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我感觉你们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宫野志保双手环胸。
“你想听什么呢, 雪莉?”
赤井秀一还在不停地按着手机键盘,似乎在给什么人发信息。
“那当然是你们怎么会出个任务,格兰利威就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搭上一个波本!我没听错的话, 组织说的应该只是获取目标物品, 而不是让你们炸楼吧?”
研究所里的闲杂人等都在这四个灰头土脸的威士忌抵达的前三十分钟内,被宫野志保全部遣散出去了。
此时这栋临河的五层小建筑里只有几间房间稀稀疏疏地亮着灯, 溺水昏迷的格兰利威在其中一间,脑袋上开了个洞的波本在另外一间休息。
剩下的,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雪莉的办公室了。
十几岁的少女白了这群人一眼,对于他们不敢把“第一次出任务就出了大幺蛾子”的事上报给组织, 只敢赶紧悄悄跑到她这里来求治疗的行为非常无语。
此时正在一边调着药,一边悄悄地减少了麻醉的成分。
“波本醒了,血应该基本上止住了。”
这时候,诸伏景光推门进来,目光落在雪莉身上。
组织里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孩子?!
他微微皱起眉。
但雪莉却对他的注视毫无所动。
或者说, 她对一般性组织成员都没什么好感,即使这个苏格兰威士忌柔和的外表确实很有欺骗性。
“把这个给波本, 这个给格兰利威。”
宫野志保将手里两只试剂递给他,利落地摘下橡胶手套:
“格兰利威如果感觉到冷,你们就再来找我,其他事情自己处理, 我之后还有事。”
说完, 她就转身进了里间的封闭实验室, 锁上门。
砰!
景光和赤井对视一眼。
赤井略微耸了耸肩, 笑了下:
“她果然是组织里最天才的未成年研究员了, 对吗?”
景光没有接他的话。
只在这个时候默默地推门出去, 沿着走廊缓缓走向亮着灯的房间。
降谷零头上打着纱布,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手头疼似地压着眉心。
看到他进来,才略微抬起头:“hiro。”
“你怎么了,还在疼吗?”
“没事。”
零用手抵着自己昏昏沉沉的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感觉有点”
有点混乱。
应该说,自从他从被撞晕后的那个梦里醒过来以后,他的脑子里就一直充斥着很多非常,非常杂乱的东西。
那像是噩梦被延续到了现实。
他回到了他小时候的那个梦一般的绑架现场。当时的景象在他人生中的前二十六年里都由于ptsd,和最后摔下山崖的那次撞击,而一直被埋藏在了记忆深处。
无论他怎么回忆,都完全想不起来。
可在前几天里的下水道里,或许是因为场景相似
他终于在那之后,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当时的情况。
除了他依然看不清那个在他的梦里,一直在哭着的男孩的脸。
但降谷零却忽然觉得很熟悉,明明自己和小绫也已经分开十多年了,总共相处的时间也不到两个月,他在之前的人生里甚至想不起他。
可在那一瞬间,他就是没来由地感觉到。
自己好像已经和他一起生活了很久了。
零眼睁睁地看着他细白的手指上沾上血,又混着灰,随着擦眼泪的动作
而把那张小脸也抹花了,几乎产生了一种想要走过去,紧紧拥抱住那个幼小的身躯的冲动。
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剧场早已谢幕,即使他拼命伸出手也无法再触碰到以前的幻境。
也无法再阻止一切发生。
他只能蹲下去,张开双臂抱住那个幻影,即使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团空气。
当年摔破的额头和此时的剧痛几乎重合在了一起,他在发着抖,冷得痛彻心扉。
可小绫在哪儿呢?
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可抬眼却看见一直扶着他的格兰利威沉入了水中。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忽然从心里蔓延上来
“嘶”
降谷零用力按住太阳穴。
记忆里沉下去的格兰利威竟然莫名和以前的片段杂乱交织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
零没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一思考整个头颅就传来撕裂一般的痛!
他痛苦地将头埋下去。
“zero安,安室!你还好吗?”
诸伏景光连忙去察看他的情况,却被对方的手拦住了。
“没事你不用管我”
降谷零的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渗出来,甚至已经有些打湿了他的额发,手心里也是一片冷汗。
“我想稍微自己待一会儿,麻烦了。”
难道他终于想起来什么了?
