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勇
之后的周末沈姿起得来就集中去市图，沈姿起不来，舒樱和解飞廉就背包到沈家。
市图附近的餐馆很多，有沈律珩看着，几人吃得营养、清淡，定时定点去一家简餐馆打卡。
沈姿稍微动一动就出汗，校服布料又特别吸汗，体育课一结束，浅蓝色校服斑斑点点的，特别明显，让人难为情。
体育课能坐着她绝不站着。
不爱动，又不忌口，体重维持好几年，比过山车一般的成绩单稳定多了。
饮食上，被动地经沈律珩调节一学期，期末体检时，沈姿体重减到72kg。
她拿着体检单，激动到手抖，“樱樱！我瘦啦！”
体检册是学校统一定制下发的，有好几页，每一学期的健康状况全记录在册。
沈姿往前翻两页，悄悄递给舒樱看，“我跟上学期比减了8kg，16斤呢。”
后面还有项目没做，周围很多同学在排队，沈姿动作轻悄，声音也特别小，怕被人听见。
站前面的男生耳尖，听着了，往后瞥一眼，嗤笑一声，“恭喜阿，肥婆。”
只一句，前后左右全扭脸瞧过来。
有不怀好意的取笑，有看热闹的嘘声，也有怜悯的窃窃私语……
沈姿头压低，埋进体检册。
舒樱跨出一步，暂且将人护在身后，“就你这种矮子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男生一米六多点，跟舒樱差不多高。
被人戳到痛处，面色登时沉了。
“你、你、你……”他‘你’不出后半句，舒樱却一句接着一句，“这学期物理没教你热胀冷缩原理吗？人家那叫炙手可热，而你是尖酸刻薄没人理，所以瘦如纸片。也是啦，但凡你多读一点书，也不至于这么闲偷听别人说话。”
“你怎么骂人阿？”
“我从来不骂人，因为我骂的都不是人。”
“你最好马上跟我道歉，要不然一会骂哭你。”
“哭？”舒樱乐了，“我也想为你哭一次，在你的葬礼。”
……
男生说一句，舒樱立刻接上，且专戳痛处，怼得对方咬牙切齿，攥拳的手捏得很紧，若不是旁边有同学拉着，可能下一秒就直奔舒樱而去。
她一点也不怕，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跟对方辩驳，没脏口，金句频出，引来一众围观。
短短几分钟，走廊被围聚得水泄不通。
老师和年级主任都来了。
林航离得远，来得晚。
好不容易挤进来，男生和舒樱已经被宋主任提出去了。
沈姿小跑过来，揪他袖子，“林老师，不是舒樱的错，是那个男生乱说话。”
林航安慰几句，“先深呼吸一下，慢慢说。”
沈姿边说，边推着林航去诊室。
体检在教|育|局指定的医院进行，学生吵这么厉害，宋主任很生气，找医院借了个空诊室，把两人都带过去谈话。
宋主任赶到时，恰好听到舒樱说那男生矮。
尽管林航再三替舒樱开脱，宋主任还是坚持两人都有错，罚他们今天放学后到年级办公室做检讨。
体检结束，学生们坐校车回学校。
沈姿和舒樱一排，“樱樱，那个检讨我帮你写吧。对不起，因为我……”
舒樱打断道：“不用写。我没错。你也不需要道歉。”
她态度强硬，脸一撇，示意沈姿别说了。
沈姿从兜里摸出一条士力架，是早上沈律珩给的，让她抽血后吃，她没舍得，在口袋里捂了一上午，有点软，沈姿犹豫几秒，塞进舒樱兜里，“谢谢你。你回家放冰箱冻一会再吃吧。”
—
放学后，两人去办公室找宋主任。
男生拿着一份两千字的检讨，用的四百格作文纸，写了满满五张。
宋主任很满意，批评两句，让他离开。
再转头，看到舒樱两手空空，脸瞬间拉下，“舒樱，你怎么回事？给你一下午，还有一节自习课都写不完？”
从进门，舒樱就挺胸抬头，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我没错。所以不需要检讨。”
宋主任气得不行，背着手在原地踱步。
“我是不是有说过，在医院不要喧哗，排好队，一项接一项地检查？今天在医院，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你穿着一中校服吵吵闹闹的，丢不丢人啊？”
舒樱：“从头到尾我都站在队伍里，说话音量也不大，是他先说我们班同学胖的。难道说矮不行，说胖就行？要是袖手旁观，任由他嘲讽，才是真的给一中丢人。”
宋主任：“你那是人身攻击！”
舒樱不服，“他也是人身攻击啊！”
宋主任晃晃手里的作文纸，“人家做检讨了，你呢？”
舒樱摊手，“我是纠正同学错误，不需要检讨。”
讨论陷入死循环，宋主任想不到话反驳，战术性逃跑，“我先去班上布置作业，你在这里好好反省！”
—
