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飞鸟在云鱼在水
第二天,姜几许跟季东霆一块儿吃了早饭就一起出门了。她要去北海盛庭,季东霆也有他的行程安排。这一次,她乘坐季东霆的车来到盛庭附近。她要下车时,季东霆拉住她的手:“如果有人敢议论你,打电话给我知道吗?你是有男朋友的女人,你有后台知道吗?”
“好了,BOSS!”姜几许转过身,主动在季东霆的脸上留下一个吻,眉眼带着缠绵的笑意,然后对前面开车的Dean说:“Dean,再见。”
“再见,老板娘。”Dean转过头朝姜几许挥挥手,姜几许已经穿着高跟鞋跳下车,脚步轻快地向酒店走去。
穿高跟鞋都可以那么轻快,看来这两人同居生活甜蜜得不同凡响啊……Dean收回视线,看到季东霆似乎有点不舒服。
季东霆揉了下自己有点发疼的脖子:“Dean,给我订一张床,送到许许那里。”过了会,季东霆想到姜几许那女人别扭的心思,他又对Dean说:“我先问问许许吧。”
Dean坐在驾驶座都震惊了:“季先生,这还是你吗?”
季东霆懒得搭理Dean,给姜几许发了一条短信:“床太小,允许我买一张大点的吗?”很快,姜几许那边发来一个同意的表情。
季东霆这才面无表情抬起脸:“买吧。”
……
采购部门的事,姜几许上手很快。一方面她格外上心,另一方面,伦敦三个月的培训时间给她的帮助真的很大。
采购部的事,归根到底就是比价、议价、评估、索样、进货验收……之前姜几许都是与客人打交道,现在是货物和供应商们。每天可以学习到的东西比之前只多不少。因为她是客房部出来,有时候她把对客人的一套搬到供应商那里,同样走得通。就像她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写到的:“这个世界很多工作都是相通的,大家最缺少的永远是耐心和细心。”
至于她和季东霆交往这事,还真应了季东霆之前的话,顾及身份的人不会乱嚼舌根,那天参加聚会的都是经理级别的员工,所以即使她和季东霆的恋情在他们面前公开了,北海盛庭也没多少人知道。
安美是自己猜到的,先猜她肯定恋爱了,后来试着问了下:“是不是那个季先生?”
姜几许没有隐瞒。
安美一副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最后她对着嘴巴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放心,我会保密的。”
“好了,不需要怎么保密,不要乱说就可以了。”姜几许拍了下安美的肩膀,然后拿了一份单子找陆续签字。
这是她新找的一家日化公司,他们生产的竹炭纤维毛巾她已经仔细对比过,不仅比之前的厂家质量好,另外价格也更公道,并且对方合作的诚意非常高。
姜几许拿着新合同找陆续,陆续来回翻了几页,开口说:“姜经理,你知道之前那家日化公司是谁开的吗?”
姜几许摇摇头,不过心里基本已经有数了。
“盛天茂。”陆续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补充道,“魏北海的一个远房表哥。”
姜几许“哦”了一声,她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将放在陆续桌上的合同拿回来。
陆续睨了她一眼,伸手按住这份新合同:“怎么不签了?”
姜几许实诚地说:“太得罪人了。”
“呵呵。”陆续笑起来,“之前盛庭一直用这家日化公司的毛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之前的采购经理跟厂家同样是裙带关系。现在盛庭换了一位采购经理,当然可以理所拒绝他们的产品。”
姜几许眨了两下眼睛,基本明白了陆续的意思,她语气轻松说:“陆总好手段,恶人全让我做了。”
陆续笑了起来,背靠转椅,一双黑瞳直溜溜看向姜几许:“担心什么?怕被炒鱿鱼?”
姜几许转了转眼睛,不说话。男人天生都有点恶劣因子,季东霆有,陆续有,她前男友沈珩也有。
陆续一双黑瞳继续停在姜几许脸上,顿了顿说:“你要知道,整个盛庭,甚至北海企业,决定你去留的人只有我。”
姜几许笑着说:“我当然知道,所以即使我出事了,也有陆总给我顶着,跑腿的再错也错不到哪儿去。”
“牙尖嘴利。”陆续双手放在办公桌上,悠然自得的模样,“我要告诉你的是,光顾着讨好上层老板是最没用的。你在职场上,更重要的是建立属于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你既然有好的供应商为什么不跟他们建立好关系呢?这些财富即使以后你离开盛庭,它都是属于你的。”
姜几许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她没想到陆续会对她说这样子的话,内心有点触动,另外陆续是想让她跳槽吗?她看向陆续,把新合同重新摊在他面前:“那么,陆总请签字吧。”
陆续失笑两声,干净利索地在合同最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陆续”,字如其人,内敛、沉稳、霸气。
姜几许拿回新合同,开始汇报另一件事,就是去年酒店要购买一批新电脑,但是一直拖到现在没有完成。王经理离职了,她自然要跟进过来。
一共好几百台电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买吧。”陆续简单丢下这句话,头也不抬一下。
姜几许拿到了购买令,但她回到办公室又烦恼上了。首先电脑方面,她知道的并不多;另外电脑不是酒店长期采购的产品,所以一直没有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下午,姜几许花了好几个小时收集了一些信息和资料,然后整理了一张比价单出来。
她在下班之前拿给陆续,陆续一边穿着外套一边从办公室出来。他听完她的陈述,说了句玩笑话:“姜几许,你没有断奶吗?”
姜几许一张脸骤然烧了起来,她知道陆续开玩笑,但还是羞愧难当。
陆续从她身边走过:“这些事你决定就好,不要事事过问我,既然我让你做采购部经理,我就是相信你有能力做好它。”
姜几许应答下来。
陆续整了下西装外套,问她:“下班了,需要送你一程吗?”
姜几许摇头:“不用的。”
陆续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季东霆蹲在卫生间洗了自己的袜子出来,他到小阳台晾上回来,见姜几许还是一脸纠结模样,开口问她:“你觉得新成立的企业,会选购什么样的电脑?”
姜几许很快就回答上来:“易用,节能,性价比高。”
季东霆点了下头:“那成熟型企业呢?”
姜几许靠着沙发想了想,扳着手指说:“首先要性能要好,然后稳定性高,最重要的是安全性……”
季东霆:“差不多了。”
姜几许抱着米黄色抱枕叹叹气:“我突然发现做采购挺难的。”
“万事开头难。”季东霆走上前摸了摸姜几许的脑袋,然后在她身边坐下,看了几眼她电脑里做的调查卷,问:“你发给盛庭的员工?”
姜几许点点头:“对啊,我觉得顺应民意比较重要。”
季东霆啧啧了两声,说:“许许,虽然你是我的女人,但是这种调查卷的方式真太low了。如果给每个人都发了调查卷,最后出现分歧责任全在你这个采购经理上。”
“但是这样才能要到第一手资料啊。”姜几许认可季东霆的话,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好吧,你说你要顺应民意,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中国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代表?为什么代表每次提案都能全票通过……这是中国文化,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季东霆说。
姜几许醍醐灌顶地明白过来,她放下笔记本抱上季东霆,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飞吻:“Kingsley,你真是我的好男朋友。”
季东霆面色正经地抬了下巴:“嗯。”
确定下具体电脑型号之后,姜几许带着采购部一位男员工去了电脑城,下午安排了一场小小的招标。招标结束,得胜的维达科技的老板一定要请她吃饭,姜几许漂亮地推脱掉。
晚上,姜几许是真的没有时间,她要与新合作的日化老板一起吃饭,老板姓周,一位小老头,长得有点像电视里脑白金广告的跳舞老爷爷,信佛,曾出家当过十多年和尚。
姜几许带安美一块去,地点是一家素斋馆。她和安美到的时候,周老已经比她先到了,姜几许抱歉走上前:“让周老您久等了。”
“是我早到了。”周老笑呵呵坐下来,服务员上来询问,“一共几个。”
姜几许笑着说:“三个。”
“不,四个。”周老对姜几许说,“等会儿我一个朋友要过来,我跟他是忘年交,小伙子长得不错,如果不是有女朋友了,就介绍给你认识了。”
姜几许给周老沏茶:“我也忘记跟您说了,我也有男朋友了。”
“哈哈。”周老笑呵呵。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推开,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来:“周老,你能不能别老让人都跟着你吃斋菜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姜几许转过头,男人一双长腿立在门外,活像一位画家笔下的男人,带着记忆中的清傲和张狂。
沈珩身姿挺拔走了进来,眉眼荡起好看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包厢雅白的灯光下显得灿烂无比。姜几许看得有些陌生,她挤出一个笑容,对比沈珩的满面春风怎么看都有点敷衍。
沈珩在周老身边的空位坐下来,煞有介事地问候姜几许:“小许,好巧。”
“好巧。”姜几许微微颔首。
周老感到奇怪,指着姜几许问沈珩:“原来你这小子认识啊。”
“怎么不认识,我们还关系匪浅呢。”沈珩语气洒脱,他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服务员,里面只剩一件V领线衫,露出男人漂亮的锁骨,线条如行云流水般漂亮。
姜几许对周老说:“我和沈总是老同学了,以前还同桌过一段时间,算起来的确关系匪浅。”
“原来还有这样的交集。”周老笑眯眯地看着沈珩,“那么漂亮姑娘,当初怎么就没有追呢?”
