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十六章:山谷变
姬钰虽心中十分排斥这种事情发生。
可他知晓,如今这种处境,想要活下来,哪怕只有一人都是奢望。
若是不想为此付出些代价,又怎么可以?
只是这小子掌控着这一方死域,他想来对于蜀辞的抉择定会心生不满。
若是愤怒之下,强行出手。
姬钰也必然要拼死一战,为蜀辞博一条生路出来。
……
……
水云轻破,一缕风痕如刀,在水面之中载沉载浮的女尸骤然被那缕风痕一分为二。
身体却藕断丝连般的,有着千丝万缕的细线游丝在其中牵引拉丝,左右分离出一道镜玄空间。
姬钰目光微瞠。
鬼仙原本脸上还带着阴森森的笑容,一见之下蓦地睁大了眼睛,面容上的得意猖狂种种颜色蓦地褪去,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蜀辞:“你……你……你……竟敢?!”
蜀辞高高坐在百里安的肩膀之上,尽管这个姿势毫无霸气可言。
可她微微抬起指尖的一缕魔焰,却是让姬钰与鬼仙岁游遍体生寒。
蜀辞看着鬼仙岁游的一双竖瞳幽深淡漠,有如寒潭。
再配上那张妖艳妩媚的脸,更显蛇蝎心肠,令人寒悚。
“吾辈从不做别人给的选择。”给出的回答,竟是与百里安一模一样,颇有夫唱妇随的意味。
姬钰目瞪口呆,宛若第一次认识蜀辞一般。
她竟放弃了这唯一的机会,甚至还向众人展示出了她身为魔河蜀辞的狠毒专行。
竟是反客为主,不给鬼仙岁游半点转圜的余地,毫不犹豫地破开此地神阙。
鬼仙岁游并未达到心中想要的成果,心道你竟因为不舍将这小子永远留在这里,甚至不惜做到这种程度。
她这是要美色不要性命了吗?!
鬼仙岁游气得浑身发抖,“你个蠢货,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破坏神阙的后果,即便你是魔河蜀辞,你也绝对承担不起!”
姬钰见他这副恐惧的模样,便彻底相信他所言没有半分虚假。
蜀辞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应当知晓,吾辈性情素来贪婪自私,三选一这种不划算的游戏,吾辈没兴趣陪你玩。”
她两只手臂枕在百里安的脑袋上,两只手掌上下交叠,用手背托着下巴。
幽幽如火的花色映在她那张那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
她表情淡定,眼神透着乏味:
“吾辈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依靠别人的给予,吾辈是妖魔。
吃的便是豪取强夺的这碗饭,毕竟抢来的总比别人给来的更多。”
鬼仙岁游恨恨道:“你当真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神灵吗?
你觉得在这场灾厄性的尸难下,你真的能够保下这两人全身而退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很可惜,你似乎看不到了。”
蜀辞面上诡异一笑,道:“神阙已破,阴虚谷数千年的阴气一朝暴乱肆虐,成无主却拥有自我意识的山。
你觉得,这片‘地方’,最先迫不及待吞噬的那个人……会是谁?”
果然,这话一说完,鬼仙岁游脸色大变,一股浓浓的恐惧席卷上心头。
一只光洁平滑如镜的水面忽然如沸水般翻腾起来,波涛汹涌间。
就连方才尸堆成山里原本的巨洞空间也骤然不受控制的水流崩溃。
汹涌的水浪一层叠一层,那些水宛若被赋予了什么诡谲的生命一般。
在水下生出无数水形态的长长触须,将鬼仙岁游的身体层层卷住。
鬼仙岁游的身体为那触须一触,口中登时爆发出凄惨难忍的惨叫声。
只见他的双腿为那触须缠绕上来的一瞬间,顿化白骨,血肉不存。
他周身的死水沉浮,竟是如先前那些尸块般开始蠕动起来,将他身体一点点地拖入水中吞噬蚕食。
鬼仙岁游惊惧挣扎:“不……不……不要……”
尽管他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可他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被这片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死域所吞食。
他这一生,与长尸为伍,将落入这片山谷中的人类修士,残忍玩弄,吞噬,化为那丑陋尸体的怪物一部分。
可是如今,他的命运竟是与他杀死的那些人类一样,从主宰者,变成毫无意识的一堆肉块怪物!
