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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大家岂贪赏赐


  次日一早,不到五更,董宪营中传出了沉沉的鼓声。

  这鼓声,是董宪召他帐下诸小率到议事帐中听令的鼓声。

  刘昱营中,戴兰、曹丰等基本上都是一夜未睡,刚来到刘昱帐中。

  听到了这通鼓声,刘昱起身说道:“我现去董从事营,你们在这里等我。”

  昨天晚上,刘昱几乎一夜未能入眠,眼中净是血丝,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嗓子也哑着。

  戴兰、曹丰起,身恭送刘昱出帐,陈直随从同去,跟在其后。

  送走刘昱后,曹丰、戴兰两人焦急地等待他回来。

  帐外传出任何的一点动静,他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往帐外。

  却是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刘昱、陈直还回。

  帐中气氛太过压抑,戴兰觉得憋得难受,便没话找话,勉强做了个笑脸,问曹丰说道:“曹大兄,阿幹怎么没来?”

  曹丰答道:“他和田大兄几个在我部中集合部曲。”

  戴兰说道:“曹大兄,你这个阿弟了不得啊!我之前只知他机警,刘大家数次三番的称赞他,但没有想到,他的胆子也够大!今天攻城,他敢主动请战!曹大兄,你这阿弟将来可不一般。”

  若是平时听到谁夸奖曹幹,曹丰那肯定是非常高兴,只是现下攻城战就要打响,他满心都是在担忧曹幹会不会出事,又如何会有心情再听这类话语?胡乱的应了两声罢了。

  戴兰又找了两句话说,曹丰都没再怎么搭腔,他亦只好不再多说。

  油灯上的火苗如豆,在这黯淡的光下,帐中重新陷入压抑。

  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帐外终於传来了刘昱、陈直两人说话的声响。

  帐幕掀开,刘昱、陈直进到帐内。

  刘昱没有再回到主位座下,他对赶到帐门口迎他的戴兰、曹丰说道:“董从事的命令已下,叫各部抓紧埋锅做饭,卯时列阵,至迟辰时,开始攻城。”

  外头一阵嘈杂之音。戴兰、曹丰两人往帐外边看去。陈直在刘昱身侧,向他二人解释,说道:“董从事恐怕咱们部中的云梯、撞车不够用,因此拨给咱们了两架云梯,一架撞车。”

  陈直之前指挥本部兵士打造攻城器械,到现在为止,除去做废、做坏的以外,总共造出来了三架云梯,一台撞车。这些都是他照猫画虎而制的,造是造出来了,可是到底好用不好用,他也不知道。现下董宪拨给他们了两架云梯,一台撞车,好歹是要比没有的强。

  刘昱与曹丰说道:“你部今日主攻,这两架云梯,我就分给你部一架。”顿了下,又说道,“董从事另外送了些肉菜与我,现也在帐外,都拿过来了,你俩各取些回去,让部曲饱餐一顿。”

  戴兰、曹丰应令。

  两人出到帐外,果见帐前的空地上,有几队兵士正在往那里放置云梯、撞车和十几个大筐。筐中装的都是煮熟的牛肉。他两人来时,随行带的都有亲兵,便各令亲兵取了几筐牛肉,曹丰又请陈直暂借给了他几人,帮忙推动云梯,然后两人各回本部驻区。

  ……

  曹丰回到驻区,田武、高况、曹幹已经集合好了部曲。

  此时天光未亮,夜色犹沉,近两百个青壮年的战士分成五部,各打火把,持着五花八门的各类兵器,排列在小校场上,彤彤跃动的火光映亮了他们黑黝黝的脸。田武、高况、曹幹、李铁、褚豪五人或披皮甲,或与战士们相同,亦着布衣,俱配环首刀,分列於五部前边。

  郭赦之从立在曹幹身后,高高举着曹幹亲手缝制的那面红旗,旗色鲜艳,於夜风中飒飒招展。

  校场旁边,不远处的营路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聚了百余老幼,皆在满含忧虑、惶怕的地望着战士们,不断的有低语声从中传出,他们都是随军的老弱妇孺,戴黑、丁犊等俱在其内。

