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刘郎君激励奋进(下)
也就是几天前,闻知了曹幹兵围定陶县城以后,刘昱还和陈直就此讨论过,陈直认为定陶县城是个坚城,曹幹就算是把它围住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把定陶县城打下,却没想到,短短的几天而已,曹幹居然已得定陶县城!而且,不仅是已得定陶县城,便连整个定陶郡他都得之了!这简直匪夷所思。当然,亦不能说是陈直估料错了,陈直估料的是没有错,定陶的确是个坚城,外边又有援兵,打恐怕是不好打下来,唯是他没有估料到刘孔、耿纯和耿艾竟会投降曹幹这一点。又岂止陈直没有估料到,刘昱也是万万没想到耿艾等会投降曹幹!
定陶郡与山阳郡接壤,定陶郡的官员情况,刘昱有过了解。
他知道耿艾家是冀州巨鹿的冠族大姓,世代二千石,与前汉的真定王室一族还有亲戚,前汉时,耿艾的一个族妹嫁给了那时的真定共王的刘普的一个儿子。——真定王的封地是真定国,真定国与巨鹿郡接壤,但与巨鹿并非同郡,一个邻郡的汉家王室迎娶耿家的女子,由此也足可见,巨鹿耿氏在冀州的名望。这样的名门望族,即使刘昱,自问之,他也没有招降的把握,却怎么耿艾、耿纯父子就投降了曹幹?还有刘孔,你身为定陶郡的都尉,虽比不上耿艾定陶大尹的二千石品秩,但好歹也是莽新比二千石的高官了,却怎么你也投降了曹幹?反观之自家帐下,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拼命的扬自己“礼贤下士”的美名声,可结果呢?截止目前为止,肯投降他刘昱的莽新官员,品秩最高的也才不过是县宰谢龟等数人而已,名声最大的则也不过才是前汉宗室之后刘宣、刘永等罢了。上次听说曹幹集合大众、围攻定陶县城这个消息的时候,刘昱的心情还不算太坏,於今耿艾、刘孔俱投降了曹幹,曹幹已得定陶全郡的这个消息,入进眼中,刘昱震惊的情绪缓过来劲后,急怒的心情继而浮起。
赶紧的请了陈直、周通等人过来,刘昱将刘小虎写来的这道军报,示与他们看罢,怒声说道:“前时曹幹建议共取定陶,我没有听从,今其已得定陶整郡矣!姑丈、叔达,而我部围攻睢阳多日,至今却犹迟迟未下!我不知你们对此是何感想,我是深觉羞愧!”喝斥与陈直、周通同来的孙卢等将,“平日里,个个夸耀自家勇武,临到阵上,问问你们自己,谁有用处?我部围城之兵力,数倍於城中,并有我贤兄熟悉城内虚实,为我等佐助,攻一睢阳,尔等却至今犹未为我拔!”气恼地捶了下案几,说道,“但凡把你们平日里炫耀勇武的劲头拿出些微来,这睢阳城,也早攻下了!”孙卢诸将无不面红耳赤,刘昱的恼怒,他们感同身受。是呀,曹幹部只是刘昱帐下的一部,较真的来比地位的话,曹幹在刘昱军中的地位和孙卢等人相当,可现而今,曹幹一部已尽得定陶全郡,他们这一帮子“校尉”跟着刘昱,却连个睢阳城都还没能攻克,的确是耻辱!孙卢诸将轰然起身,俱行军礼,争抢着说话。有的说道:“再给我两天时间,定为郎君攻陷睢阳!”有的说道:“他娘的,明天攻城,老子亲自上阵!”有的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被曹校尉把咱们比下去!”孙卢代表诸将,最后表达决心,说道:“敢请郎君息怒,睢阳至今未克,系是因其城坚,但我军已经攻了这么多天了,城中守卒已然疲惫,最多再攻两三天,我等一定为郎君把睢阳此城攻克!”刘昱一则是因恼睢阳难克,使他自觉在曹幹这里失了脸面,二则也是为激励诸将、部曲的攻城斗志,他下令说道:“传我将令,睢阳克后,洗城两日!”“洗城”也者,用血来洗,屠城之意也。孙卢诸将齐声应道:“诺!”