他宁可死,也绝不接受这样的下场。
“不!不!蜀辞!蜀辞!蜀辞!!!!”
可即便他再不想,又如何能够摆脱这场命运。
他甚至想过自爆元神,可身体为那死域来的触须给缠上,竟是能够生生感应到他的想法一般。
自涌动的激流之中,两根长长的水型触须忽然高高立起,如同植物的根茎一般,狠狠扎入他的大脑之中。
鬼仙岁游眼白翻起,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抽弹起来,张着大口,口中开花一般舒展开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肉须。
他再也难以发出一丝声音,身下水面骤然开出一个打洞,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狠狠拉了下去。
姬钰脸色吓得惨白,被这惊悚的画面骇得立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
还是百里安当机立断,抓过他一只手臂,朝着那女尸分裂开的一道通道毫不犹豫地越了下去。
眼前视线瞬然一黑,有水流击打耳膜的声音,隆隆作响。
身体一阵失重的坠感不知持续了多久,耳边的沉闷深水之音逐渐被呼啸寒冷的风声所替代。
一缕星光自天幕洒落下来,如同水底漾起的微小火花,闪闪烁烁的,跳动着细小的光点。
姬钰只觉自己一直坠落的身体忽然落到了一片松软的实地里。
他一睁开眼眸,入目之下,是极夜的星光,与离离清疏的月光。
那样美丽的夜景,人间清冷的气息,让他一时之间生出大难死里逃生的错觉。
可他知道,真正的死亡,才刚刚开始……
来时长林之中,那颗巨大的白骨树已经枯黄垂断,如残垣断壁般横在黑色泥土地里。
大地好似某种柔软的沙地般,不断呼吸涌动,将那颗巨树寸寸吞噬入土。
姬钰在心中暗自责备蜀辞的鲁莽与冲动,心道她原本可以安全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今事情发展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又该如何处理。
百里安面上却是依旧淡然沉定的模样,没有觉得蜀辞的行为有半点不妥。
在这一片死亡笼罩的危机下,他还能够不急不缓地问着姬钰:“现下,可能御风而行?”
姬钰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仿佛受到这片天地间拘束的风息,竟又开始重新回到他身边缭绕不绝。
他面上一喜,道:“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尽快离开这里了?”
百里安刚欲说话,一刻也不想在这片鬼地方多待的姬钰,伸手一展,分别扣住百里安与蜀辞的肩膀。
周身清风大起,托着三人的身体凭风而起。
森林长野,狂风拂叶。
在那大涨的风势之下,姬钰却发现随着自己飞行的高度越高,周身的风势竟是逐渐递削减弱。
原本撑托起三人身体的力道十分轻盈,可堪堪刚升起数百米高。
姬钰就明显的感受到了力不从心,无论他怎么催发体内的灵力,都再难飞得更高。
百里安这时出声道:“别傻了,神阙被破,山谷之中整合小天地但凡有形之物,都在开始发生尸化。
尽管没有鬼仙岁游的诡阵术法干扰,姬兄能够重新掌御风灵,但莫要忘了,眼下这片山谷已经‘活’了过来。
‘它’的呼吸能够让这片天地的风变得沉重凝滞,想要通过御风之术离开这片山谷,怕是很难。”
姬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这样不上不下的漂浮在半空之中,明显极耗灵力。
他索性寻了一处树梢之上,落足,寒声道:“此处山风难以调用,我以自身灵力御剑行天地,总能行了吧。”
尽管姬钰心中知晓,事情怕是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召出一柄品相不俗的灵剑来。
他双指御剑,锋芒扶摇直上破九霄,只是当那柄灵剑被召唤出来没有多久。
围绕在剑身上的灵力开始不稳涣散,好似被什么无形之物吞吃去一般。
明亮如雪的剑刃在瞬息之间,好似经历了千年光阴一般。
