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金色的阳光细碎地洒在男人的身上,他一头的黑发熠熠生辉,他缓缓转过头。
不是他。
就像情绪的气球已经被吹得满满当当,欲破裂之际突然被人放了气,时央不知道一时间心里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男人面容清俊,肤色白皙,额前的头发干净利落,脸上染上一丝温和的笑意,和福利院的院长正说着什么。
时央抿嘴苦笑,她在想什么,怎么会是他呢?
男人偏过头,视线与她交集,明显地怔楞了一下,而后扬起一个礼貌温润的微笑,冲着时央的方向点了点头。
时央同样礼貌地点点头,便收回了目光。
zack正指着绘本上的霸王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时央,脸上有些焦急:“霸王龙最后吃了小恐龙吗?”
时央温柔地摸了摸他的柔软的小卷毛,放慢声音轻声道:“小恐龙的善良和真诚感动了霸王龙,最后他们成为了好伙伴。”
zack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脸上浮上欣喜,高兴地拍了拍手。
“zack,howareyoutoday?”
一道清冷磁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美式的发音十分标准,圆润又洒脱。
zack欢快地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扑进男人的怀里,嘴里兴奋地叫着“alan”。
时央转过头,他就是刚刚站在庭院里面的男人,她礼貌地打了招呼。
“areyoujapanese,koreanorchinese?”
“chinese。”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伸出右手跟她握了握,“原来是祖国同胞,我叫方向航。”
时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
zack已经跑到了玩具区,专心致志地玩起了乐高。
方向航望着zack的方向,“zack最近变得很活泼开朗。时小姐是华裔还是来留学的学生?”
他更倾向于前者,来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大都忙于学业,很难抽出时间来参加这些志愿服务。
时央想了想,自己现在gap的状态两者都不是,斟酌了一下才回答:“客观来说,都不算。”
方向航挑了挑眉,表示疑问,见时央没有再继续说的意思,便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而是跟她聊起了福利院的一些情况。
半年后,时央拿到了蒙特雷高翻学院的offer,学校坐落在加州一号公路旁的海边小镇。
报道的那天,在学校的图书馆竟然遇到了方向航,一聊才发现他是高了她一级的学长。
研究生在读的两年时间里,时央和方向航还有室友林一亭成了好朋友,填补了异国的寂寞。
除了完成学业和继续在福利院当志愿者,时央也背上背包去了很多的地方,晒过佛罗里达的阳光,看过大峡谷的热烈红岩,爬过峻险的高山。
纵然每天都将自己的生活填补得毫无缝隙,深夜躺在床上身心俱疲,她依然无法入睡。
入睡障碍型失眠。时央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得这个毛病。
只要到了寂静的深夜,她一闭上眼睛,心里便一片虚无,无边际蔓延的荒芜无法释放,亦无法排解。
时央翻了个身,床发出轻微的响动。
室友林一亭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央央,又失眠了?”
“嗯,没事,你快睡吧。”时央轻声说道。
林一亭趿拉着拖鞋去了厕所,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了睡意,躺在床上和时央聊天。
“央央,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要留在美国工作吗?”
时央睁着硕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思绪漂浮,突然就想到了分开那天他说过的话——
“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从离开的那天起,她似乎就别无选择,是她亲手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可能,她对他狠,对自己更狠。
心头千丝万缕的思绪翻涌不已,到嘴边只成了一句,“我应该会留在这边。”
林一亭不觉有异,自顾自地说道:“真羡慕你。瞧瞧我,这还没有毕业,家里已经在开始给我张罗婚事了。”
时央知道林一亭家里条件很好,她口中的婚事应该是家里给她安排的联姻。
“我虽然没有喜欢的人,但我才二十五啊,我可不想这么快就步入婚姻的坟墓。央央,你说我有没有什么可以逃避的办法啊?”林一亭委屈巴巴地开口。
“告诉家里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时央试探性地开口。
林一亭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说道:“我要是找个老外当男朋友,我家里可能书都不让我念了,直接漂洋过海逮我回去结婚。”
“找个中国人当假男朋友?”
林一亭的脑海里浮现出方向航的名字,撇撇嘴巴,“我可不敢亵渎方师兄,人家可是对你心有所属。”
“别乱说。”
“时央同学,方师兄对你意思你可别说你没看出来,他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俩字儿了。”林一亭揶揄。
“什么字?”时央不明所以。
林一亭一字一顿地说道:“泡、我。”
时央对这丫头有时候无厘头的玩笑哭笑不得。
不过方师兄确实对她十分关照,但是人家也从来没有向她表达过这个意思,她总不能上赶着去拒绝人家不是?
