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污染
罗兰夫人很快回到了太空港。
阿楚在那儿等着她。
楚辞之所以使用了阿楚这个身份, 不仅仅是为了让罗兰夫人安心，更因为经过罗兰夫人的提醒，他想要用阿楚这个半兔人的天赋, 却确认一下不同。
罗兰夫人倒也没有说谎。
之前楚辞用人鱼和蓝星人的身体站在接待处走廊这里的时候，明明没觉得什么太大的不妥，但用半兔人的身体还没有靠近，就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恶意的视线感。
阿楚可以感觉到有一道强烈的充满恶意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像是有一个看不见鬼魂贴在自己的背部，下一刻就会切开他的脑壳，将他身上的皮毛都剥下来。
阿楚银灰色的毛都炸开了。
不仅仅阿楚，阿长等几个陪同罗兰夫人过来的半兔人也是同样的感觉。
反倒是罗兰夫人作为一个混血, 搞不好体验没有深。
她还解释道：“半兔人因为本身战斗力不强, 所以对危机比较敏感, 一分会放大成十分…啊, 我没有说大家的样子。”她的声音本来就小, 最后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没关系的, 罗兰夫人。”阿楚笑了笑说道。
他注意到在自己说话的时候，罗兰夫人退了好几步, 他也就没有靠近对方。
阿楚只好奇道：“要怎么把这玩意摘下来呢？”
“直接刺穿不可以吗？”阿长提议道。
这不像是平和的半兔人会提出的建议。
不过半兔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相反, 它们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可是非常暴力的——从这方面来说，罗兰夫人确实拥有半兔人的血统。
现在这枚眼球让阿长感觉到了威胁，阿长迫不及待想要摧毁它。
“主要是不知道这眼球是什么，还是按照罗兰夫人的办法来吧！”阿楚对罗兰夫人微笑道, “拜托了。”
罗兰夫人低着头, 并没有看见阿楚的笑容。
事实上, 她在阿长说话以后，嘴唇就动了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错过了时机，现在阿楚拜托她，她就胡乱点了点头，也是一级交流障碍了。
罗兰夫人随后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神奇的魔法来。
她在回到了太空港第一件事，其实回了一趟自己这几个月居住的房间，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大袋子出来，里面竟然都是药物。
罗兰夫人就开始……捣药。
半兔人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阿长说道，“有效的药膏才能根治，防止精神污染。”
“可是，这是一根柱子啊！”还是合金的。
阿楚奇怪道。
“有效的，毕竟治的是污染源，而不是柱子。”阿长保证道，不过他也不是很有信心，“不过，我们没了母星，很多药方都没有原料，也不确定能不能治……”
要不然，以前阿二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阿长说道这里，看了一眼罗兰夫人的药钵：“咦？这种草药没见过啊！”
罗兰夫人的肩膀顿时颤了颤。
她似乎想要解释，又找不到自己声音，只加快了捣药的动作。
不过作为一个死宅，罗兰夫人的力气是群星标准的贵女力气，就算她努力了，也没变化多少。
一边的半兔人们就看不下去了：“要不要我来帮忙？我的力气更大。”
“我来吧！我很熟练的。”
“我是上次捣年糕大赛的第一名！”
半兔人接手了罗兰夫人的工作。
罗兰夫人被驱赶到一边，才颤悠悠的跟楚辞解释道：“药的原料是……种子库里的。”
她说得不清不楚，但阿楚听懂了。
“对哦，有种子库。”阿楚恍然大悟道，它跟阿长说道，“星际联盟有专门的种子库，探索到的‘新星球’虽然会进行改造，但一方面也会对上面的物种进行采样，以免彻底失去某种生物必要的基因。”
这是经过深刻教训，联盟才采取的做法。
早期的群星帝国是一点都不管星球的原生态发展的，直到他们扩张到某个星域的时候，发生了感染所有星域的传染病，而致病的药剂本来是该星系某种常见的物种，却被他们灭绝了，那以后，群星帝国才采取了统一的消毒措施，并且对星球生物样本采取留样保存。
就是楚辞在开拓任务中，也有类似的任务。
只不过楚辞的星体一开始没有生命，所以只是采样基本元素而已。
半兔人的母星虽然没了，但他们母星的生物在种子库应该留有档案，而身为六角星域的域主的罗兰夫人当然会有权限查看。
阿长听着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可以通过种子库获得母星的植物种子吗？”到目前为止，半兔人的生态农场都是地球植物。
“要钱买，而且挺贵。”阿楚提醒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攒！”阿长道。