上下同欲者胜。刘昱与孙卢诸将都被曹幹已尽得定陶郡这件事给刺激到了,从这方面说,也算是“上下同欲”了,加上又有“允许部曲城破后掳掠两日”做为奖赏,各部部曲兵士的斗志亦因此而被激起,遂於次日始,孙卢等各部奋勇攻城,孙卢诸将多亲到前线,督阵指挥,刘永亦麾其众助战,从早到晚,连着又攻了三天,攻之不歇,这日下午,睢阳城终被攻下。孙卢各部的部曲欢呼着,从塌陷的城墙段和打开的城门涌进城里。不多时,城内火焰窜起,一道道的滚滚黑烟布满了城中的各处,城内男女老弱的惨叫、求饶声刺破了湛蓝的夏季天空。
城外,营中,望楼上。城中百姓的惨叫,刘昱隔得远,听不到,但如潮水一般,仍在络绎不绝的向城中奔跑涌进的他帐下的各部部曲,他能看见,积累三日的怒气,算是渐渐的消散了。
在他身边,站着一人,三四十岁的年纪,中等个子,白面长须,穿着华丽的黑底绘红的丝质衣袍,腰围玉带,头戴高冠,足着珠履,配着一柄珠光宝气的宝剑,正是前汉的末代梁王刘立之子刘永。较以刘昱起事,主要是为了恢复他们老刘家的天下,论以“家恨”,刘昱实是与王莽没什么切骨的仇恨,刘永不然,除掉“国仇”,刘永和王莽并且是有“家恨”的,刘永的父亲刘立便死於王莽之手。也所以,起事造反的念头,刘永是早已有之。只是刘永其人,在前汉时的身份虽比刘昱尊贵,——他两人同为汉家宗室之后不假,前汉末年时,刘永是梁国的太子,刘昱则仅是东平王室的一个旁支,二人之尊卑端得有高低之别,但胆气、奋进这块儿,他却比不上刘昱,故此拖延到今时,直到刘昱打下了梁国的邻郡山阳,他乃才敢举事。
睢阳,是梁国的都城,是刘永的家乡,生於斯、长於斯,对睢阳,刘永是很有感情的。
“洗城两日”的这道军令,他已经知道,远望着奔涌进城的刘昱部的部曲,刘永略显不忍之色,他观了下刘昱的面色,从容地说道:“贤弟,历经多日苦战,睢阳已克,可喜可贺!愚兄有一言,欲进劝贤弟,不知当是不当?”刘昱回顾於他,露出了亲热的笑容,说道:“贤兄,你我兄弟,说话何必这般见外?贤兄有何言欲说?请尽管言来。”——必须得承认,刘昱有他“赤子之情”的一面,至少对待他的“刘家族人们”,比如这个刘永,又比如那个刘宣,他都是非常的亲近,对他们都很信任,待之亦都是很尊重。刘永说道:“贤弟,睢阳之所以多日未下,不是因城中的士民不愿降从贤弟,我是睢阳人,睢阳士民之心,我深知晓,多仍心向汉室,全是因为梁郡大尹等莽逆所任之伪官不肯投降,顽抗故也。是睢阳久攻不克之罪,不在士民,在乎梁郡大尹诸辈。於今睢阳既下,我之愚见,追罪於梁郡大尹诸辈可也,至若城中士民,似可释之。”顿了下,又说道,“贤弟,睢阳城没打下来时,是敌城,现今贤弟已得,就不再是敌城,是己城了,从这方面来说,对城中士民似亦不宜屠戮过甚。屠戮过甚,恐伤民望矣。”刘昱想了下,说道:“贤兄言之甚是。不过我‘洗城两日’的许诺已经做下,——贤兄之前没有掌过兵,可能不知,为主将者,首重一个‘信’字,若是做下的许诺不算数,许诺做出,复再反悔,那再之后的兵可就不好带了,故而‘洗城’之诺,我却是不能就此作废。”见刘永还要再说,举起手来,止住了他,摸着不长的胡须,笑道,“但话说回来,如我适之所言,贤兄亦言之甚是。那要不这样吧,‘洗城’的许诺我不能说了不作数,贤兄的建言我也不能不听,则便就把两日洗城,改成一日罢!贤兄,何如?”刘永知这已是刘昱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下揖说道:“贤弟仁厚之恩,鄙城数万士民,必俱感激不尽。”刘昱笑道:“我不能独占此美。明日进城,见到城中士绅后,我会把贤兄今日对我所做的这个建言,告与他们知道,让他们知道,两日洗城只洗一日,系因贤兄之言也。”提到士绅,想起了一事,顾令左近的军吏们说道,“速进城中,按我贤兄提供的城中士绅各家的名单、地址,各遣部曲至其各家门外看守,不许我军进城的任何将士扰掠。”诸军吏应诺,赶忙的去了。
等这些军吏下望楼去后,刘永抚须说道:“贤弟,睢阳已下,接下来,贤弟是何打算?”
刘昱说道:“下邑诸县之援兵,现被刘英等部阻於虞县。我意事不宜迟,明日便分兵向虞县,将下邑诸县的援兵歼灭,然后再分遣各部,分别攻取下邑各县。”问刘永、陈直、周通等,说道,“贤兄、姑丈、叔达,公等以为我此意可否?”睢阳已下,接下来肯定是趁胜继攻梁郡的余下诸县,诸人自皆无异议。陈直颔首说道:“此上策也,正该如此。”刘永请战说道:“贤弟,我愿率我部曲,助贤弟歼下邑诸县援兵,分取下邑诸县!”刘昱笑道:“梁郡唯一不易取者,睢阳也。今睢阳已下,料下邑诸县之援兵与下邑诸县都将易取,何须贤兄亲往?我与我姑丈已商量好,正有一件重任,想要托付贤兄!”“重任”入耳,刘永心头一跳,故作镇定,抚须问道:“贤弟,是何重任?”刘昱笑道:“睢阳,是梁郡的大城,昔梁国之都也,户口充实,名族多有,非是威望足够之士出任此县县宰之职,不足以能够镇抚得住。这件重任,便是我欲以睢阳县宰之任,付与贤兄,未知贤兄肯愿受否?”刘永顿时失望,说道:“睢阳县宰?”刘昱没瞧出刘永的失望,笑道:“是呀,此任关系重大,非比寻常,亦只有贤兄出任,我才能放心。贤兄,你意下如何?”刘永迟疑稍顷,说道:“贤弟,愚兄只恐名望不够。”刘昱笑道:“贤兄本梁国之太子也,如果就连贤兄都名望不够,不足出任睢阳县宰此职,那我真是不知,还有谁够名望,够资格出任此职矣!贤兄,我知你谦退,然此任委实重大,非贤兄出任不可,望贤兄便不要再推辞了。”刘永只好说道:“既如是,愚兄就暂勉力一试吧。”
刘昱大喜,握住了刘永的手,高兴地笑道:“贤兄愿受此任,睢阳城,我就可以放心矣!”
