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040
备用计划的进展, 比季黎预想中顺利。
约厄斯达·森旺不知道私底下使了什么办法,除了从附近医院收集的血包以外,还搞到了窟卢塔族人的。
虽然量少, 可根据二人之前摸索出来的生命力量排序来看,混有黑暗大陆血脉的窟卢塔族人, 对奇美拉女王蚁属于十全大补丸,非绯红眼状态下的血液效果也远超普通人。
季黎就这么混着当药喝。
第一双眼睛用了大概五天左右才恢复原状, 但她发现, 随着血液吸食得越多, 伤口的愈合速度也在渐渐变快。
到第五双眼睛的时候, 只要三天半的时间就可以大概看到光影轮廓了。
甚至愈合后, 她能看清更远的东西。
不过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季黎一直都没有把遮眼的不透光纱布取下,装成伤势还没有愈合的样子。
好在酷拉皮卡和其父母都是非常细心体贴的人。
在外面,酷拉皮卡几乎不会松开她的手, 让她独自行动;在屋内, 零碎尖锐的摆件也都被收起来, 酷拉皮卡的父亲甚至给她做了根导盲杖。
与之对应的, 是约厄斯达·森旺的悲惨待遇。
有一次, 季黎隔着纱布, 眼睁睁看着约厄斯达·森旺被琳娜女士上演全武行,然后旁边的酷拉皮卡告诉她, 是做错了事的地走鸟在接受再训练。
“是一只好大好大的地走鸟哦。”卢西诺妮幽幽补充, “犯了好大好大的错呢!”
季黎……对不住了, 约厄斯达。一路走好。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六次躺在手术床上, 季黎同情慰问约厄斯达·森旺被打出来的黑眼圈之余, 已经能平静地看着刀落下来了。
“就当是把以前逃过的课, 一口气补起来吧。”
她口吻轻松,还带着点苦中作乐的调侃。
“揍敌客的教育有一门是拷问训练,没别的东西,就是换着花样的挨打,锻炼忍耐力和意志力。大概是报应吧,我那个时候可痛痛快快地逃了三年课。”
但约厄斯达·森旺还没能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在手术室里,除非季黎点名提问,他通常都保持着沉默,直到动作熟练而迅速地结束整个流程。
清理伤口,注入麻药,消毒包扎,然后将绯红眼放入泡满福尔马林的圆筒型容器里,最后再摆进低温储存柜。
这是第六对。
等季黎摸索着把血包吃完后,约厄斯达·森旺便抱起她,带她离开这处藏满秘密的洞穴。
约厄斯达·森旺一直把季黎送上床,给她盖好被子后,才悄然无声地从窗户翻出去。
季黎看不见他的脸,却听见了他隐忍而饱含苦痛的心跳。
……是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啊,约厄斯达。
所以才希望,这样的人能继续幸福地活下去。
而季黎此时此刻能做的,唯独沉默,假装自己真的被那拙劣的演技骗过。
等约厄斯达·森旺走远后,她撑着床爬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季黎已经大致记清了屋里的方位,即便不用导盲杖,也可以行动自如,只是动作要慢一点。
她想漱个口。
虽然看起来拥有了人类的样子,但这幅躯体的本质仍然是奇美拉女王蚁,生性贪婪无度,对血肉的渴求永不停歇。
其实在喝过卢西诺妮的血液之后,季黎再吃其他任何食物,都味同嚼蜡。
奇美拉女王蚁的本能一旦记住了更美味的猎物,就会对其产生强烈的欲望,不把心仪食物吃到连骨髓都不剩,是不会满足的。
这也是在猎人大陆上,它们吃灭绝了上百个种族、被评为一级隔离品种的原因。
越吃越饿,越饿越想吃,永远都得不到满足——奇美拉女王蚁就是这样的可悲的生物。
在这一次大量吸食血液之后,这个情况更加严重了。
季黎有时候,仿佛能听见一头凶兽在耳畔低语。
它被关在她的身体里,蠢蠢欲动,将爪子一次又一次地从囚笼的间隙中探出,要她放弃痛苦,拥抱本能,享受食欲与征伐的无上快乐。
……滚开。
一只手扼在滚动的喉头上,季黎低声自言自语后,一只手扶在墙上,一步步慢慢地走下楼梯,往一楼的厨房走。
为了照顾看不见的病人,酷拉皮卡的妈妈在睡前会提前准备水,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
这个倒很容易。
但季黎漱口之后,还是觉得唇齿间满是腥气,便打开冰箱,想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压一压。
可摸索间,有什么好像是玻璃的东西被她不小心碰到,砸在地上,飞溅出一声脆响。
季黎一下子僵住在原地。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季黎?!”
