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明珠老挂在嘴边的那个味道一绝的面馆很不好找。
程景沉跟着导航没找到，又问了好几个当地的大爷大妈，磕磕绊绊走了好多弯路才走到了这个深藏在胡同里的小门面。
面馆地方不大，人却不少，因为老板需要睡懒觉，所以每天只在下午两点到五点开业，限量两百碗。
因此，下午三点，在别家餐馆都门可罗雀的时候，这块排起了长队。
他们家主打的是海鲜面，冬天海蛎和黄鱼最为肥美，汤底没有选用海鲜汤反而选用浓郁的肉汤，一口下来，浸满肉汁的筋道手擀面和鲜美爽口的河鲜配合的恰如其分，让人回味无穷。
这家店不是b市的传统小吃，却是既喜欢海鲜又喜欢吃宽面的明珠的最爱。
y市没有这样的小店，因此这家店没少被她念叨，这里也是他们原先计划去的第一站。
程景沉站在人群中默默排队。
过分奇葩的营业时间，导致排队的人多是老人，零星有几个翘班过来满足口腹之欲的年轻人。他前面就排着一对上了年纪头发银白的老夫妇。
排队的人把本就不宽敞的胡同通道堵了一半，这块人流量也不少，时不时就有人插身而过。
老伯伯微微侧身站在道路的外侧，把他的妻子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里面。冬天宽大的棉衣下依稀还能看见两只连寒风都拦不住的交握的手。
他们时不时轻声细语地交谈着什么，不频繁，但一举一动都那么默契，两个人周围笼罩着别人都融入不了的气氛。
程景沉的目光落在他们那一红一蓝的手套上，定定的有些出神。
他们的手套是卡通款式，上面还都印了哆啦a梦。
“劳驾，借过。”
他回望身后，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推着自行车，一点点地向前挤着，看他熟练的样子，显然这里的住户，早已熟悉了这样的景象。
程景沉提前侧身，为他留了一个宽敞些的过道。
就在他即将要路过程景沉身边的时候，不远的前面忽然有一个小孩子跑到了过道中。
中年人本就对家门口的路如此拥挤意见不小，走得自然又急又不客气，前进的速度自然不慢。
小孩子正在玩闹没有看路，出现得突然，还是完全背对着自行车的。
中年男人和自行车由于惯性，眼看就刹不住车，要撞到小孩子的身上——四五岁的孩子被自行车撞一下，也不是小问题。
程景沉眼疾手快地扑身向前，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哎，怎么不看好孩子。”中年人的自行车被程景沉一拦，撞到了程景沉小臂上，他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指责到急匆匆跑过来的孩子的家长，“这要是撞到了孩子，是谁的责任呀！”
他看向程景沉，“多亏有你呀，小伙子，谢谢你。”
“不好意思。”程景沉前面的那对老夫妇，也就是小孩子的爷爷奶奶连连道歉，又转头向程景沉道谢。
解决完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训斥完乱跑的孙子后，老夫妇又向程景沉再次道谢，打包完自己的两份面，临走前不仅帮程景沉点的两份海鲜面付了帐，那个老婆婆还塞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她笑得温柔又慈祥，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通透：“小伙子，一直看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有心事一样。”
她把巧克力放到了程景沉掌心：“吃点甜的吧，我家孙子成天就说，吃了巧克力，一切烦恼就都没有了。”
程景沉道谢后将它收在了衣服兜中，面带微笑，用沉沉的目光目送老夫妇带着刚刚还哭得不成样，现在却又活蹦乱跳的孙子，渐渐远去。
这家的面果然名不虚传。
手臂宽的海碗里面盛着满满的浇头，热腾腾的面香气四溢。
程景沉按照明珠提到的吃法，在蒸腾的热气中，先喝了口面汤，又接着一口气把面吃完了。
鲜香甘甜，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吃完了面，程景沉又去了几个她提到过的小铺，之后，提着打包的面和小吃，回了酒店。
他刚刚定了晚上的机票，准备今晚回y市。今早已经向明家父母以还有工作为由辞行，现在就差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程景沉拿起房卡刷开了门。推开门的一刹那，他身形一顿。
他临走前把窗帘关上了，房间漆黑一片，而现在，夕阳透过房间的落地窗把屋子照得明亮，一道熟悉的倩影正立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慢慢转过了身，阳光自她身后倾泻而出，为她镶了金边，她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圣洁和优雅。
“明珠？”程景沉语气带着迟疑。
明珠俏皮地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解释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就过来了。”
