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佰肆拾柒回 另辟奇径阿骨打
李忠此人,颇是厚道。
他自家吃些亏,向来不介意,却把兄弟的利益看得甚重。
当初鲁智深百般小觑他,李忠始终笑脸相迎,然而其夺了周通亦有份的金银酒器,李忠立刻决意翻脸——还是周通给拦住了。
兄弟的利益尚且看重,兄弟的性命更加休提。
他和薛永,一般都是打把势卖膏药的出身,结交以来,情谊格外亲厚。
尤其薛永为人朴拙,李忠却灵活聪明得多,因此心中对这老实兄弟,格外多了几分关照之意。
如今听得薛永阵亡,又恰巧撞上杀他的敌将,岂肯轻易放过?
当下分兵护送马麟先走,自家把马一拍,梃枪杀向完颜阿离补。
阿离补一心逃命,不肯恋战,狼牙棒大开大合,只要撞条路走。
李忠见他招数威猛沉重,哪里敢上手硬架?只办得左躲右闪,但却始终拦在马前,手中那条枪更不闲着,附骨之蛆一般,不时刺向阿离补要害。
如此纠缠了四五合,阿离补渐渐冒火,大骂道:“南蛮,既不肯让路,便先取你狗命!”
他一时也不要走了,拿出真才实学,大棒如山,荡出层层棒影。
李忠躲避不暇,只得挺枪遮挡,不过数合,双臂震得一片酸麻,心中暗惊:怪道薛永折在他手,此人武艺,不在当年呼延灼之下。
一时不由生出怯意,心中念头转了几回,却又不肯便退,自家咬牙发狠道:薛永尸骨未寒,英灵尚且不远,我这般当面放了仇人去,以后去了阴间,安有颜面和他相见?
退又不愿退,敌又敌不过,焦急之下,发疯般大吼起来:“薛永兄弟,你在天有灵,保佑做哥哥的替你报仇呀!”
如此连吼几声,面目都涨红了,手中枪不管不顾一味搠去,阿离补棒子打来,李忠看也不看,一副要拼个两败俱伤架势。
这正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阿离补也无奈,只得回招格挡。
如此一来,李忠武艺虽远逊于对方,阿离补一时也竟拿他无法,只得暂取守势,要待他这股拼命气势耗尽。
要知差距毕竟是差距,纵然仗着拼命支撑一时,所谓“刚不可久”,似这般打法,极耗精神,亦耗体力,岂能成为常态?
二人转眼又斗十余合,李忠一股猛劲果然泄去,长枪运转渐慢,阿离补脸上露出狞笑,便要下手反攻,取了对方性命。
李忠自家亦知不好,只是打到此刻,便想再撤,也是晚了,只得咬牙苦撑。
这正是:
打虎从来有李忠,能凭绰号压武松。
江湖浪荡风尘倦,醉梦花开山岭红。
生死堪托气凛冽,肝肠长热意从容。
长枪烈马一声啸,岂许仇雠在眼中。
眼见李忠命垂一线,笔者的挽诗都写好了,正要派上用场,忽听一声大喝:“兀那金狗!老爷总算找到了伱!李忠休怕,邓飞来也!”
李忠绝处逢生,心中大喜,连忙叫道:“邓兄快来,你我合力并了这厮,替薛永报仇!”
邓飞一生义气,今日眼睁睁望着折了薛永,心中之怒,竭尽三江之水也难浇灭,自战阵中没头没脑撞了许久,只为追上阿离补报仇,如今好容易追上,又恰好救应了李忠。
他也不用平常惯使的铁链,挺着一杆长枪杀来,“火眼狻猊”、“打虎将”携手,两条枪一前一后,围定阿离补大战。
阿离补又惊又怒,却也不惧,一条狼牙棒指东砸西,不落半点下风。
三个你来我往战了二十合,“美髯公”朱仝带数百人,追杀一股金兵而至,见了这里大战,大喝一声加入。
这又是个会厮杀的,阿离补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抵他三个围攻,战不数合,李忠一枪刺中阿离补大腿,朱仝死死压住对方狼牙棒,邓飞一连数枪,戳的阿里补胸口稀烂,吐血伏鞍而死。
原本时空中,金国四十余名功勋赫赫的衍庆宫功臣,至此又少一人。
三个兄弟见那金将死不瞑目,都觉解气,对望一眼,齐声大笑。
邓飞叫道:“杀尽这伙金狗!”