是酷拉皮卡。
作为国家级时间管理大师,由于念力能够维持生命力量,让人不容易感觉疲惫,他在晚上也会保持浅眠,顺便进行念力的修行。
玻璃杯碎裂的声响,已经足够让他惊醒。
看到季黎和地上碎了一圈的玻璃渣,酷拉皮卡吓了一跳,先快步走过来,把季黎牵着远离了危险物品。
“你没受伤吧?”
视线礼貌地只在未被衣料覆盖的手脚处扫过一遍,见季黎没有明显伤痕,他才松了口气。
得知季黎是半夜饿了想吃东西,酷拉皮卡很难忍住说教的冲动。
他也不打算忍。
“明明知道自己行动不便还逞强,比起不想打扰别人的善意,我认为这更像是一种没有意义的风险增加。如果你真的受伤了,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大的麻烦。明白了吗?”
是口吻严厉的酷拉皮卡小老师。
自从季黎在实战训练中打败他之后,他便不再将她当做年纪小的妹妹,而是更加平等的同伴。
同伴可享受不了“算了算了她还是个孩子”的待遇。
把季黎说得举手发誓再也不敢之后,酷拉皮卡迅速把玻璃渣清扫干净,给她做了份简易的煎蛋火腿三明治。
等季黎吃完,他就直接把人赶回卧室,自己留下来收拾厨房。
因为家人都在睡觉,酷拉皮卡没有开客厅的大灯,只点亮了厨房里一盏小小的夜灯照明。
他拿起桌上的餐盘和杯子,打开水龙头准备清洗的时候,一抹红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白色的瓷质杯壁上,有一圈淡淡的红痕。
酷拉皮卡凑近嗅了嗅,是血的味道。
随后,他又在还没被水冲洗的洗碗池里,发现了同样的淡红色液体,带着同样的腥气。
如果是被飞溅的玻璃渣伤到,手脚处没有明显伤痕,而且他在听到声音后就立刻赶来,不存在“用水冲洗伤口”的可能。
联系杯中没有被喝完的水,更像是口腔残存血迹,漱口造成的痕迹。
可要是口腔有伤,吃煎蛋火腿三明治这种又烫又偏硬的食物,会像那样毫无反应吗?
酷拉皮卡一只手捂着唇,回身看向已经恢复安静的楼上。
老实说,他其实对季黎近期的言行隐约感觉到了某种矛盾的违和。
比如,虽然宣称眼睛受伤、视力暂时受损,但酷拉皮卡有时候觉得季黎似乎能看见。
像是今天早上,卢西诺妮跑过来跟她拥抱的时候,她能准确避开卢西诺妮手上脆弱的花环。
可刚才碰碎的玻璃杯也不像是假的。
又或者那层遮住眼睛的纱布。
酷拉皮卡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莫名就是觉得,刚才纱布在眼窝处的凹陷程度,仿佛与晚餐时见到的不同。
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秘密的边缘。
他若有所思。
………………
…………
……
第二天早上。
季黎听到酷拉皮卡敲门的时候,还有点意外。
因为她现在已经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熟练地给自己穿衣洗漱,最开始会帮忙的酷拉皮卡的妈妈,也被她婉拒了。
“是有什么事吗,酷拉皮卡?”她好奇。
“是礼物。”
牵着季黎,酷拉皮卡把她按在梳妆台前坐好,拿出了一根金红交织的发带。
“琳娜女士最近在教卢西诺妮怎么做编织发带,我在旁边听的时候,顺便学会了。我记得你现在用的这条,是卢西诺妮的旧发带吧?所以给你和妈妈各做了一份。”
“应该还不算难看——介意我帮你带上吗?”
季黎当然不可能介意。
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她晃着腿,感觉到有温热的、柔软的手指在发间梳过,轻缓小心地把长发束起。
清晨的阳光也暖洋洋的,季黎放松地舒展开肢体,像被抚摸的猫。
酷拉皮卡下意识将动作放得更轻。
他生疏但认真地把发绳系了个对称漂亮的蝴蝶结,看着上面用红线勾勒的繁复图案,露出温和的笑。
“很好看,季黎。”
………………
…………
……
三天后。
深夜。
季黎一圈圈拆下纱布,确认镜中的绯红眼一如既往后,伸手让约厄斯达·森旺抱起自己。
今天是第七对。
二人再一次融入寂静的黑暗。
在他们的行迹消失后,另一双碧绿通透的眼睛悄然睁开,也因疑问而逐渐染上赤色。
酷拉皮卡看着手腕上绑着的金红色发带。
在条件符合后,红线勾勒的繁复图案隐隐透出微光,并将末端轻轻托起,指引向森林深处。
这也是酷拉皮卡受季黎所托,最近在研究窟卢塔族的咒印之一,能够通过两种对应的文字,让一方单向得知另一方的所在。
换上便于行动的衣物,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家。
酷拉皮卡并无意窥探同伴的隐私。
但前提是——
她不会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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