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和咱的人说说
郭赦之问道:“那小郎现在想到解决这两个问题的办法了么?”
曹幹说道:“要想解决这两个问题,首先,咱们得有一块根据地。”
“根据地?小郎,啥是根据地?”
曹幹说道:“就是地盘。”
“……,小郎说的是像董三老那样的一块地盘么?”
曹幹摇了摇头,说道:“董次仲那样的不能叫根据地,董宪这样的也不能叫根据地。他们都没有能够对他们暂时占据的地方实行有效的控制,并且对当地的百姓俱皆极其恶劣,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像他们这样的,一则,日常所需都是靠从乡里掳掠得来,二者,在地方并无人心基础,一旦乡里的粮食不够他们吃,或者他们遭遇败绩,打了败仗,他们就只能离开当地,再去别的地方,他们这只能称作是‘流动’,而不能称作是拥有了一块根据地。”
“那小郎说的根据地指的是什么?”
曹幹说道:“我说的根据地,……怎么对你说呢,郭大兄,让我想想。”
郭赦之朝曹幹这边的席子靠了靠,身子前倾,聚精会神,睁大眼睛,等着曹幹解释。
“最起码得满足两个条件吧。一个是对占有的地区,能够实行有效的控制,一个是要尽力地保护地区内与咱们一样的人,也即穷人。必须有这两个条件达成,才算是有了根据地的雏形。”
郭赦之琢磨了会儿,问道:“小郎,‘保护穷人’,我大概能明白,就像你刚才说的,只有让和咱一样的穷人知道了咱能保护他们,他们才愿跟咱干到底,但是‘有效的控制’是啥意思?”
“‘有效的控制’,便是在咱们占领的地区内,上到郡县,下到乡里的各级官吏都是咱们的人,都服从咱们的命令,执行咱们的在政策。”
郭赦之今晚听到了太多他此前从未听到过的名词,根据地他不懂,政策他也不懂,他问道:“政策是啥?”
曹幹抚短髭而笑,说道:“‘政策’,……郭大兄,咱俩刚才聊的这些,让投奔咱们的人都有田可分,让他们不受欺负,这就是政策。”
“原来这就是政策!那我就明白了。……可是小郎,像你说的这种根据地,咱现在咋可能会能有?咱只有百余号人,别说打下一块像你说的这种根据地了,哪怕是像董三老、董宪他们这那样的‘流动’,咱也都是做不到的啊!”
曹幹说道:“郭大兄,你此言不错,所以建立一块根据地,对咱们来说,是一个较为长远的目标。目前而言之,咱们需要做的,就是要想方设法的,实现这个目标。”
“咋才能实现?”
曹幹说道:“对咱们的人进行更严格的操练,让咱们的人能够比刘小虎、陈直的部曲更敢作战、更能打仗,这是其一。”
“对!小郎,要是咱们的人都能像刘小虎、陈直的部曲那么能打的话,郡兵、县兵咱就都不怕了!田家的那种坞堡,咱们也是想打多少、就打多少!……但是小郎,即便咱们不怕郡兵、县兵了,咱们的人毕竟太少了,要想打下一块地盘,……不,打下一块根据地,恐怕还是不可能的吧?”
——话到此处,话题好像又绕回到了话题的起初,即“人马太少”这个问题上头。
曹幹说道:“这就需要其二了。”
“其二是啥?”
曹幹说道:“这其二就是,咱们要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人,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以此来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咱们的力量能够得到最大的增加。”
“争取、联合、利用?小郎,啥人是咱能争取的、能联合的、能利用的?”
曹幹笑道:“郭大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郭赦之愕然说道:“小郎,你是说董宪、贲休?”
“郭大兄,我说的是刘小虎、戴兰。”
郭赦之说道:“刘小虎、戴兰?小郎,他们趁咱们高从事昏迷,迫使咱们拥刘昱为主,他们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咱还要去联合他们?”
“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这么做的确不对,可是郭大兄,至少在目前阶段来说,他们和咱们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既然有共同点,那咱就可以暂时的求同存异,和他们联合一下。”
郭赦之问道:“他们和咱们有啥共同点?……小郎,你说的是他们和咱们是县里人么?”
“同县不同县的,这点不算最重要。他们和咱们现下最重要的共同点是,他们现阶段的目标和咱们现阶段的目标是一致的。”
郭赦之不解曹幹之意,说道:“目标一致?小郎,啥目标?”
“郭大兄,你觉得我适才所言,咱现下最需的,当是建立一块咱的根据地,这话说的对不对?”
郭赦之说道:“小郎这话说的当然对了!”
“则刘小虎、戴兰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郭赦之若有所悟,说道:“也是建立一个他们的根据地!”
“至少是他们想要拥有一块属於他们自己的地盘。”
郭赦之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的话,他们的目标和咱们的目标倒确是算是一致的了。”
曹幹纠正郭赦之,说道:“郭大兄,是现阶段的目标一致,……至於将来,就不好说了。但是不管将来如何,现在咱们和他们的目标既然一致,那么咱们就可以暂时联合他们的力量。”
“小郎,就算加上刘小虎、戴兰他们,咱们三部人马的数量仍不算多啊!能战之人,才有数百。只靠这数百人,想打下一块小郎刚才才说的根据地,怕是仍不可能吧!”
曹幹抚摸短髭,问道:“郭大兄,为什么咱们可以暂时联合刘小虎、戴兰所部?”
“……,小郎刚刚不是才说过么?是因为他们和咱们的目标……,不,是他们和咱们现阶段的目标是一致的。”
曹幹笑道:“对,现阶段目标一致,这是咱们和刘小虎、戴兰的共同点。‘共同点’并非是仅存在‘打下地盘’这一个,还存在於其它的各个方面。咱们和刘小虎、戴兰目前的共同点是打下一个‘地盘’,那么咱们和别的人之间,会不会存在有其它方面的共同点?”