沈珩望着姜几许,并不解释。
姜几许叹叹气:“周老您就别打趣我了,以前我们班美女很多,我在班里一点都不起眼。”姜几许说完,低着头给周老加了茶水。她以前跟父亲学过一段时间的茶艺,之后又在北海盛庭参加过培训,现在真能泡得一手好茶。可惜季东霆那个男人不怎么爱喝茶,他嫌弃绿茶红茶乌龙茶都太苦了。
“所以才说女大十八变。”周老笑哈哈,打趣沈珩起来,“你小子眼光不行。”
沈珩虚心接受批评,还真一副忏悔的模样。
安美笑起来,姜几许也笑,她抬眸正触到沈珩投来的视线,她淡淡地转过目光,开始说起正经事:“周老,这是之前我们谈好的合同,我已经让陆总签字了。另外我想定制一些儿童专用毛巾。”
中国人似乎都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姜几许把签好的合同递给周老,周老看都没看就放进了公文袋,他爽快地说:“本来我心里还打着鼓,但姜经理既然是沈珩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姜几许以茶代酒敬了周老一杯,然后客客气气地敬了沈珩一杯清茶:“谢谢沈总。”
姜几许与周老喝茶吃斋饭,轻轻松松又谈了一笔生意。似乎中国人就是喜欢在饭桌上谈业务。相比法律条文,中国人很多时候更相信朋友和熟人。一起吃过饭的人就是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信赖,精明的人一顿饭的工夫就清楚明白了。
关于这点季东霆一向是非常反感的,那个男人更喜欢在咖啡屋那些地方与客户见面。他的观念是:一边喝着浓郁的咖啡,一边享受明静的午后阳光,再糟糕的心情也会变得明亮闲暇。
周老听完姜几许的一些生意上的想法,夸赞说:“姜经理,你很精明能干啊。”
“谢谢周老的肯定。”姜几许笑了。其实她从小就被父亲说缺少精明劲儿,后来父亲还把她与沈珩比较,言谈之中都是对沈珩的满意:“阿珩那孩子真是精得厉害。”
是啊,好比感情上的事,永远是笨的人容易吃亏受伤。
姜几许没有天生的慧眼,不过她以前跟父亲也跟一些叔叔伯伯应酬过,加上这几年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还是看得出来周老是一位很好的合作伙伴。晚上这顿饭,包厢里四个人都是言笑晏晏,大家吃得很愉快。
中间,姜几许去了一趟卫生间。她洗完手对着盥洗台上的大镜子,重新涂了点口红,口红颜色是季东霆给她选的六号色,她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最近却爱上这种颜色了。姜几许对着镜子抿了下唇,却看到镜子里多了一个英挺斯文的男人。
姜几许慢慢转过头,对沈珩笑了一下。
沈珩面色一怔,一时间竟移不动目光。眼前的女人还是他记忆中的姜几许么,那个胆小怕事,永远只会用哭鼻子解决问题的小女生。不可否认,曾经的他有段时间厌倦了那样的姜几许。所以他和她再次碰面,他对她的感觉,也只是可惜一段过去的年少爱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瞬间就被她迷住了眼。
明眸皓齿,玉面芙蓉,女人脸上浅浅的笑容配上盥洗室柔和的灯光,眉眼弯弯里的黑瞳更像是黑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沈珩撇过视线,其实姜几许刚刚在包厢里的谈笑风生已经让他刮目相看。坦荡、自信、优雅,有些地方真是像极了那位“季先生”。
“很漂亮,口红的颜色很适合你。”沈珩走在姜几许跟前说。
姜几许扯了下唇:“谢谢,我也觉得不错。”
饭局结束,姜几许与周老告别,周老握着她的手说:“姜经理啊,有没有兴趣出来自己干呢,我全权支持你啊。”
姜几许笑着拒绝了:“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不过以后有了,周老您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啊。”
“忘不了,我就是喜欢跟爽快人合作生意。”周老笑容满面地点头,然后转过头对沈珩说,“沈珩,方便送两位小姐一程吗?”
沈珩:“我很乐意效劳。”
安美立在姜几许身边,先对沈珩说了一句:“谢谢。”快得姜几许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
安美与姜几许住得并不远,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沈珩先送安美下车,安美下车后,他问她:“几许,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姜几许轻“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沈珩笑了:“你对我还真客气。”
“我对朋友一向很客气。”姜几许笑着说,理所当然地反驳了沈珩的话。沈珩这才想起来,他的小许以前也几乎没有什么异性朋友,即使有,也都是他的朋友。以前的赵越不止一次埋怨姜几许对朋友冷淡。那时只有他清楚姜几许的性子:她虽然对朋友冷淡点,但永远会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手。她给贫困生凑过学费,陪怕黑的女孩走过夜路,虽然她同样怕得一塌糊涂。
沈珩随便想了想,突然发现姜几许有那么多优点,但他与她分手那阵子,他想到的永远是她身上让人厌烦的胆小怕事。
或许他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精明得太厉害。现在物极必反,他心里倒是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沈珩慢慢开着车,一路灯火辉煌。十字路口上,人如潮水车如长龙。他跟着车流穿过马路拐进一条小街,不远处就是一排排住宅楼,几乎每扇窗子都投出了灯火,跟头顶的星光一样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安宁静寂里透着一抹温暖。
沈珩心里突然感受到一阵久别的悸动,他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姜几许,女人一直低着头拿着手机,好像是在发短信。
“给男朋友发?”沈珩轻松提起来,话问出口时,嘴角有丝酸酸麻麻的苦涩。
“是。”姜几许看了眼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对话,然后把手机放回手提包里。
——“Kingsley,你在家吗?”
——“当然在。”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在车上了。”
……
沈珩“哦”了一声,一时间胸闷竟然说不出话来,随后他问了一个让自己都发笑的问题:“几许,你为什么会跟季东霆在一起?”
为什么?他也以为她为了钱?季东霆那个男人就那么失败,身上除了钱没有其他优点了?坐在副驾驶的姜几许默默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眼底还留着路边未消散的流光碎影。
姜几许很奇怪,沈珩刚刚的话,居然还能挫伤她,像是一只蚂蚁在她心上咬了一口,有一种瞬间蜇人的疼。她看着沈珩的漂亮的侧脸说:“能有什么原因,他对我好,我也喜欢他。”
“呵呵,”沈珩笑起来,自问自答,“对啊,我都糊涂了。”
沈珩对姜几许的公寓地址轻车熟路,不过从头到尾他都开得很慢。一路上,他想起一些往事,他18岁刚拿到驾驶证,父亲给他买了一辆别克君威,二十来万的车当时的他还非常喜欢。有一次他带姜几许去海边,玩到也是像现在的夜里九点多才回来,踏着一路的星辉月色,路面车灯闪烁,蜿蜒成浩瀚车流。当时他的几许,却是安安静静睡着了,身上罩着一件他的运动外套……
沈珩将车在公寓楼下停下来,他跟着姜几许一同下了车,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冒昧的话:“几许,我送你上去吧。”
姜几许望了沈珩一眼:“谢谢。”
除非她要带男人回来。不过他暂时对姜几许还是有点信心,至于原因是什么?他在阳台看到沈珩送她回来情景,一下子明白了缘由,想必就是不死心的前男友缠上了她,她必须做点事情让那个前男友认清一个铁定的事实。
姜几许也不笨啊。
季东霆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袍,突然犯难了:他是穿好衣服到楼下等她好?还是直接这样子开门?
……
楼梯狭窄逼仄,姜几许走在沈珩的前面,七厘米的细高跟落在楼道地砖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哒哒”声。她身上的长款的浅蓝色的风衣遮不住一双漂亮双腿,骨骼正直纤细,曲线流畅圆润……沈珩记得,以前姜几许读书时代最擅长3000米长跑,但她一双腿竟一点肌肉都没有。
姜几许不知道身后沉默的沈珩在想什么,她来到六楼的时候,并没有打开包拿钥匙,顿了顿,而是直接按了门铃。
沈珩整个人蓦然一僵,他低头看着楼道口地面,虽然房门紧闭,依稀可见室内浅浅的灯光从门缝偷溜出来,围成一道半明半暗的弧圈。毫无疑问,里面有人。而且还是一个在她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的人,导致姜几许都养成了不开门的习惯。
“有人?”沈珩声音清冷,但听不出情绪。就在这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沈珩不用猜就知道里面的男人是谁。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跟他的为人一样,傲慢而慵懒。
“吱呀——”一声,门开了。身穿黑色长款睡袍的季东霆已经立在门口,风姿卓然。他先是看向姜几许,然后望向沈珩,不悦之色直接表露脸上,他问沈珩:“沈公子,你这是过来喝茶吗?”
沈珩笑了。他恍然明白为什么姜几许那么爽快地同意他上来,一瞬间他心里刺痛,过了会儿却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觉。仿佛他在感情麻木多年的心,猛地复苏醒过来。
“是啊,有吗?”沈珩问,“欢迎吗?”
季东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有朋不请自来,当然——欢迎。”
呵,真是有朋不请自来啊。
姜几许抬眸看向季东霆,正好季东霆也在看她,男人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都是质问,好像在问她:“你怎么把他给请来了。”
姜几许真觉得冤枉啊。她避开季东霆质问的眼神。另一边沈珩在客厅坐下来。季东霆看完心里直呼脸皮真厚。
姜几许折过身,到冰箱拿了两瓶水放到茶几上,算是招待沈珩了。
真是连个茶都没得喝呢。沈珩面上笑了笑,心情还是说不上什么滋味,姜几许已经不是记忆中软乎乎的女孩了。他抬起眼,稍稍打量了四周:她这个小房子,似乎比上一次他过来的时候有了很大变化,是里面多了个男人的关系?他抬眼看看姜几许,连带人的变化都那么大,也是因为有了男朋友的关系?
“这里跟我去年过来时变化挺大的。”沈珩淡淡开口,双腿自然交叠,一副贵公子派头。
姜几许面色一怔:沈珩真卑鄙!
“呵。”季东霆面对沈珩幼稚而可笑的挑衅,忽然笑了。他弯腰从茶几拿了一瓶水,然后打开瓶盖喝了一口,优雅从容地说:“当然有变化,沈公子是感觉这里多了一种爱的气息吧?”