点点斑驳脏污如血痕尸斑般的锈迹好似恶疾蔓延一般,飞快地遍布整个剑身。
姬钰眼瞳惊惧急缩,这柄佩剑跟随他多年,论品阶,亦可为仙器中的上品。
他大感心疼,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召回此剑,可还未等他出手。
那柄灵剑竟是主动迫不及待地朝他方向冲过来。
布满脏污锈迹血痕的剑锋,如泣血一般,猩红的血液无中生有地顺着锋刃络绎不绝的滴落着,剑柄处也发生了形态的变化。
一只深紫色的独眼从剑柄处骤然睁开,然后无数细细缕缕的肉须从中疯狂延展出来,张开成为繁密茂盛的一朵巨大肉花,当头就朝着姬钰的脑袋狠狠咬下去。
姬钰神情大变,脸色骤然煞白,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诡异的事。
他反应极快地施以术法,指尖雷鸣暴响,打出一道闪电迎了上去。
可那粗若狂蟒的闪电生生劈在那肉花之上,却只留下一条长长焦黑的痕迹,复而肉花变得更加巨大狂暴,去势不停。
生死危在旦夕之际,一朵猩红的曼殊沙华妖冶飘起,没入那飞冲直撞而来的长剑肉花之中。
“嗤嗤嗤……”
那肉色的触须色泽飞快变得深红,复而爆开一团团绯红的血雾。
仅存的肉须也成枯萎状态,飞快的缩回剑柄独眼之中,咣当一声,自高空之上,气息萎靡地跌落在里地上。
姬钰寻着跌去的方向俯瞰看去,只见跌落在地上的灵剑抽弹一阵,宛若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般。
很快自剑身剑柄处,竟是生出了一对苍白骨瘦嶙峋的人类双手双脚,贴张在地上,如同某种爬行动物一般,飞快地窜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姬钰后脊骨阵阵发寒,表情空白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贴身佩剑可是上品仙器,为何会这样?!”
百里安见此一幕,心说,终归还是低估了这片山谷尸化而带来的灾难性。
那柄灵剑甚至都为接触到这间山谷的任何草木山林,竟是这么快就被此地的阴气污染同化。
蜀辞叹了一口气,道:“是傻吗?小尸魔将鬼仙岁游多年收集的尸体尽数炼化成花。
山谷之中再无一具尸体作为‘它’的腹中存粮,这阴虚谷刚刚苏醒开始异化。
正最是饥饿的状态,凡是灵力越发不俗充沛的灵物,越是会成为这间阴虚谷重点攻击污染的对象。”
她垂眸看着这片黑森森的山谷,如巨大的魔物自黑暗中复苏醒来一般。
“在这里的气息影响之下,莫说活人尸体了,但凡是山林草木,岳石溪流这样的凡物,都可以被其尸化污染,更莫说一柄天生有灵的仙剑了。”
鬼仙岁游的诡道之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这世间万物的修行体系道理是相通的。
木石花草尚可吸收天地之灵气,从而日积月累化灵成妖身人形。
而这座阴虚谷,在鬼仙岁游圈揽天地数千年,以尸养山。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早已脱离的凡性成阴胎。
一夕之间苏醒暴走,仿佛连这无形的风都仿佛产生了诡异的灵识。
三人身上的衣袍无风也在猎猎鼓荡不休,仿佛要挣脱而去。
姬钰面色愈发难看阴沉地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袍,他察觉到,就连这种衣裳死物竟都开始异化,带着强烈的意识开始贴在肌肤上,隐隐刺痛,似欲往他体内深处钻去。
他们虽已经离开了鬼仙岁游的腹中地狱,可在姬钰看来,他仍旧处于一个看不见罗网的可怕囚笼之中。
随时都有可能在这片天地里被蚕食消化。
百里安周身血气涌动,猩红迷雾里,曼殊沙华翩翩舞现,将三人的身体虚虚包裹成一片小的空间。
他们身上不安舞动的衣袍好似一下被切断了支配的偶丝一般安静地平复了下来。
姬钰道:“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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