沈律珩今天有场化学竞赛，比完不用回学校晚自习。
比赛地离初中部近，他坐公交过来接沈姿。
沈姿说有个明星哥哥很累，讨厌跟他扯上关系。他坐在街尾的奶茶店等，能看到初中部大门，又不会太近。
一直到清校，来搭讪的女生都拒绝了三四波，还不见沈姿身影。
周佳慧在老师那看过学生名录，知道两人的关系。
她走过去，“学长，我……”
沈律珩以为她也是来搭讪的，“不好意思，我没用手机。”
周佳慧尴尬一笑，“我是二班的班长。我是想告诉你，舒樱被主任扣在办公室写检讨，沈姿在等她，所以没出来。”
“谢谢你阿。不好意思……”沈律珩掏出钱包要请她喝奶茶。
周佳慧婉拒，背包要走，沈律珩叫住她，“班长，现在班上除了沈姿还有人吗？”
“没有了。”
“好。谢谢你。”
沈律珩抓起包，风似地跑过去跟门卫说明情况，进校后跑得更快，没几步就消失在视野里。
沈姿趴在桌上等，姿势换了好几个，眼角酸涩，心咚咚咚地上窜下跳，焦灼不已。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以为是舒樱回来了，腾地站起来。
看到是沈律珩，霎时愣住。
沈律珩见她眼睛红红的，刚想问怎么了，怀里一沉，身子微晃，接住奔过来的沈姿。
发育后，她很少跟他有这么紧密的举动了。
沈律珩顿了下，环在肩上的手松开些，“出什么事了？”
沈姿刚哭过，鼻音还没消，哭着把事情告诉他。
沈律珩拿出纸按在她侧脸，“我一会去办公室看看，你别急。”
沈姿鼻翼缩动，“宋主任好凶，今天一直批评樱樱。我好怕。樱樱会不会不理我了……”
“宋主任以前教过我，我会去跟他说明情况。你和舒樱没错，不要怕。嘘，别哭。小姿，你看着我。”沈律珩在蹲下，捏着她肩膀的手加力，晃了晃，“哥哥向你保证，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帮你留住这个好朋友。”
“嗯……”
沈姿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到舒樱站在走廊。
她推开沈律珩，扑进舒樱怀里。
舒樱拍拍她后背，“我没事。也不会不理你。”
沈姿已经帮她整理好书包，“那我们一起回去？”
舒樱躲开沈律珩要帮忙提包的手，自己背好，挽着沈姿下楼。
沈姿不放心地问：“宋主任为难你了？”
舒樱耸肩，“不算吧。我一直等到清校铃响，他还不来，我就走了。”
宋主任班上有个学生砸破日光灯的玻璃罩，等他处理完回来，办公室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舒樱学习好，他没想为难她，只是让她冷静一下，看她已经走了，也准备把这事翻篇。
走回座位，发现舒樱给他留了张纸条——
‘宋主任，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没有错，倒是您的教育方式可能要改一改。’
—
沈律珩回到家，翻找一番，找出宋主任的联系方式。
他在九宫格上敲敲打打，删删减减，斟酌良久，给他发出一条很长的讯息——
‘宋老师，您好。我是沈姿的哥哥沈律珩，也是您曾经的学生。入学至今，一中的教育方针一直是培养品学兼优、全面发展的学生。然而遗憾的是，今天那个男生说了不该说的话，在场的人除了舒樱同学竟无一人出来指责、制止他的行为。’
‘作为学生家属，我很感激舒樱同学的挺身而出，或许她的方式不太合适，不符合您对好学生的期待。但如果所有学生都能像舒樱同学这样爱护、关心同学，今天的事也不会发生，希望学校今后可以重视学生的思想品德教育。’
‘我不知道那个男生的检讨书写了什么，他最该检讨的不是在公共场合喧闹，而是用言语伤害了我的妹妹。’
宋主任坐在家里，盯着短信看了很久，心像塞进一块石头，又闷又沉，许久说不出话来。
晚九点，舒樱洗漱完，准备睡觉，却忽然接到宋主任的电话。
宋主任：“舒樱，老师回去仔细想了想，你说的没错，你及时制止了那个男生的错误言行，不应该被批评，也不需要做检讨。是老师错了。”
舒樱轻‘嗯’一声，接受他的道歉。
期末成绩单下发，沈姿考到一百零一名，舒樱考进前五十。
寒假沈家全家飞往三亚过年。
沈姿从沈律珩和父母那拿到一笔不菲的奖励金，她有如此进步，舒樱功劳不小。
出发前，她问舒樱要什么礼物，舒樱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只让她拍一些视频给她看。
嘉禾也是沿海城市。
阳光、沙滩、碧海蓝天，海景方面不输三亚。
沈姿觉得没什么新奇的，所以拍的全是美食。