郭赦之似懂非懂,有点明白了,但又不太明白,他说道:“小郎,你说的是?”
“郭大兄,我再给你举个例子。比如咱们离开董次仲,咱们离开是因为咱们受了委屈,刘小虎、戴兰为何也离开?”
郭赦之说道:“那是因为刘从事火并董三老,没能打得过,所以只能逃走。”
“刘小虎为何火并董次仲?”
郭赦之搔了搔发髻,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想来不外乎她也是觉得受了委屈吧?”
“不错,她必定也是因为觉得在董次仲处受了委屈,不如意,不满董次仲,故而才会与董次仲火并。郭大兄,同样的对董次仲的不满,这不就亦是一个‘共同点’么?”
郭赦之眼睛瞪得溜圆,压低了声音,说道:“小郎的意思是,董宪部中可能会有?”
曹幹却是没有料到郭赦之会想到此处来,真也不知是该说他脑筋直,还是该说他胆子大,而下只剩下他与曹幹两人独在董宪营中,却竟敢说出董宪部中可能会有“不满董宪之人”这样的话,又惊又笑,说道:“郭大兄,我可没说这样的话。不过……”
“不过咋样?”
曹幹语转沉吟,心道:“董次仲帐下才两千多人就矛盾重重,力子都、董宪的部曲更多,其内部也定然会存在各种矛盾。”摸着短髭,说道,“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为错。……总之,还是我刚才的话,大兄,共同点是存在於多个方面的,只要咱们善於寻找,总是能找到越来越多的咱们可以争取、联合、利用的力量的。”
他顿了下,补充说道,“当然,只靠联合其它的力量也还不够,等高从事领着咱们的人到后,咱们同时也可以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通过招揽流民等手段扩充咱们的人马。”
郭赦之想了很长一会儿,说道:“小郎,你觉得要想实现你说的这些,咱们需要多长时间?”
曹幹摸着颔下短髭,二十出头的皴黑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相符合的稳重和耐心,悠悠说道:“郭大兄,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我听苏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欲速则不达’。需要有耐心的时候,就得有足够的耐心。”
……
一边这样回答着郭赦之,曹幹一边把自己刚才说的那些重新捋了一遍。
他想道:“我和郭赦之说的这些,其实总结起来,简而言之,一句话可以概括。现在一个较为长远的目标,是需要建立一块自己的根据地,军事从来是为政治服务的,为了实现这个较为长远的政治目标,现阶段就需以军事斗争为主,同时需要寻找机会,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
他看了眼正在陷入思考之中的郭赦之,接着想道,“以及辅以文化思想方面的教育!”
如果是一件小事,一个人也许就可以把它完成。
但像建立一个根据地这样宏达的政治目标,靠曹幹一个人,肯定就是完成不了的了。
便如他来的那个崭新的时代一样,那个崭新的时代是怎么建立出来的?不是通过一个人,而是通过许许多多志同道合、敢於奉献和牺牲的人。曹幹现在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这样志同道合的“同志”,这样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并且愿意接受和为这样一个理想而去奋斗的人。
所以,文化思想方面的教育必不可少。
此前尚在董次仲帐下时,曹幹起初是一心想着投奔刘秀,因而尽管看到了董次仲这支义军的种种缺陷和不足,但没有在“教育义军战士”这块儿多想,再后来,也只是萌生了“打铁尚需自身硬”的念头而已,然后在离开董次仲部,往东海来的这一路上,他倒是时而会想到这块儿的问题了,可一路颠簸,却又没有客观条件,来让他具体实行文化教育这块儿的操作。
曹幹心道:“等高长率部到了东海以后,不管我们将要面临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文化教育这方面,我却是都得想办法,把之搞起来了!——毕竟即便是军事斗争,也得是靠人来斗争!”
事实上,今天晚上他和郭赦之说的这些内容,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文化教育了。
从郭赦之的反应来看,他今晚和郭赦之的聊天,换言之,今晚对郭赦之的这番文化教育,还是很成功的。郭赦之尽管在聊天的过程中,有疑问、有不解,可最终还是认可了他的观点。
那么,郭赦之此人虽说性格粗莽,有种种的缺点与不足,可又哪里有完美的人呢?如果对他再加以进一步的教育和锻炼,他将来会不会成为自己的一个臂助?
曹幹对此不能确定,但最起码有这种可能。
想到这里,曹幹从容说道:“郭大兄,等高从事他们到后,今晚咱们聊的这些东西,你要是觉得我说的对,闲暇与咱部中其他人聊天时,不妨可以说给他们听一听,看看他们是何意见。”
郭赦之从思索中晃过神来,经过思索,他更觉得曹幹说的是对的了,佩服地说道:“小郎,你今天晚上给我说的这些,都是我来没有想过的!但是在听了小郎你说之后,我觉得小郎你说的这些都很对!我听小郎的!等咱们的人到了后,我就把小郎的这些话,和咱的人说说!”
和郭赦之的这一通谈话下来,郭赦之有醍醐灌顶之感,曹幹也把自己的思路捋顺了。
帐篷外头,寒风声中,传来了巡夜兵士敲起的梆子声,已然三更时分。
身在虎穴,明日会怎样,尚不知晓,须当保证精力足够。
曹幹说道:“郭大兄,时辰不早,咱们先不聊了,早点睡!”
郭赦之晚上喝的酒比曹幹多,躺下后,他却翻来覆去了好久,没有睡着。
曹幹不问,也知他定是又在想自己对他说的那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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