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吧达 > 伪装深情[快穿] > 第63章 飞雪入鸿门2

第63章 飞雪入鸿门2


不怪崔迟雪会这样想,  实在是因为,当初他与皇帝的交易便是如此,若是皇帝活着,  他便做一个寻常的后宫中人,  担着男宠的名义,帮他出谋划策,  低调行事。

        若是他死了,  才会强行将他推上台前,给他一个便宜行事的身份。

        可他等了半日,  却并未等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反而等到了九千岁去见皇帝的消息。

        九千岁并非空手去的太极殿,  他去时,  还给谢拂带了礼物。

        “咱家许久未见陛下,今日前来,却有一物要献于陛下。”

        他笑了一声,  坐在椅子上,悠悠然抬手看了看自己尾指上的护甲,黑色的甲套上雕着金色麒麟,  “来人,  将东西带上来。”

        隔着重重纱帘,  谢拂却也看见那被放在地上的尸体,  赫然是之前给他喂药的宫女。

        “这狗奴才胆敢违背命令,以下犯上,咱家已经命人对她处以极刑。”

        他随意抬眼扫了远处床上的谢拂一眼,“陛下,  若是日后还有这等贱婢,  有一个算一个,  咱家都送她们去侍奉无量天尊,这等无上荣耀,可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咳……咳咳……”

        微弱的声音隐隐约约自内殿传来,配上这殿内浓重的药味,更显得此处乃是不吉之地,晦气甚重。

        “既然这是荣耀,不如千岁自个儿享用。”

        九千岁双眼一眯,“看来陛下的身子这是要好了?”

        他低头扫了地上的宫女一眼,心中的猜测果真没错,这贱婢果真阳奉阴违,让她下毒,她却偷偷停药,多半是有什么痴心妄想。

        不过也对,跟着他不过是永远做个宫女,要是真能投靠皇帝,将来甚至有可能一飞冲天,难怪她会谋划让他暂时饶皇帝一命。

        九千岁心情很差,无论是地上的宫女还是眼前的皇帝,甚至还有后宫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都在提醒他,他如今再风光,也无法延续下去。

        “启禀九千岁……”一个小太监在九千岁耳边低语几句。

        九千岁眼眉微挑,看向殿内的目光带上了些许不明的意味:“陛下要立后?朝廷可不会同意你立一名男宠为后。”

        他语气竟不像是在生气,反而有些欣赏?

        谢拂又咳了两声,虚弱的声音似带着丝丝寒意和冷静的疯狂。

        “朕都要死了……”

        “可不想死后连个陪同的人都没有。”

        这话中的意思,竟是要让人陪葬。

        大临建国两百年,却从未有过殉葬的例子,这位皇帝大约是因为要死了,所以趁着自己还活着,疯一把。

        一个人濒死之后,都会性格大变?

        不仅要让南方世家子入宫,还要立对方为后,最后还要让对方陪葬。

        倒也算得上帝王规格。

        “哈哈哈……”九千岁闻言竟眉眼舒展,大笑出声,拍手叫好,“好!陛下有胆量!”

        他以宦官之身掌权,所行之事大逆不道。

        他喜欢同样大逆不道、打破陈规的人和事。

        这让他有种被认同的感觉。

        他当然不会觉得皇帝这是认同他,但他现在竟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发疯的皇帝,想看看他还能怎么疯。

        九千岁看着小皇帝长大,看着他挣扎反抗甚至宁死不屈,看着他恨自己恨得入骨却拿自己丝毫没办法的模样,从小看到到大,这些他都看腻了,可他还从未见过,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想任性发疯的模样。

        想来若是朝臣们见到了,尤其是那些自诩正直,匡扶皇室,将他视为奸佞之人见了,想来一定会很有趣。

        一时间,他便打消了继续送药的念头。

        只是……

        他低头看了地上的宫女一眼,啧啧两声,怜惜道:“可惜啊,她若是老实说出与陛下的情意,咱家或许还能成全她,给她个娘娘来当。”

        嘴里说着可惜,面上却半点也无,反而还有些嫌弃,摸出手帕微微抵着鼻尖,摆了摆手道:“还不快将这东西抬走,免得惊扰了陛下养病。”

        “是!”

