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勇士当配好甲
力子都原本没在马上,庞彩被献过来时,他特地上了马,居高临下,俯看跪在他马前的庞彩,快活地笑道:“上次咱打南成,要非你救,我早打下!这回我打南成,你又来救!我且问你,我是不是早就派人给你送过礼物?你却为何这般的不成情?今日你为我擒,还有何话说?”
今日这一场仗,庞彩打得憋屈,如果是堂堂正正两军对决,他的部曲人数虽少,但他却有获胜的信心,而如今,一时大意,中了埋伏,却是落了个兵败被擒的结局。
听了力子都这话,他说道:“你是贼,我是东海属正,你寇犯我境,侵攻我城,我率兵驰援岂不理所当然?至於你所谓曾送礼於我,还是这句话,尔乃贼也,我焉会可能收你之礼!”
力子都刚到东海之时,是败军的情况,他那时刚被沂平大尹击败,是在沂平郡立不住脚了,所以才来东海郡的。到了东海后,他不知东海郡兵的实力如何,担心若是自己在东海郡也立不住脚,那他底下就无处可去,将成丧家之犬,故此听了季猛的建议,特地派人,分别去给东海太守和东海属正各送了厚礼一份;并及两府的大吏,他也有派人送礼、搭线。
这力子都起事之前,系是沂平豪强,与东海郡府、属正府的不少吏员都是认识的,这些吏员大多收了他的礼。东海郡守唯恐受到朝廷的责罚,不敢把力子都部入寇本郡的事情上报朝廷,又害怕力子都来打他的郡治郯县,因也收了力子都的礼,但庞彩不然,他没有收力子都的礼。
力子都抚须大笑,说道:“好,好一个理所当然!那我且再问你,你而下成了我的马前之囚,我若杀你,是不是也是理所当然?”
庞彩说道:“今日我不慎中了你的埋伏,因而兵败,既已兵败,你若要杀,杀了就是!”
“我念你有几分用兵之能,你要肯降我,我可以不杀你。”
庞彩默然片刻,说道:“我大好男子,死则死矣,怎可投你为贼,玷污清白声名!”
力子都点了点头,指着庞彩,顾与左右说道:“倒是有两根硬骨头。”与庞彩笑道,“今日你死在我手,也不算是亏了你。”令道,“便如他所愿,杀了!”
左近一人上前进言,说道:“大率,来设伏前,季军师不是曾有建议,说最好是留着庞彩不杀么?”这进言之人,五十来岁年纪,正是王丹。
季猛确实曾有这样的建言,留下庞彩不杀的话,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回师再打南成,南成就能很容易地打下来了,再一个是接下来打费县,费县也能轻易取之。
力子都抚摸颔下美须髯,笑道:“季先生哪儿都好,就有一点不好,总妇人之仁。郡兵已被咱们歼灭,南成现已是外无援兵,咱们大军回到南成以后,何用庞彩为我劝降?取南成已如反掌之易!至若费县,一样也不需庞彩,我亦能轻松取之矣!”顿了下,又说道,“况则你们也看到了,我是想饶他不杀,奈何他不肯降?”挥了挥手,示意亲兵,说道,“砍了吧!”
王丹见力子都心意已决,知他本非宽容之人,遂亦就不复再劝。亲兵拉着庞彩到不远处,按他跪下,一刀砍了他的脑袋,然后呈给力子都来看。力子都略瞧了眼,说道:“找个杆子,要高点的,把庞彩的人头绑上,再在杆子上挂个长条,写上‘东海属正庞彩首级’字样;还有那些郡兵的人头,也都找杆子绑上。咱们回师南成路上,把这些人头示给沿途士民观瞧,让他们知道,咱们打了场大胜仗!让他们都清楚晓得,这就是对抗我的下场!”
亲兵们轰然应诺,便有人负责去办理力子都此令。
各部从事纷纷到来,向力子都汇报本部的战果和缴获。
先前自沂平到东海郡之初,力子都其实是颇为惶惶的,随之,前后与庞彩打了几仗,有输有赢,他更是对自己究竟能否成事产生了怀疑,可今日,一场伏击战,不止歼灭了三千郡兵,擒杀了庞彩,最重要的是,缴获到了堆积如山的甲械、辎重!可以想见得到,他的威名、他的实力都将会因此而跃升一个大的台阶,他这会儿的心情则早变得极是愉悦。
他高踞马上,环顾围绕在他马边,也都是兴高采烈的各部从事们,想起了一事,问王丹等,说道:“我不是叫你们把那持赤旗所部的小率给我叫来一见么?他们人在哪里?”
王丹应声说道:“大率请稍等,我这就遣人去把他们叫来。”
……
曹幹等应召,到至力子都处时,力子都已从马上下来,正坐在个胡坐之上。
除了曹幹、田屯几个,同时来的还有刘昱、陈直。
各部从事中还有未汇报完战果、缴获的,曹幹、刘昱等不敢打扰,便立在旁边,恭敬等候。等了约一两刻钟,没汇报完的也都已汇报完毕,力子都转过眼来,看向曹幹、刘昱等。
王丹近前禀报,说道:“大率,这几个就是赤旗所部的小率。”
刘昱、陈直、曹幹、田屯等人快步上前,到力子都近处,下揖行礼。
却有好几个力子都旁边的亲兵大声喝道:“还不跪拜?”
一声令下,刘昱、曹幹俱是稍作迟疑。刘昱迟疑,是因他自视前汉宗室出身,家亦是东郡右姓,昔时在董次仲帐下时,也未曾跪拜过董次仲;曹幹迟疑,是他毕竟有前世的经历,不太习惯行拜礼。不过两人也就是略一迟疑而已,很快就应此令,和陈直、田屯等共拜倒在地。
力子都笑道:“抬起脸来,让我看看。”
诸人趴在地上,抬脸起来。
力子都的视线先在刘昱的脸上转了两转,赞道:“这小郎,长得挺俊的!”问他说道,“前时攻南成,持赤旗先登城头,今日击郡兵,杀了那郡骑军司马的,就是你么?”