正说话间,望楼下奔上数个军吏,下拜地上,向刘昱进禀,说道:“启禀郎君,搜遍俘虏,未能寻得番侃、殷敢。孙校尉诸将,已令部曲在城中细细搜索。”却番侃、殷敢从薄县突围出来,南下到梁国境后,他俩率残部进了睢阳县城。睢阳城之所以这么难打,刘昱打了这么多天,才将之攻克,不但是陈定大尹等顽抗的缘故,其中实是也有番侃出谋划策之因。刘昱对番侃的痛恨,不必说,当然是超过对陈定大尹等的痛恨,故早在克城前,他就下令诸将了,城破后,务必要将番侃、殷敢擒来献他。却是而下睢阳已克,然在俘虏中没找到番侃、殷敢。
刘昱令道:“告孙卢诸将知,把城里头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番侃找到!”此数军吏恭敬应诺,随之,便下望楼,还回城内,去向孙卢等传刘昱此令,无须多提。这日晚间,在刘昱营中,吃了顿庆功酒,回到自部营中之后,刘永叫来了他的两个弟弟刘防、刘少公,将刘昱任他为睢阳县宰之此事,与他俩说了一说。刘防、刘少公俱是不快,二人皆道:“设无阿兄,刘将军何能攻得睢阳?睢阳既下,梁国全郡指日可定,刘将军却只以睢阳县宰任於阿兄!刘将军之此委任,何其薄也!”刘永晚上被刘昱殷勤劝酒,喝的不少,带着酒意,他於帐中踱步,叹息说道:“我当日去书刘将军,愿为他取梁国之内应时,本以为梁国如能下之,我以故梁太子之身,足以得为梁之守相。刘将军却只以睢阳县宰授我!以我之身,不足为梁之主乎?”对於刘昱“睢阳县宰”的这个任命,刘永兄弟三人都是大为不满,这些且也不必多说。
只说次日,陈直亲率两千兵马,前往与刘英等部会合,如刘昱所料,下邑等县的援兵的确是不难被歼灭,两天后,捷报就送到了刘昱的案上。随后,刘昱分兵,分往取虞县、下邑等县。旬日之间,梁国余下之诸县俱下。陈定大尹等不肯降从的官吏,刘昱尽皆杀了;亦有肯愿降从者,刘昱都给以赏赐、任用。八月中旬,梁国大致已定。被丢掉的脸面,刘昱直到这时,才好像是找回来了些许,美中不足,却有一则,便是番侃、殷敢终究是没能找到!
梁国西边,山阳郡的黄国境内,四五个狼狈不堪之人,沿着小道,於此日黄昏时,行到了黄国的西边边界,再往前,即是陈留郡的都尉治之所在外黄县的地界了。
此几人中之为首者,眺视前已不远的外黄县界,停下了脚步。这人四十多岁,相貌普通,黑帻布袍,打扮朴素,衣袍上染着斑斑的血渍、泥土,可不就即是番侃!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中,一人三十来岁,络腮胡,体貌魁壮,是殷敢。殷敢见番侃止步,问道:“番公,前行数里,便出巨野郡地,至陈留郡矣。到了陈留,咱们就安全了。天虽已暮,我等还是再赶一程,等到了陈留郡界,再做歇息吧。”番侃说道:“我还不累,不着急歇息。”殷敢不安地往身后的来路上望了眼,是一条乡间的蜿蜒小道,路上这会儿并不见人踪,但殷敢还是忍不了的担心,黄国县已被刘昱部攻下,现也已是贼域了,万一被黄国县的刘昱部贼兵发现,他们这几个人必然是就逃不走矣,他问道:“番公,那公为何止步?”番侃收起向西眺望的视线,——西边夕阳西沉,余晖洒落树上、野间,望之尽是迟暮的景象,他转顾向北,北边是定陶郡的地界,如由此地北上,百十里外便是定陶郡的郡界,他沉吟了会儿,说道:“前两天,我等路经黄国县城时,闻之定陶郡已为曹幹得之,耿艾、刘孔等尽降曹幹。子正,这件事你怎么看?”
【作者题外话】:诸位老兄,这节奏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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