爱的气息……姜几许一张脸突然就红了,其实季东霆一直能用淡定优雅的口吻说直接又犀利的话,但她怎么还没有习惯呢?
沈珩只笑不语,他也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随后跟姜几许说起一件事:“赵越他们安排了同学会,大概是下个月,你要一起吗?”
“下个月啊?”姜几许脑子飞转着,下个月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呢,她找个什么理由好呢?就在这时,季东霆左手搭在了她肩头,已经替她找了个借口:“下个月我们恐怕没时间,如果天气好,我跟几许就要订婚了。”
订婚?沈珩握着矿泉水瓶子,再狂傲的心情也被这句“订婚”击得溃不成军,他背靠沙发,抬头问姜几许:“小许,你要订婚了,伯父知道吗?”
姜几许倏然睁大眼睛,试着问沈珩:“沈珩,你知道我父亲在哪儿吗?”
沈珩笑着摊手,语气抱歉:“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
沈珩离去之后,姜几许有点魂不守舍,她转过身发现季东霆正凉飕飕地看着自己。她连忙解释了两句:“Kingsley,沈珩他是周老的朋友,我想不到会遇上他。”
“我可以理解,而且我很开心你那么坦然。”季东霆并不因为沈珩生气,相反他觉得沈珩可能要因为自己生气,哪有胜利者生失败者的气呢?
季东霆转身从厨房里拿出一瓶红酒:“Dean今天给我送来的,有兴趣吗?”
“难道又要庆祝?”姜几许问。
季东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庆祝我击垮了你前男友。”
“好吧,还真值得庆祝。”姜几许同意说。
客厅外面的小小的阳台放了一副铁艺桌椅,可爱而小巧。阳台上方挂着两盆绿萝,茎蔓自然下垂,叶子层层叠叠缠绕在一起,绿意盎然的好模样,夜风轻拂,茎蔓随风轻轻飘摆。天气回暖。姜几许阳台种植着很多盆栽都有好几朵小花渗出来,花香夹着夜风迎面扑来。
姜几许深吸一口气,看着桌上的纸牌:“为什么我又输了。”
两人单独喝酒没有意思,所以姜几许与季东霆再次玩起了BlackJack(黑杰克,又名21点)的游戏,输的人不仅要喝酒还要被打手。姜几许输得一塌糊涂,左右两只手都被季东霆拍得通红通红,惨不忍睹。
“季东霆,你下手太狠了。”她趴在铁艺小圆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东霆看着自己对面已经醉了的姜几许,面色沉默。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道暴怒的吼叫声:“楼上的,有完没完啊,又是哭又是笑的!”
怎么又是那个光头男!那么差劲的男人居然可以娶到老婆呢……季东霆往楼下丢了一包姜几许买来的开心果,意思很明显——快点闭上嘴巴。
“朋友,我请客。”季东霆对楼下的人说。
“啪嗒”一声,开心果准确无误地掉到了楼下阳台,楼下的光头男捡起地上的大包开心果,虽然嘴里骂了句“靠”,还真安静下来了。
季东霆伸手把姜几许抱上了床,回到房间后,姜几许脸颊泛红地看着季东霆,小心翼翼地询问:“下个月……我们真的要订婚吗?”
季东霆摸着姜几许绯红的脸颊,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只是骗沈珩的,那个男人太讨厌了。”
姜几许眼底的醉意褪去,她掩藏起心中的低落,抱上季东霆的肩膀:“哈哈,你怎么能这样骗人……好好笑……”
“好笑吗?”季东霆望着姜几许的眼睛,不知道她有几分醉了。
姜几许点点头:“对啊,幸好沈珩不是大嘴巴,不然就闹笑话了。”
“那有什么。”季东霆撩起姜几许的一缕长发,“如果女主角同意了,弄个订婚仪式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也对哈……”姜几许配合着季东霆的话说下去,然后抱着季东霆说,“Kingsley,你有过讨厌最亲的人的感觉吗?”
季东霆想了想,搂着姜几许肩膀望着灰白的天花板,慢声细语地开口:“我曾经很讨厌我的父亲,一个顽固又专制的男人。而且他眼里只有钱和事业,所以他让我妈妈有段时间非常伤心……一个男人明明爱着一个女人,却让心爱的女人伤心难过,你说这是为什么?”
姜几许试着安慰季东霆:“你父亲可能有苦衷。”
“不,他完全是情商低。”季东霆给自己父亲下定义,然后吁了一口气,有点庆幸地说,“幸好我没遗传到他的情商。”
姜几许:“……”
季东霆仔细想了想,大概非常满意自己的情商,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他看向姜几许:“你跟你父亲关系不好吗?”
姜几许抱着季东霆呢喃道:“他曾经想把我嫁给一个老男人,就是因为那个男人愿意出资他东山再起。”
“真是谢天谢地这事没有成。”季东霆拍着姜几许的后背,然后问,“后来呢?”
“后来我离家出走了。”姜几许口吻平静,里面却藏着浓浓的悔恨,“之后我偶尔听到他的消息,听说他找到了风投,结果还是没有爬起来。后来他的朋友告诉我,他生意再次失败后就躲起来了,怎么多年他一直没有联系我,我也……找不到他……”
“真让人遗憾。”季东霆沉默了片刻说,“我应该早点出现在你父亲跟前的。”
“为什么?”姜几许望着季东霆。
季东霆笑了下:“取代那个老男人娶你啊,如果换成是我,你肯定脚步都移不开了,怎么还会离家出走。”
“……”姜几许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是泛滥成灾的感动。对啊,这就是她的Kingsley,永远淡然自信。同时他眼里似乎没有悲伤的事,即使面对痛苦的回忆,这个男人也能优雅相待。
“好了,不要难过了。”季东霆拍着姜几许的肩膀,“我的女朋友都要成林黛玉了……”
姜几许破涕而笑。
季东霆看了一眼:“还是变回林黛玉吧。”
……
何云懒懒地鼓起了掌,背靠软皮椅子,今天她口红颜色异常明艳,跟她身上的玫红色衣服是同个色。
“姜经理好厉害,不愧是陆总——亲自带出来的好员工。”何云幽幽说道,尤其是说到“亲自”的时候,还格外停顿了一下。
姜几许目光坦荡地看向何云,何云似笑非笑,倒是看不出在打什么算盘。
陆续笑了两声,他看向何云,开口说话的语气可没有脸上笑容那么和悦,他说:“我亲自带出来的员工何止是姜经理,除了姜经理,老王、小赵……还有何总你,不也是在我这里出师的?”
何云整个人一下子僵住,脸一阵白一阵红,她被陆续反驳得无话可说。陆续意思很明白,姜几许比她优秀许多,难道她要承认姜几许天资比她好吗?
这一个多月,何云在北海盛庭都很得意,今天还是第一天被陆续驳了面子。她深吸一口气,双腿竟然已经气得发颤了。
陆续显然也有点生气了,他把文件往前一推,直接说了一句:“散会。”然后他站起来就走出了会议厅。留下来的秘书打了个圆场,“哈哈,陆续是风一样的男子,咱们就先散会吧。”
姜几许默默合上会议记录本,陆续很少在开会的时候发脾气。
秘书笑着说:“陆总,没想到你还看童话书。”
“心烦意乱的时候翻一翻,可以平复心情。”陆续转过身把书对秘书扬了扬,“这个方法推荐给你。”
秘书点头,然后说:“陆总,你应该再忍忍的。”
“你说何云?”陆续抬眸,眼瞳乌黑深幽,里面仿佛蕴含着话一样。
秘书点点头:“不管如何,她现在是魏北海的妻子,那个女人心胸太小,关键的时候,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谢谢提醒,不过我心里有数。”陆续在皮质沙发坐下来,然后轻轻笑了一下,“你和我都是男人,你觉得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会相信、尊重一个只喜欢自己钱的女人吗?”
“当然不会,除非是傻子。”秘书说。
“或者是那个女人倾国倾城到一定境界了,男人甘之如饴当昏君。”陆续补充了一句,然后摊手,“你觉得何云能占上哪条?”
秘书摇摇头,魏北海不是傻子,何云也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个世界男人有男人的战争,女人有女人的风云。
但陆总今天对何云发脾气,单纯是……看她不顺眼?还是替某人出气?
秘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陆总,你会为佳人做一次昏君吗?”
“哈哈。”陆续笑起来,“这个问题不应该我来回答,我又不是高高在上的国王。我有想做昏君的心,但没有做昏君的命。”
谁是高高在上的国王呢。
“Dean,你最好把北海十年内的财务报表都给我找来,记住我只看内部的。”季东霆对Dean说。
Dean都要哭了:“季先生,你这样子剥削我,你妈妈知道吗?”
“怎么,你要告状?”季东霆蹙了下眉头。
“我怀疑你都忘了我是你的表侄子。”Dean看着铁面无私的男人,真想不到他在姜经理那里是另一种雅人深致、高情逸态的模样。
“哦,亲爱的侄子啊。”季东霆看向Dean,“需要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吗?”
Dean生气地转过头。
季东霆哈哈大笑,修长的手指停在资料纸上一处地方,“啧啧”了两声,感慨出声:“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Dean好奇地看向季东霆。
季东霆问他:“Dean,如果一条蛇要吃一头象,会有什么办法?”
Dean想了下:“把大象切成小块?”
季东霆不以为然地笑了下,随后说:“中国商人似乎很喜欢勾心斗角,可惜我不擅长玩这样的游戏,可怎么办好呢?”
