小邓和刘平也被吓了一跳,两人默契地看了看身边这个整天劝手底下同事少骂人的好脾气领导,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冯国金继续说,自打你不替人看场子了,就开始当鸡头,把女孩子介绍给几个有钱老板,光这一样够判几年的你知道吗?你是什么货色当我不清楚?但你让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他妈能把脏手伸到自己亲外甥女身上,你他妈还叫个人吗?!
汪海涛堆成一坨,压低着脑袋求冯国金说,哥,你说的那些真跟我没关系啊。我跟那些老板就是普通朋友,不对,我算给人家打工,人家给我点赚头,我偶尔不也得陪老板吃喝玩乐吗?那些女孩都是他们自己在场子里认识的,我没搭过线儿啊!顶多就是帮要个电话,人家老板身份摆那儿呢!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邓和刘平知道,口子总算撕开了。冯国金平静了片刻,说,好,我现在不问你别人,我就问这个7461,是谁?你是不是把黄姝介绍给他了?黄姝跟他见过面没有?敢撒谎,自己想想后果。
殷鹏。尾号7461的机主,三十八岁,做家具生意,荣泰家具城里顶层有四分之一的铺子都是他的。殷鹏有时候把运输的活儿分一块给汪海涛,汪海涛从中赚了点钱,十天半个月招待一次殷鹏手底下的人,殷鹏偶尔出席。这帮人无非是去KTV、迪厅玩儿,找小姑娘陪。据汪海涛说,殷鹏发迹晚,为人特别低调,话也不多,有活儿都是他的司机兼保镖替他传达。7461这个号是不是殷鹏的小号,汪海涛也不知道,总之殷鹏用这个号打给他的时候,都是聊别的事。
冯国金问,别的事是什么事?说清楚点儿。
汪海涛说,就是偶尔让我帮着联系下女孩,这中间我可没收过殷鹏钱啊!他们联系上以后做什么,我也完全不清楚!冲灯发誓!我就知道这些!
冯国金问,2月6日前后,你跟殷鹏一共通了五次电话,比之前两个月加一起都多,为什么?是不是跟黄姝有关?把你们每一次通话的具体内容,一个字别落地复述一遍。
汪海涛表情为难,告饶说,具体的我真记不住了。他就是跟我说,想认识咱家黄姝,当时他不知道黄姝是我亲外甥女。冯国金问,殷鹏见过黄姝?汪海涛说,嗯,年前有一天半夜,我开车接黄姝从一个夜场回来的路上,殷鹏司机打电话,说是有个急活儿给我,我就直接去他们吃饭的饭店找他们了,当时黄姝跟我下了车,殷鹏见过,他司机还有几个朋友也在。
小邓插嘴问,黄姝才十七岁,去夜场干什么?
汪海涛支支吾吾,说,黄姝不是学跳舞的嘛,自己想锻炼锻炼,我就给安排到以前干过的夜场了,一周就去两个晚上,一次跳仨小时,给五百。
小邓说,是黄姝自己想锻炼,还是你拿孩子当摇钱树了?够操蛋的啊!
汪海涛反驳说,不信你可以问黄姝啊,这孩子立事早,是她说想锻炼一下,求我带她去的!汪海涛摸出身上的第二包烟,撕开包装说,对啊,你问不着了,我外甥女死了。他试着在挤眼泪。冯国金在想,这是个他妈什么玩意儿。
小邓咬牙切齿,说,行啊,你牛逼。
冯国金继续问,后来黄姝有没有跟殷鹏单独见面?殷鹏有没有给你提过条件?
汪海涛猛摇头说,没有,据我所知没有。他确实跟我提了两次想认识黄姝,但是当时他真不知道那是我外甥女,再说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那不成畜生了嘛!
冯国金说,那黄姝为什么会有殷鹏的小号?2月7日前打过两次,2月13日,也就是遇害以后,还有人用黄姝的手机打过一次,说,是不是你?!
汪海涛额头全是汗,烟掐了说,真的不是我啊!那肯定是凶手拿了黄姝的手机打的。我承认确实把这事跟黄姝提过,但是别的我什么都没说,就把殷鹏那个号写在了一张纸上,留给黄姝了。至于他俩后来有没有联系过,见没见过,我是真都不知道啊!
冯国金有数,挖到这儿先。殷鹏公司的地址不在荣泰家具城,而是北站附近一栋办公楼里。冯国金让汪海涛把具体地址写下来,自己带小邓马上跑一趟,并嘱咐刘平看好汪海涛,扣在队里,没收手机,不能给他机会提前报信儿,他俩回来以前,汪海涛哪儿都不能去。
小邓问,冯队,出枪吗?
冯国金摇摇头,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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