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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好个威武壮士(一)


  胡仁想要问问曹幹,为何把俘虏放走,并且还给他们钱,却一直不得时机。

  放走了俘虏中的寻常县卒后,曹幹一一地问了留下来的那七八个吏员的身份。

  多数是县尉的属吏,尉史、从佐之类,少数是县卒中的中高级军吏,队率、屯长。——坞堡里的守卒只有百余,统共两个队,一个屯,所以俘虏到的吏员里的军官不多。

  曹幹又问了他们愿不愿投从义军。

  有被释放的俘虏的“前车之鉴”,这七八个吏员亦是没一个吭声,肯主动投从的。

  曹幹也不为难他们,只笑与他们说了句:“君等非是寻常县卒,放不放君等,我做不了主。劳烦君等跟我去薛县县城,拜见一下我家部率。怎么发落你们,等由我家部率做主。”

  至此,算是处置完了俘虏。处置完俘虏,曹幹紧接着又检点缴获。

  治所内储备的军械,在那求降之人的引路下,都已被搬到了堡内的空地上。储备的军械以外,从县卒处缴获来的军械,也都堆积在了这里。堆了十来大堆。计总共得有铠甲、皮甲十余套,弓弩三十套,箭矢若干,矛、铍二三百数,环刀四五十柄。绕着看了一圈后,曹幹已有了处理的办法,命令李铁、闫雄等,铠甲、皮甲和弓弩各选出大半,矛、铍和环刀各挑出半数,加上箭矢,留为本曲备用,其余的凑成一处,回城后献给刘昱。

  如果是一场小仗,缴获不多,那给不给刘昱,料刘昱也都不会太过介意。

  这一场仗打的是薛县县尉的治所,县尉掌兵,任谁都能想到,仗打赢后缴获到的兵器必然不少,那若是还不献给刘昱一些,就说不过去了。刘昱会主动询问是一,费县分兵器的时候,刘昱可也是给曹幹曲分配的有的,此是其二,於情於理,这回的缴获都该当献给刘昱部分。

  注意到了胡仁视线离不开成堆兵器的谗样,曹幹笑道:“胡老兄,你相中哪个了?我送给你!”

  “送给我?哎哟,无功不受禄,这不好吧?”胡仁装模作样地推脱说道。

  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笑道:“一场激战下来,我曲部曲的兵械颇有损伤,得给他们备换,余下的须献给刘部率,没法送给老兄你太多。这样吧,你只管去挑,十成里头两成送你。”

  胡仁挠着脸,嘿嘿笑道:“半点功劳未立,先分得些兵械,怪不好意思的!”

  “送给老兄的这点兵械,好有一比,是所谓‘以小换大’。”

  胡仁问道:“郎君这话怎么说?”

  “老兄等在铁官里日夜烟熏火燎,苦是太苦,累是太累,然想来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学来了一手打铁的好技艺。老兄等今投到我部,少不了日后部率会请老兄等打造兵械。到那时候,老兄等打造的兵械,岂不比现在我送给老兄的这些要多得多?这不就是‘以小换大’?”

  胡仁哈哈大笑,说道:“曹郎君,我实话给你说,我在薛县的铁官里当了两年铁官徒了!农具是打过不少,兵器还真是一件没打过。但虽没打过,道理都是一样,只要把铁范铸成,矛也打得、刀也打得!将来刘部率若果真是要令我打兵器,你就看好吧,我一定竭尽全力!”

  曹幹一笑,来到兵器堆的边上,想要亲自挑件好的兵器送给他,胡仁的个子太高了,铠甲小,他穿不上,环刀也小,三尺长的刀,拿在他手里跟个玩具似的,选来选去,挑了根长矛,四五米长的矛,他倒还能用,在手里掂了掂,就是太轻了点,递给胡仁,笑道:“胡老兄,这矛你试试,堪用不堪用?我有个亲兵,名叫田屯,不及老兄你高,个头也不低,力勒奔牛,早前打南成时,得了守将田彻的一对短铁戟,各十余斤重,他用之甚为得手。不如等刘部率来日如真是令你率众打造兵械的时候,老兄你自打一对铁戟,或许能够最合你用。”

  胡仁接住长矛,单手拿住,轻松松地甩了个矛花,前刺后格,正常身高的兵士需要两手操持,才能运转使用的长矛,他一手耍之,简单轻易,就跟玩似的。耍了两耍,他将矛收住,说道:“铁戟么?曹郎君要不提,我还当真没有想到此物。好啊,好啊,我回头自打一对来使!”