朱仝、李忠把头一点,三股兵马合一股,只顾往前撞去。
完颜希尹听得南面杀声大震,心知不妥,当下不顾伤亡,指挥兵马猛攻,石宝调兵遣将,拼命抵挡。
完颜希尹见不能急克,将四个爱子尽数派出,乃是:完颜把荅、完颜漫带、完颜挞挞、完颜卧鲁。
令四子各领三百女真老兵,皆披厚甲,持大斧、铁锤,当先进攻。
他这一千二百重甲步兵,匿藏了许久,此刻做杀手锏放出,陶宗旺、汤隆所部甲兵,却已厮杀多时,正是三鼓而竭的情形,两下一撞,不由节节后退。
石宝见状,心急如焚,下马一跃,从残关上直跳下来,舞起劈风刀乱斩。
他这口刀着实犀利,所过之处,铁甲如纸,血流如河,须臾间杀四五十人,兵士们见他如此勇猛,士气为之大振。
完颜挞挞、完颜卧鲁见状,兄弟两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夹攻。
石宝以一敌二,战了十余合,急转身避开挞挞铁鞭,长刀顺势一转,自腰间猛然刺出,这一招十分阴险,恰如毒蟒出动,难避难闪。
那完颜卧鲁年方十七,战阵经验有限,如何能够识破这般高明招数?当即刺穿小腹,倒地长声痛呼。
挞挞见弟弟重伤,心急救人,一条铁鞭舞得风车一般,石宝嘿嘿冷笑,只守不攻,一连让了七八招,待他气力稍懈,忽然暴起一刀,迎面将挞挞劈翻,回头一刀,刺入卧鲁心窝里。
一对少年兄弟,就此丧命疆场。
他两个的大哥、二哥见了,双双悲吼,舍死来抢石宝,陶宗旺、汤隆各自抵住。
石宝大笑道:“一个来,一个死,两个来,两个亡,今日教你等金狗,认得‘南离神刀’字号!”
完颜希尹连折二子,悲愤难抑,挥后军冲锋,自己则躲在两名侍卫背后,搭的箭稳,扣的弦正,觑着石宝较亲,直射将来。
石宝叫声“啊也!”急躲时,咽喉早中,翻身便倒。
郝思文见状,下马领数百人死命杀出,夺了石宝回去,负在背上,足不点地急奔上城墙,找安道全救命。
众军见石宝倒下,生死不知,一时慌乱起来,金兵趁势猛攻。
完颜希尹亲自杀上阵前,一口长刀,寒芒吞吐,陶宗旺抵挡不住,只办得手忙脚乱。希尹长子完颜把荅矮身抢入,铁棍贴地横扫,一棍扫得陶宗旺踝骨粉碎,身不由己倒地。
汤隆见得,慌忙来救,希尹次子完颜漫带虎枪乱刺,挡得不能向前,急得连连怒吼。
陶宗旺虽倒地难起,兀自要挥铁锹还击,吃完颜希尹以刀逼住兵刃,把苔趁机一棍打在头上,宗旺周身一震,七窍中流出血来,死在当场。
可怜“九尾龟”,出身庄户,本是个技艺超群的人,原著夸他“神龟九尾喻多能”,于工农诸业多有通晓,可惜未逢安稳岁月,只得仗武艺存身。
自黄门山烧了山寨追随老曹,终究是将军难免阵上亡,化作一条战魂。
有道是——
神龟九尾喻能多,入海应能吞巨鼍。
庄户生涯存憾恨,绿林岁月漫蹉跎。
枉怀神力谁抗鼎,空挽铁锹未止戈。
壮士阵前横铁骨,换得来日太平歌。
汤隆悲呼声中,把苔哈哈大笑,转向汤隆杀来。
以汤隆本事,哪里抵得住他兄弟夹攻?
但是汤隆亦晓得,自家只消一退,本阵便要大溃,心下发狠,咬紧了牙关,挥锤同他死战。
把苔、漫带以二敌一,身边女真猛士亦是猛攻不断,汤隆眼见不济,忽听得己方人马齐声欢呼,心中一动,耳畔只听炸雷般大吼:“汤兄弟莫怕,武二来也!”
却是武松见北面大局已定,兄弟们争相追杀残敌,自己勒马而回,正好救了汤隆一命。
把苔不知厉害,就地一个翻滚,挥棍去砸武松马脚。
他不知武松这匹黑马“掠影”骑了多年,心性早通,但听武松低声唿哨,那马儿呼的人立起来,把苔一棒扫空,急待退时,武松居高临下,俯身便是一戟,恶狠狠刺入把苔咽喉。
完颜漫带见了大惊,慌忙欲走,汤隆大喝一声,一锤将他打翻,再复一锤,砸得脑浆迸里,望向武松流泪道:“陶宗旺吃这厮们害了,石宝也遭了一箭,不知生死。”
武松脸色铁青,双眉倒竖,森然道:“不将这厮们赶尽杀绝,如何消心中无穷之恨!”
说罢一马撞入人群,双戟荡起,杀人如割草一般。
完颜希尹四子皆亡,心头大恸,欲要杀上前报仇,又见武松双戟到处,血浪滔天,一时不由胆寒。
自忖道:俺平生撞阵斩将,也算是员猛将,然而比之此人,如地比天,凭俺独自一个,如何报得大仇?