它们都准备建造自己的星球了，也不差这么一点。
罗兰夫人都抬起眼睛看了看阿长，然后像是被光芒刺伤了眼睛般的转开了视线。
“我，我可以帮忙开放权限，以最低价出售，我手头还有一些已经兑换的种子。”罗兰夫人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阿楚就忍不住笑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半兔人们已经捣药完毕。
不过他们遇到了一个新问题：
个子不够。
当初考虑到客人的种类，接待处的高度是按照群星人的三倍身高制作的，那枚眼球落在了柱子中上部位，属于群星人中的高个子要踮起脚尖跳一跳的高度。
而半兔人竖起耳朵才只有半人高，现在连阿楚都是半兔人，最高的反而是混血的罗兰夫人，可是这位夫人在群星人中无疑属于矮个子，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眼球。
“我去拿个梯子。”阿长啪嗒着脚掌道。
“不用那么麻烦，”阿楚对盘踞在走廊上方的青龙叫道，“青龙阁下，可以麻烦你吗？”
“好的。”君上。
青龙总算记得阿楚的身份，没有叫破。
它从屋顶上探下头。
本来以阿楚的想法，是想要让青龙载着某个半兔人，上去柱子敷药的，但没想到青龙只看了半兔人捧着的药钵一眼，在半兔人们的惊叫声中，里面打成糊状的药膏飞了起来。
念动力？
青龙什么时候有这个能力的？
不过作为一只东方龙，有这种能力好像也不奇怪就是了。
阿楚这样想道。
因为场地有点不合适，所以他准备以后问问青龙怎么做到的。
青龙倒觉得没什么，它正跟半兔人确认道：“直接敷上去就好了吗？”
罗兰夫人在发抖，没及时回答，好在其他半兔人对此很熟悉：
“轻一点。”
“慢慢的按上去。”
“敷得薄一点。”
青龙很有耐心的按照半兔人的指示行动，但在它将绿色的药膏按在柱子上那一刻，还是听见了“噗”的声响。
污血洒了出来。
溅了三四米的那种洒了出来。
好在半兔人的天生发射神经足够，一群半兔人迅速的避让了开来。
“你们没事吧？”青龙紧张的问道。
阿长没有立刻回答。
不过他对这种情况非常有经验——作为前宇宙清洁队队长，他时常在外宇宙遇到更凶险的情况——阿长指挥着半兔人互相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被溅到的。
阿长这才回答道：“没事！”
“那就好。”青龙松了口气，不仅为楚辞，也为半兔人们。
在它看来，这群小兔子实在太弱了，似乎一点侵蚀都能死的感觉。
青龙在确认了半兔人的安全后，才看向了污血的源头。
绿色的膏药有点粘不住，顺着柱子滑了下来，不过原本眼球所在位置只剩下了一个黑洞，感受不到生命气息。
“这算是完事了吗？”青龙问道。
半兔人们却没有回话。
包括阿楚在内，都感觉到了更加浓厚的恶意。
不仅仅从柱子上那“戳瞎”了的空洞中传出来，还从地上被溅射到的血液中散发出来。
阿楚吩咐道：“先别动，也别让别人靠近这里，我再找设备检查一下。”
他记得自己之前在污水池里发现了污染物后，是买了多维影响检验器这种对精神污染可以检测的仪器的，现在大概是这玩意排上用场的时候了。
结果还是要跑一趟。
只是等阿楚带着仪器骑着青龙回来的时候，却看见罗兰夫人和阿长还有几只半兔人都呆若木鸡的站在这里，他们的耳朵都拉成了直线。
“怎么了？”
阿楚问道，并奇怪的探头望过去，然后他的耳朵也拉成了直线。
眼睛。
满地都是眼睛。
刚刚地上还是溅出来的污血，但现在污血的位置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而恶意的感觉更加浓厚了。
“这是什么掉san的画面。”阿楚嘀咕道。
罗兰夫人的耳朵动了动，她似乎才注意到阿楚过来，就转动着眼睛看向了阿楚。
然后她“噫”的叫了出来。
这个感觉，像是阿楚是比满地眼球还要恐怖的存在似的。
其他半兔人顿时惊恐的看向了阿楚。
不过他们看见是阿楚的时候，倒是松了口气。
“我们觉得这里的感觉太不好了，所以想要拉一条警戒线，”阿长跟阿楚解释道，“只是我们才转开视线，再看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罗兰夫人则似乎快要精神崩溃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楚觉得罗兰夫人更害怕自己。
事实上，罗兰夫人也确实更害怕他：“我我我太托大了！以为自己可以挖这个眼球来的，结果根本做不到！”
比起眼球，罗兰夫人觉得“让别人失望”更恐怖，恐怖到了她想杀死对方的地步了。
好在阿楚没那么容易就对人失望。
“没关系的，你提醒我要注意这个眼球，已经帮忙很大了，”阿楚安抚她道，“要是没有你的体型，不知道这玩意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可，可是，因为我……敷药……才恶化了！”罗兰夫人混乱道。
“我觉得不是因为敷药恶化的，反而说，因为敷药才让它现出了它的污染性。”阿楚正色说道。
罗兰夫人耳朵颤了颤，但还是不敢看阿楚。
反而阿楚的发言似乎提醒了半兔人。