        说着,地上的宫女便被人给抬走了。

        九千岁兴致盎然地看着谢拂,“咱家许久未吃到可口的菜,陛下莫要让咱家失望才好。”

        说罢,他转身便走了,连装模作样的告退都没有,可见其嚣张。

        013从来这个世界便脑袋晕乎乎的,它不仅看不透宿主想做什么,也看不明白别人在想什么。

        “宿主,刚刚那个人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宫女,不是说利用吗,还有啊,他来的时候不是想杀你吗?怎么突然走了?”

        谢拂视线往地上瞟了一眼,那地方似乎还有些血迹,“他以为宫女背叛了他,投靠了我。”

        至于为什么不杀他,自然是因为认为自己掌控着整个皇宫,乃至天下,想什么时候杀他,就能什么时候,不必着急。

        013有些生气,“宿主,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他?一定有办法的吧?”

        谢拂不语,但见他不疾不徐的态度,便肯定他有想法。

        谢拂起身下床,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龙袍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才喝一口便皱了皱眉。

        倒不是因为这水里有什么,而是这水是冷的,还有股陈味。

        这个天,喝这种水的感觉可想而知,

        谢拂皱着眉,觉得自己没因为认为九千岁是个大威胁而铲除掉对方,就会先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而铲除对方了。

        做一个皇帝,虽然是假的,但做到这种份儿上也是可怜。

        “来人!”

        殿外半晌才慢悠悠进来一个小太监。

        “给朕准备御辇。”他要去瞧瞧,自己新封的皇后。

        九千岁的离开,且除了让人盯着皇帝外,并未下达其他命令,如今见皇帝甚至可以下床,宫人们心思浮动,同样,对待谢拂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至少那日跟那个宫女一起给皇帝喂药的小太监,谢拂就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是去了其他地方,还是去了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

        谢拂坐上御辇,被人抬着去崔迟雪住的宫殿。

        刚到殿门口,他便望着宫门口的殿名许久。

        这里原本是用来给皇帝最受宠的妃嫔所居,因为距离前朝最近。

        所以上面的殿名为“栖梧”。

        谢拂却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心里琢磨着改名,抬脚却跨了进去。

        “圣上到!”

        崔迟雪睁开眼,从榻上起身,抬眸看向窗外某个方向。

        刚刚是是错觉吗?

        他还没去见皇帝,皇帝自己前来了?

        不是说病得下不了床吗?

        虽这么想着,但是崔迟雪仍是起身走到门口,远远看见一道身影前来。

        那人身材消瘦,宽大的旧龙袍让对方的身形看起来更仿佛风吹就倒。

        崔迟雪看了一眼那人面容,一脸孱弱瘦削,竟有些看不出原本模样。

        他幼年时曾在宫中见过当时还是小皇子的皇帝,那时候先帝还在,膝下虽有几个儿子,但对这个老来幼子还是颇为疼宠,那时候的小皇子可活泼又闹腾,什么爬树捉鱼,祸害花草,从来没少干。

        崔迟雪也是因为幼年的几面之缘,才能在如今与对方联系上,并且达成交易。

        “臣参见陛下。”

        他的行礼,比宫中其他人都要标准。

        谢拂目光隐晦地落在他身上并未说什么,只是淡淡道:“皇后不必多礼。”

        崔迟雪:“……”

        虽然他同意做皇后,但那不过是为了名分和权利,他想过自己会在皇帝时候被人尊为皇后,却没想过在皇帝面前被叫皇后。

        感觉怪怪的。

        他起身跟上对方,打量了一下皇帝的走路动作姿势,想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回光返照。

        可他没见过回光返照之人,一时间也不好判断。

        心中难免有些担忧,这要是刚入宫皇帝就死在了他这儿,他就是长几百张嘴也说不清,多半他这个皇后也是被处置的命。

        谢拂在室内坐下,发现这里虽然比不上太极殿面积大,但是里面的布置摆设却远超太极殿,桌上的茶是热的,榻上铺的毯子是羊绒的。

        看来他暂时不用担心崔迟雪的处境,至少比他这个皇帝好多了。

        “都退下吧。”谢拂发话,崔迟雪带来的人看了崔迟雪一眼,他没说什么,便是同意的意思。

        这也是他的想法,别人都走了,崔迟雪也好跟谢拂说话。

        “陛下身子如今如何了?太医可说了预计时间?”

