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丁部纵兵进城（十）

　　“鲁县生变？生什么变？”刘让楞了下，神色大变，说道，“是有人作乱，还是力大率？”

　　“是力大率。於前日下午，萧成、高宝两部进入鲁郡东界，鲁县的丁部纵兵进城。”

　　刘让刚刚在席上坐下，屁股尚未做稳当，闻得此言，猛地跳了起来，大惊失色，说道：“萧成、高宝两部进入鲁郡东界，丁敬纵兵进城了？这、这……，张公，打起来了？”

　　“鲁县送了一道急报过来，我已令人给郎君送去。据急报上言，打，是还没打起来。但是，情况不容乐观。丁敬部进城的时候，城门守将曾有试图阻拦，丁敬把之杀了。其部进到城中以后，丁敬带了一曲部曲，径至鲁县郡府，向刘将军公布了力大率的最新命令。”

　　刘让问道：“什么命令？”

　　“力大率命令刘将军，於五日内，至其营中拜见；并於命令中，任命了丁敬为鲁县县宰。”

　　刘让站在席上，目瞪口呆，半晌没说话，终於回过神来，他说道：“刘将军是何意也？”

　　“送来给咱的急报是陈直亲笔所写。陈直在急报中写道，力大率此令，分明是欲抢夺鲁郡为其自有。他说，鲁郡，是刘将军和我等浴血奋战打下来的，现今不仅是刘将军的立身之基，亦是我部可以依恃的后方，决不能就这样任由力大率抢走。他写道，刘将军已经决定，不去拜见力子都，并已决意，将丁敬部逐出鲁县城外。急报的末尾，陈直要求我部立刻赶回鲁县。”

　　刘让心情大震，离开席子，到了堂下，转来转去。

　　转了好一会儿，他站住身形，看向张曼，说道：“张公，萧成、高宝俱力大率帐下之悍将也，他两人已然率部进入到鲁郡东界，这说明，力大率是已下了必要将鲁郡夺走的决心！力大率部，如今数万之众，便是加上我部的全部人马，刘将军咱们这边可用的兵力，顶多也就是万余人。力大率部众，咱们兵少，……这场仗怎么打啊？若硬是要打，刘将军与咱们必败无疑！”

　　“你说的不错。”

　　刘让急切地说道：“张公，曹郎率领我等，入进东平郡以今，不过数月功夫，已是先得任城、又得亢父，更重要的是，曹郎的诸项举政，无不是一等一的良政，咱们得的不但是任城、亢父的县城，咱们得的还有民心啊！照此发展下去，假以时日，咱们必能在东平郡、必能在这一带，做出一番大的事业来！於此之际，我之愚见，我部万万不可便应陈直之召，还鲁助战！”

　　如果刘昱和力子都因为鲁郡而发生了战争，那么回去鲁郡助战，将会是一个最坏的选择。此个判断，早在前次刘昱令曹幹率部还鲁的时候，曹幹、张曼等就已是讨论得出了的。

　　不用刘让这会儿再说，张曼当然也是不赞成这一选项。

　　他点了点头，说道：“子君，确然如此。”

　　“张公，那你就此是何想法？”

　　张曼说道：“鲁县已经出现过一次危局，还好上次有董宪部可以借力，总算是有惊无险，把之化解掉了。却这一回，力大率选择此际，再夺鲁县，若我所料不差，定与樊大率部北攻青州有关，董宪部估计是借力不上矣。……子君，刘将军若不肯让，鲁县这场仗难再避免了啊！”

　　“张公，你到底是个啥想法嘛？”

　　张曼沉吟说道：“我部若是回去鲁县助战，一则，鲁县还是保不住，二者，任城、亢父我部也有丢失的可能，这的确是万不可取的一个选择。可话说回来，我部毕竟是刘将军的部下，刘将军现下有急，我部若是坐视不顾，事情传讲出去，却又恐会大损曹郎的美名；且则，鲁郡若失，谁又能保证力大率接下来不会再觊觎任城、亢父？其如果然又派兵来抢任城、亢父，凭我部现有的兵力，和鲁县一样，我部也是难以抵抗之的啊！此是回鲁不宜，不助刘将军亦不宜。……子君，我实话告诉你，我而下亦是犯难！何去何从，该何以抉择，我难下结论啊。”

　　“张公，你这岂不是等於没说？”

　　张曼说道：“至迟今晚，陈直的这道急报就能送到曹郎处。你我且等等，看曹郎如何决定吧！”

　　……

　　刘让、张曼没有等来曹幹的回信，而是等来了曹幹本人的还回任城。

　　陈直的急报转送给曹幹的第二天，曹幹便领李顺、戴兰、胡仁、丁狗四曲，离开亢父大营，一路疾行，回至到了任城营中。——王敬、郭赦之、高况三曲，留在了亢父。

　　张曼、刘让等提前得知了消息，刘让从县里来到大营，与张曼於营外相迎。

　　放眼看去，官道之上，自西南边迤逦行来一支兵马，约两千余人，行军的队伍整整齐齐，尘土飞扬中，一面红色的大旗招展最前。伴着这支部队前进的步伐，阵阵嘹亮的歌声随风传至。

