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学到三个教训
“阿幹，这场仗，力大率是咋打输的？”
萧成、高宝已败，也就没有了继续在营外观战或者等其获胜之后趁势攻城的必要，聚留在各部从事营前的各部兵士，如潮水般地涌回了本营。
在带领本曲兵士回营的路上，曹丰就一直没想明白，在琢磨这个问题，到了本曲驻区，叫田武、高况、褚豪等各安置自屯部曲休息后，他便急匆匆地来到曹幹曲中找曹幹，问出了此话。
不知觉间，曹幹已成了曹丰等人的主心骨。
在回营途中，曹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现下他已得出了几个原因。
给曹丰倒了碗热汤，请他入席，自己也到席上坐下以后，曹幹抚摸颔下短髭，回答说道：“这场仗，按理来说，力大率本是能赢的。”
曹丰拍着大腿，说道：“对呀！力大率投入的兵力比守卒多，而且从开战开始，大部分的时候也是萧从事占着上风，却怎么一转眼，竟就落败了？”
“关键就在那数十郡骑。”
曹丰说道：“这点，我也看出来了，最后落败主要是因那数十郡骑。可是阿幹，我想不通，那郡骑总共也就数十，萧从事带的兵马可足有千余，其中还有数百，是力大率从各部抽调出来的精锐，并及后来又有高从事率骑助战，……就凭那数十郡骑，萧、高二从事咋就败了？”
“阿兄，若换了你是萧成、高宝，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应对？”
曹丰想了一想，说道：“我会分兵迎击郡骑，将他们拦住，然后我指挥主力，以最快的速度将对面的郡兵尽数歼灭。郡兵一被歼灭，区区数十郡骑就不值一提了，翻不出什么浪来！”
“你的应对，不是与萧成、高宝一样么？”
曹丰说道：“是啊，阿幹，所以我想不通啊！萧、高二从事的应对也没有问题啊。”
“问题还是有的。前边的应对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后边，高宝紧追不舍，结果中了城北埋伏。”
曹丰说道：“阿幹，你是说如果高宝……，高从事不追，不中埋伏，这场仗还不会败？”
“正是如此。”
曹丰又想了会儿，说道：“阿幹，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高从事中了埋伏，萧从事部可还有一千多人的啊！一千多人，压着对面的郡兵打，获胜在即，咋会被数十郡骑翻了盘？”
“这是因为两个缘故。”
曹丰问道：“哪两个缘故？”
“萧成手下全是步卒，没有骑兵，以步卒迎击骑兵，这是很需要勇气的。非经长久严格的操练，非是久经战场的老卒，非是有够强的心理素质，很难会有步卒能做到这一点。萧成所率的兵马固有千余，且其中固是有数百俱乃力子都从各部从事部中选调出来的勇士，但他们组建成军、被拨给萧成统带的时日毕竟尚短，现在还处於一个磨合期，经受的操练不够多，在对付骑兵上经验也不足，故而，他们人数虽众，面对敌骑冲阵，却是不免慌乱。这是第一点。”
曹丰若有所思。
伏击郡兵的那一仗，他虽因伤势未愈，没有，没有参加，但后来听部曲屡次提及当时敌我骑兵冲锋时的震人威势，足可见对部曲们的震撼力。确如曹幹所言，要想让步卒来对抗具有如此威势的骑兵，就必须要经过严格的操练，有绝对的服从和纪律性才行。
他问道：“第二个缘故是什么？”
“第二个缘故即是，阿兄，你有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便是眼看着要败给萧成的那数百郡兵，其实只是佯败？”
曹丰愕然，说道：“佯败？”
“他们会不会是故意装作不支，而实际上正是在等郡骑？”
回想萧成等部与那数百郡兵激战的场景，曹幹的分析还真是很有道理。尽管萧成等部一接就占了上风，但不管他们怎么往前打，也不管那数百郡兵是怎么一步步的往后退，自始至终，直到那数百郡兵发起反攻之前，这数百郡兵的阵型可是从来没有溃乱过！
曹丰说道：“阿幹，你这么一说，我回想起来，那数百郡兵倒的确像是在故作不支。”
“看似是萧成等部把那数百郡兵给缠住了，在等待高宝率骑给他们致命一击，可阿兄，现在看来，也许真相与此恰恰相反。实则是这数百郡兵把萧成等部给拖住了，在等郡骑出现！在等郡骑进攻萧成等部的侧翼，随后他们再做反击，从而取胜。”
曹丰说道：“啊呀，阿幹，还真是这么回事啊！要这么说，从头到尾，这都是个计啊！”
“阿兄，我也是才想明白了这点。”
曹丰说道：“阿幹，就算从头到尾都是杜俨的计，也就算以步卒迎击骑兵很难，萧从事等部好歹一千多人，他的右翼还有剩下的骑兵，打不过，总能撤吧？咋就连撤都险些没能撤成？”
——“险些没能撤成”，此话说的是在最危急的时刻，萧成将他留在后边的殿后部队及时地给调了上来，总算是没有让跟着他出战的这一千四五百义军战士全军覆没。