        谢拂从来后,还没见过太医,听着崔迟雪的话,却也不由挑眉。

        “什么时间?”他双眼微眯,想到崔迟雪刚才的神色,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自是……还剩下的时间啊。”崔迟雪知道自己应该谨慎,他与皇帝一直以来都是通信,还未当面见,如今刚来便问对方什么时候死,实在不太妥当。

        但正事当前,他也顾不得这个。

        “还望陛下诚恳告知,也好让臣做足准备。”

        谢拂:“…………”

        “哈哈哈哈哈……”013笑得打滚,抹了把眼泪道,“宿主,让你要披马甲,这马甲虽好,却也不好用啊。”

        当它不知道宿主要顶替皇帝的原因吗?

        好吧,之前它是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宿主就是见不得小七跟别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有名无实。

        这才要顶替了皇帝,让自己和小七之间有名有实,虽然这名是借的别人的。

        “……朕还可以抢救一下。”谢拂道。

        “不知皇后宫中可有大夫?朕想请人为朕诊脉。”

        崔迟雪闻言也才想到,宫中都是九千岁的人,要是对方买通太医,不告诉皇帝病情,皇帝自己也不知道。

        闻言,他便冲外面喊道:“银铃,将闵大夫请来。”

        谢拂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靠着椅背,单手靠着桌子撑着头,似乎精神不好,不由闭目假寐。

        崔迟雪坐在谢拂对面,见谢拂闭着眼睛,不由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

        通信有一段时间,对方在他脑海里一直是幼年时的模样,如今才发现,似乎与印象中的他变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幼年时曾见过,他看着眼前人,莫名有种对方有些眼熟的感觉。

        似气质,又或者是别的看不见的,也捉摸不透的东西。

        闵大夫很快到来,后宫是不留外男的,崔迟雪只好将他和他带来的家将安置在离他较近的前朝宫殿。

        好在这里比较近,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闵大夫来了后,先是为谢拂诊脉,片刻后才微微皱眉道:“陛下身子虚弱,需要慢慢补,方能痊愈。”

        闻言,崔迟雪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拂,眉心微皱,似是不信,又像是在怀疑什么。

        见他面上疑惑,闵大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便解释道:“陛下自小便没养好,身体虚弱,前段时间似乎还中了毒,如今毒性虽解,可身体的亏空还没补足,如今陛下需要的表示温补调养,切忌大补。”

        崔迟雪面上的怀疑在听到那句中毒时顿了顿,收敛了起来。

        “那麻烦闵大夫,下去备药吧,另外,再让人送些饭菜上来。”

        闵大夫看了谢拂一眼,见对方没说什么,这才低头躬身行礼,“是。”

        等闵大夫下去,崔迟雪才看着谢拂道:“陛下受苦了。”

        竟是从小到大都没吃好,崔迟雪也没想到,对方在这宫中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谢拂放下衣袖,遮住那过于瘦白的手腕,调整自己的脉象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已经过去了,如今有皇后相助,铲除奸宦指日可待,朕的委屈,也不算白受。”

        话虽然好听,但崔迟雪还是听得有些别扭,无它,不过是因为谢拂方才的那一句皇后。

        正想到这事,他便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出声问道:“陛下既已解毒,暂无性命之忧,又为何要立后?”

        他连“立我为后”这几个字说着都别扭,干脆模糊的说法,只要双方明白那个意思即可。

        谢拂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有无奈,他叹息道:“皇后以为,朕的毒解了,便没有性命之忧了吗?”

