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希望消逝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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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这场战斗有时限。
缠斗十余分钟后, 奥利弗的对手终于出于效率方面的考虑放弃了战斗。他在攻击奥利弗的半途将身子一拧,利落地削掉身旁死囚的头盖骨。原本零散的死囚们仿佛发现腐肉的乌鸦,冲浓郁的血腥气息迅速聚去。
人们厮杀成一团, 如同相互撕咬的野兽。鲜血喷涌, 残肢横飞。黑红的碎肉涂满被法阵持续轰击的地面, 腥臭难闻,完全看不出曾经属于什么动物。奥利弗压下翻滚的胃酸, 脸色几乎变得和骸骨头盔一样苍白, 握紧剑柄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他且退且守, 艰难地将自己抽离那个狂热的死亡旋涡。
“杀了他,拉蒙。”兰迪轻声说。“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奥利弗轻轻摇了摇头, 兰迪叹了口气, 不再吭声。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结束的宣告终于响起。死囚们收好武器, 再次聚在一处, 几乎个个脸上都带着黏腻暗红的血浆。而一身干净的奥利弗和兰迪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
借着奥利弗时不时的照应, 兰迪的防御滴水不漏。那块重盾仿佛移动的堡垒城墙,鲜有人愿意浪费五分钟以上的时间来挑战。
撤退途,奥利弗险些踩上一具残缺的躯体。而那躯体的主人正仰面倒地,满面的惊恐和不甘,他鼓着满是血丝的眼睛, 喉咙里翻出一团团发粉的血沫和模糊的哀嚎。
“神啊,我不会死。”那人模糊不清地叫道,“我才不会死在这种狗屎地方”
奥利弗最后的记忆是倒向地面与其说倒下,不如说是大地拍上了他的头侧。他将太多注意力放在了蒙脸男人身上,对突然袭来的疼痛和麻痹毫无准备。
他醒来后,首先察觉的便是脸侧的疼痛。
安息之剑被他紧紧抓在手里。而他的身下是熟悉的颠簸,燥热酸臭的空气萦绕在鼻尖。方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可惜奥利弗下巴上黏着的泥土还混有碎肉和鲜血,让人不适的湿润触感咬住他的皮肤,时刻提醒着他真正的现实。
人数少了近三分之二。
脸蒙白布的男人没有说什么类似于“恭喜”的话, 他活像能隔着白布视物似的,脸转了半圈,似乎要将面前的死囚们逐个看过。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奥利弗屏住呼吸那人的面孔朝他们这个方向停留得格外久。
随后他失去了意识。
而兰迪的目光快速扫过他的脸,眼神复杂,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其他人去哪儿了”奥利弗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地加了一句。
“流动军营。”兰迪慢吞吞地回答,“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回到了最初的车厢,那些拥挤的人们不见了,同车厢的同伴只剩下一个或者说是两个。兰迪这次没有把奥利弗挤进墙角,健壮的杀手端正地坐在另一个角落,手里牢牢拿着他的盾。
奥利弗正了正头上的骸骨头盔,谢天谢地,束缚咒没有失效。
“你们您没事吧”他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我们呢”奥利弗更加小心地问道。
“凋零城堡。”兰迪又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带有一丝隐隐的怜悯不是嘲讽的怜悯,而是真正的可惜。那目光让奥利弗背后一阵发毛。“我想我们快到了。”
“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奥利弗顶着那目光,硬着头皮继续问。兰迪一反之前的常态,看起来不太愿意和他讲话。奥利弗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奥利弗有点尴尬。他干笑两声,下意识想挠挠头,却只挠上坚硬的骸骨头盔。
“他们在那里训练死囚等训练老实了送进死囚军团,卖给各个国家。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一点各国的死囚队,那都是成品,活着的武器。”杀手嘲讽地咧咧嘴,“品味差得要命,但据说各国的评价都很不错。”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地方,奥利弗一只手紧张地揪着披风边缘。他的太阳穴还一跳一跳得疼,活像宿醉刚醒。脖子上的项圈又开始吸吮他的力量,将他全身肌肉变得酸软无力,手原本轻盈的安息之剑似乎重了数倍。可这会儿他甚至已经开始习惯那种胃酸随着疼痛上涌的感觉。
“彻底消失”奥利弗握紧剑柄,背后有点发凉。
“你知道正直的人吃亏在哪儿吗”兰迪扯过盾牌,金属盾的边沿划过车厢地板,发出刺耳的?昀采?臁!澳忝堑南敕ㄊ翟谔?貌吕玻?湍敲醇钢帧d愕弥?溃?郊嵊驳亩?魉槠鹄丛匠沟住!彼?竭娴溃?锲?械憷涞?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你在想不管凋零城堡是什么地方,你总能找到一两个不那么糟糕的人来打探情报,然后一同协作毕竟你实力不差,肯定能在烂摊子里揪住个漏洞,然后幸运地逃离那里。”
“没有。”兰迪叹息道,“拉蒙,我知道你在紧张没用的。”
奥利弗眨眨眼,努力将礼貌的探寻情绪灌入目光。