Dean真诚建议说:“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带着姜经理回伦敦,伦敦才是我们的主场。”
季东霆轻笑一声,悠悠叹了一口气:“Dean,你知道一个叫天赋异禀的词么,即使我最不擅长的,我也可以玩得比他们好。”
Dean默默转过头,不想与季东霆再作交流。
陆续,不知不觉这个男人在北海的影响力已经不止在北海盛庭了。他就像一棵北海亲自种植起来的树苗,现在树苗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有着发达和强健的根须,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所有跟北海有关的领域里。这十年北海靠着他遮风挡雨,同时他也在北海最肥沃土壤里吸收养分。
季东霆,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是这个世界的隐形富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多有钱。但都知道他在很多领域都有投资。他有自己的私人飞机和飞机场、城堡和庄园,他年轻有为,他的父亲季铭当时已经是商人界津津乐道的有钱人,季东霆这个聪明能干的儿子,早已经将父亲的产业翻了好几番。
魏饶本以为自己是个富二代,是个有钱人,父亲早在他十八岁就把各种股份当礼物送给他。现在他对比季东霆,又觉得自己很贫瘠。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他似乎都差季东霆一大截。想想也只能用人生赢家这个词来形容那个男人。
魏饶约季东霆打一起冰球,约在S市新建的一家冰球馆。因为是周末,季东霆还带了他的女朋友,这个女人魏饶见过一面,漂亮优雅的类型,但总归只是个上班族,他觉得季东霆更适合找个名媛女人。
魏饶的冰球是在国外学的,他出国时国内玩冰球的人还是屈指可数,现在冰球馆里戴着头盔穿着厚厚护身服的很多都是学生面孔:年轻、稚嫩,脸上有争强好胜的决心。
……
姜几许今天纯粹是被季东霆拉出来的。季东霆到男更衣室换衣服时,她无聊坐在冰球馆的休息间看杂志。季东霆很快从更衣间出来,她侧过来看向他,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整了整他帅气的蓝色护身服,笑着询问道:“那么帅气的男人是谁的呀?”
这是什么问题?季东霆扯着唇轻轻笑了一下,眼里波光闪烁了一下,然后说:“你的。”
姜几许满意地笑了起来,笑容比花还灿烂。顿了顿,她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魏饶,打招呼说:“魏少。”
魏饶走到季东霆跟前,说:“季先生有佳人助阵,看来这场比赛我输定了。”
季东霆英俊的眉眼里满满都是笑意,他气定神闲地对魏饶说:“比赛还没有开始怎么能轻易定输赢,虽然我从来没有输过人。”
好欠扁的语气。姜几许默默低下头。
魏饶大笑:“那等会还请季先生不要故意放水让我。”
“放心,我只让老人和女人。”季东霆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球杆,当着魏饶的面就在姜几许的脸上亲了一下,温柔地对她说,“去观看台吧。”
场内加上教练学员一共六个人陆陆续续发动进攻,他们脚下的球鞋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发出尖锐刺激的“嗖嗖”声,比赛过程中,时而有队员不小心滑倒,每当这时姜几许的心都要提一下。这是一场高速而激烈的比赛。姜几许的视线常常跟不上季东霆运动的速度,他太灵敏了,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强大的速度和力量。
倨傲的太阳神男人变成了冰球王子么?突然,姜几许看到季东霆大幅度转弯,整个人几乎倒地,她的心脏骤然跳到了喉咙里。结果她只是虚惊一场,季东霆已经借助球刀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滑跑,最快速度击中了不远处的小球,帅气进球了。
姜几许喜笑颜开,她身边坐着的一位初中生冰球学员已经大声出声:“COOL!”
比赛还未结束,季东霆抬着下巴朝姜几许这个方向傲睨了一眼。姜几许被季东霆这样的小眼神看得心跳都加快了一拍。
臭屁!
“你跟他认识吗?”男孩问姜几许。
姜几许口吻骄傲地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哇,好厉害!”男孩满脸羡慕地说,“如果我也那么厉害就好了。”
“对啊,他很厉害。”姜几许心里有点愉悦的小得意。之前在伦敦的时候,季东霆就要带她去玩冰球,还志得意满地对她说:“许许,如果你看到我玩冰球,你肯定会更爱我的。”
虽然那个男人好像臭屁了点,但是他并没有说错。
这场比赛,季东霆的蓝队赢了魏饶的红队,休息的时候,季东霆和魏饶交流起冰球心得。最后季东霆这个胜利者难得谦虚了一把:“其实你的耐力和柔韧性都不错,如果战术再厉害点,配合教练的侧打,可能就赢了我也说不定,毕竟我的队员都是菜鸟。”
魏饶回想了比赛过程,同意季东霆的说法。
季东霆看向魏饶,脸上保持微笑着说:“其实我觉得相对于竞争对手,我和魏公子可能更适合做同盟……有没有兴趣再打一场,我们一起击垮那群不可一世骄傲自大的教练们呢?”
季东霆话中有话,魏饶明白意思。他想了一下,果断同意。
下一场球赛,魏饶也穿上了蓝队的护具。原本的菜鸟学员下场,换上来一个国际级别的冰球运动员。第一场球赛这位运动员没有兴趣参加,不过他全场观看下来,立马踌躇满志地上场了。毫无疑问,这场球赛比刚刚更加充满刺激和冒险感。比赛一开始,姜几许的每根神经就像琴弦一样紧绷起来,每当季东霆大幅度转身或者滑溜时,她的心跳都要加快一拍。但是不可否认,这是她看过最精彩的竞赛。
突然,一个高大的蓝队成员被红队的球杆绊倒。强大的冲力下,整个人一下子摔出了两三米外。摔得太厉害,一下子没有爬起来,场下的成员都停了下来。
“姐姐,好像是你的男朋友……”身边的男孩都结巴了。
姜几许“啊”了一声,大脑空白,脸色发白,她一下子冲到了场下的冰面上,她穿着高跟鞋在冰面行走,一只鞋都掉下来,她也没有管,直接踉跄着来到摔倒男人的身边:“Kingsley…”
倒在地下的男人转过头,他摘掉安全头盔看姜几许,一脸迷糊。这个人哪是季东霆,根本是魏北海的儿子魏饶。
姜几许一张脸顿然烧了起来。她慢慢转过头,不远处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手里拿着她的一只单鞋,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个人才是季东霆。
姜几许恨不得钻个地缝躲进去,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乌龙。
诶……这个笨女人!季东霆都有点不忍直视自己的女朋友,但他还是拿着姜几许的鞋朝她走过去……算了,她也是太担心他了。
季东霆蹲下身子给姜几许穿上鞋,说了句玩笑话:“知道吗?刚刚你真的把你男朋友吓去了,你怎么可以奔着其他男人去呢,风一样就穿过去了,拉都拉不住。”
姜几许很羞愧,低着头不说话。
躺在地上的魏饶笑起来:“她认错了,以为我是你。”
季东霆嗤笑一声,扶着姜几许走出球场,忍不住说道:“对你男朋友有点信心好么,我即使摔倒,也不会摔成那副熊样的。”
熊样?地下躺着的魏饶怔了怔。
姜几许终于咧着嘴笑了:“对,你即使摔倒也是优雅英俊的。”
“马屁精。”
比赛结束,季东霆跟魏饶坐在一起谈生意。窗外浅浅阳光落进落地窗里的欧式方桌上,仿佛在上面撒了一层金沙。
季东霆拿出手机,在上面输入一串数字,然后将手机推到魏饶跟前:“这是我可以给的价格。”
魏饶看了眼手机上的数字,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我要卖掉我手中的股份自己创业,这个消息我放出去之后,找我上门的人很多。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北海已经是病入膏肓,想不到在季先生这里还值得这个价。”
“当然不值。”季东霆坦然说,拉了拉下外套说,“它的价值只有我开出数额的三分之一还不到。我之所以开这个价,没有其他原因,我不想魏公子还有考虑的机会。”
魏饶有点不明白:“其实我不明白你那么做的原因?陆续想要北海盛庭可以理解,盛庭几乎是他全部的心血,但是你呢?”
“你搞错了。”季东霆看着魏饶,“我要的不是盛庭,而是南越。”
“南越?”魏饶惊讶地说,“你已经是大股东了。”
“我要绝对控股。”季东霆呷了一口咖啡。
“为什么?”魏饶更不明白了,“你只是投资人,你对经营酒店又没有兴趣,干吗给自己揽活呢,而且南越能否有好效益还是未知数。”
“你还真是个老实人,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季东霆看向落地窗外坐在长椅晒太阳的姜几许。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会觉得全世界的春光都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如此明媚华彩。
魏饶跟着季东霆看了一眼,心里依旧不明白。
季东霆收回视线,淡淡开口:“其实我也不想那么麻烦,但是求婚礼物什么的,总不能太寒碜了。”
数亿的股份还觉得寒碜?魏饶呵呵了两声,他果然太穷了。
季东霆看了魏饶一眼,似乎明白他所想的,扯了扯唇说:“想必魏公子还没有恋爱过吧?”
魏饶摊手:“不,我初中就恋爱了。”
“哦,我所指的跟你那些过家家游戏不是一回事。”季东霆说。
魏饶沉默了片刻,然后谦虚点了点头:“当然。”
季东霆优雅地靠着沙发,觉得自己将美好下午时光浪费在“与魏饶面对面”上,实在是一种罪孽。他正要开口告辞时,魏饶又送给了他一个人情。
“季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沈珩为什么也对北海感兴趣,但是他也来找过我,不过我拒绝了。”
沈珩?季东霆面无波澜地说了句:“多谢。”
这个世上有人得意就有人心烦。魏北海这两天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他只有一双儿女,一个儿子他当未来继承人培养着,一个女儿他当掌心宝一样疼着。结果女儿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跟他好好说过一句话,至于儿子,已经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魏北海心情不好,何云在魏家也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她心底还是非常乐意看到魏饶跟魏北海闹分裂。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要给自己盘算盘算,不是吗?