看着对方的样子,诸伏景光也大概意识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于是他赶紧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看看格兰利威,有什么事的话,我再立刻过来。”
“嗯谢谢。”
晚上十点,诸伏景光慢慢推开了那扇走廊尽头的房门。
他们当时从水里把格兰利威抢救出来,又狼狈不堪地折腾了半天,才把他送到这个研究所里来,被半夜炸毛的雪莉全部推出了病房。
而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重新回到这里。
景光回身轻轻关上门。
随着走廊上光线的消失,整个房间里的颜色也深沉了下来。
充满消毒水味的空间里不亮,但天花板上有白色的光,是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小口洒进来,和落下的纱帘外的月光一起堪堪点亮这方空间。
景光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白色被单里的青年手背连着输液管,有细碎的光落在他脸上。长睫上翘,微张着唇,在嘀嘀的鸣音中安然沉睡。
昏迷的神态使得格兰利威一直冰冷的眉眼,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
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柔和,更加让他只看一眼就胆战心惊,像是那个早已经死去多时,他也早就决心要遗忘的人又回到了这里。
“”
鬼使神差地。
景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几乎每看一次就感到心跳加速,回想起自己去见雨宫的遗体的一天。
他很少和格兰利威直接对话,因为一对话就生怕暴露自己的不正常,而他显然不能在现在这个情况还尚不明朗的时候暴露自己。
只有现在。
格兰利威睡着了,短时间内不会醒来的时候,他才敢稍微靠近他一些。
你到底是谁?
又为什么会和“他”那么像?
诸伏景光
静静地垂着头,却连自己都没发现的,他的眼底翻涌着的情绪已经开始越来越无法掩盖,悲哀,和那一丝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诡异的希望同时浮现在他的瞳孔里。
真相就在离他唾手可得的位置。
麻醉药的效果大概还剩下半个小时。
在这半个小时里,格兰利威不会醒来,他不管做任何事都不会被发现。
“”
景光的眼瞳沉了沉,瞳孔暗而无神,像是下定了决心。
逃避是没有用的。
他记得那个属于雨宫薰的伤疤痕迹,应该是在左肩胛骨的中央位置上。
回忆中宿舍里的灯光暖黄,轻薄的衬衫穿在那个人身上,也被洒上一片温柔明亮的光。
素白微透的布料下,青年优美的肩胛如同两片振翅而飞的蝶翼——
景光伸出手,摸上那个人的领口。
他此时已经积累上枪/茧的,属于苏格兰的修长手指,慢慢地解开了格兰利威衬衫的第一颗衣扣。
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那些原本堆积覆盖在身躯上的衣料解开,露出下方因为常年不见光,而白皙得几乎有些透明的皮肤来。
脖颈修长,锁骨和柔软的肩窝线条分明,在月光下看起来柔软细腻。
他的视线低垂,缓缓地描摹过那些暖融融的表面。
即使是那么冷漠的人,此时在他掌心下的皮肤,也还是属于人类的温度。
酥麻的暖意随着掌心和皮肤的相触,也一点点攀升上来,被摩擦过的皮肤甚至有点隐隐泛红,胸口下方隐没进柔软的衬衣里。
左侧的衣襟在这个时候慢慢滑下去,露出瘦削标志的肩膀。
他的呼吸忽然没来由地有点快。
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咚——
景光终于心一横,伸手将他略微拖起来,将下滑的衣领继续拉下,直到他的整个肩膀都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手指忽然触碰到了什么。
那是一道伤疤。
景光整个人倏然僵住了,刹那间完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温暖消失了,刺骨的严寒在这一刻顺着缝隙深深渗进骨髓里。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形状大小都
他瞳孔颤抖,指腹摩挲过那块伤疤,仿佛看见了世界在眼前崩塌!
下意识地用了点力——
“唔。”
麻药效果中,格兰利威像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点难受了。
他轻轻地发出了一点不太舒服的声音。
而那声仿佛是个什么信号。
景光刹那间猛地回过神,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真的是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他已经死了啊,松田亲眼看着他死的!
这怎么可能!!!
景光闭了闭眼睛,可急速起伏的胸膛却丝毫不受他的控制,胸腔中的心脏在巨大的冲击下几乎要破开骨头冲出来了。
格兰利威睡得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身子。
也就是这时候,他看见那片一直戴在他左眼上的单片眼镜,忽然“啪嗒”落了下来。
格兰微微侧躺着,一侧额边的发丝散开——
露出下面斑驳的烧伤疤痕。
景光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冰封了,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去捡起了那片眼镜
然而,虽然远看镜片似乎能反光,但实际上任何光线都丝毫无法穿透它。
——这是给看不见的人用的伪装。
烧伤眼下挫伤看不见的眼球
那只能是那场爆/炸
可是格兰利威如果是按照组织的计划行动的,那组织怎么会出现这种失误?