  曹幹又取了一柄环首刀,送与给他。

  胡仁说着“无功不受禄”,手上不推让,矛与刀尽皆收下,并由着曹幹的话头,招呼从他进堡的那十余人都去兵器堆边上,让他们自各选合用趁手的兵器。

  等这十余人选完,胡仁笑着说道:“曹郎君,十成送两成,这礼太重了,我委实不敢当。承郎君的情,我便只取这些吧!算是我与郎君借的!将来我手头宽裕时,十倍奉还郎君!”

  曹幹正色说道:“胡老兄,你我虽是初见,一见如故,何必这般客气?”

  “一见如故”的话说出来时,戴利肥头肥脑的模样浮现曹幹脑中。何止是刘昱将他逢人就说“一见如故”的习惯给学了去,便是曹幹,一个不留神,也把他的这惯用之话给学了来。

  且也无需多言。

  伤员、俘虏、缴获,三件军务尽数处理完毕。

  曹幹的部曲和胡仁带来的人,都已经吃过了饭。

  ——昨晚一夜没睡,行了通宵的军,今儿早上到了薛县城外,城破以后,马不停蹄的又来打县尉治所,曹幹曲的战士虽多老兵,尽管多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县尉治所已经打下,精神放松,兼以吃饱了容易瞌睡,好多战士这会儿也撑不住了,歪倒墙边,或者索性躺在阴凉处,已是呼呼睡了起来。

  褚交看曹幹忙完了,领人过来,奉上饭食、汤水。

  李顺、李铁、闫雄、张曼等也还没吃,屋子里热,诸人不去屋内,便在廊上坐下,请胡仁也坐,一起开饭。胡仁领进堡内的那十余人,将新得兵器放在身边,另开一摊,亦共吃喝。

  胡仁一个人,饭量顶得上四五个人。

  吃饱喝足,他一抹嘴,打了个饱嗝,痛快地说道:“他娘的,两年没吃过饱饭了!”

  “等下就得回县城,向部率复命,不能与老兄痛饮。不过无妨,老兄今既已投了我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往后喝酒的日子多了!”曹幹笑道。

  后世的时间,已是下午两三点钟,日头还很毒辣。

  又见战士们许多仍在睡,曹幹乃没有立即就点兵回城,只是派了王庭先回去,向刘昱报捷。

  坐在廊上,和张曼、胡仁等谈天说地,说了会儿话,忽见西边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涌来,凉风登起,吹动堡内的果树的叶子,窸窸簌簌,扑入怀中,十分凉爽。曹幹“哟”了声,笑与张曼说道:“张公,公果是能掐会算!前几天在费县时,你说过两天有雨,这雨可就来了!”

  张曼能算对有雨,当然不是因为他“能掐会算”,只是他善於总结,能够从经验出发,判断何时最有可能有雨。就像很多的农谚一样,通过对经验的总结,常常可以准确的预测天气。曹幹此话,系是在吹捧於他。张曼抚摸颔下胡须,晏然笑道:“小技耳,算不得什么。”

  胡仁早就对张曼产生浓厚的好奇了,因问道:“几日前,张公就算到今日有雨了?”

  张曼尚未开口,曹幹接话说道:“可不是么?胡老兄,你还不知,张公上通神灵,道术神妙!”

  胡仁肃然起敬,说道:“观张公形貌,即非常人!”

  曹幹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说道:“快下雨了,咱趁凉快,抓紧回城吧!”