　　唱的是：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锦绣的山川，背负着神圣的使命。我们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力量。我辈是贫民的子弟，我辈是黔首的刀盾。从不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向着光荣的胜利，向着锦绣的前方！

　　这支歌，乃是曹幹亲自所写，歌的曲调，也是曹幹亲自所教。

　　此歌，曹幹写出、教会部曲的时间，距现在还不久，是他率部去亢父前的事。

　　无论是这首歌的歌词，抑或是这首歌的曲调，对於张曼、刘让等来讲，都很新鲜。且不仅新鲜，最初他们听的是曹幹一人所唱，——曹幹写好此歌后，先唱给他们听了一听，那时尚且罢了，却后来当部曲都把这歌学会，每於操练前后行军於营外路上，或者营内搞什么活动，上千、数千人一起唱将起来的时候，还使他们感到了巨大的震撼！哪怕是张曼这等“道心颇具”的人，亦不由的会跟着热血沸腾。而今，这首歌已经被定为是了曹幹这支义军的“军歌”。

　　张曼、刘让等往前迎接。

　　离营约一两里处，诸人迎到了曹幹。

　　这支队伍，正就是曹幹率之从亢父还回任城的义军部队。曹幹就在行军的队伍前头。

　　张曼、刘让等行礼罢了，张曼说道：“郎君，陈直的急报，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所以我才临时改变了计划。原本，我是想先让戴大兄他们回来，我则在亢父多待些时日，等招募到了第一批的新兵以后再回来的。却看了陈公的急报后，鲁县出了这么大的事，亢父我是没法再留了，就把亢父的军政诸事，皆托付给了苏先生等，赶忙的回任城来了。”曹幹示意他身后一人上前，笑道，“张公、子君，我给你们介绍一位亢父县的英雄豪杰。”

　　张曼、刘让看去，这人个头不高，貌不惊人。

　　两人俱不识得此人是谁，然他俩都是聪明人，从曹幹语气中，却都猜出了这人是谁。

　　如他俩猜测，曹幹介绍说道：“张公、子君，这位便是助咱们得下了亢父的史大兄！”这人却是史禹，——曹幹这是接受了张曼的建议，把史禹带离了亢父，把他带来了任城，介绍完了史禹，曹幹微笑着，接着给史禹介绍张曼、刘让，说道，“史大兄，这位是张公，我之师长，我部义军的军师是也；这位是刘君，旧日之海西干吏，今日之任城数万生民的父母官也。”

　　史禹木讷脸色，与张曼、刘让等见礼。

　　若是换到别的时候，张曼、刘让肯定会多和史禹说几句话，但现有“鲁县生变”这件大事，他俩却是都无心思多与史禹说话，简单的见过了礼，刘让迫不及待地说道：“郎君，鲁县的事，你是怎么打算，如何决定的？”望了望行军未停，从他们边上络绎过去的李顺等各曲义军战士，他惊疑地说道，“郎君随行带了这么多部曲回来，莫不是，郎君决定要援鲁县？”

　　“此地非详谈之所，子君、张公，咱们先回营，回到营里再说。”

　　张曼、刘让等应诺。

　　诸人遂跟随曹幹，汇入到行军的义军部队中，往亢父大营前去。

　　一两里地，很快行到。

　　曹幹令传下去，李顺、戴兰等各带本曲部曲，进到营中后，自去他们的驻区；曹幹与张曼、刘让、史禹等，直接来到议事帐。

　　到了帐中，众人坐定。

　　曹幹徐徐问道：“张公，就此事，你是何意？”

　　张曼先未开口，看了一看陪坐在旁的史禹。

　　曹幹笑道：“陈公所急报的鲁县之事，我已与史大兄说了。张公，你是何意，只管说吧。”

　　“昨天，亦即接到陈公此道急报的当天，我与子君就此做了些商议。郎君，鲁县这件事，对於咱们而言之，我以为是左右为难。相助刘将军，或不助刘将军，对咱都是有利有弊。不过总体来说的话，我认为，还是上次鲁县生危时，咱们商量出的结果，当以不助为上选之策。”

　　曹幹摸着短髭，说道：“不助的话？”

　　“怎么？郎君以为，‘不助’不是上策？”

　　曹幹说道：“张公，我昨晚收到了你转给我的陈公的这道急报后，考虑了一整夜；今天行军的路上，我又反复斟酌了一路。刘将军和力大率，如果真的是打起来了，咱们倘若坐视不助，於情於理，都说不过去啊！而且，鲁郡一旦丢失，对咱们日后的发展也将会大大不利。”

　　“可是郎君，力大率兵强马壮，就算有咱部相助，刘将军只怕是也打不赢这场仗啊！”

　　曹幹说道：“打的赢，打不赢，关键是看目的。”

　　“目的？”

　　曹幹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关键是看咱们想通过这场仗，达成什么目的。”

　　“郎君此话怎讲？”

　　曹幹说道：“如果目的是为保住鲁县，那这场仗，咱们必然是打不赢；可若目的不是为保住鲁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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