晚上,季东霆有饭局,原本他让她跟他一块儿去,她还是拒绝了。虽然她是季东霆的女朋友,但在很多人眼里,她只是一个小员工,而季东霆是大股东。可能习惯了两个人,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有点无聊。姜几许整理起房间,翻到抽屉的时候,发现安全套已经用光了。
用得真快啊……姜几许的脸突然就红了起来,她抬眸看向墙上圆钟指着的时间,觉得还早就出门了。
姜几许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距离她住的地方只有两站路。她逛起了超市,往购物车扔了一些蔬菜水果、一些瓜果零食、一瓶男士刮胡水……最后立在一排货架跟前,快速往里面丢了一包物品。
……
季东霆今晚参加的饭局是一位区委书记设的宴,早在前几天Dean就给他送来一份文件——《关于积极引进战略投资者加快推进城建项目的若干意见》,季东霆答应了赴宴。如果送点钱能保持良好关系,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
人在中国,兜里有点钱,即使再低调也能被人发现。想想真让人无奈。
季东霆在饭局上遇上了沈珩,冤家路窄太多次,导致他对姜几许这个前男友都有点麻木了。不过前男友这种东西就是一根藏在肉里的刺。即使不疼了还是不能否认他的存在。如果下定决心要把这根刺挑出来,可能还要剥开皮肉才行。
饭局结束,晚上还有个活动。季东霆不用想就知道是一些不健康活动,他微笑着拒绝了:“我有女朋友,恐怕不能参加了。”
咳咳咳……这是什么理由,现场有老婆的男人多少有点不自然,但还真说不出话来。季东霆带着Dean出来时,沈珩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季先生,有兴趣聊两句吗?”
季东霆停下脚步,对Dean说:“我跟他聊两句。”
Dean望着季东霆,张了张嘴巴,用口型说了一句:“加油。”
真是……神经病!季东霆转身向沈珩走去:“沈公子,请。”
沈珩在季东霆对面坐下来,一样的优雅从容,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两位老友在相聚。
休息处旁边有个小型的音乐喷泉,此时五光十色的水珠儿随着莫扎特的音乐时高时低,时起时落,波光晶莹璀璨,富有节奏感。季东霆背靠舒适的皮艺椅,并不主动开口,因为他觉得掉份儿。
沈珩看了季东霆一眼,倒是先开口了:“不知道季先生对招商引资有兴趣吗?”
“沈公子不是找我谈生意的吧。”季东霆直白道。
“哈哈。”沈珩笑了,“其实我跟季先生也算因为故人相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季东霆平静地看了一眼沈珩,等他下文。
沈珩兀自唇角带笑,细长的眉目清隽似水,他问季东霆:“不知道季先生喜欢小许什么呢?”
“什么?”季东霆微微抿了抿唇,蹙起了眉头,一时间没有说话。两个男人眉眼都属于细长类型,但季东霆的眼窝要更深刻一点。蹙眉的时候眼睛显得格外深邃,如果心情愉快展眉时,微微上翘的狭长眼眸又有一种古代美男子的风流倜傥的即视感。
“既然沈公子想知道,我也愿意简单分享一下。”季东霆靠着椅背,压了压自己的情绪,随口一说都是一大堆:“刚开始喜欢上还是有理由。首先许许她很漂亮善良独立,工作上她态度谦逊有礼,不毛躁,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样子。做事说话首先站在对方角度,如果出问题首先反省自己,有功劳立马想到团队合作,从不怨天尤人,脚踏实地勤勤恳恳;生活上,她乐观积极,温婉懂事,不管生活如何不如意,还有一颗未泯的童心和浪漫的少女心,以及对爱人永远忠诚,并呵护有加……”
沈珩眼底的笑意慢慢消散,不过依旧保持良好的风度:“季先生说到我心里了。”
“哦,可惜我现在并不知道喜欢那个女人什么。”季东霆俨然情圣模样,“沈公子可能不理解:爱一个人,首先爱她这个人,其次才是她身上的优点。”
“我果然理解得没有季先生深刻。”沈珩摊摊手,“但不管如何,漂亮女人在男人眼里都是特别的。”
“呵呵。”季东霆凉凉地笑了一下,抿了一口清茶,口感甘洌苦涩,但他仿佛吃了蜜一样,嘴角扯出一丝甜蜜又缠绵的味道,“这个我同意,那个女人连带着品位都很特别……之前还说什么我全身上下最喜欢我耳边的痣,呵呵,真让人无奈。”
季东霆说完,低低笑了一下,又抿了一口清茶。
“哈哈。”坐在对面的沈珩忽然笑了:“原来小许那么多年品味一直没变啊。”
垂死挣扎吗?季东霆沉心静气地喝着茶,不发表任何意见。
沈珩沉默了几秒,主动说:“既然小许已经跟季先生在一起了,我也不想你们之前存在没必要的误会,我和她是高中开始在一起,后来因为家里原因分手,就在前不久,我们决定做回普通朋友。”
好一个越描越黑!季东霆对沈珩话里的“朋友”论不以为然,抬起狭长的眼眸看沈珩,直接挑衅说:“也对,姜几许那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拒绝人,即使不喜欢也耐不住一些人磨来磨去,心软耳根子也软。”
沈珩愣了下,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表情了:“是吗?不过我眼里的小许可不是这样子,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比谁都倔强,而且她很念旧情。”
“沈先生很有信心啊。”季东霆直接嘲讽说。
沈珩左手搭在茶几桌上,感慨了一句:“初恋即使不是最深,也是最真的,不是吗?”
季东霆朗笑出声,他双手合十,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开口道:“沈公子是个有趣人啊,居然将过家家的感情当成初恋。”
沈珩嗤笑一声,低垂下来的睫毛无意颤了颤。
季东霆还在笑,体内仿佛有发泄不完的愉悦和畅快。良久,他无奈叹了一口气:“如果牵个小手就算初恋的话,许许的初恋也不是沈公子,说不准是她幼稚园的男同学呢。”
沈珩呵呵笑了一声:“季先生,你也是个有趣人,我只知道女人会自欺欺人,没想到季先生也精于此道。”
“哦,是吗?”季东霆摊手,“可惜我并不怎么认为,如果你觉得我过于自信,那是因为我有足够的底气。而我的底气来源于我和许许的感情,至于我们的感情有多好,这里我没有必要与你陈述,不过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不管你跟她以前是什么关系,你跟她现在和以后都不会有任何关系。”
“季先生是个爽快人。”沈珩看向窗外璀璨的灯火说,“有没有兴趣听听我与小许的故事。”
季东霆发出一声轻哼,表示不屑。
沈珩收了收脸上的神色,简简单单说了一段往日恋情。相同的一段爱恋,它在男人和女人记忆里可能有全然不同的样子。如果往事对姜几许来说,是青涩、甜蜜、痛苦……对沈珩来说,更多是遗憾。
“……那一天几许约我见面,我知道她在公园等了我一个晚上,不过我一直没有出现。”沈珩眨眨眼,“我很遗憾,无比后悔那晚的决定。”
季东霆懒懒地靠着椅背,一声不吭地沉默着。他虽然不生气,眸光已经变得冷冽无比。
沈珩望着季东霆,继续说:“最近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弥补当初的遗憾。”
季东霆薄唇似笑非笑,视线在沈珩脸上一转:“沈公子,恕我直言,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
沈珩:“中国有个词叫破镜重圆,季先生应该也听说过。”
“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季东霆直接打断沈珩的话,“我做投资有些年了,像你这种人我真见多了,就像一个投资失败的商人,对着K线图悔之不及,看它走势那么好,后悔当初怎么不买进呢。你现在冠冕堂皇要跟我说弥补许许,但当时你怎么对待她……你就像对一只垃圾股一样将她丢掉!”
沈珩冷冷地看着季东霆。
季东霆面色更冷:“同样的股票,它可以令投资者倾家荡产,也可以令它飞黄腾达,关键是谁持有它,这样的浅白的道理,想必沈公子是明白的。”
沈珩面色沉沉:“你以为我把许许当成一只股票了?”
季东霆不说话。
沈珩眨眨眼,突然说出一句话:“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小许会跟你说她最爱你耳边的痣,同样的话,她十八岁就对我说了。”
“无稽之谈。”季东霆已经生气到极点。他气咻咻地拉了下衣服,站起来就要离去。
沈珩跟着站起来,脸上的神色就像十八岁的少年一样可恶又无赖:“其实季先生不觉得咱们长得还挺像的吗?”
“呵呵。”季东霆笑起来,好像沈珩说了一个多大的笑话。
“呵呵。”沈珩也笑,然后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
服务员走了过来,对沈珩说:“刚刚一位先生已经结了。”服务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人,是季东霆的助理Dean。
“那么多谢季先生了。”沈珩面如春风地望着季东霆,临走前又加了一句,“可能在你心中小许可能薄情寡义了点,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一个长情的女人。”
沈珩扯扯嘴角,走了。
沈珩离去,Dean立马走了过来,他在季东霆的对面坐下来,仔细观察着季东霆的神色:不像是开心,也不像是不开心,但眼底有一抹郁结之色。
难道是输了?不应该啊!Dean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骄傲过头的男人。怎么会输掉呢?难道沈珩放了什么暗招不成?
平静过后,季东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仿佛从肺腑里发出来,一道道传入Dean的耳里,听到Dean寒毛直立。
难道赢了?到底是喜极而泣,还是悲极喜来啊?Dean揣摩了一会季东霆的情绪。随后他整个人往后躲去。因为原本哈哈大笑的季先生突然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就摔在了地上。
顿时,琉璃茶壶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这这这……Dean彻底震惊了。这是一个面对华尔街各种走势处变不惊、参加过极限挑战,有着最过硬心理素质男人该有的表现吗?
这根本就是一个焦躁症病患啊!
