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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回 龙游大海虎归山


  老赵家列祖列宗保佑,慕容氏的家臣不曾回来。

  李妈妈来了。

  披头散发,满脸春光,伏地哭诉道:“官家,千万给草民做主也,师师被那帮天杀的贼擒去啦,奴却靠何人将养晚年?”

  嚎了半天,才发现官家还捆在地上堵着嘴,跟大蛆似的鼓蛹呢,连忙爬上前,连拽带咬,解开了绳索。

  赵佶恨恨拽出塞在嘴中的麻核,一时口水长流,含含混混道:“不必叮当,瓦银必划为底入土!(不必惊慌,寡人必会为你做主)”

  自己慢慢爬起身,腿脚都僵痹了,颤颤抖抖移到门外,慕然一惊:慕容彦达双目圆瞪,死在天井中,胸口老大一个伤口。

  “奸贼!反贼!死的倒轻巧!你躲了千刀万剐,却逃不了喂狗扬灰!”

  赵佶指着尸体大骂几句,终究不敢久耽,踉跄走向地道,口中兀自道:“待寡人回宫,必会为你做主!”

  赵佶离去不久,十余个健壮的小黄门,都穿黑衣,沿地道而下,手持明晃晃宝剑,见人就杀,无论是重伤未醒的同伴,还是李妈妈宅院里众人,尽皆杀了个干净,带着慕容彦达尸首而去。

  深夜时分,一匹快马出皇城,急宣高俅入宫觐见。

  高俅得报,急急将一纸信函扯碎,咽入口中吞下,穿戴整齐,面不改色去见皇帝。

  一路上,脑中兀自回味着信中内容。

  “太尉大人钧鉴:草民宋江,字浮舟,阳谷人氏,行商于山东。前因男女私情,见罪于登州通判,为其面辱,羞怒之余,引伙伴石秀、穆弘、栾廷玉、时迁、樊瑞等,负气入京,本欲结交官长,致其调任别处。天缘巧合,有幸结识衙内,义气相聚,彼此结为知己,又蒙太尉赏拔,授吾数人官衔,此恩莫大,吾等岂不铭心深记之?

  “量吾等本意,欲在离京前拜谒太尉,当面求教,以解思慕之渴。不料平地生波,又遭是非卷入:今日从衙内游,人群之中,衙内、樊瑞两人一时不见,吾等焦虑不安,遍城寻找,于日暮时,侥幸看见樊瑞所留暗记,追入方知,祸首非是旁个,竟为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也!

  “据其部署所言,慕容彦达为鲜卑慕容之后,欲复故国,故此设下陷阱,以狂药灌于衙内,令其弑君,以期离间君臣,祸乱朝纲,他好趁机取事也。吾等受太尉大恩,又与衙内有义,岂能坐视不顾?故愤然与贼力战,不料慕容氏臣仆,皆为武中健者,吾等侥幸救出衙内,已是人人带伤,幸得栾廷玉飞枪刺伤贼首,才得遁逃。

  “吾等本欲归返太尉府,不料途中衙内醒来,自称此前狂性发作,掌掴皇帝,又一脚重创龙卵,踢得生死难测。此等滔天之祸,太尉亦难遮掩,故我等思之,决意改道出城,带衙内径回山东,隐其姓,埋其名,权且避祸数年,再观以后。若朝廷追究,衙内失踪难觅,太尉亦有推诿辩驳之宽余也。

  “回山东后,有太尉所拔官职,生意当可做大一倍。吾等皆大尉门下士也,每年今日,当进献数十万贯资财,以报太尉之隆恩。若太尉有用我等处,一封书来,刀山火海亦可赴之。

  “仓促提笔,言语混乱,只为报知太尉前情后果,以便应对查询也。伙伴时迁,素擅提纵之术,斗胆令其潜递府上,若有惊吓,万请莫怪。

  “门下士顿首百拜。”

  高俅眯了眯眼,这假儿子学蹴鞠不成,倒是踢得一脚好龙卵!虽然有所谓狂药的因果,怕是也不能要了。好在并非亲生,虽然有些感情,终究不至于肉痛难舍。

  至于“宋江”等人,倒是颇有胆气,这等欺君大祸,竟然也敢背下,岂不是天生的一群死士?何况“每年次日,数十万贯资财”,想想都觉香喷喷。嗯,他特意提了什么樊瑞、时迁之名,怕是也有为其求官之意……

  还有慕容彦达老狗,看来竟然真个要一心复国了,他的手下,有自己不少对头,这次缘何要牵扯自己入局?怕是收服鲁智深、林冲等人时,许下的什么承诺!

