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直言定小虎策(上)
“此皆郎君筹划之功,我无非是走了些远路,‘功劳’二字中,略占了点‘劳’而已,不值得一提。”张曼抚摸着胡须,面对曹幹对他的大喜称赞,谦虚地说道。
曹幹笑道:“张公,你这话就不对了。‘功劳’、‘功劳’,为何‘功’与‘劳’这两个字放在一块儿,组成这么一个词?便是因为‘功’与‘劳’都很重要。‘功’是怎么得来的?从‘劳’而得,没有‘劳’,何来‘功’?这两个字密不可分。况乎组盟此策,张公你本来也是已有此念的嘛,又非是我一人想到。”顿了下,问张曼说道,“张公,你这次去城阳,都见到谁了?”
“樊大率见到了,此外,还见到了徐宣、杨音、诸葛稚等。樊大率军中的巫师,我也见了些。”
曹幹问道:“樊大率、徐宣、杨音、诸葛稚等,都是何等样人?”
“樊大率状若农人,待人淳朴,没多大的架子,言辞略显粗豪,有一点和郎君你很像,他也是很尊重他部曲的意见,在其军中很有威望,不论是徐宣等,抑或是他的亲兵、他军中的部曲,对他都很敬服。徐宣性颇宽和,通《易》,到城阳的第二天,樊大率又召我叙聊,谈到谶纬,在一些谶纬上,徐宣甚有见解,我闻之,樊大率部军中凡有大事,樊大率多与他商议,请他卜卦。杨音是个挺严肃的人,但后来正事说完,闲聊时候,他对我挺客气,还问了我在城阳住的惯不惯,饮食上有什么需要照顾的没有。诸葛稚是个果敢之士,其祖上是诸侯葛婴。——葛婴,郎君可能不知,我本也不知,听徐宣介绍后我才知的,系是秦末时起事的陈胜帐下的一员大将。樊大率部中最顶事的三老还有两人,一个逄安,一个谢禄,他俩领兵在外,我皆未能得见,但听伺候我的军吏敬畏的说,他两人皆是猛将。……郎君,樊大率军中的巫师中有一人,其虽身形佝偻,甚豪迈也,我与他连着两天见面,观其举止神态,饶有壮志。”
曹幹细细地听张曼对樊崇军中这些重要人物的介绍、评价,樊崇等人也就罢了,却不意他话尾落在一个巫师上,除了徐宣等这些要人以外,还专门提到了一个巫师,不觉好奇心起,笑问说道:“这个巫师是谁?能得张公赞誉,当是非常人也。”
“这个巫师名叫郭少君,是祭祀城阳景王的一个巫师。郎君,其人豪壮,我辨其言辞,并他也小有谋略。组盟此事,他知了之后,便十分赞成,与樊大率说,他旬月前曾得一梦,梦见了城阳景王,城阳景王高冠而衣王者之服,状甚威严,捧一皿而上悬日月,面向於他,叱呼了好几声。他说他当时不解此梦之意,故未进禀樊崇,现下回忆,却分明是城阳景王早在旬月前,就已下了神谕王旨,令樊崇组建盟约,皿上悬日月者,岂不正是一个‘盟’字?”
曹幹怔了下,讶然失笑,说道:“张公,他果是如此对樊大率说的?”
“是呀!”
曹幹摸了摸短髭,看了一眼张曼,又看他一眼。
张曼笑道:“郎君必是想问我,信不信他的这番言辞?”
“知我者,公也。张公,我正是想问你此话。他的这个言辞,你信么?樊大率信么?”
张曼是方士,但同时,於起事前,他家乡也祭祀城阳景王,他所住的那个乡里就有一个祭祀城阳景王的祠寺,他平时也兼职他里中祭祀城阳景王的这个差事,故而对於巫师“假借祭祀的对象而吓唬人、鼓动人,以牟取利益”的这一套东西,他再熟悉不过,所以,他当然是不相信郭少君的那通话的。他抚须笑道:“郎君,他的这话,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樊大率等。樊大率等却是信了啊。为此,樊大率还下令,命郭少君搞一次祭祀城阳景王的活动。”
如前所述,徐州沿海一带,承袭战国时的齐、楚之遗风,本就是巫风炽盛,百姓很相信鬼神之道,樊崇等在起事前,多是普通的百姓,相信郭少君的这一套,不足为奇。
——亦正因此,哪怕是樊崇等现已揭竿造反,却樊崇军中不似曹幹军中,曹幹军中那是从来不搞祭祀鬼神这一套,从来不设巫师这一位置的,限於时代局限,曹幹固是没法大刀阔斧的在他的军中“破除迷信”,但通过他紧抓不懈的“政治教育”、“思想改造”,他却能够使他的部曲获得一个正确的政治目标、政治抱负,从而最大限度的排除掉巫师、鬼神、祭祀等等这些的影响,而樊崇军中现则是一如他们未起事时,仍然是巫师混杂於各部中,经常祭祀城阳景王等。如郭少君等这类的巫师,且能得樊崇重视,有时的祭祀,还是樊崇等亲自带头。
其实,话说回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之所以樊崇军中现仍如此前一样,依然时常祭祀城阳景王等,亦正是因为他们造反之故。造反是刀头舔血,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勾当,在这么一个极度危险,而部曲将士们又缺少一个明确的“他们为何而战”的政治目标和政治抱负之背景下、环境中,为能心安,为能求活,免不了的,他们就会更加的求神问鬼。
事实上,又岂止是樊崇军,力子都等各部义军里边也都是这样。
乃至刘昱部中,亦然如是。不过刘昱部中的祭祀城阳景王等,多是他部曲的私下行为。刘昱是有政治目标的,他起事是为了光复汉室,他崇拜的偶像是他的老祖宗刘邦,是以,刘昱就算祭祀,他祭祀的也是刘邦等前汉的明君、皇帝们,最多了,再加上东平王他们这一系的祖先们,对於城阳景王等,他是不会主动、领头去祭祀之的,但对其军中徐州籍贯的部曲们对城阳景王等的私下祭祀,只要不影响到他的威权,刘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常也不去管。
这些且不必多说。
只说曹幹闻张曼说樊崇等信了郭少君的话,开玩笑地说道:“这般说来,这位郭巫,对张公此回谒见樊大率得以功成,竟是也还起到了点帮助的作用。”
张曼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可不是么?至少坚定了樊大率组盟的决心,颇有裨益也。”
“好呀,好呀!咱们的建议,樊大率既已接受,组盟的事就成一半了。底下来,就看力子都、爰曾、刘诩、董次仲等处,樊大率怎么说服他们了。”
张曼问道:“郎君,高况、戴兰、张朗可试探出爰曾等对结盟此事的态度了?”