这时宗允儿亦回本阵,见武松独自一个,撞入敌阵大杀,生恐他有失,不顾高低,便令全军出击。
完颜希尹见敌军如潮杀来,心知撒改必已大败,遂不肯死战,旗号一卷,引着麾下兵马缓缓退下。
武松引军几番冲击,见对方阵势不乱,暗忖道:他这领军的,必然也是有本事的,如今我军已是强弩之末,杀虎口既已到手,大可从长计较。
遂传令收兵,令人将金兵营寨尽情拆除,所有木石等物,都用来修补关隘。
这一战,武松以两万余兵,击一倍之敌,成功将杀虎口复又夺回,计点伤亡,折了四五千人,也可谓伤筋动骨。
尤其薛永、陶宗旺两个兄弟折在阵中,众好汉无不伤情,马麟得知陶宗旺死讯,更是伏尸大哭,几度昏厥,把自己伤势也累得重了。
石宝伤势也是极重,好在安道全施展妙手,毕竟留住性命无碍。
至于金兵,折了两万有余,完颜希尹领两万人退出二十里扎营,南营近万残兵,先逃进了静边城,乌延氏吾里补、蒲离黑、蒲辖奴、查剌四将死死守定。
然而武松次日便带兵猛攻,高宠顶着漫天箭雨冲至城下,把枪做锤子使,抡起来猛砸城门,一连十余下,城门块块粉碎,金兵大骇,争相恐后而逃,静边城因此收复。
阿骨打那厢,攻打云州正酣,忽然败兵赶到,哭诉是一支奇军击败斡鲁,复抢了杀虎口去,完颜斡鲁、国相撒改、老帅石土门、悍将乌延蒲卢浑、鹘沙虎、完颜阿离补等尽数战死。
闻此噩耗,阿骨打大惊失色,大哭道:“我等自起兵以来,何曾遭此大败?杀虎口若不夺回,我等欲退无路也。”
遂整顿大军,要回身去夺杀虎口,宗泽见他忽然撤军,晓得必有变故,果断率兵出城,跟在金兵身后。
阿骨打发现后,欲行伏击,宗泽百般不上一当,阿骨打几次设计不成,自家发愁道:“似此怎好?我若去打杀虎口,他随时自背后袭来,两面对敌,岂不是兵家大忌?”
正为难间,占据武州的完颜宗望忽然遣人来报,道是探出北面山中新道一条,遂掘断长城,以为道路,若是后续兵马沿此而来,比杀虎口更省路途。
阿骨打得知大喜,立即转途前往武州,汇合儿子宗望:既然有更近的新道,杀虎口便成鸡肋,何必在前后有敌的情形攻打?
待赶至武州一看,果然如完颜宗望所说,比杀虎口更近许多——
其实此地若在原本时空,要至明朝时方才于长城上开辟新门,以为南北通行之要途。
因那城门其小如口,周围所居之人又多姓张,故名之为张家口。
当下阿骨打便令在此筑造堡垒,并令人去传完颜希尹所部前来会合。
阿骨打这里大军转向,宗泽顿时深深迷惑,不知阿骨打如何忽然转往武州去,一时间捉摸不定。
思忖一回,派了吕方、郭盛,领数十个精明的斥候,远远缀在金国大军之后,探查他此行的究竟情形。
其余人马,则依旧往杀虎口去,要看究竟是哪路的兄弟打了杀虎口。
不数日,两军重逢,宗泽一见竟是武松,不由大喜过望。
两下各诉经历,及听说宗允儿一箭射死完颜撒改,铸就大胜,宗泽更是老怀大慰,多少日来的郁怀愁情,顷刻间尽散,仰天大笑不止。
营中宗允儿听说宗泽到了,欣喜雀跃赶来,及走近了,忽见祖父吊着胳膊,顿时心痛无比,“啊”的一声,垂下两行珠泪来。
宗泽本有满腔话语要说,却见孙女拉着自己衣角,低头垂泪,心头顿时绵软一片,伸出好手摸着她脑袋,轻笑道:“痴儿,你已是名满天下女将军,如何还做这般小儿女情状。”
这正是:
莹莹珠泪眼中盈,点点月光秋夜明。战险兵凶慷慨事,男儿应是重危行。
话说,关于武功体系啊,个人感觉,最没劲的就是隋唐,天下好汉排定名次,靠前的揍靠后的,除了老二老三两冤家,其余一揍一个准。
在小弟心中啊,武功这玩意儿,也属于体育的范畴,除了静态的常规水平外,还有状态、心情、互相风格的克制,不是说天下第一就一定场场不败,机器人也没这么精准呐。
就譬如NBA不是就有些著名的神经刀么?你说他伟大绝对不算,但时不时能轰出两场惊人的比赛,武功也是这样。
又譬如李逵赤手打不过焦挺、燕青,那兵器也未必赢,但是冲阵杀人,十个焦挺燕青也未必能干过李逵。
情绪到位,机缘巧合,“毛头星”孔明怎么样?宋江的大徒弟,上马就干呼延灼,大战二十余合,才被呼延灼捉走。
状态不佳,时候不对,“行者”武二郎怎么样?张青几个伙计就给丫绑了:“……武松奔入里面,把朴刀倚了,解下包裹来做了枕头,扑翻身便睡。却待合眼,只见庙外边探入两把挠钩,把武松搭住。两个人便抢入来,将武松按定,一条绳索绑了。……武松那里挣扎得脱,却似牵羊的一般,脚不点地,拖到村里来。”
小弟这本书在这一方面,其实没怎么做好,没写出这种动态的变化,尤其是关于风格的克制。
以后有机会开一本纯武侠,好好在这方面发挥发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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