一只属于清洁队的半兔人：“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说过类似的怪谈。”
“怪谈？”
那名半兔人就说道：“嗯，不过不是眼睛，而是一块肉。
据说在某个开拓星球，开拓者制造了一座巨大的雕像，但那块雕像在有一天，从坚硬的石头中长出了一块肉，那名开拓者就叫了清洁队过去，当时那个队长就觉得不对，劝说开拓者将雕像处理掉，结果因为雕像花了很多钱，开拓者舍不得，最后只挖了那块肉了事。
结果，第二天，开拓者一看，发现雕像又有其他地方长出了肉，于是他这次自己挖掉了，然后第三天，第四天……在一周后，清洁队才再次收到了信号，让他们去做大扫除，结果他们去了那里一看，发现整个区域的地面建筑物，所有都变成了混合着血管的肉片，而开拓者就像是肉瘤一样，长在了已经彻底变成肉块的雕像上，在对他们招手——”
“噫！”所有的半兔人都惊叫起来了。
阿长忍不住敲了一下那个半兔人的脑袋：“这么恶心的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很久以前和其他清洁队合作的时候吧？其实这类怪谈在救援队那边更多。”
“最后那个星球怎么样了呢？”阿楚则好奇的问道。
“谁知道呢？只是个怪谈而已，”那名半兔人说道，看阿长在瞪它，就吐了吐舌头，“不过这种情况，大概是整个星球都被丢到了星球垃圾场吧？”
阿楚皱了皱眉。
他想起自己一开始缺钱的时候，去星球垃圾场遇到的那只巨大的触手。
那个垃圾场，“有意思”的东西还真多。
但真不想再去了。
阿长也担忧的对阿楚道：“怪谈虽然可能不是真的，但里面的警告有点道理，像是这样的情况，还是干脆将整个接待口切下来，彻底丢掉的比较好。”
阿长这么一说，地面上所有的眼珠都骨碌碌的转动着，看向了他。
这些玩意像是拥有神智似的。
更让人恶心了。
“这么说也对。”
阿楚认真的点了点头，毫不畏惧的和那些散发着恶意的眼球对视着。
在星空的另一端，也有一名男子站在充满恶意的眼球面前。
他身材高大，五官轮廓深邃，样貌标准的能去当群星帝国征兵海报的模特，身上也确实穿着群星的制服，一堆勋章在他的胸口闪闪发光。
只不过这件笔直的军装外面，却披着研究员的银色长袍，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男子本人并没什么感觉，他冷眼注视着能量罩外那团葡萄般的眼球，听见旁边的光球用呆板的汇报道：
“研究员七十号，九十九号，在宇宙日十二时没有按照约定发回信息，失联风险为百分之七十六点三。”
“被抓住了吗？”男子冷哼道。
“也不一定吧？”旁边一个同样穿着银色长袍的中年人说道，“那两个家伙我知道，九十九号还好，七十号就是混人，总想着女人，因为一点事耽搁汇报也是可能的。”
“是吗？”男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阁下？”
“无关紧要！”男子却不回话，只冷笑道，“不管那两个人是真的失联也好，还是没有遵守规定也好，那箱子眼球被送那里开始，那个星球就逃不掉毁灭的命运了。”
“确实呢，毕竟是用了一个文明献祭得到的‘最终科技’。”中年人抽了脸颊的肌肉，试图露出了干巴巴的笑容。
他却始终不敢看向窗外。
中年人只尽量看着男子的后脑勺，紧张的问道：“不过，我们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这个研究所位于蔚蓝星域附近的外宇宙，但最近蔚蓝星域的航道开通，带了相当的客流量，也使得整个区域变得热闹起来，这让他们不好如同以前那样做事了。
而且还听说，原本负责六角星系的群星特使也在调查这块星域。
也是因为这些原因，研究所不得不派出了两个研究员去调查这些改变的根源。
“他们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一定麻烦，但那个旅游星的老板好像是个群星贵族吧？还有不少群星人去那边旅行，”中年人紧张的说道，“我们一上来就用那么过激的手段，不怕引来不必要的注目吗？”
中年人最后迟疑的顿了顿：“而且有消息说，那位开拓者好像也是荆棘家的——”
他顿住了。
中年人惊恐的看见男子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不仅仅是男子，窗外的无数双眼睛也看了过来。
这种恶意不是普通人可以承担的，因为那些眼睛的数量跟楚辞太空港的有本质不同，它们不是一只眼睛，也不是一走廊的眼睛，而是一个星球的眼睛。
是的，现在窗外漂浮的，是一个星球，只是这个星球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恶意的注视着漂浮在太空中的研究所。
那个中年人顿时无法忍受这种“注目”，啪的跪在了地上，身体像是脱水一般的分泌出了大量的汗水，打湿了那一片的地板。
男子却微笑道：“荆棘家的什么？”
“那不过是一个始终派不上用场的实验动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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