  不过宋江那几人,既然有本事抢出孽子,可见本事也不小,令他们坐镇四州,也不失为对付林冲等人的手段。

  及至皇宫,高俅心中已自有了取舍。

  进得上书房,只见赵佶坐在软榻上,阴影遮住面貌,看不清神情如何,只伸手一指:“你看这是何人!”

  高俅这才看见地上还躺着个人,定睛一看,失声叫道:“慕容彦达!这厮如何死了?”

  赵佶冷身道:“他便是在朕的眼前,被人一枪刺死!呵呵,倒是救了朕的性命,不然,此人便要弑君也!”

  幸得栾廷玉飞枪刺伤贼首……高俅想起信里话,微一摇头,想必他们败逃匆忙,居然没发现这一枪,竟直接要了慕容彦达性命!

  “不瞒圣上!”高俅连忙跪倒,禀告道:“之前曾得情报,说这慕容彦达,勾结了梁山匪人归京,臣去捉拿,只拿到了今日被剐的梁山贼王英。因慕容彦达乃是皇亲国戚,臣没有真实凭据,未敢全城大索,只派人偷偷探捕,不料他竟如此狂悖,胆敢行刺圣上!臣办事不力,累及圣上遇险,死罪也!”

  赵佶眼角抽了抽,冷冷又道:“你那号称花花太岁的好儿子呢?”

  高俅脸上露出羞耻难言又隐含惊惧的神色:“臣……教子无方,以至那厮日日流连秦楼楚馆,动辄数日不回,臣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难道这孽子竟与此事有涉?”

  赵佶冷哼一声,又问道:“你儿子平时和什么人交好,你可知悉?”

  高俅显得越发惶然,苦笑道:“臣对这犬子极为失望,因此不大过问他的事,只是曾听人禀报,他爱和一些江湖武人来往,不过那些人也都是骗吃骗喝,似乎没什么本事。”

  赵佶耻于细说自己瞟鸡被打、龙卵重创的丑事,只是将各种细节盘问高俅,高俅得了曹操书信,早就想明白了自己应该知道哪些、不应该知道哪些,因此神色坦荡,对答如流,表情、眼神、语气,皆无一丝错处。

  赵佶盘问一回,发现情况同自己所料不差,高俅父子的确是误遭卷入,便道:“慕容彦达一死,那些乱臣贼子群龙无首,难成大事,但也怕他们狗急跳墙,再生事端,既然他们扎根山东绿林,那剿匪事宜,便不可拖延,爱卿当速速办妥。”

  高俅拱手领命。

  赵佶沉默片刻,道:“你退下吧。如果你儿子回来,将他送进宫内,朕还有事要问他。”

  高俅连连答应,躬身而退。

  赵佶教人抬了慕容彦达尸首下去,寻思过两天寻个由头,打发慕蓉贵妃进冷宫——在他想来,若非宫中有人通风报信,叛贼如何得知自己要去李师师处?

  想了一回,自问无漏,欲待去睡,胯下又疼的厉害,看见案头一堆奏疏,顺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打开一眼扫去,乃是童贯奏请遣使者联络金国的事情。

  这事童贯已不是初提,正待放下时,忽然觑见一句:“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兴国可图也!”

  心中顿时一凛:啊呀!那策动慕容彦达造反的家臣,似乎也曾两度提到这句话,便连字句,都是一模一样。

  赵佶此人颇为聪慧,虽没有过目不忘之能,记住几个句子却也易如反掌,顿时心中就疑惑起来:“童贯奏疏的内容,慕容彦达如何得知?莫非童贯立功心切,见寡人几年不曾允他联络女真,居然动了别的心思不成?”

  童贯自出使辽国,得了降人马植以来,深深被他“联盟女真、合力灭辽”的战略所吸引,这几年一直在不断游说君臣,朝中有眼的人,谁不知他要贪图“复燕云者封王”的绝世奇功?

  殿中烛火闪闪灼灼,照得赵佶的脸上阴晴幻变。

  与此同时,一道瘦小身影骑匹快马,踏着夜色飞奔。

  不多时,到了汴京三十里外一个分岔路口,一眼望见打着火把、等候在此的曹操等人:“大哥,幸不辱命!小弟亲眼看着高太尉被传进皇宫,出来后又回太尉府,不曾召见任何人。”

  曹操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若是如此,我计狩矣!今番汴京一行,虽经历了些波折,收获却是不小!我等如今已是太尉门下,四州只要不大乱,便无后顾之忧也!”

  武松笑道:“哥哥,我等直接去登州么?”

  曹操笑着看了看捆在马车里的一人,摇头道:“登州已是囊中物,何必急于一时也?且送这位宝贝上梁山去。”

  有分教:龙游大海虎归山,又是一番天地宽。朔漠残阳胡马啸,长风铁甲汉家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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