  曹丰把刘昱的命令转达与田武等人。

  田壮也在校场上,他便即招呼聚在营路上的老弱妇孺们,叫他们把牛肉分给战士们。

  戴黑等三更时就做好饭了,战士们其实刚吃过,但今日攻城,生死未知,明天尚不知还能否再有命吃饭,现既有珍贵的肉吃,那就是再已吃撑的,说不得也要狼吞虎咽,再强吃些下去。

  戴黑特地给郭赦之、丁狗、曹德、田屯等拿了几块大的牛肉,塞到他们手里。

  ——这倒不是因为她知郭赦之等今日要跟着曹幹先攻,而是她知道郭赦之等近似於曹幹的亲兵,所以希望他们能吃饱些,能多有些力气,从而能够在战斗中保护好曹幹。

  “阿嫂,我的呢?”曹幹笑道。

  正闷头吃肉的田屯立刻抬起了脸,瞪眼说道:“小郎,咋还叫阿嫂?”

  郭赦之等闻言,俱皆轻笑。

  戴黑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怕田屯再说出什么浑话来,慌忙从丁犊等抬着的筐子里取出了那块她早就相中的最大的肉,递给了曹幹,又拿了热汤,等在他边上,万一噎着了可以喝。

  田屯打了个嗝,说道:“阿嫂,我的汤呢?”

  郭赦之等人忍不住了,笑皆出声。

  曹幹也笑,把口中的牛肉咽下,与戴黑说道:“阿嫂,我不喝,给他喝吧。”

  “小郎!你咋回事?还叫阿嫂!”田屯简直不满至极,嚷嚷叫道。

  郭赦之等人,终於哈哈大笑。

  这笑声,突兀地响起在这小校场上,就好像一块石头投入到了一潭死水之中,驱散了笼罩在小校场上空的沉重,周围的战士们一边吃着肉,一边纷纷地举目看来。

  曹幹抓住了这个机会,将手上剩下的那大半块肉丢入筐中,大声笑道:“这肉,给我留着!今天攻完城,晚上回来,我再吃!”拔出环刀,试了试刀锋,喟然长叹。

  田屯问道:“小郎,有这好肉吃着,你咋还叹气?你是吃撑肚子了么?”

  “吃撑是没有,不过确实吃饱了。我所叹者,就正是我的肚子吃饱了,我的刀却尚未饮血!今日此战,却也不知我之此刀,可否饱食敌血?”曹幹昂首立红旗下,将环刀举起,顾望远近的近二百战士,叱声叫道,“饱食敌血!”

  风卷红旗,火照夜空。

  丁狗最先拔刀出鞘,也将之举起,应声喊道:“饱食敌血!”

  郭赦之、曹德等反应过来,也都抽刀并举,随之喊道:“饱食敌血!”

  高况、李铁等相继拔刀,没有刀的,举起长矛、竹枪等军械,近二百战士大多把自己的兵器举了起来,在这初春的寒风中,在这欲曙的夜色里,齐齐喊叫:“饱食敌血!”

  董宪营中,鼓声再响。

  刘昱命令传下,三部兵马出营。

  ……

  三部兵士,举着火把,按照次序,一队队地出到营外,在营前空地列阵。

  董宪给他们的那两架云梯、一架撞车和他们自造的三架云梯,一架撞车,分布在各部之中。

  今次攻城,刘昱虽需听从董宪的调度,但他并非是董宪的直辖部曲,故而他仍然是本部自己有营。他的营距离董宪营很近。在营外列阵时,刘昱等听到东边的董宪营中传出动静。

  众人扭脸去看,看见一面绣着“董”字的黑色大旗,先从董宪营中出来,继而亦是一队队的兵士鱼贯而出。这是董宪部也出营列阵了。

  两个军吏从出营的兵士中分出,来到刘昱部,找到刘昱,向他下达董宪的命令,说道:“从事令你部列好阵后,即往南城墙行进,至壕沟处暂止,重整阵型,然后等候攻城命令。”