高况、戴兰、张朗三人於张曼回到爰戚前,已然是相继的各自先回。曹幹沉吟了下,说道:“高大兄等分别试探了爰曾等的口风。对於‘莽军恐将来讨’的此点判断,爰曾等都表赞同;但‘组盟、举一大率为盟主’此点,爰曾、董次仲都没有表态,他俩究竟就此是何态度,咱暂时还不能知;刘诩表态了,他赞成组盟,然在‘谁在盟主’上,张朗试探地问他,他以为谁可为盟主?刘诩含糊其辞,未有说。”
张曼点点头,说道:“爰曾、董次仲没有表态,并不奇怪。他两人,我虽都没见过,但高况、戴兰这已是第三次往谒他两人。前两次谒见过他俩后,我有闻高况、戴兰讲说对他俩的观感。此二人皆怀野心之辈也,自是俱不愿屈人之下,那么不肯就‘组盟、举一大率为盟主’表态,实属寻常。刘诩含糊其辞,未有表态谁可为盟主,也不奇怪,他必然是要先与爰曾商量一下。”
“张公,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你以为‘组盟、举樊大率为盟主’此事,到最终能否成功?”
张曼说道:“去城阳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件事;回来爰戚的这一路上,我仍在想这件事。郎君,不敢说十成十的把握,七八分的把握当是有的。”
“哦?怎么个七八分的把握?”
张曼说道:“郎君适言,樊大率接受了咱们的这个建议,则事情已成一半,此言甚是。一半,这就是五分的把握了。
“我去城阳前,郎君又说,力子都现与樊大率已是盟友,而又同时,他的部曲人众不及樊大率,更重要的是,莽军若来讨咱的话,他的底盘在樊大率地盘的前边,亦即如果咱们的山阳郡等地守不住,他的地盘就将变成‘首当其冲’,到那时候,他需要樊大率的相助,故是,‘组盟、举樊大率为盟主’,他就算不很情愿,当是也能接受。这个分析也很对。爰曾等三部中,董次仲的部曲眼下最少,他的态度不很重要,‘组盟、举樊大率为盟主’能否成功的关键,就在於力子都、爰曾、刘诩三人的态度。力子都能接受,这便是又多一两分的把握。
“刘诩已赞成组盟,这是又多一分把握。合在一起,因我言之,此事之成,现已有七八分的把握。”
“我听明白了。张公,你的意思是,此事最终能否可成,现在的关键是在刘诩、爰曾,关键在於他两人会不会接受举樊大率为盟主。”
张曼颔首说道:“郎君,正是如此。”
“刘诩、爰曾会否接受,已非是你我力可能及的事!罢了,张公,底下来就看樊大率的吧。”
张曼说道:“此事若成,樊大率就将成我徐、兖数十万义军之盟主,对这件事,樊大率必定比咱们更上心。樊大率本人和他帐下的徐宣等,都不是粗莽之徒,俱有谋略,我想他们一定是会倾尽全力的把此事办成。”
“这件事,我是希望能成的啊!如若竟然不成,莽军来讨之日,山阳咱们万难守住。”
张曼问道:“郎君,刘大家给你回信了么?”
“回信了。你离开爰戚,往去城阳的第三天,她的回信就送到爰戚了。”
张曼问道:“就郎君提议的‘组盟’、‘为扩大纵深,接下来宜当先取定陶’之此两议,刘大家回信中怎么说?”
“‘组盟’,她没意见。‘先取定陶’嘛,她说需先与刘将军、陈公商议商议。”
张曼说道:“自我离爰戚去城阳至今,已然十余日,刘大家他们还没商议好?”
“我前天又给刘大家去了封书信,问她商议的结果何如,她尚未给我回信。”
张曼说道:“都商议这么久,还没商议出结果?”
“张适给我来了封信,他信中言道,风闻刘将军、陈公等先是计议先取丰县、沛县,现则又正在计议南下取梁。”
张曼愕然,说道:“取梁郡?”
“不错。日前有个叫刘永的,是汉家梁王之后,派了人去到昌邑,谒见刘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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