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苏的生辰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快回去吧。”我快步向前逃着。
拐过一个街口后,身后的妙陶依然穷追不舍。回头瞪向她时,她又怯怯的止住脚步,不敢上前。
我揉了揉身上的伤处,叹息道:“那个,我也住在别人家里,靠别人养活呢,你跟着我,我也帮不了你。刚才那个姐姐给你的那些钱,你拿着去将你阿翁安葬了吧,以后我们就各走各路,各不相干好了。”
说着妙陶便跪在了地上,说道:“大人请留步,今日若不是大人舍身护着奴,奴早就被人打死了。大人的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只是、只是奴现在已无路可去,大人、大人······求求你再大发慈悲吧,让奴随了大人去,做牛做马,一定不让大人为难的。”说着便连连磕头,嘴里不停的念着求诉的话语。
妙陶无父无母,是收养她的阿翁把她拉扯大的。妙陶的阿翁原本独身一人,是妙陶的出现,他才算是有了个家,两个人也才相依为命到了今天。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了些,这两祖孙互相体谅着倒也颇为幸福。不过可惜,好景不长,妙陶的阿翁突然患病,因为没能及时医治,一拖再拖最后病入膏肓。妙陶为了给阿翁治病,所以一早便打定好了注意,若是讨不到药给阿翁便是偷也要偷回来,只是好巧不巧碰上了我出来掺和,最终才演变成了强抢,惹来一场暴打。
然而当妙陶捧着一堆混了尘土的药包回去的时候,一切还是晚了,妙陶阿翁躺在一方薄席上,已经奄奄一息。
失去至亲的痛苦,我再清楚不过了。彼时妙陶也不过十四岁,比我还小上一些,却与我经历了相同的遭遇。看着妙陶守在她阿翁身前痛哭不止,就仿若回到了多日前的那个雪夜,北风肃肃的吹着,火光映天,一切都在那一夜之间悉数化为了灰烬。
若是那时候我能再早些,或许竹屋就不会成那个样子,阿翁也不会死了;若是当时的我再快些,不必因为顾忌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而犹豫不决误了时辰,妙陶阿翁也便不会永远离开妙陶了。既然当初我的血能替乐凌轩解了那天下至毒,自然也可以让妙陶的阿翁起死回生,不至于丧生。
终归忍不下心来看着她无依无靠的样子,又因为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我还是答应了她,带她一起回了穆府。
然而青音却并不很赞同我的做法,抱手说道:“公子身边从不养无能之辈,穆府里也容不下废人!你要带她回去,自己顾得上她?”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关于穆苏为人的另一版本。最初是源自府里的丫鬟之口,以及云叆的表妹简言的表现,在众人眼里穆苏近乎是男神一般的存在,是万千少女倾慕的对象。然而此次却又是另一个不同的穆苏了。好一个“穆府里容不下废人”,原来他是这般果决的一个人吗?该说是睿智,还是薄情呢?是啊,他本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的不是吗。
我倒吸了口凉气,看向妙陶张口无言。
“奴什么脏活苦活都能做的,求求两位大人,求求两位大人······”说着又磕起头来。
然而我却并没有听出青音的言外之意,穆府里的确容不下。
五月的天,当值仲夏,碧空沉静,连不经意间吹过的一阵微风里也满是花的芬香,草的甘润。穆苏便是出生在这样一个草木欣然的季节里,与我截然相反。
听穆府里的人说,穆苏很少过生辰,即便是过生辰也是自己独自一人。几年前还有家人陪着一起,如今却只有他一人了,因为远在他地的弟弟也并不能赶过来为他这个哥哥庆贺。今年却不知怎么了,穆府里却一改往前的张罗起了穆苏的生辰大事,一早置办起了宴席。
听闻穆苏的生辰之日还是在归云阁找云叆谈心之时,彼时我将一腔心事倾诉于她时,正苦恼于宿寒那件事产生的误会,以及穆苏那寡淡的性子,不知如何是好。
云叆依稀曾说:“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放手去争取罢。浮生几何,难得愿将自己的心靠向别人那么近。所以雪婴,好好珍惜。”
我兀自切着菜,心里却想着云叆那日说的话。
“主人,这火候够了吗?”妙陶加了把火,突然说道。
“哦,好。”
妙陶自进穆府后便做些洗衣提水的苦活儿,虽然原本被安排了个洗衣服的工作,却难免总被人呼来唤去干些范围之外的事,倒真应了她当初的话。
穆苏的生辰,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礼物,原本想亲口问他来着,又觉着这样太过刻意,没了惊喜。于是便决定下厨亲自为他烹一味生辰宴的吃食,趁着机会便让妙陶出来也替我搭把手。