这更加无厘头。
“学校这么多男生对你示好,你都没有一个心动的?那个高大帅气的碧眼帅哥大卫我看也不错,身材棒得跟男模有得一拼。”
“没有。”
“时小央,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注意,让我对你的理想型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时央垂下眼眸,静谧的黑夜放大了内心的荒芜,却也给她开了一道宣泄的出口,她抿了抿唇,继而说道:“眼皮和嘴皮都偏薄,脸上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聪明却也很努力,心中有不灭的理想,身上有无限的荣光。”
她记得他曾经眉宇坚定地说过“生而有翼,不落尘埃”,也记得他轻笑着宽慰她“再不济,还有我在你身后”。
可是这样好的他,却被她弄丢了。
“哪有这么清晰具体的理想型,是你前男友吧?”林一亭一语中的。
“嗯。”时央轻声回答,声音细微的如同黑夜里一声不可察的叹息。
林一亭不解,“既然忘不了,那毕业后直接回去找他啊。”
时央心里一动,其实无数个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夜里,不是没有想过。
离开了两年,经历了一些事情,她对于父亲的死其实早已坦然,只是每次想到他和父亲,心里都是一阵撕扯的疼。
每当回去的念头闪过时,分别那天的画面又历历在目,狠话说尽,闹得是那么难堪。
说到底,是她怕,怕面对他冰冷的眸子,怕触碰旧时的伤疤,更怕他身侧早已有佳人。
时央听着身边传来的细微绵长的呼吸声,也阖上了双眼,今晚纾解了心中的燥郁,她入睡得异常快。
毕业后,时央也进了联合国任职。
之所以说是也,是因为方向航也在里面,因为比他们大一级,他已经在里面工作了一年。
而林一亭最后以“不取消联姻,我就找个美国人嫁了”作为威胁,推了家里给她安排的那桩联姻,毕业后磨磨蹭蹭了两个月,还是万般不舍地回了国。
在机场的时候,林一亭抱着时央依依不舍地说道:“央央,你以后要是决定回来找他,一定记得联系我。”
时央被她说得有点伤感,连声应了,回抱着她,安慰了许久。
送走林一亭后,时央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匆忙。
联合国的总部在纽约曼哈顿,不比蒙特雷所在的海滨小镇,纽约的生活节奏要快得多,街道上随处可见光鲜亮丽、打扮考究的精英白领,手里端着咖啡行色匆匆,这里的每一秒都价值不凡。
终于到了一年中放假时间最长的节日圣诞节,时央请了一天假提前回加州看望母亲邓景,她在当地的一所大学里面担任文学老师,和原来在国内的工作一样。
时央推开门回家的时候,一楼的客厅悄然无声,她以为邓景又去教堂做礼拜了。
走到二楼,听到母亲卧室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时,她全身的细胞都战栗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拿起放在墙角的棒球棍,心一横,拧开了门锁。
没有预想中小偷盗窃的画面,映入眼帘的是——
邓景和一个中年男人并肩躺在床上,诧异地望向门口的她。
时央不难想象片刻前发生了什么,她定了定心绪,开口:“我在楼下等你。”
五分钟之后,邓景和那个男人一起下来了。
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铁灰色的西装,领口处的纽扣扣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光光滑滑。
“央央,这是赵叔叔。”邓景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面色红润,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央央,总是听你妈妈说起你,这倒是第一次见你。”赵叔叔笑得温润和蔼。
时央忍下心头的怪异,微笑着打了招呼。
“老赵,你先回去。”邓景指指门口。
赵叔叔走后,时央艰涩地开口:“妈妈,他是谁?”
“原本打算你这次回来就跟你说的,赵叔叔是我现在学校的数学教授,他妻子跟他离婚很多年了,没有孩子。我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准备什么时候把手续办了。”
“手续?是我想的那个那个吗?”时央怔然地望着她。
“对,就是领证。”
时央心里一团乱麻,甚至有种被众人抛弃的感觉,好像一行人一起陷入一片泥沼里面,其他人都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迈向前方的曙光和绿野。
唯有她在不见天光的泥沼里面越陷越深,不得救赎。
时央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问道:“可是你忘了爸爸了吗?”
话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无礼和伤人,闭了嘴不再说话。
偌大的客厅静默了许久。
邓景叹了一口气,才说道:“谁能一直守着过去过日子呢,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你赵叔叔脾气很好,对我也很好,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妈妈现在独自在加州,总得找一个依靠。”
那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母亲既然心意已决,时央便只能支持她的决定。
这次回家,她没有呆多久,改签了机票提前回了纽约。
她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纽约的街上,回想着邓景的话。
谁能守着过去过日子呢?
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那么她呢?是继续沉耽于过去,还是翻过这篇,彻底忘掉池之周,在美国重新开启新生活?
“砰!砰!砰!”
震耳的枪声响在耳边,五米远的地方有人被击中,倒在地上,鲜血直流,血泊染了一地。
街上开始混乱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众人漫无目的地躲避着。
时央的脚定在了原地,身边是涌动的人潮,鼓噪的声音也从耳边远去。
一个念头瞬间涌上心头——
“如果她今天能活下来,那就回去找他。”
枪击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时央顺着人群躲到了一个拐角处。
又是一声枪响,旁边商店的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离她只有一米远。
过了许久,高亢的枪响,混乱的尖叫,无措的哭泣,终于归于宁静。
恐怖分子被警方抓获,这是美国今年以来最大的一起暴恐事件,三死十伤。
时央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脸滑坐在地上,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蓝,在这一刻,她却发了疯似的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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