  李顺等起身,俱皆应诺。

  堡墙上警戒的丁狗带着警戒的战士下来,与万仓、刘平、张骜分别集合本屯、本队的战士,先是把将缴获到的兵器、粮钱等物搬到坞堡的大车里,放不下的,由战士们背负,接着把伤员中不能行走的,抬到临时赶制的简易担架上,又带上李县尉的尸体,还有李县尉的轺车一辆,押着那俘虏到的十来个吏员,——包括了县寺主簿、求降之人等皆在其内,前头打起曹幹的红旗,鱼贯出了坞堡,即还薛县县城而去。胡仁领来的那一大伙人,跟在队伍的后边。

  为免得淋雨,路上行速甚快。

  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城外。

  曹幹在队伍的前边,打眼观望,东城门外,距城大约四五里地,正有干数的义军战士和数百的老营妇孺在清理一大片野地。不必问,这片野地必定是刘昱、陈直、刘小虎选出来的筑营之所。除了这干数战士、数百妇孺,其他的战士不见踪影,并及东城外远近也不见一个百姓。

  正在清理野地的那些义军战士、老营妇孺,亦看到了曹幹等,数人从中出来相迎。

  数人中,带头之人肥头大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如似个肥胖的鸭子,在他身边两人,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多岁,三人一个是戴兰,一个是杨方,一个是刘英。——杨方,和刘英、王敬相同,也是海西扩兵后,被新任的四个曲军侯之一,其人是陈直的妻弟。

  大老远的,戴兰就高高举起了手,冲曹幹打招呼。

  还没接近,众人就听见了他欢天喜地地嚷嚷:“小郎!小郎!了不得啊!你一人独克尉治!”

  曹幹长长下揖,笑着答道:“戴大兄此言差矣。靠我一人,拿什么去克尉治?所以一战而得胜者,上赖从事的威名,下赖我曲战士的奋战。至於我,坐享其成,毫无功劳可言。”

  戴兰到了曹幹等人前头,视线已被胡仁吸引过去,嘴上与曹幹笑道:“小郎,我也想毫无功劳,坐享其成,享不了啊!你阿兄先登县城,你打下了尉治,入境鲁郡的这头两仗,你和你阿兄两人独出风头,着实让我羡煞!风头你兄弟两个出了,这平士筑营的劳累活儿,就只能我来干喽!……哎呀呀,这位壮士高大威猛,实我平生之仅见!小郎,不知是谁?”

  “敢请与大兄引荐,此位壮士来自薛县铁官,闻得从事率我等至境,聚众数百,专来相投!”

  戴兰仰脸,打量胡仁,赞叹连连,连声说道:“好一个壮士!好一个壮士!从事见了,必然欢欣!”行个礼,向他问好,说道,“在下戴兰,本部刘从事帐下一军侯,见过足下!”

  胡仁还礼不迭,说道:“小人胡仁,不敢当军侯此礼。”

  “客气个什么?胡君,咱俩虽是初见,我对足下却如有故人之感!”戴兰仰着脸,说着话,举起胳膊,握住胡仁的手,亲热地晃了两晃。

  曹幹与刘英、杨方彼此见礼罢了,问道:“戴大兄,怎么只有你们几曲在筑营?”

  戴兰松开了胡仁的手,说道:“城攻下后,从事传下令来,今日攻城有功之诸曲,可以不必筑营,歇息半日。你阿兄、孙大兄、任大兄他们曲,皆有功劳,因是今天筑营的活儿,他们就免了。”摇头晃脑,啧啧称赞,说道,“要说奖罚严明,还得是从事,治军理兵,正该如此!”陪着笑问刘英、杨方,说道,“刘君、杨君,你俩说是么?”

  刘英点了点头,说道:“治军本该奖罚严明。今日攻城,我等几曲没有功劳,我阿兄叫咱筑营,自是无有怨言。”与曹幹说道,“曹军侯,王庭已向我阿兄报过捷了。我阿兄现应是在县寺,你领着部曲快些进城,去谒见我阿兄吧。”

  “好。”曹幹看看天色,西边的阴云已到这边,堆满天空,阴沉压顶,风愈发大了,从四野刮来,呼呼作响,与戴兰说道,“戴大兄,要下雨了。你们还要筑营?也进城躲躲雨吧。”

  戴兰严肃地说道:“这不行!没有从事的军令,我等怎好擅就丢下筑营,入城避雨?”笑与刘英、杨方说道,“刘君、杨君,话说回来,曹小郎说的也是,快要下雨了,雨一下下来,营也没法筑了。不然,咱派个人进城,请示下从事,要不要先进城避避雨?”

  刘英与杨方商量了下,同意了戴兰的请求。三人派人进城请示刘昱,且也无需多言。

  曹幹与戴兰等分别,和胡仁一道,率部曲进城。

  刚进城门,哗啦啦的雨下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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