        “如今那奸宦把持着前朝和后宫,朕虽解毒,却依然深陷危险之中,若是不安排好后事,实在难以心安。”

        又是皇后……

        好吧,崔迟雪微无奈了,干脆任由对方叫着,反正他也少不了一块肉。

        “正巧那奸宦见朕做出立你为后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为朕临死之前无所顾忌,反而放了朕一回,阴差阳错得了便利,朕倒觉得,这时机正好。”

        崔迟雪还不知道这一茬,心想原来今日收到的九千岁去见皇帝竟是发生了这些事。

        这么一想,谢拂说的也没错。

        可问题是……

        “陛下,您近日到底会不会死?”

        谢拂:“……”

        话刚出口,崔迟雪便觉得不妙,只是方才跟谢拂平静的对话给了他一种对方很好说话的感觉,才让他不由放松了些,这一放松,这句话便自然而然说出口了。

        “臣并非那个意思。”崔迟雪忙解释。

        不是什么意思?不是咒他早死的意思?

        “只是听陛下说奸宦以为您将死,而您若是没死,岂不是会再生事端?”

        谢拂闻言神色未变,衣袖掩唇轻咳了几声,“不会。”

        至于为何不会他却是并未解释。

        崔迟雪心有疑虑,可见谢拂一副不欲多说,多说身体承受不住的模样,也不好再问下去。

        最终,谢拂起身离开。

        “朕走了。”

        “恭送陛下。”

        崔迟雪起身相送,走到门口,谢拂便叫住他。

        “不必跟来了。”谢拂回头看着他,一双眼眸似乎极为认真,可再仔细看,又觉得只是寻常看着。

        “宫中不易,皇后好好照顾自己。”

        崔迟雪起身抬头,却见那人已经走远。

        天气寒凉,外面吹着冷风,迅猛的秋风将那人的衣袖衣摆吹得在风中不成形。

        隐约能看见那人身形。

        崔迟雪眼中浮现出疑惑,他怎么感觉那背影更熟悉了?

        而且……那人怎么好像并没有他第一眼感觉的那般清瘦?

        “公子,奴婢打听了,宫中总共有四十几位有名有姓的妃嫔,没有名分的宫女没个数,还有十几位无名无分的男宠。”

        打探消息的银铃说着脸上尽是愤愤不平。

        本来她还因为封后的事对皇帝有所改观,可听说这些后,便又觉得自己真傻,竟然会真的以为皇帝有真心,若是有,那他后宫那数十号人又算什么?

        她就不该对这种好色之徒抱有什么希望。

        崔迟雪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

        “这么多妃子,都没孩子吗?”

        他是知道后宫那位小皇子的生母已逝,据说是产后血崩。

        既然如此,那宫中其他人应该都不是小皇子的生母。

        而他也没听说后宫还有其他孩子。

        银铃闻言也是一愣,想了想才道:“奴婢没有听说,宫中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她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事似乎不简单,后宫有那么多人,可能还真的不怪皇帝。

        那看来应该只有那一位小皇子,竟连个公主也没有。

        崔迟雪心中一叹,之前听说宫中是九千岁的天下,如今他才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看来,想要将小皇子抱来自己身边抚养,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还是要把小皇子争取过来,将来才能……

        嗯……?

        嗯……?

        崔迟雪双眼一睁,整个人仿佛在迷雾中惊醒!

        刚刚皇帝是跟他说了自己能痊愈吧?

        不,不是他说的,是闵大夫诊断的。

        可这比皇帝说的还可怕,若是皇帝所言,那还有为了到达某些目的而说谎的可能,可若是大夫诊断,那可不会有错。

        闵大夫是他的人,不可能说谎。

        那皇帝是真的可以痊愈。

        但是……但是他跟皇帝的交易,不是等皇帝死后,他可以借着小皇子听政理政吗?

