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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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像穿堂而过的风,轻飘飘,又带着无法让人忽视的气流。
陈清霁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一个猜测,不一定对,”梁逢雨原本以为,这个想法会一直被自己藏起来,永远不会有露头的一天,没想到,面对陈清霁,就莫名还挺好说出口的,“我可能不是老梁亲生的。”
就在这时,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出来一对紧紧搂在一起的年轻男女,看动作是等不及进房间门就想发生点什么,旁若无人,亲得那叫一个起劲,匆忙中显然也是没看清房间门号,一边亲一边把房卡往门把手怼,但门半点反应都没有。
要等这两人反应过来可能够呛,梁逢雨非礼勿视地收回视线,轻咳了下,把房门让出来,“要不,去阳台上说?”
她不像在开玩笑,但这个猜测也确实挺令人意外,陈清霁从墙边起身,带了几分正色,看着她,“你认真的?”
“骗你干嘛。”梁逢雨说。
酒店位于一幢大厦内,一十多层,阳台是封闭式,全落地的玻璃,往外就能看见临市游乐场的摩天轮,很近,发光灯管贴着轮轴,不时变幻色彩,显得很梦幻。
落地窗边放了两张休闲椅子,一张小茶几。
“你还记得青梧巷有个嘴很碎的老太太吗?”梁逢雨在椅子上坐下,慢慢说自己的思路,“头发花白,个子不高,夏天喜欢穿碎花短袖。”
陈清霁想了下,“住东边拐角那个?”
“嗯,”梁逢雨点点头,“最初是她告诉我的。”
这老太太算是青梧巷里一位名人,连陈清霁这种不关心八卦的都还记得。
据说她儿女都在外地,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看她,经常和一帮老太太聚在瓜藤下嗑瓜子,一边嗑,一边吐在地上,一边拿邻里琐事下菜。
反正一共几百户人家,谁家有点什么事被她知道,就等于全巷子都知道了。
有一年,清明节那天,老梁让两个小孩收拾一下,去公墓祭拜顾半青。四月份的北越总下雨,但那年罕见的是个阴天。
梁逢雨带好东西,先出门等他们,碰上那位老太太买菜回来,问她,“干嘛去啊小逢雨?”
虽然,青梧巷的大人们对这老太太避之不及,见面只是打个呵呵,半句话都不想多讲,但小孩子们是不知道的。
梁逢雨挺有礼貌,一字一句答,“我要去看妈妈。”
“哦,”老太太点点头,也没走,脖子伸了下,往屋子里看了眼,而后又低下头,一副逗她的语气,“小逢雨,你爸爸对你和弟弟,哪个比较好啊?”
大人们似乎都爱问这种无聊问题。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爷爷还是奶奶,他们对你更好,还是对你弟弟更好?
梁逢雨讨厌被问,一下就不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了,“当然是一样好了。”
也许是听出小姑娘话里的防备,老太太笑了笑,凑近,一副神秘派头,“我知道,肯定是对弟弟更好。不过没关系,奶奶教你一句,下次爸爸骂你,你就说——‘我找我亲爸爸去!’”
这个“下次”很快就来了。
梁逢雨小时候挺皮的,身为男孩子的梁星鸣反而安静点,所以,挨骂最多的也是她。就在清明节过后没多久,梁逢雨打了小朋友,又被幼儿园老师告了一状。
老梁气得不轻,小时候就会打人长大还得了,偏生梁逢雨还坚持自己没错,是对方先动的手,下次还敢。老梁血压蹭一下就上来了,开始满屋找鸡毛掸子,气势汹汹,看起来是真打算抽她一顿。
梁逢雨“哇”一声就哭了,半是害怕半是真委屈,眼泪止不住往外冒,“爸爸你不好!我要找我亲爸爸!”
当时,家里鸡飞狗跳,老梁一下就愣住了,都顾不上再装模作样吓她。
“我还记得他问的是,‘谁告诉你的’,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梁逢雨顿了下,看向陈清霁,“如果这事儿是假的,按老梁的性格,当时气性上头,应该会说你去啊,去了就别回来。”
是有几分奇怪,不过,一句措辞而已,证明不了什么,陈清霁靠着椅背,眼神慢慢有点松驰,笑了下,“就因为这个?”
“不止。”梁逢雨带了几分认真,摇摇头。
小孩子对于“你不是亲生的”这种话,总是分外敏-感,再外向也不例外,吵架时“我要去找亲爸爸”的底气,很快被这种恐慌取代。晚上,梁逢雨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孤独。
好在,那老太太隔天就上门道歉,说自己是乱讲的。
慢慢的,梁逢雨也就遗忘掉了。
直到念初中,学到生物知识,老师在课堂上讲abo血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另只手在课本上涂涂抹抹。
到某一句,却突然愣住,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我是o型血,老梁是ab,梁星鸣是a,但我妈妈却是b。”梁逢雨说。
在她说起血型时,陈清霁其实已经隐约预感到什么,往椅子上靠了靠,还是问,“没误检的可能?”
