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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丁部纵兵进城(二)


  苏建到亢父县寺上任的头一天,也就是次日。

  与苏建同到亢父县寺的曹幹,收到了刘小虎的一封来书。

  收到来书时,曹幹才到县寺堂上。

  便於县寺堂中,曹幹打开来书。刘小虎的此封来书,系是写在了一方红色的绸缎上。却信匣才刚打开,淡淡的清香就从绸信上传出,飘入到了曹幹的鼻中。这清香,依旧是那么熟悉,引得曹幹不禁心旷神怡。不过并没有心旷神怡太久,旋即,他就被来书中的内容吸引到了。

  前半部分她向曹幹简略地讲述了一下鲁县、鲁郡近日来的情况,和之前没多大的变化,仍是那个样子,丁敬等力子都派去鲁县的各从事部,目前还都是驻在鲁县城外,没有入城的意思,和张曼上次去鲁县时相比,唯一最大的区别,是刘昱在这段时间里,又招募到了千余的新兵。

  这前半部分,刘小虎所写的内容倒还罢了,吸引住曹幹注意的是刘小虎后半部分所写的内容。

  她在给曹幹写此来书的前一日,刚刚得悉了一件大事。

  便是樊崇部已决定进攻青州,并已於“两日前”,谢禄等引众万余,已出城阳,作为先头部队,向青州进发了。——此个“两日前”,是她写这封信的两日前,加上她这封信被送到曹幹这里路上所用之时间,按今天来说,应当已是四天前的事情了。

  写完了这件事后,便到了刘小虎此封来书的末尾了。

  刘小虎在信末,写了一句“欣闻郎君克取亢父,军政劳累,宜加餐饭,前得泗水大鱼两条,各重二十余斤,我自食一条,余下一条,随书信奉赠与郎”。

  曹幹的目光留转在她信末的这句上,来回看了几遍,抬头问送信的刘小虎帐下军吏,说道:“刘大家书信中言说,送了一条大鱼给我。鱼在何处?”

  这军吏伏在地上,侧身往堂外指了下,说道:“回校尉的话,鱼在堂外廊上。”

  曹幹朝堂外廊上看了看,果见一个箱子摆在堂门外的边上,笑道:“好,我知道了。有劳你为我送刘大家的书信来,路上必是辛苦了吧?且先歇上两日,待我将回书写好,你再回鲁县。”

  这军吏应诺。

  自有人将他引下,带他去休息不提。

  张适也在堂上,他瞧出曹幹似是对刘小虎的这封来书颇为重视,遂乃问道:“郎君,未知刘大家书信中都说了什么?是不是鲁县那边?”却是疑心是不是鲁县出现了变故。

  “鲁县没什么。刘大家来书中说,樊大率已决定进攻青州,谢三老等已领众万余先出。”

  亢父县城内的治安,现由李顺等负责,他们也都在堂上陪坐。

  闻得曹幹此言,李顺登时讶然,他说道:“樊大率要对青州用兵?小郎,是力大率同意出兵相助樊大率了么?”

  “刘大家的来书中,没有提力大率,这应该是樊大率部自己的决定。”

  李顺越发奇怪了,说道:“这就怪了!樊大率部不一直颇为忌惮青州田况么?所以才在去年底时,樊大率派了徐三老来费县,希望能与力大率达成盟约,却怎么现在力大率尚未出兵,他部自己反倒是决定出兵青州了?……难不成,樊大率不再忌惮青州田况了?”

  前时获知的那道有关青州田况的情报,浮上曹幹的脑海。

  他寻思了会儿,说道:“张公从鲁县回来后,带回来了几个消息。其中一个是,青州田况因为‘訾税’的事,现如今把他自己在青州搞得是士怨民恨,他已是颇失青州民心。想来樊大率之所以会於此际,决定独自出兵青州,一定是与此有关,肯定是他觉得打青州的机会到了。”

  李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问曹幹,说道,“小郎,我听说樊大率部此前也入掠过青州,可是被田况率兵击退了,樊大率部损失不小。这一回,虽然田况在青州失了些民心,但毕竟樊大率部曾不是他的对手,那么樊大率此攻青州,小郎觉着,他能打赢么?”

  “这不好说。田况,咱不了解;樊大率部,咱也不了解。两头,咱都不了解。则这一场仗,樊大率这次的再打青州,究竟是樊大率能打赢,抑或获胜的仍是田况,咱不好判断啊。”

  张适抚摸着胡须,微蹙眉头,说道:“郎君,樊大率此攻青州,能否获胜,与咱关系不大。眼下却有一事,因了樊大率的将攻青州,恐怕会出变化。”

  曹幹问道:“张公指的是……”话未问完,已然醒悟,神色微变,说道,“张公指的是鲁郡?”

  “是呀,郎君。田况是樊大率部的强敌,樊大率此攻青州,一定是全力以赴。不仅他本部的主力,他大部分都会派去,而且董宪部,他说不定也会调动。这样一来,这鲁郡?”