大概是五秒后,季东霆从失控状态走出来,眼尾轻轻扫了Dean一眼,平静地开口:“Dean,你去把茶壶的钱赔了,我们回去。”
Dean心里沉甸甸地赔了茶壶钱,走出“皇城香”。季东霆要自己开车,他真诚地拒绝了:“季先生,你现在这样子不适合开车。”
季东霆淡淡说:“我并没有喝酒。”
“但你正在生气,如果你像对待茶壶一样对待油门,你觉得后果会如何。”Dean直言不讳。
“Dean,刚刚只是个误会。”季东霆站在外面吸进去一口冷冽的口气,过了会,他妥协说,“好吧,我听你的。”
Dean如释重负地点头:“季先生,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
季东霆呵呵了一声:“没有不开心。”
故作潇洒!Dean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发动引擎,然后又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季东霆,开口说:“我们去哪儿?”
季东霆冷着脸不说话。
Dean补充了一句:“是回姜经理的家吗?”
季东霆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了下,轻轻“嗯”了一声,随后面无表情地靠着车座。这一路,季东霆都是一声不吭,直至车停在姜几许的公寓楼下。他按下车窗,看向里面的公寓楼的楼道口,对Dean说:“问你一个问题。”
Dean不想惹麻烦啊,他说:“季先生,我没有谈过恋爱啊,你别问我感情问题。”
“不是什么感情问题。”季东霆声音沉沉如同冷水倾泻,顿了顿他问,“你觉得沈珩跟我长得像吗?”
“啊?”这是什么问题?Dean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跟着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得到了一个猜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东霆:“不会吧?”
季东霆苦笑一声,面容冷淡。
Dean眨了眨眼睛说,“你不说还不知道,仔细比一下,还真有点像呢。不过沈先生长得没有你好,季先生您一定要自信,不能妄自菲薄,知道吗?”
“啪——”车门关上,季东霆已经下了车,走上了楼道口。
姜几许的确在忙,她正在卫生间洗季东霆的袜子,上次男人自己洗了一双后,就把这些一线牌子袜子当成了一次性来穿,一天穿完之后眼睛不眨一下就丢了垃圾桶。
姜几许一共洗了三双袜子,她把它们晾到阳台上时,发现季东霆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她笑眯眯地回到房屋来到门后,她手里握着门把,心里默默数了十下:“十,九,八,七……三二一。”
“吱呀”一声,她开了门,果然在门外看到了季东霆。她愉快地抱上了季东霆:“Kingsley,刚刚我掐指一算,你果然回来了。”
“放手。”季东霆冷着声音说。
姜几许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对劲,“嗖”地放了下手,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水漉漉地看着季东霆。季东霆黑着脸走到沙发坐下,俨然有一种让姜几许跪搓衣板的即视感。
“怎么了?”姜几许立在季东霆跟前,小声问道。季东霆这样的架势,她没有错都觉得自己错了。
“没事。”季东霆看着姜几许,视线从女人的眉毛到眼睛,到鼻子,最后到女人这张会骗人的嘴巴上。
姜几许也接受不了季东霆这种一惊一乍,嘟囔了一句:“有病!”
“呵呵。”季东霆笑了下,招手让姜几许过去。
姜几许心里狐疑,还是走过去。她猜测到季东霆可能心情不好,委委屈屈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好端端干吗拿我出气啊,如果以后你再这样子,我也会生气的。”
“嗯。”季东霆点了下头。
姜几许双手软绵绵地挂在季东霆脖子,细声细语问:“好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季东霆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姜几许,冷不丁问道,“许许,我问你,你最喜欢我哪儿?”
姜几许:“……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季东霆:“你回答我。”
“不是都说过了嘛!”姜几许眨巴眨巴眼睛,其实喜欢一个人哪分什么地方,不管眼睛鼻子嘴巴都喜欢啊。但她还是有原则地指向季东霆左耳。
“喏,就这个……”姜几许指向季东霆耳朵的痣,“很可爱,我很喜欢。”
“你品位还真特别。”季东霆无意间挖苦了姜几许。
姜几许一愣,今晚的Kingsley怎么了?姜几许察觉到今晚的季东霆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对她那么“凶”过:男人摆着脸的模样异常可怕,阴沉沉的,仿佛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姜几许猜想季东霆可能遇上什么不愉快的。季东霆这个男人风度一向很好,如果不是特别闹心的事应该不会这样气呼呼的,除非……
“Kingsley,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姜几许猜测说,她摸了摸男人英俊的脸颊,用一种格外轻柔的语气哄着他,“好了好了,我们不生气了……还是嫌弃饭局的食物不好吃,我们再吃点宵夜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她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季东霆抬起眼睛,看着怀里兔子一样的女人,心情变得很复杂。他平复一下胸腔翻江倒海的情绪,开口问她:“你为什么喜欢我耳边的痣呢?”
这个还有原因吗?姜几许怔了怔,说:“很可爱啊。”
难道只有那颗痣是可爱的?他全身上下其他地方长得不好吗?季东霆望着姜几许,每当这个女人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就显得特别无辜无害,就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猫儿,但就是这只可恶的猫将他的自尊和骄傲像纸片一样撕掉了。
“还有别的原因吗?”季东霆十分冷静地问。
姜几许知道季东霆心情不好,就故意说些好听的话给他,她笑眯眯地望着他说:“好吧,我实话实说了。你帅得人神共愤,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我哪都喜欢,不过恐怕这些地方你前女友都说了吧,还有你那些数不过来的暗恋者……”
“什么?”季东霆想不到自己还会被倒打一耙。
“你不知道吧。”姜几许拉了一下季东霆的外套,继续说:“你知道你在国内有个粉丝团么,粉丝名称叫小霹雳。我上次就逛了你的粉丝贴吧,上面喜欢你的人早把你每个地方都说光了。貌似只有这颗痣还没有人注意到吧……我是你的女人,也只有我才能注意到那么细微的地方,对吗?”
季东霆被姜几许忽悠糊涂了,倏然俯下头,就封住了姜几许的嘴巴。姜几许也主动攀上季东霆的肩膀。虽然她不知道季东霆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是她愿意哄这个偶尔像大男孩一样的男人开心。
爱情本来就是相互作用的美好事情,他对她有多温柔,她可以用同样的柔情回报他。
结果这样的柔情持续不到半秒,立马戛然而止了。
季东霆摸着姜几许的耳垂,心里想起她刚刚的话:对啊,那么细微的地方也只有曾经最亲密的爱人才会注意到。
季东霆突然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在他心狠狠攥了一下,麻木的痹意之后,他的胸口仿佛漏了一个口子,里面瞬间起了风。他握着姜几许腰上的手劲也同时失了控制,骨节僵硬地拧着。
吻着吻着,姜几许察觉异样,抬眸看向季东霆。只是还没有看到男人眼底的阴霾,整个人已经从季东霆腿上摔了下去,四脚朝天地躺在茶几和小沙发的中间,要有多狼狈就多狼狈。
“季东霆!”姜几许恼羞成怒地从地上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季东霆。她不认为自己是摔下去,而是被季东霆扔下去的。
季东霆看向地上的女人,赶紧伸过手,要拉姜几许起来。
姜几许气呼呼地把季东霆的手甩开:“走开!”
季东霆道歉:“对不起。”
姜几许不说话,心里越想越委屈。以前她不理解那些对妻子言听计从的丈夫怎么会家暴,现在她终于明白了——男人根本就是这个世界最喜怒无常的动物。
“有没有摔疼,起来吧。”季东霆又朝姜几许伸出了手。
姜几许开始发脾气了,她甩开季东霆的手,季东霆的手不小心甩到茶几的购物袋上,一下子购物袋里的东西全部洒落出来。
坐在地上的女人不起来,季东霆没辙。他只能先捡购物袋里的物品,这应该是姜几许刚买回来的东西:一瓶刮胡水、一盒新鲜水果、两棵青菜、一包话梅……以及两盒安全套。
季东霆修长漂亮的指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沉默地把物品捡回购物袋里。地下的姜几许看到自己买的“物品”被季东霆发现了,更觉得丢脸,气鼓鼓地撇过头。
季东霆一时间也感到挺抱歉的,无奈地下的女人怎么拉都不起来,最后季东霆蹲在了姜几许跟前,抬起她的下巴,只见女人一双眼睛已经染上了湿意。
“Sorry,不过刚刚真的是你自己摔下去的。”季东霆蹲下身子,要抱姜几许起来。刚碰到女人的衣角,姜几许自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而且她直接跑回了房。
“啪”的一声,门也关了。
什么意思啊!
季东霆望着紧闭的白色木门,心情变得很浮躁。他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的女人根本没回应他。
季东霆来到阳台吹了一会冷风。当一个人气糊涂时,吹冷风是最好的清醒方式。季东霆立在外面苦思冥想,吸了一会夜里潮湿又冷冽的空气,觉得今晚夜色沉沉的让人讨厌。
原来越在乎一个人,真的会在意她的过去。他之前所有潇洒的绅士风度,是因为他还没有如此深入地爱过一个人。
季东霆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嗤笑一声,转身回到了房。可惜他的许许已经生气了怎么办呢。
季东霆站在门外:“许许,你不是要给我做宵夜?我现在肚子饿了。”
“许许,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许许……刚刚真的是你自己摔下去的。”
“许许……”
季东霆在客厅走了两圈,然后来到屋外的楼道上,只见斑驳的墙面上挂着两个电表,其中一个是姜几许公寓的电表。季东霆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电表上的闸刀。他伸手探了一下,他人高,恰好够得着。
“咔嚓”一声,季东霆没有任何犹豫,关上了电表的闸刀。顿时姜几许的公寓漆黑一片。
脸不红心不跳地做了坏事,季东霆拉了拉衣服,走回屋里。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客厅,他不小心绊了一张凳子,凳子倒地发出“啪”的一声。
季东霆不出声,屏息凝气着。过了会,房间的门开了,姜几许从房间里摸索着走出来。她以为停电了。
姜几许走了两步,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骗了,正要往回走,整个人已经被抱住。
“对不起,我错了,可以听我解释吗?”