刘昱是挺英俊的,不过比起力子都,还是差了一些,他被力子都灼灼的目光看得难受,低下了头,答道:“回大率的话,不是我,先登南成的是曹幹。”指了下曹幹,“便是他。”接着又说道,“杀了那郡兵骑将的是高况和田屯。”指了指高况和田屯,说道,“就是他俩。”
力子都细细地看了曹幹、田屯、高况三人,笑道:“黑是黑了点,也算是好男儿。”问刘昱说道,“你既不是先登南成者,也不是杀了郡骑军司马的,你为何来?你是谁?”
这句问话,在力子都这里,问的是“理所当然”,可落入刘昱耳中,他却是觉得很不是滋味,脸皮不由自主的就红了一红。陈直知他性子骄傲,这话听到耳中,恐怕是有受辱之感,就赶紧抢先回答,说道:“回大率的话,刘郎是我部的部率。”
“部率?刘郎?……哦,你就是刘昱?”
刘昱他们这支队伍,力子都此前尽管未有见过,但已知道。知道他们是从东郡来的,原是董次仲的部曲,首领名叫刘昱,是东郡荏平县人,聚众造反前,其家在当地也是右姓豪族。
刘昱答道:“是,在下便是刘昱。”
力子都说道:“我听说你们家,在东郡亦是冠族,你是前汉宗室之后?”
刘昱答道:“不敢说鄙家是东郡冠族,於本郡有些薄名罢了,在下正是前汉宗室之后。”
力子都吩咐亲兵,说道:“取个胡坐来,请刘君入座。”
便有亲兵搬了一个马扎过来,请刘昱坐下。
刘昱迟疑稍顷,从地上爬起,便坐了上去。
力子都又问了陈直姓名,知了他家也是东郡的一个大姓,并且他还曾经在县里做过县吏,便亦叫他起身,最后看向了曹幹、田屯、高况几人,——曹幹几人却无须再问他们的家声了,因为只观外表就知,如力子都所言,“黑是黑了点”,一看就知定然是出自寻常乡民之家,故而力子都压根也就没问他们,只是抚着胡须,笑道:“你叫曹幹,你俩叫高况、田屯,对吧?好啊,你们都是勇士!你们这是头次见我,对我大概还不了解,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这个人,处事最为公道,只要是勇士,只要敢打敢杀,能为我立下功劳,我就必不会吝啬重赏!”
——出身不同,导致了曹幹等人在力子都眼中的地位不同,请刘昱坐下,请陈直起身,这是力子都把刘昱、陈直视作了同类,而对於曹幹几人,他却这般言辞,则是分明只把曹幹等视作了可用的爪牙、鹰犬之类。
曹幹对此心知肚明,他面上神色不变,代表田屯、高况等,回答说道:“回大率的话,今日我等虽是初见大率尊颜,然大率的威名早已久闻,亦因是我等才不远数百里,自东郡来投大率。今日大率大败郡兵,名声必定越发远振,我等愿为大率效犬马之劳。”
几句话说的不像乡民,力子都啧啧称奇,问曹幹说道:“你读过书?”
“回大率的话,在下略识几个字,读过两本书。”
力子都笑与刘昱说道:“刘君,这个曹幹不但勇武,且能言,想来应是你的得力臂助吧?”
曹幹的表现出乎了刘昱的意料。
尽管刚才感觉自己受到了力子都的轻视,可力子都此时身边尽是如高宝、萧成这样的虎狼之士扈从,而够资格与力子都同坐的那些各部从事,又哪个不是手下部曲千人往上?又哪个不是起事前俱为当地的大侠、豪强?可包括董宪在内,无不对力子都毕恭毕敬,说实话,刘昱对力子都同时亦是感到了一点敬畏的,可曹幹却居然能表现得这般不卑不亢!
刘小虎对曹幹再三称赞的话语,自刘昱脑中接连闪过,他对曹幹不禁产生了一个新的印象,口中回答力子都,说道:“回大率的话,曹幹确是在下的臂助。”
力子都注意到曹幹、田屯、高况等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因为衣服破了,还看见曹幹胸腹间露出来的裹伤的粗布,说道:“好马配好鞍,勇士当配好甲。取三副甲来,赏他三人,姑且算是酬他三人在前攻南成、今歼郡兵此两仗中为我立下的功劳。”
今日此战,缴获良多,拿三副甲出来赏给曹幹、田屯、高况,不在话下。
便有亲兵取了三副铠甲,按照力子都的吩咐,给了曹幹三人。
这三副铠甲都是铁甲,分量甚重,曹幹、田屯、高况三人这时仍还拜在地上,力子都不知是忘了,抑或是没把这当回事,尚未叫他们起身,三副甲,三人没法拿住,就暂各放在了身边。
力子都转目,又看向了刘昱,说道:“前几日打南成,你部连攻了四日,是么?”
刘昱微微欠身,答道:“回大率的话,是连攻了四日。”
力子都说道:“连攻了四日,今日打郡兵,你们还能再战,你的部曲还算是能战。”问他说道,“你部共有多少人马?”
刘昱答道:“回大率的话,我部共有部曲近千。”
“部曲近千”,不算假话,加上老弱妇孺,的确有近千之人。
力子都说道:“部曲近千,那已足够自成一部了。好,即日起,你就是我帐下第八从事!”
此话一出,刘昱、陈直俱皆大喜,坐在边上的董宪面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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