“哎,陈清霁,你这么乐观吗,”梁逢雨笑了下,又正色道,“应该不会,我妈妈接受过输血的,就是b,老梁ab,每年体检报告都这么写。”
血型除非移植,或是血液病,否则很难发生改变,这锤算很实了,陈清霁没说话,往窗外看了眼,过了会儿忽然道,“我是我爸妈亲生的。”
嗯?
梁逢雨愣了下,不太明了地望着他。
夜色下,摩天轮不知何时转动了起来,像琉璃搭成的工艺品,矗立在空中,孤独、易碎又美丽。
少年肩背平直,宽阔,已经初具成年男人的骨架,和身侧的摩天轮各据一端,身后是广袤无垠的夜空。
“现在不也还是一个人?”陈清霁收回视线,目光笼着她。
梁逢雨怔忡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这种撕开自己伤疤,安慰她的办法,未免太残忍了。梁逢雨心跳得很快,又像涨满了潮水,有点微酸,“你以后都不打算回家了吗?”
“嗯,我爸妈早离婚了,严格来说,那也不是我家,”陈清霁没有多说什么,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过了下,又示意她,“梁星鸣知道么?”
“血型吗?他不知道。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个老太太,我也不会突发奇想去留意他们的血型。我可能从刚出生,就生活在这个家里了,估计知情人只有老梁和我妈妈。”
陈清霁点点头,“打算问,还是不问?”
“其实我已经问过了。开玩笑那种方式,不过,都被老梁轻飘飘打发了,没试探出什么来,其实我也不打算弄个水落石出,”梁逢雨往前趴了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腮,“就有一点,算是在心里悄悄好奇——我到底是我妈亲生的,还是我爸亲生的,还是都不是?被收养的吗?总不至于,是被拐卖的?”
她大概是憋太久,没跟谁说过,今晚又重新翻出来,所以,猜测一个接一个,陈清霁听着,忍不住笑了下。
反正,她没挑明的意思就好,他之所以这样问,就是想建议她装作不知道,毕竟,朝夕相处的亲情,比虚无缥缈的血缘更重要。
“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被卖给老梁的,”这边,梁逢雨已经顺着某条思路,继续猜下去了,而且,还挺有理有据,“之前,老梁喝多了,说过我的嫁妆有一百万,而且,确实有银行给他打过电话,说大额存单快到期了。”
大额存单这个词,听着唬人,其实起点并不算很高,有的银行要五十万,有的一十万、乃至十万就行。陈清霁觉得她想多了,蓦地笑了下,“演柯南么你,梁教练工作这么多年,多少有一点存款,很正常吧。”
“哎,你应该希望是真的啊,如果有,刚好先给你咯,”阳台狭窄,两个人就这样面对坐着,少年模样冷淡不驯,但眼神又风清月明,梁逢雨忍不住又开始撩拨,眼梢弯弯的,“……这样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说来说去,还是绕回这茬,看她一脸认真,陈清霁又有点好笑,“你谈恋爱这么好骗的?”
“也不是,但你长这么帅呢,也值了,”梁逢雨眼里像有个小钩子,搭了他一下,“我不怕被你骗。”
“我怕行么。”陈清霁拿她没办法。怎么说,他骨子里算是个很认真的人,谈了恋爱,自然就不是玩一玩的想法。
而他目前这个状况,一穷一白,前途未卜,跟倪家那档子事还没扯清楚,再找个女朋友,不合适。
梁逢雨眨了眨眼,还是不想放弃,想了下,又迂回道,“要不,我们不在一起,做情侣做的事,先试一段时间门也行啊?”
她说话时,有碎发扫到脖颈,有点痒,顺手拨了下,头自然偏开,目光也落到了酒店房间门那张床上。
突发灵感,停了几秒。
有意无意一个动作,搭配那句话,就很有暗示效果,陈清霁伸开长腿,乜她一眼,“你很野啊。”
“哎,我说吃饭逛街看电影,你想哪里去了?”梁逢雨笑眯眯的,知道刚才那个眼神似是而非他抓不住把柄,反将一军道。
“……说不过你行了吧。”
陈清霁认输地向后靠了下,不打算再开口了,他话不多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碰上她话那么多。梁逢雨也很点到即止,没有再伸爪子撩拨。
两人就这样静静靠着椅子,谁也没说话,夜空泛着一种接近黑色的蓝,粼粼游荡在彼此身上,像心事一样晦暗不明,可又令人感到无限宁静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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