        当初皇帝给他的信中透露的消息便是自己命不久矣,想要临终托孤,希望他能帮忙。

        崔迟雪当初推测过,皇帝应当没有说谎,想着即便之后他成功解毒,身体应当也不会大好,小皇子又还小,自己的自由度还是挺高的,这才同意入宫帮忙。

        可如今闵大夫却说皇帝身体能好……

        现在问题来了,皇帝不死,就算他是皇后,又哪里来的资格插手政务?

        崔迟雪眸色微暗。

        他好像被骗了呢。

        就在崔迟雪怀疑人生的时候,谢拂也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对于那被养在后宫某个妃嫔那里的小皇子,谢拂并没有去看一眼。

        “宿主,您不去看看那个孩子吗?您可是答应过原来的皇帝,要帮他把孩子养大,且让他登基的。”

        “我不去看他就是对他好了。”

        谢拂当然记得那是他答应的事,不能反悔,也不能不做。

        但如果他表现出对那孩子的在意,九千岁便自以为那是他的把柄,他之前做出的因为要死了所以什么也不在乎的姿态便会失效。

        虽然对方现在也未必真相信,可信不信和戳不戳穿是两回事。

        “可是宿主,为什么你不先把那个什么九千岁解决了?”013相信宿主一定能做到。

        如果是有家族的大臣,或许要难一点,大树枝繁叶茂,根系深又密,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顾得了头尾,但是对于宦官,那就简单了。

        宦官没有血脉后代,他的所有权势利益链都看似繁茂,实则不稳,并不牢固。

        只要他一死,他的势力便会土崩瓦解。

        他手下的那些势力也会想着争权夺利,短时间内不会团结一致,只有当大的吞并小的,才有可能形成第二个“九千岁”,在此之前,局势会混乱,可乱就是谢拂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九千岁身边随时带着高手保护,还有什么解毒丹解毒药从不离身,宫里的千岁宫,宫外的千岁府,都养着许多高手和医师。

        他不会让陌生人近身,身边的东西也都是检查再检查,入口的东西更是有人试毒,几乎将怕死诠释到了极致。

        九千岁九千岁……什么样的人才想要这个称呼,怕死之人。

        眼前这个自然也不例外。

        谢拂做其他事或许还要想想,可杀人,于他而言不过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事,甚至不用考虑。

        可他没做。

        谢拂揉了揉额头。

        他当然知道可以杀了那人一劳永逸,至于他死后朝堂的动乱也可以慢慢收拾。

        但是……

        “没有他,我就危险了。”

        不是因为那些动乱的势力和人心,而是崔迟雪。

        那人看着是个好相与的,可是,他能为了权势入宫,会甘心看着他这个皇帝健健康康,而自己做个摆设吗?

        崔迟雪未必会杀他,但让他病下去却是再简单不过,毕竟原来的皇帝本就缠绵病榻不是吗?他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找。

        013抖了抖身子:“不、不会吧……小七他、他那么爱你……”

        他笑起来还那么温柔。

        013不信。

        “可他赶我走了。”谢拂语气沉沉,眸色深深。

        “在我是谢拂的时候都能狠心赶我走,你觉得他会对现在顶着别的名字别人的妆容的挡路石有什么好态度?”

        那个人,远没有表现出来的乖巧纯良。

        也是因此,谢拂才进宫跟皇帝做了交易。

        他承认,自己是有一点报复的想法。

        可谁让他赶他的?

        从来没被小七为了别的与他无关的人和事推开过的谢拂,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便也要让对方不高兴。

        努力做个活着的皇帝,名义上是崔迟雪的夫君,实际上是对方绊脚石,双重碍眼,而他既享受着与崔迟雪的名正言顺,还能达到目的,这个办法简直完美。

        谢拂喜欢。

        这还是他头一回喜欢对小七不好的事,真是个新奇的体验。

        虽然没看到,但想来那人想明白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013:“…………”

        它已经彻底懵了。

        这两人到底在玩儿什么?这个世界难道不是抛弃姓名为爱入宫吗?怎么就成了为了报复前任而专碍对方的眼了?

        还有小七。

        怎么就从温润如玉世家公子变成权欲极重的弄权之人了?