  陈直代刘昱应诺。

  今天攻城关系到整部的生死存亡,刘小虎因亦随军出来了,披着披甲,就在刘昱的边上,等传令的这两个军吏回去以后,她说道:“阿弟,先到壕沟处去吧,到了后再整下阵型。先到壕沟一会儿,咱们能先就近观察一会儿城中守卒的情况。”

  刘昱点了点头,即把命令传下。

  随着命令,三部战士开动,动身前往壕沟处。

  这个时候,若从南城墙的城楼上向这边望之,首先入眼的是火光通明,继而望见的是在火光映衬下,约略可见大致轮廓的一大一小两个营地,最后看到的,是西边那个小营前头,一个由数百战士组成的方阵,打着点点的火把,正在缓缓地朝南城墙方向移动,而在这个小营东边的那个大营前边,此际也已有数百战士,并同时还有更多的战士正络绎不绝地出来。

  北风透骨,刀矛冻手。

  昨晚,刘昱等没怎么睡,守卒将士也都没怎么睡。

  昨天壕沟填平后,田彻等已料到,今日力子都应就会对南成展开围攻,因就在昨晚董宪、刘昱、曹幹等分别议定攻城之策的时候,城中也又议了一遍守城之策,及做了整晚的紧张备战。

  具体的守战方略与之前定下的还是一样,未有改变。

  东城墙由姓王的县长守卫,北城墙与西城墙由县尉胡珍负责,南城墙则由田彻坐镇;临时招聚到的民夫方面的管理、死伤处置、后勤供给、守城战期间城内的治安等等,由县丞负责。

  ……

  南城墙,城楼上。

  田彻佩刀而立,负手眺望。

  在他身边站着数人,大多仍是他家的宾客,有两个穿戎装的,一个是县长的属吏兵曹史,一个是南城墙守卒的最高军官。兵曹史是兵曹主吏兵曹掾的副手,这个最高军官是个屯长。

  屯长叫李瑾,说道:“田公,贼子要攻城了。”

  虽说是已经击退过一次力子都部的攻城,但力子都部上次来攻时,非是全军毕至,且力子都部上一次也没有做充足的攻城准备,云梯、撞车等大型的攻城器械并不多,这一回却不同。

  不仅力子都全军悉至,万余人把南成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四面俱攻,同时力子都部提前打造了足够数量的云梯、撞车。

  云梯高大如云,撞车如蹲伏的猛兽,另外三面城墙且先不提,只南城墙外之此刻,那云梯、撞车,於此还没天亮的夜中,影影绰绰,真竟似狰狞的怪兽一般,混在向南城墙逼近的那数百敌人、以及尚还在东边敌营前列阵的敌人中,就已是十分令守卒心惊。

  若再加上东边敌营中,那如潮水似的,不断涌出,好像没有休止的敌人,更是叫守卒胆寒。

  田彻深知守城之要,首在士气,他从李瑾的话音里听出了忐忑之意,不用再左右去瞧,也能猜知守卒们现在肯定只会更加不安,乃至惧怕,遂乃敲了敲身前的城垛,说道:“这帮贼寇,真是无谋!大冷天的,来攻咱们的城。你们瞅瞅,这只过了一晚,城墙冻的就有多结实,且还滑不溜手,我就看他们凭什么来攀咱们的城墙,靠什么来攻咱们的城!”

  昨天傍晚,按照田彻的建议,县丞组织民夫,往四面城墙上都浇了足够的水,一晚上的风吹之下,已然是结成了冰块。诚如田彻所言,不仅是城墙已被冻得很结实,而且墙面非常的滑。

  李瑾尽管因为贼寇的势大而感到不安,却也知士气的重要性,听懂了田彻此话的目的,便接口说道:“彼辈若要是能有点脑子,又怎么会去做贼做寇?田公智勇兼备,贼寇万不能及。今回守城,有田公坐镇,必能如同上次,我城还是万无一失!只要能守到属正援兵来到,咱们就能获胜!到时将力子都生擒活拿,槛送朝廷,实是大功一件,朝廷必有重赏颁下!”