  这样一来,张曼东奔西走,好不容易达成的鲁郡现下的“借力制衡”,——借董宪部的力量制衡力子都的局面,就会被打破了。而又这个局面一旦被打破,力子都的力量就会在鲁郡、鲁县彻底占据上风,如此,鲁郡、鲁县的情况就会危险了!刘昱可能就会有失去鲁郡的危险。

  曹幹沉吟稍顷,从笔架上提了支毛笔,吩咐令道:“取锦帛来,我给刘大家写封回书。”

  此时堂上在坐的俱是曹幹本部的自己人,降从了曹幹部、被留用下来的亢父县寺的吏员们,因尚无曹幹的召令,现都还在堂前的院中侍站,一个都没入堂,苏建便站起身来,出到堂外,随便点了一吏,说道:“曹郎君要写书信,快去找方锦帛呈上。”

  这吏是亢父县寺的一个曹掾,慌忙应诺,赶紧的便回去本曹的办公室,取了几张预先裁好的绸缎,屁滚尿流的奔将返回,恭恭敬敬的呈给了还在堂外廊上站着的苏建。

  苏建接住,回转堂中,呈与了曹幹。

  趁这功夫,曹幹已打好了腹稿,毛笔蘸上墨水,即落笔开写。

  他写道:“牛马走曹幹再拜言,大家足下。大家所赐之大鱼,幹已收到。深感大家爱护,幹惭不能报之一二。自鲁县一别,白马过隙,不觉已数月矣。常思大家教诲,致时或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大家来书言及樊崇将大举攻青州,田况者,樊部之劲敌,不知樊崇此攻青州,董宪部可会调否?又不知力大率处,对此有何反应?大家来书中又言说,丁从事等在鲁县之各部,现视之皆似与往常无异,此果真乎?笺短意长,不足尽述幹怀。伏望大家自爱,善毋恙。”

  ——“自爱”也者,珍重之意,和“善毋恙”,也就是“不要生病、忧病”一样,俱是当下书信中的常用语。还有“牛马走”,亦是书信中的常用语,一种自谦的自称。

  给刘小虎的回书写完,曹幹下到堂中,亲手拿着,给张适观看,问道:“张公以为如何?”

  张适看了一遍,说道:“郎君写的很好。虽未明言郎君所忧,然刘大家览之过后,必能立即明晓郎君未尽之言。”顿了下,笑道,“书信写的很好,却有一点不是很好。便是,郎君,‘来而不往非礼也’,刘大家赠郎君了一条大鱼,郎君回书,岂可无回礼相赠?”

  “鲁县的局势紧要,这封回书今天就得送出,我现在亢父县寺,不在营中,身边无有甚物,可以回赠大家啊。若仅是回些金银财货,未免过俗吧?”

  张适示意曹幹低头,笑道:“郎君身边怎能说是无有甚物?此囊,不是一物么?”

  曹幹腰带上挂了个皮革槃囊,是他用来盛放一些随身携带的物事的,比如火石之类等等。曹幹对自用的东西,从来不讲究,这个槃囊亦是如此,寻常货色罢了。曹幹迟疑了下,解下了槃囊,说道:“我以此物回赠?张公,合适么?”

  “此物是郎君的贴身常用之物,以之回赠,咋不合适?”

  曹幹眨了眨眼,看了几看张适,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上,感觉出了点不太“正常”的意味,他带着点笑意,说道:“张公,贴身常用之物,就合适了?”

  张适亦是脸上含笑,说道:“合适,很合适,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曹幹把槃囊在手里抛了两抛,笑道:“张公啊,依我看,不合适。”重把槃囊系回腰间,心中已选下了给刘小虎的回礼,令立在堂外廊上的田屯,说道,“把我的马牵来。”

  张适问道:“郎君要把坐骑送给刘大家?”

  “不瞒张公说,我还真有点不舍得。但是良马赠英雄,刘大家,英雄之士也,若论骑术,也比我好得多,这匹好马,也只有刘大家骑,才不算亏了它啊!”

  却是这匹马,不是曹幹之前的坐骑,是他新近才在任城得的一匹好马,毛色纯黑,唯四个蹄子白色,乘之纵骋,如马踏飞雪。他自己平时都不怎么舍得骑的,现在决定送给刘小虎。

  坐骑很快牵到。

  曹幹令人去把刚下去休息的那个送刘小虎书信来的刘小虎帐下军吏喊来,与他说道:“你路上辛苦,本该让你休息两天,养好精神,再还鲁县,只是现忽有一件重要的事,须得早请大家知道,故没奈何,只能先不让你休息了,你再辛苦辛苦,今日便带我回书,还鲁县吧!”

  这军吏没啥话说,恭谨应诺。

  曹幹已将写给刘小虎的回书装在信匣,封泥好了,即将信匣给他,又把自己的坐骑也给了他,告诉了他这是自己送给刘小虎的回礼,最后亲自把这军吏送出了县寺,目送他远去。

  回入县寺,往堂上去的路上,蓦然间,曹幹想到了一事。

  “哎呀,却是疏忽了。我那给小虎的回书中,自谦牛马走,而复又送马与她,这、这……,她不会多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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