前庭陆陆续续到了许多衣着光鲜的人物,人声渐沸。听府中人说今日会有贵人临府,所以才将这生成宴办得如此隆重,府里的人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忙里忙外。厨房里更是忙成了一锅粥。
“妙陶,你先帮我看着火,我出去拿点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出去找到被我派出去的宝宝,拿一味食材。也便是这么一会儿,等我再回去时,厨房里突然失火,不知道谁慌乱中打翻了油罐,油液飞溅到一旁的柴火上,霎时火势迅速蔓延。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四处奔走取物扑火。
浓烟四起,不一会儿便惊动了前庭的人。
待到火势渐灭,我从厨房里逃出来时,屋外已围了不少人过来。
被尘烟呛得咳嗽不已,我一头冲出门外,大眼瞪着小眼的望着眼前重重人影。为首的穆苏,璀璨的眸色间夹杂着一丝担忧。其侧有乐凌轩,还有云叆的父亲云由,以及一个衣着华美,且周身都透着股尊贵气质的年轻男人。只见他负手而立,剑眉入鬓,凤眼生威,风神轩举。年纪与穆苏和乐凌轩两人相仿,器宇轩昂,却是我从未见过的人。
“雪婴,没事吧?”穆苏问道。
我摇头道:“没事,只是可惜了做的那些菜······”
年轻男人突然上前一步,不紧不慢的说道:“莫非,这就是华太翁前阵子说的那位,当众救了太宰之子,义胆豪情的雪婴姑娘?”
我疑惑的望着他,心知他所指的便是前阵子冒犯华老的那事儿了,只是竟不知道传得这么远,都到他耳里了,他竟又是何人。
“雪婴,快拜见世子。”穆苏示意我上前。
“世子?那是谁?我上拜天地,下拜我阿翁,他不过比我大了几岁,凭什么要拜他?”我从容不迫的看着对方。
那人怔然挑眉,凝视着我的眸间透着一股难辨的气息。周围的人皆倒吸了口凉气,神色怪异的打量着我,絮絮低声,指指点点。
穆苏轻咳一声,好声解释道:“世子莫怪,雪婴她常年隐居山林,避世绝俗,不懂礼数,冒犯了世子,还请世子见谅。”
年轻男人随即收敛神色,复朗笑道:“哈哈,果然,果然乃妙女子也!神色不惧,不屈权贵,好一个“上拜天地,下拜阿翁”,铮铮傲骨,难怪连华太翁也赞叹不已。”
“我虽然不认识你,可是既然穆苏哥哥这般尊敬你,那么你一定是很厉害的。你好,如果我刚才冒犯到你了的话,我向你道歉吧。抱歉!”于是对着他深鞠了一躬。虽然心里有些不服,不过却并不想让穆苏为难。
厨房的火已熄灭,众人开始收拾打扫,好好的一场宴席突然闹出这场风波来,宾客也不禁为此感叹。我望着穆苏,张口欲言却又止住,低唤了宝宝一脸狼狈的打算离开。
为着穆苏的生辰,原本特意穿了前阵子定做的一套浅红色衣裙,想要喜庆一点为穆苏庆贺生辰的,却终究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满身水渍与烟尘,悻悻逃离。颈项间一直佩戴着的那块玉佩不知何时渐已松动,一走动便随势坠落在地,铿然有声。我连忙弯身去拣,却被适才的年轻男人快了一步。只见他优雅从容的低身拾起地上那块莹白通透呈满月形的玉佩,其上雕着黻纹缀麟图,本要递给我的手却又突然收了回去,凝神翻看,缓缓道:“这玉佩······”
一旁的穆苏与乐凌轩相视一眼,皆是神色一变。
“不好意思,那个,是我的,请给我吧。”我望着他手中玉佩,那可能只是其中一块,原本的玉佩该是一对才对。阿翁说他捡到我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那时候我身上便有了这块玉佩。
我是个弃婴,这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了。然而我却并不那么伤心,大概是生来便缺心眼儿,阿翁说他养了我很久才把我养家,那么溺他。我时常会觉得,阿翁是这世上最好、最伟大的人,是他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给了我生命,也是他一个大男人那么守着我,一守就是十几年,什么也不求,也不为。
然而,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男人,如今却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再也不会因为我淘气离家出走而满山遍野的找我,不会因为我出去跟人打架而揍我,不会骂我,不会对我生气,不会对我笑,不会······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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