  张奋紧立在田彻左右,他不屑说道:“大家岂会贪图朝廷赏赐?大家守城,为的是保县民不受贼害!朝廷再多赏赐,大家也不看在眼里。”

  这句话是田彻经常所说,张奋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李瑾说道:“是、是,田公固然是不求赏赐,可是我辈却是巴望得很呢!”

  田彻问他,说道:“备战诸事,皆已完备了吧?”

  李瑾答道:“五更前后,听到董贼营中传出鼓声,我就已经下令叫民夫做饭,我南城墙守卒百余,早已是俱皆饱食,摩拳擦掌,就等着贼寇来攻了!”

  “好,咱就等着他来攻!”

  众人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向城墙行来的那数百敌寇身上。

  兵曹史叫钱资,田彻前几日与张奋两骑出袭之事,让他大为惊叹,他问道:“田公,这伙贼寇定是董贼所部先锋,咱要不要先打他们一下,以挫贼寇锐气?”

  钱资口中的这支先锋,即正是刘昱所部。

  刘昱部快到被填平的壕沟处时,依照刘昱的命令,暂停下来,在此处重新整了下阵型。

  五六百人整体是一个大的方阵,内里分成了三个小的方阵。

  最西边是戴兰部,挨着戴兰部的是曹丰部,东边是刘昱本部。

  刘昱本部的人马最多,有三四百人;戴兰、曹丰两部合计,共有三百四五十人。三部人马后头,约三四十步的距离地方,是刘昱、刘小虎的所在,有二十来个亲兵跟从护卫他俩;戴兰因脚伤不便,不能上阵,也在这里。陈直没在,他在前头指挥刘昱的本部部曲。

  陈直、曹丰和负责指挥戴兰部曲的戴兰从弟,分别派人来向刘昱报告,阵已组好。

  刘昱、刘小虎举目前望,再又望了望百余步外的南城县的南城墙。

  城墙上,守卒已做好迎战准备。

  城楼上站着几个人,夜色未亮,看不清,刘小虎凝目细望,说道:“阿弟,那个人是田彻吧?”

  刘昱观之,那数人的中间之人,尽管瞧不清长相,然身形魁伟,与田彻相像,说道:“必是此贼!阿姊,这田彻今日果是仍在南成,他明显是冲着董宪来的,却先攻城的是咱们!”忿忿回头,向董宪的营地望去。

  董宪所部已出营完毕,正在营前列阵。天光渐亮之时,董宪部的阵型组建完成。紧接着,其阵中响起了第三次的鼓声。伴随鼓声,董宪的军令再一道下至刘昱:“从事军令,开始攻城!”

  刘昱便就要下令,而就在此时,见有一支小部队,百人上下,自董宪阵中分出,往这边而来。

  戴兰讶然,说道:“哎哟,董从事总算有点良心,这是他给咱们派来的增援兵马么?”

  刘小虎辨认了片刻,摇头说道:“不是增援兵马,而是派来监督咱们进战的。”

  “……督战的?”戴兰再看,发现刘小虎说的没错,这百十人都提着刀,气势汹汹,哪里会是来增援的?分明就是来督战的。

  这百十人是王贤所部。

  王贤领着他们到了刘昱部后边百步处停下,随后,他亲去见刘昱,凶狠地盯着刘昱,向他传令,说道:“我家从事令:今日攻城,无我家从事之令,不许后撤,敢有退者,我刀下无情!”

  刘昱铁青着脸,勉强应道:“知道了。”

  王贤自还回队中,将部曲排成长列,布置在刘昱所部的三部人马后边,摆开了督战的架势。

  天光已亮,刘昱命令传下,令三部兵士开始攻城。

  三部兵士接令,便在曹丰等的各自带领下,推着云梯、撞车,接着往南城墙下前进。

  城墙越来越近,后边的刘昱、刘小虎,前边的曹丰、曹幹等无不越来越紧张,手心出汗。曹丰、曹幹等这些即将攀城而攻的前线将士,紧紧盯着渐近渐高、渐若将随时压覆倾身的的深黄城墙,个个屏息凝气,往常最喜欢说话的人这会儿也默不作声。突然,城东爆出一阵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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