过年市图闭馆休息。
舒樱在家没什么事做，整天挂在网上，跟沈姿视频聊天。
她穿着厚毛衣，旁边开着暖风机，视频那边的沈姿则穿着短袖、阔腿裤，捧一个新鲜椰子吸汁。
沈家租了个度假别墅。
沈姿已经在三亚待了两周，该看的、想玩的，都体验过了，现在每天就是躺在别墅的吊床上用手机叫餐。度假区服务特别好，只要给够服务费，想要吃哪条街的美食，都有服务生去买。
沈姿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也黑了一些。
舒樱正跟她聊班上的八卦，沈昭在画面外叫：“小姿，烤乳猪送过来了，你还吃吗？”
“要！吃一点尝尝！”沈姿一听到吃的，眼睛都冒光，手机往桌上一丢，从画面消失。
“喂？我……”她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舒樱盯着那边的户外泳池看了会，鼠标移到挂断键上。
一直稳定的画面忽然抖动起来。
舒樱停住手，“回来了？”
“舒樱？”沈律珩看屏幕亮着，走过来要帮她熄屏，拿起来看见舒樱还在线上，也愣了几秒，随即笑开。舒樱穿的毛衣上面有很多毛绒小球，各种颜色的都有，好可爱。或许是暖风机开得温度高，她的脸吹得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懵圈地眨眼。
沈律珩坐到躺椅上，举手跟她打招呼，“你好呀。”
前置摄像头没后置的清晰，舒樱又用的电脑屏，画面在27寸电脑屏上放大，人像带着些许毛边。哪怕这样，视频那边的沈律珩仍然很好看，精致的五官丝毫不受垃圾像素影响。
他穿的沙滩花衬衣，浅黄的底，上面有巴掌大的绿叶，一片挨着一片，很密集，扑面而来的夏日气息，舒樱一下子忘记了时节。
沈律珩歪头，放头发上的墨镜滑下一节，带落几丝刘海。
他摘掉墨镜，抬手将刘海拨到后面，五官完全展露出来，清晰、立体。
话题仍是由沈律珩挑起的，“穿这么厚，嘉禾市这两天很冷吧？”
舒樱往椅背一靠，“这两天在下雨，温度又降了。”
聊完天气、近况，又问了下她的作业完成情况。
能用的话题用完了，沈律珩尴尬地挠头，不知道要怎么结束通话。
舒樱善解人意地主动提，“一会我要跟阿姨去超市买东西，就先……”
“等等。”沈律珩从裤子兜里摸出一串贝壳手链，“今天上街看到的，开学我让沈姿拿给你。”
“谢谢律珩哥哥。”
“不客气。小姿在这也总念叨你，给你买了好多东西。没你监督，她作业都没写，开学不知道要怎么哭呢。”
舒樱莞尔一笑，“律珩哥哥，我给你想一个招吧。”
“你说。”沈律珩往屏幕前凑近些。
舒樱不自觉地咽唾沫，“我们数学老师说开学有小测，题目从作业里抽，考不及格的，开学第一周要站着上课，放学还要留下来做加试题。小姿估计忘记这一茬了，你提醒她一下，她就会写作业了。”
初中愿意学的那部分学生还是怕老师，怕丢人，站着上课比罚抄还吓人。
沈律珩哼笑一声，“没想到这新老师还挺有招的。”
“行。谢谢你。我会提醒她的。”
“嗯！那我下线了。”
“樱樱。”
“嗯？”
“我能这么叫你吗？”
“可以……”
班上只有沈姿这么叫她。
沈律珩的嗓子已经渡过变声期，性别特征明显，说话时喉结顶着颈线浮动，含沙似的声线，有种温柔的颗粒感，细细地在舒樱的耳廓里轻磨。
特有的亲昵称呼，用这样的声线说出来，舒樱的心又不可控制地乱跳。
“我下线了。”舒樱又说一次，其实是在提醒自己，该挂断了。
“好。”沈律珩的手指移到挂断红键上，没碰，立刻又移开了，把主动权让给她，“樱樱，开学见。”
“开学见。”
挂掉视频，舒樱身子一歪，倒在旁边的床铺上。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盖在侧脸。
其实挺怪的。
知道他是沈姿的哥哥以后，舒樱有些束手束脚，跟他说话没那么轻松了。
在市图学习，除了问作业，再说不了别的。
那份陈奕迅演唱会的志愿者表格在她包里压了很久，一直到演唱会结束都没送出去。每次去，都想要给他，可总也拿不出手。四个人的场合，她怕尴尬，两个人的场合，对着他，心跳得很快，他一笑，她更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喜欢这样。
太矫情，太小气了。
一点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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