黑沉沉的客厅里,男人低低醇醇的声音在姜几许耳畔响起来,犹如一双从无边无际夜里伸出来的手,轻轻松松抓住了她的心。
姜几许真觉得自己很委屈,她晚上又是给这个男人洗袜子,又是去超市给他买生活用品,因为担心他在饭局吃不好,还要做宵夜给他吃……但是他呢,怎么对她的?居然把她扔下去。
季东霆将姜几许抵在墙面上,男人的眼睛就像大溪地的黑色南洋珠,在沉寂漆黑的客厅里熠熠生辉,又像是冬夜里的寒星,明亮又冰凉,可以望进姜几许的心里头。
“你怎么可以把我扔下去……”姜几许质问季东霆,语气满满都是委屈和失望。
“对不起,刚刚真的失手。”季东霆探手来到姜几许的臀部,“还疼吗?”
“不疼了……”姜几许说,口吻依旧带着一种受屈意味,“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子,时好时坏,我今天也没有招惹对吧。如果你再生气一点是不是要把我杀了才泄气,而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以前还是做手术医生,如果你要杀……”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季东霆揉着姜几许柔软的头发,缱绻而温柔,主动交代起原因:“许许,今天我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沈珩。”
“沈珩?”
“他说我跟他长得像。”季东霆说,晦暗的光线遮掩了他脸上的挫败神色。
“你们很像什么……”姜几许后背紧紧贴在墙面上,她其实有点心虚,她距离季东霆很近,但昏昏暗暗的室内光线下她只能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
不可否认,她第一次和季东霆接吻,的确因为他像某人,同样是肆意又雅致的长相。
姜几许心思明静。过了会儿,她藏起心虚,偷换概念:“长得像有什么,韩国人走在路上遇上十个人九个跟自己长得像,他们是不是就要打起来了。”
诶?她还不明白吗?季东霆将自己的心理感受说得更加明确一点:“你喜欢上我,跟沈珩没有关系吗?”
“……你就是因为这个对我发脾气吗?”姜几许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她可以肯定没有丝毫关系。她点点头说:“没有。”
“我信你。”季东霆低头就咬了一口姜几许的嘴角,“许许,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爱你。”
姜几许还记仇晚上的事:“那你还把我摔下去。”
“抱歉,但……这个真的是你自己摔下去的。”季东霆捏了捏姜几许的脸,亲吻姜几许,然后温柔地褪去了女人的衣服。年轻男女,在一团漆黑的夜里总能快速点燃彼此。很快,姜几许就在季东霆怀里微微喘着气,然后被他抱上了床。
夜色正浓,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是年少的季东霆,青年的季东霆性格越来越傲慢和淡漠,后来他谈过几场不痛不痒的恋爱,然后对所谓的“爱情”都多了一份失望。直至他在三十岁的这年,遇上了姜几许。
聪明的男人向来可以精确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季东霆越来越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幼稚、敏感、别扭,同时害怕受伤害。
原来一直以来,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爱情。
魏北海同意之后,疲惫地靠在皮椅上。
男人到一定的年龄,其实可以老得很快,好比脱去衣冠楚楚的西装外套,里面是干瘪松弛的肌肉。魏北海这几天忙得没有时间染发,两鬓冒出来的白发更显现出了他的老态。
魏北海问季东霆:“不知道季先生为何从我儿子手里买走南越股份,难道季先生真对经营酒店生意有兴趣?”
季东霆摇摇头:“没有兴趣。”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一个浪漫的原因。”季东霆直言不讳。
魏北海明白过来:“还祝季先生心想事成。”
何云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也干巴巴吐出一句:“季先生,您真让人意外。”
“哦,是吗?”季东霆对何云说话口气是客客气气的,平实的听不出情绪,里面有着惯见风浪的稳当感,“人生就是充斥着各种意外,何况魏夫人从未了解过我,‘意外’两字从何而来呢?”
季东霆言下之意:我们不熟,何必故作熟稔。
何云笑了笑:“季先生是个幽默人啊。”
季东霆扯扯嘴巴,涵养极好地不跟女士再做口舌之争,将倨傲的绅士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关于这次的北海的股东会议,姜几许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个月里,她在采购部跟各种供应商联系勤快了,几家竞争对手酒店都知道有她这个人,下午她又接到了美斯特总经理的电话,这位汪总希望她能考虑一下去年的某个邀请。
“姜经理,我们美斯特虽然跟盛庭比来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它比盛庭更有发展空间,我可以给你更好的岗位和薪酬……”
姜几许对美斯特的总经理表达了谢意,然后说:“汪总可能不知道,我前阵子刚接受了盛庭提供的培训,然后签了一份合同,我的服务期还没有到呢。”
合同是无中生有的事,是姜几许搪塞美斯特的借口。不过她挂上电话也奇怪上了,为什么当时陆续没有让她签培训合同?
难道陆续相信她真对北海忠心耿耿到没有一点外心?
姜几许在季东霆那里看到了南越完整最新的设计图,以及包括3DMAX制作出来的鸟瞰图。
“真是完美的设计。”她看完之后只有这样一句话。
季东霆摊摊手:“我让Dean换了设计师,这一次差强人意吧。”
姜几许搂着季东霆:“Kingsley,我为你骄傲。”
“好吧,因为你这句话,我会做得更好。”季东霆揉了揉姜几许的头发。
“季东霆真的好帅啊,我觉得他才是高富帅的经典代言人。”
“小霆霆最喜欢的女明星是XXX啦,有内幕!!!”
“从路人到花痴,记录我对季东霆长达十年的爱恋。”
“季东霆最新访谈照片,高清大图!”
“季东霆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季东霆不可思议地蹙着眉头,但是却没有停止浏览。五分钟之后,贴吧多了这样一个标题如下帖子——“Kingsley今年会跟一位神秘女子完婚,敬请期待。”
季东霆第一次发帖子,内容大体就是以知情人的身份写了Kingsley近期会跟心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不出意外会在今年结婚。
季东霆发完之后,立马刷新了一下。很快,帖子下面就有了第一条评论——“请问Kingsley是谁?”
连Kingsley是谁都不知道?季东霆轻哼一声,难道这不是叶公好龙吗?
季东霆龟毛而挑剔,他翻了翻Dean送来的钻戒图册,前前后后看下来,不管哪款都不是很满意。
求婚钻戒,可不能敷衍了事,这可怎么办好呢?
季东霆突然想起自己28岁曾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到了六克拉裸钻,梨形模样,FANCY DEEP的蓝色天然钻石。当时他以六百多万美元拍下这颗石头,不过买回来也觉得自己脑抽了,不就是碳元素组成的半导体吗?至于吗?
当时,他拍下这颗钻石并没有交往的女朋友,所以不存在要送给哪个女孩的想法,但是他就是对这颗钻石一见钟情了。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缘分这个东西吧,好比他对姜几许,他对那颗叫“火焰”的钻石。
季东霆放下图册,对Dean说:“Dean,不是我说你,你的品位真的很糟糕。”
Dean一脸纠结地看着季东霆:“我又怎么了?”
“这些东西是可以用来求婚吗?”季东霆指着图册上的钻戒。
Dean真觉得自己很委屈:“季先生,这已经是VIP图册了,好多明星富豪都在上面挑款式。”
季东霆对Dean的解说不以为然,他合上图册淡淡说:“所以才说你品位糟糕。”
Dean很生气:“季先生,你不觉得在盛大的喜事面前,你的嘴巴最好要先积点德么,不然……”
“活腻了!”季东霆对着Dean蹙起了眉头,Dean也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季东霆突然笑了起来,他说:“好了,有时候我是心直口快一点,你别往心里去……Dean,你帮我办一件事。”
Dean:“……”
求婚钻戒这事,季东霆让谁去办都不放心,只能让Dean回伦敦一趟。亲自找到曾经给他父亲做过求婚钻戒的已经退休设计师德里。
Dean其实心里有个疑问,他问道:“季先生,为什么那么急呢,你不是说35岁之后才会有结婚的计划吗?”
“呵……计划都是可以调整的。”季东霆闲暇舒适地靠着椅背,“就像你,不是说20岁就有恋爱的计划吗?现在你都要二十七了吧……”
Dean严肃地看着季东霆。
季东霆望了眼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外面是透亮灿烂的暖阳,悠悠说道:“要怪只能怪我和姜管家感情发展太好了,所以提早求婚了,水到渠成罢了。”
Dean:“真让人羡慕啊。”
季东霆面带微笑地收下了Dean的奉承,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呷了一口,心里却有一丝忐忑。
其实……他为什么突然想求婚了?他曾经对一位好友说过一句话:“只有没有自信的男人,才会用所谓的婚姻巩固一段爱情。”
“啪——”季东霆听到了一道打脸的声音,清脆有力。他轻哼一声,继续看了一会贴吧的内容。他真没想到姜几许还知道他粉丝贴吧的存在。那个女人为什么就喜欢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关心在意他呢?直接诚实一点不行吗?
季东霆看到贴吧一些他跟前任女友无意被抓拍照片时,眼睛一眯,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这些人,这是犯法知道吗?
这是侵犯他隐私!破坏他和许许的感情!这些不知轻重的小霹雳们,真是……害人不浅!
……
姜几许收到了陆续发来的一条写着“恭喜”的短信,她一时不明白意思,所以就当作是陆续发错了。结果下午她又收到了何云发来的一条信息:“呵呵,恭喜啊。”
同样的恭喜,一个是纯粹直接的道喜,一个是变相的讽刺。姜几许看了这两条短信,问安美:“我最近有喜事吗?”