“我看人向来挺准。”这回兰迪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反而专心地盯住盾牌上的某块血渍。“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说实话,我不想跟你再产生什么交集否则等现在的你彻底消失,我们的心情会变得更差。”
“这个鬼地方会让你舍弃这些想法的,你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相比之下,杀一个人真的轻松很多。”
车厢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下,奥利弗的身体顺着惯性前倾几秒。马车似乎停住了。
“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拉蒙。”兰迪终于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他的双眼,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再见。”
“你相信不管多么恶劣的人心底总会有残存的善意,你相信你能激起他们的求生意志和希望,你相信善意总会比恶意长久。”
奥利弗张了张嘴,没能成功发出声音。他能感到心脏微微往下沉兰迪的语调在逐渐变得冷酷。
“你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绝望终将结束,凡事总有解决办法。”
蒙面男人没有给他留下太多观察地形的时间。
那人和奥利弗记忆里的样子不太一致,他瘦削了很多,本来尺码合适的衣服此刻大了一号,让白布蒙脸的人看上去有些瘦骨嶙峋。
随即奥利弗便知道了缘由。
几乎在同一秒。车厢的门被重重打开,强光刺进阴暗的车厢。
奥利弗第一个走下车厢,他忍住腿部一阵阵的酸软,强迫自己抬头打量面前的建筑
很难说这是一座山还是一座城堡。面前的城堡仿佛是由整座山雕刻而成,建筑风格意外的大气,和“凋零城堡”这个有点纤细的名字不是很搭。无数人造的建筑簇拥着这座怪异的山形城堡,奥利弗一眼没出这里的边界如果把周边的小型石堡也算上,它的大小甚至接近于一座型城市。一座灰暗而冷硬的山城。
蒙面怪人没有将他领进哪扇门,反而直直向一堵墙前进。奥利弗试图拉开距离,可那不成人形的东西手上仿佛系了看不见的牵绳一旦他离得太远,突然袭来的疼痛一准能让他跪下。本来自己的体力就在项圈的吸吮下所剩无几,奥利弗决定先暂停反抗。寻找时机
就像兰迪说的一样。
不,不对。奥利弗狠命摇头,试图把那些冰冷的词句从耳朵里甩出去。他会成功的,尼莫还在等他,他们明明才刚见面没多久这会儿尼莫绝对急得要疯。
男人古怪地颤动了几下,随即分裂开来。似乎那身体是由彩色的泥团黏成的而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是,蒙面人因为分裂而缺失的部分并没有自己长好,反而维持着缺失的状态。他此刻看起来不止瘦削得骇人,连个像样的人形都不再有。
分裂出去的“人”同样白布蒙面,他领着兰迪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奥利弗拼命扭头去看,可兰迪没有丝毫回应他的意思。
奥利弗摩挲着在脖颈上缓缓蠕动的活项圈,叹了口气,最终收回了目光。
他们的锁骨上钉有统一的金属环,那些冰冷的金属刺穿皮肉,末端吊着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牌。没人说话,除了偶尔响起的低微呻吟,剩下的只有浑浊而压抑的呼吸。那笼子比地面高一些,下面刻着成套的净化法阵,配有完整的排水系统。可即使如此,淡淡的臭气依旧持续向四处飘散。
就像被圈住的牲畜。
听到人声,笼人群将目光扫了过来。眼里没有情绪,空白而麻木,如同死去动物马上要瘪下去的眼睛。没有思考,没有痛苦,甚至连绝望都没有。除了那些人还“活着”,奥利弗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词来形容那种状态。
是的,他的恋人在等他,并且肯定正同他的同伴们一起寻找自己。他们这一路可不是一帆风顺,也不是没见过残酷的景象。奥利弗拼命给自己打着气,这不过是又一个难题,而答案肯定就在某个地方藏着。
然而当他真正踏进凋零城堡之后,他突然懂了点兰迪的意思。
穿过幻境般的墙壁,越过冰冷干燥的走廊,他们首先路过的是个巨大的方形铁笼。笼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紧挨在一起,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他们穿着式样差不多的薄布袍子,已经被污物染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那空间仅允许他们站着,除了呼吸之外做不出其他任何动作。
自从亲手杀死父亲的那一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助的感觉了。
它让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到恐惧。
奥利弗狠狠咬了口嘴角,一阵麻木的疼痛后,血液的味道让他暂且清醒了一些。他的嗓子干得要命,甚至没有唾沫可咽,项圈吸剩的力量仅仅够他站稳前行。疲惫已经彻底抽空了他的精神,久久没有得到食物的胃袋开始抽搐。他想强迫自己继续思考,思维却好像锈住的齿轮,只能产生无意义的杂乱噪音。
他们用空洞的眸子盯着他,没有期盼或者恳求,更像是对于移动物体下意识的反应奥利弗第一次看到人类身上出现那样的目光。
而这次他身边没有了那个温暖的支持。
不能绝望,奥利弗在心里冲自己严厉地叫嚷。一点点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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