“结果发现你不在这里，我以为……”
她盈然一笑：“我以为你走了，就用房卡开了门。”
程景沉有两张房卡，昨天他把他的一张房卡给了明珠。
“抱歉。”她轻声道歉，目光落在了他右手提的东西上。
明珠顿了顿，后用如常的语气问道：“你去吃那家面了？”
程景沉点了点头。
她笑着，微微侧头问道：“味道怎么样？”
程景沉提着打包袋的手紧了紧，又点了点头。
“你看吧，我推荐的，当然好吃了。”她笑，目光忽然瞥到了他左手手臂上的灰迹。
她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大步走到了还站在门口的他的面前，细细看向他的左臂：“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路上不小心碰了一下。”程景沉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只是衣服脏了，没有什么大事。”
“哦。”明珠将下意识伸向程景沉左臂的手收回，她蜷了蜷手指，“没事就好。”
她又笑，偏头示意他在桌上放的保温杯，“粥的味道怎么样？”
“我爸手艺是不是很好。”
“明珠……”程景沉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他注视着她的双眼缓缓道。
“对不起。”
他望着对面那个他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心里就像放了一个还未熟透的柿子一般，微甜过后是漫漫的苦涩。
他不想，也不忍心让她把她过来要说的话说出口。
并且，他不确定，如果她真的开了口，他是否还舍得拒绝。
所以他开了口。
明珠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眼中那股认真坚定的不顾一切的火焰倏然变得黯淡。
作为明家大小姐，她的骄傲是不允许她过来的。
可是，万一是父母听错了呢？或者是他们会错了他的意思了呢？
即便依照父母的谨慎个性，这种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但她还是来了。
他会为她做每一样她想吃的菜，他会默默包容她无理取闹的小脾气，他会在发生地震的当天就过来找她……
他们之间有太多种种，让她能感觉到，他是喜欢自己的。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也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分别。
她想要亲耳听见他的回答。
于是，她不顾一切的来了。
当他房中无人的时候，心中的惊慌险些将她淹没，于是她头一次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失礼地颤抖着刷开了房门。
好在，他只是出去了逛了逛，他的行李还在。
他带着海鲜面的归来无疑为她心中的火焰浇上了油。
火焰烧得热烈，就在她鼓足了勇气要紧张地认真地把那句话问出口前。
他开口了，他说对不起。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对不起。
从来没有什么误会，只是，对不起。
明珠面上的笑完全消失了，此刻的她，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她没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她定定地直视程景沉的双目，在他避开她的目光那刻，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疾步离去，与他擦肩而过，门被啪地重重关上。
程景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感受到一阵香风铺面，很快又飘走。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了眼。心中烦闷异常，忽然想起了口袋中的那颗糖。
鬼使神差般，他将巧克力摸了出来，打开锡纸包装，放入口中。
巧克力是白巧，糖度很高很甜，但程景沉却从中尝出了一丝苦味。
甜腻的巧克力糊地嗓子发黏，他倒了一口水。忽然，门又“滴”地一声打开了。
明珠去而复返。
程景沉口中还含着水，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明珠。
她的眼风却丝毫没有扫到程景沉，径直把桌上的保温杯拿走，就又“嘭”地关上门离开，像一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一样，忽然地出现，又忽然地消失。
程景沉将口中依旧发苦的巧克力完全咽了下去，眼眸微敛。
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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