安美把一沓资料放在姜几许的办公桌前,故意变了变语气,酸不拉几地说:“找了一个像季先生那样子的男朋友,怎么不是喜事?姜经理应该要请我们吃顿饭吧……”
姜几许有模有样地点点头:“该请该请。”
“那就说定了,这个周末如何,我立马通知老黄他们。”安美拿起手机就要拨号,姜几许有点头疼起来。
其实她觉得找了男朋友就要请客真是非常刻意的行为。如果真要请客吃饭,她也并不想定在餐厅饭店这些地方,还真像找到凯子庆祝一样。还不如把朋友请到家里来,大家单纯认识一下。
安美通知了老黄他们后,心情变得有点微妙,她跟姜几许说起一件事:“姜经理,最近汪可可那女人有没有找你。”
姜几许一边看产品资料,一边随意回答:“有啊。”
“真不要脸。”安美愤恨地说,“之前你出事她比谁都溜得快,当时婚纱的事谁做的我们都心知肚明,现在见你发展好了,又摇着尾巴过来了。”
姜几许笑望着安美:“其实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本本分分工作,偶尔抱着一点不劳而获的侥幸心思。不过像你这种特别勤勤恳恳的好员工,和汪可可那种极端贪图好处的人都是极少。每个人行为准则不一样,关键是做好自己。”
安美被姜几许夸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谢谢姜经理。”
姜几许温柔说:“好了,出去工作吧,等我不在这个采购部了,我就跟陆续推荐你。”
安美低着头走出了姜几许办公室。
有些事,安美越想越对不起姜几许。导致整个下午她工作一点效率也没有。采购部一位比她小两岁的女孩推推她的胳膊:“安美姐,怎么了,思春吗?”
安美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文件就往桌上拍了拍:“你才思春呢,你全家都思春。”
安美到茶水间煮了一杯最爱喝的五谷茶,脑子里却浮现一幅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她想得面红耳赤,满肚子都是泛滥的甜蜜和辛酸。最后她受不了地拍了下自己脑袋:她怎么可以这样子!
那天是在姜经理的接风洗尘宴上,她因为开心喝了不少酒。烈酒下肚,整个人就飘飘然起来,头昏脑胀,最后趴在了饭桌上。
酒醉三分醒,即使她头脑迷糊昏昏欲睡,仅存的意识还是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她清楚明白自己被姜经理带回了家,她被姜经理放置在沙发上,她朦朦胧胧看到房子还有一个男人,她视线不清,依旧可以看到这个男人身姿挺拔,有着风姿卓然的背影。
最后她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这个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她的脸贴在了男人挺括黑色的大衣上,发烫的呼吸缠绕在他的胸口,她的一颗心几乎要呼之欲出,最后又被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压在胸腔里。
整个过程,她紧闭着眼睛,假装已经深深睡过去。但意识骗不了她,她清晰地记得男人的心跳,沉稳又漫不经心,仿佛是一只在广场慵懒散步的白鸽,长长的尖嘴地轻啄着她的心,噔噔噔……
她被他抱到了姜经理的房间,然后放在床上。姜经理上来给她掖了掖被子,过了一会,两人相继离去。
她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爱情是什么,它是一种由心动到喜欢的情愫,最后变成时刻萦绕在心口的复杂感情。它来得莫名其妙,它不请自来,它就是一位悄然抵达心上的不速之客。
安美嘟了嘟嘴,但怎么会是季东霆呢?
……
姜几许五点准时下班,刚走出盛庭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她以最快速度跳上了车:“快开。”
“出息。”季东霆面露笑意,发动了引擎。
姜几许肚子有点饿了,撕开一包放在季东霆车上的零食,随后说:“好吧,其实我恨不得跟全世界的人说Kingsley是我姜几许的男朋友,不过谁让你的暗恋者和明恋者太多了呢。”
姜几许的话,让季东霆想到了贴吧的小霹雳们,他勾着嘴角解释了两句:“出众的男人吸引众多女性视线向来是自然规律。比如原始社会,最强大、最会打猎的雄性得到雌性献花的机会也比一般的雄性要多。之后就说中国出现的美男子,比如有‘美姿仪’之称的潘安,他出门都有大批粉丝追随,献花又送水果,有着掷果盈车的明星效益……现在媒介平台多样化,女性们表达情意的方式也各种各样,而且这是一种自发行为,当事人根本没办法拒绝,何况有些当事人根本不知道……”
姜几许义正辞严地开口:“季东霆,请说得明白一点。”
“粉丝贴吧的事,请不要计较。”季东霆目视前方道。
姜几许忍住不笑出来:“好的,季潘安。”
季东霆瞪了姜几许一眼,姜几许依旧笑得合不拢嘴,最后揉着发疼的肚子。季东霆冷冷扔出一句:“活该!”
什么样的恋人最让人羡慕,是可以在彼此面前展现自己最肆无忌惮的样子。姜几许笑点高,但是如果戳到她笑点,可以一路笑个不停。
季东霆恨不得把姜几许扔出去。
明天就是周末了。回到家的时候,姜几许跟季东霆说了明天邀请同事来家里玩的事,季东霆摊手:“这是你的家,我没有任何意见。”
姜几许亲了亲季东霆的嘴巴:“那我们事先约定一下,明天你不准摆谱。他们都是我的同事和朋友,你可以适当对他们热情一点,你就不要当自己是北海的大股东了,就只是姜几许的男朋友,好不好?”
季东霆傲睨了姜几许一眼:“不可以。”
姜几许眨了下眼睛:“为什么……”
季东霆:“我热情起来,他们消受不起。”
姜几许笑倒在季东霆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耍赖:“Kingsley,我肚子又疼了,快帮我揉一揉。”
季东霆真揉起来,最后直接揉到了床上去。
呵,爱情的热恋期,美妙得就像是在吃西瓜最中心的部分,瓢沙脆甜,清利可口。虽然最后都会吃到无滋无味的西瓜皮,依旧不能否认她吃的是一个“皮薄汁多”的好瓜。
第二天,姜几许拉着季东霆一块儿收拾家里。季东霆卷着袖子擦窗户,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姜几许把买来的菜给他拿过去:“等会儿洗掉。”
“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呢,订个餐厅就解决的事。”季东霆提出自己的想法。
姜几许解释说:“他们又不缺你这顿吃的,重要的是心意。”
“好吧,今晚他们可以吃到我亲手洗的菜,真是一群幸运的家伙。”季东霆将窗户擦得明净透亮,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又说了一句憋死姜几许的话,“再次感叹命运,你还真把我拉到你的世界去了。”
真是自恋的……混蛋啊!
晚上,姜几许在家里客厅展开了大圆桌。她一共邀请了十个关系好的同事,包括公关部的高巧儿。她安排他们分别坐下后,又到厨房炒最后两个菜。季东霆穿着休闲居家的米色长衣长裤帮姜几许端菜。他听从姜几许的嘱咐,对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没有摆架子,他不是什么大股东,只是姜几许的男朋友。当然他也热情不到哪里去。
做好菜,姜几许坐在季东霆的身边,季东霆替她解下身上的围裙,细致而体贴。然后他抬起头对发愣的一群人说:“大家请随意。”
“好的,随意随意。”
“季先生对我们姜经理真好啊。”
“你们俩好登对。”
“……”
安美突然站起来,端着酒杯说:“姜经理,我从毕业就跟着你,你算是我的师父,我敬你一杯。”
姜几许一脸笑眯眯,她要饮下酒时,季东霆拿过她的酒杯:“我替你喝吧。”
安美脸一红,奉上一个灿烂的笑容。
“如果许许是你的师父,我也算是你的师公了,这酒我替她喝了没事吧。”季东霆对安美说。他声音极是温和,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漂亮的眸子在满室的觥筹交错里更显得明亮无比,他眼尾轻抬,在安美脸上一转,竟让安美头脑发胀。
安美眼里闪着活泼的光芒,笑着说:“师公,请。”
季东霆喝了安美的敬酒。
饭后,一伙人到附近的彩虹KTV唱了歌,季东霆在众人的期盼中开了嗓,唱的是80年代的老歌。姜几许幸福地挽着季东霆的手臂说:“好好听……不过老土了点。”
季东霆捏了下姜几许的鼻子:“你可真不懂,这首歌在我读书时代可流行了,因为这首歌,当时我很多同学都开始学中文,我还帮他们把歌词写成英文。”
“咱们的Kingsley真是一个好人。”姜几许喟叹了一句,她没有喝酒,脸上却有一丝薄薄的醉意。
是因为幸福吗?
季东霆点头。
头顶月朗星稀,连一丝云影都没有。周围是五光十色的霓虹,在银雾般的月光下,红的、蓝的、黄的……远处的万家灯火,近处的琼楼玉宇,交相辉映成流光溢彩的灯火。整个城市仿佛就是一个朦胧又璀璨的水晶球,所有温暖的、寂寞的、坚硬的、柔软的全部被这些炎炎光火吞噬着笼罩着,它是城市最温情的面纱,遮掩了梦想的颜色。
季东霆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姜几许穿上,然后帮她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姜几许心满意足地对季东霆说:“Kingsley,今天是我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周末。”
“是吗?”季东霆笑了下,“比之前沈珩给你的周末都要幸福?”
这个吃醋鬼!姜几许点头:“要幸福很多很多。”
近处车流汇成车海,静静缓缓地流淌着。季东霆后唇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优雅帅气地眨了下眼睛,随后他说:“我的荣幸,my princess.”
为什么会分手?这个世界三种总有很多猝不及防的意外,比如疾病、车祸,以及一段美好感情突然宣告结束。人生里总存在各种各样的遗憾……姜几许之后回忆起来,她最大的遗憾,大概是曾经靠近一份盛大的幸福,最后又擦肩而过了吧。
它说来就来,没有任何征兆,它仿佛跟之前上帝安排的浪漫相遇相互呼应。你可以归咎在性格、误会,或者八字不合上,但是分手到来的那一刻,似乎用命中注定来解释更让人接受。
它又岂是遗憾而已,它差点拿走了她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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