曹幹说道：“阿兄，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我是听苏先生对我讲的，这句话叫‘兵败如山倒’。阿兄，山倒是个什么样子，咱都没亲眼见过，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战场之上，一旦落败，落败一方的兵士就会像是倒塌的山，任谁都是无法阻止的，且兵士越多，连带造成的影响就会越大。”见曹丰好像还是不太能理解的样子，便给他举了打南成一仗时的例子，说道，“阿兄，打南成时，田彻头一次从藏兵洞杀出来的时候，戴兰所部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
“记得。”
曹幹说道：“其部当时几近崩溃，督战队都挡不住！而戴兰所部的兵士才只一二百，今日战场上萧成等部足有一千四五。一二百的戴兰部部曲差点崩溃，就已不可制止，况乎一千四五百的兵士落败？多亏了萧成留有预备队，要不然……，阿兄，今日此战的死伤会更重。”
曹丰想了好一会儿，说道：“阿幹，你说的这些，我大概搞懂了。就只数十骑，便能反败为胜！阿幹，这打仗的门道看来深得很啊，不是只靠不怕死就能行的啊！”
“阿兄，从此战中，我学到了三个教训，我想咱们以后都须得注意。”
曹丰问道：“三个教训？都是啥？”
“对部曲的操练需要加强，需要进一步增强部曲的纪律性和服从性。陈获曾言，军法存在的一个意义即在於，要让兵士们畏惧主将，更甚过畏惧敌人。这句话不能说全对，治军不能只用这句话来治军，但此言却有其道理存在！如果能够让兵士畏主将而胜过畏敌，……就比如今天这一仗，萧成或许也就不至於会派不出部曲去挡郡骑。”
曹丰点头说道：“不错，在操练上、军纪上，咱是得加强。”
却曹丰这人，性格仁厚，此前有曹幹在他曲中负责操练和军纪这两方面，还算干得不错，然自曹幹领了新曲之后，他曲中便只剩下他一人主掌兵权，在许多时候，他就不太忍心去约束部曲，军纪、操练方面如今是颇为松弛，特别像田武等，比之曹幹在时，现已是放纵了很多。
今日亲眼看到萧成等部，溃败的竟然是这般轻易，溃败后的模样又是这般凄惨，顿使曹丰不由的后怕，他忍不住地设想，如是换了今日在战场上的是他的部曲，会是怎样？只能是会比萧成部更凄惨！通过此仗的亲见，曹丰而下已是深刻地认识到了军纪、操练的重要性。
因是，他是真心地听进了曹幹说的这第一个教训，暗自里下了决心，往后必要改弦更张！
“第二个教训是，战场瞬息万变，今后凡临战，不管获胜的把握再大，都必须要留足预备队！”
萧成留下的那两曲预备队，在最危险的时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是曹丰亲见到的，他以为然，颔首说道：“阿幹，不瞒你说，我以前还真是没想到预备队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往后打仗，这预备队，咱是非得留不行！”
“今日此战，落败的关键是在高宝。郡骑诈作败走之际，高宝紧追不舍。咱们虽然看不到城北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定是在城北中了埋伏。阿兄，高宝要是没有恃勇追赶，赶走了郡骑后，他仍还回城西战团，这场仗还真就打赢了。所以说，这第三个教训就是，往后咱再打仗，切忌不可贪小便宜！要分得清主次，不能因贪小便宜而中了敌计致败。”
“对，阿幹，你说得对！”从挖土的地方撤退至今，曹丰一口水没喝过，渴得冒烟，他端起碗来，喝了几口热汤，将碗放回案上，抹了把嘴，接着说道，“老人们说，贪小便宜吃大亏。今儿个这一仗，高从事要是没去追郡骑，他也不会中埋伏，他不中埋伏，萧从事等就不会败。”
学习战争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从书本上学习，一个是从实践上学习。
前者学的是指导的理论，后者学的是实战的经验。两者缺一不可。只学前者，可能会变成纸上谈兵；只学后者，可能会缺乏高屋建瓴的理论指导。现而下，曹幹没有学习理论的机会，但是至少，他可以从自己的实践、抑或别人的实战中，先学习到、总结出一些实战的经验。
南成一战中，他学到了一些攻城的经验；伏击郡兵一战中，他学到了一些野战的经验。
今日此战，萧成、高宝虽然是落败了，但对曹幹来说，却不是坏事，他又有了经验上的收获。
……
力子都大营，议事帐中。
萧成、高宝等参战诸将拜倒一片。
高宝深知此战之败，他责任最大，羞愧不已，说道：“此战之败，罪皆在我，敢请大率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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