那只能说明,这个最后的自毁式的行动轨迹,其实是出于阿薰自身的意志的。
他急匆匆撩起格兰利威的额发。
果然,在青年的额角两侧,发现了洗脑用的电极残留的痕迹!
“格兰利威还没醒?他从任务失败,被组织惩罚以后就一直半死不活了吧。”
外面有两个研究员路过。
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次任务还闹成这样,也就是boss说留着他还有用”
诸伏景光在深吸气。
短短几分钟内各种难以置信的画面潮水般涌进他的大脑里!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公/安给他看的那份雨宫的遗书。
对上了。
原来如此。
刹那间这段时间里的一切异常全部被串联起来,为什么这么强大的格兰利威会主动选择进入爆/炸现场,为什么他和零没有被举报,为什么他的眼睛没有了
莱伊为什么会和格兰利威那么熟雪莉为什么也是那种态度
那其实是一种对他的怜悯。
——“我要走了。”
——“自由的世界真好。”
如果可以和大家一起继续在阳光里生活下去,那即使被组织控制,被怀疑被伤害也没什么。而如果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死去,那也是很好的。
毕竟解脱了,就能永远活在鲜花盛开的地方了。
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安慰着他们所有人的同期。
在一个人的时候到底都在想着些什么呢?
他恍惚发现他其实根本不认识雨宫薰,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警校期间到底是在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但是他眼前的证据每一个却都在向他诉说着,这是非自愿的。
可为什么偏偏一切走向了最坏的方向。
在经历火焰烧毁皮肤,失明,和记忆清除的惨痛后,组织再一次夺走了他的一切。
那个冷漠的青年为他的唯一一次反抗付出了代价,此后将会永远活在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未知的,他不知道谁会伤害他。
曾经的雨宫薰早就已经不在了。
现在还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的。
只有一个拖着残破的空壳活着的,无家可归的格兰利威。
可是这样的话,他既然已经不记得他们了
他为什么又会不顾一切地去救零呢?
【啊啊啊啊啊你们终于发现了!!!他就是那个最爱你们的薰啊!!qaq】
【他只是不记得你们了】
【我草警校组真的太虐心了,阴差阳错又再次相遇了,但是薰早已经不是他们记忆中的那个美好的样子了组织你真的坏事做尽呜呜呜】
【现在看薰猫猫死的时候写的遗书真的心好痛他前半段是在说自己好不容易能从黑暗中走到阳光下吧,最后说自己自由了,结果又被抓回组织】
【其实这样就可以解释了,虽然格兰利威很强,但是当时的薰估计不是因为烂橘子的压力咯血,而是因为组织的毒腐蚀身体,开始不行了
所以想干脆就用雨宫的身份一死了之,从此自由了,梦里还有阵平和研二跟他讲的极光和日出呢
qaq】
【焯!那贝姐和琴爷是发现了他的定位不对,所以跑去回收人了??】
【但是薰猫猫的眼睛还是没了啊!!
你俩要么放他自由,要么早点过去让他完好地回去行不行啊!!为什么还要让他受这么多罪啊心痛死我了(阴暗扭曲)(尖叫)】
【谁发的“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没有见过光明。”啊啊啊啊——】
【死都没死成真的太伤了救命在和大家相处以后已经不能够再忍受那样阴暗的自己,格兰薰的本质还是当年那个天使啊x】
【话说,我忽然发现,薰酱最后如果能死在他最喜欢的警校组手上是不是也能算he】
【???楼上快闭嘴,已经够虐了真的不要啊】
诸伏景光的手无力地下垂,山呼海啸一般爆发的情绪涌进心脏,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不受控制地掀起滔天巨浪,在心口猛地炸开。
他弯下腰,疲惫地把脸深深埋在了格兰利威温暖的肩窝里。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痛楚交杂,剧烈地反复撕裂着他的心。
滚热的泪打湿了那片皮肤。
景光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似乎这样就可以将他藏进怀里,永远不用再受倒任何伤害。
外面的日光初升,新的一天开始,日光照常洒下。
可是。
这一切,真的还能来得及挽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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