        难道它追的不是甜甜的剧情吗?

        013咬手绢,内心纠结极了。

        “哦?陛下能下床了?”九千岁狭长的狐狸眼一眯。

        “看来咱家的好女儿帮了陛下不少忙啊……”

        他将声音拉得悠长,语气沉沉,令他面前汇报的那个小太监双腿一软,赶紧跪了下去。

        “千岁大人,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像那个贱婢一样背叛您!”

        九千岁冷眼看他,满眼嫌弃,“起来!”

        小太监仓皇起身,不敢在地上多跪一瞬。

        等他起身后,九千岁伸手抚上他细嫩的小脸,遮掩住眼里的嫉妒,细声细语道:“这么害怕做什么。”

        “咱家有没有说你,还是说,你当真跟那个贱婢一样……嗯?”

        小太监又要跪倒,想起九千岁说的,又强行站直了双腿,“奴才不敢!奴婢不敢!”

        九千岁嫌弃地看了一眼,“瞧你那蠢样,说你是咱家的人,咱家都嫌弃丢人。”

        “别说咱家知道你胆小不敢,就算你真的敢,咱家也不怕,你若是背叛,藏得好是你本事,藏不好,那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

        小太监想到宫里那些被九千岁怀疑背叛的人,连连摇头,“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

        九千岁收回手,用洒了香粉的手帕将每根手指都仔细擦了擦,又将手帕丢在地上,踢了小太监一脚。

        “行了,滚吧。”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逃了。

        只是在他离开后,九千岁便对房梁上的人道:“刚刚那个,不能留了。”

        “是。”

        九千岁当然知道那人没胆子背叛自己,但刚刚那人的蠢样碍着他的眼了。

        他眼睛不舒服,自然要解决让它不舒服的东西。

        他回到内室,在化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抚上眼角的皱纹,心情越发不爽。

        即便他用再好的方法保养,也留不住青春,已经伺候过三个皇帝的他,老了。

        不是自谦,是真真切切的,老了。

        他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时间,但在他的所有未来里,他要做名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的万万人之上!

        “千岁大人,给那位的药,还煎吗?”有人前来询问。

        九千岁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一顿。

        “今日陛下可去后宫见了小皇子?”

        “回千岁大人,陛下只去了皇后宫中,并未见小皇子。”

        “皇后……”九千岁咀嚼着这两个字。

        连一个傀儡皇帝都知道给自己找个正儿八经的另一半,好让自己黄泉底下不寂寞,可他却至今仍是孤家寡人。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有些大胆荒唐的念头,这念头一生出来,便难以压制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想着下面的残缺,也不知道身有残缺之人能不能找到去黄泉地府的路,能不能投胎,若是有个人带着,不是更保险吗?

        思及此,他忽然转头看着那来禀报的宫女,审视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对方穿着绛红色的宫装,这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宫女所穿的衣服。

        九千岁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咱家记得,你叫红莲?是咱家的第……多少号义女来着?”

        红莲跪在地上,身子俯得更低了。

        “奴婢是千岁大人的第五号义女。”

        九千岁点点头,笑着夸道:“不错,红莲此名甚是配你。”

        他的义子义女编号并非永久固定,而是可以改变的,贡献多,本事大的,可以往前升,办事不利,轻则下降,重则……就没这个人了。

        红莲能占据第五名,显然本事和贡献都不低,九千岁当然满意。

        阴柔的声音幽幽响起,“红莲,抬起头来,好好给咱家瞧瞧。”

        闻言,红莲缓缓直起身,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便呈现在九千岁面前。

        红莲人如其名,容貌既有大红的妖艳,也有莲花的清高,将两种气质结合得很好,这样貌,便是做妃子也绰绰有余。

        九千岁看着,心中越发满意,他想选个人,却也不想委屈自己,眼前这个比皇帝后宫妃嫔也不差的女人,才勉强够格。

        “咱家今日想成个亲,红莲,这新娘子,就由你来做,如何?”

        红莲身子一僵,但一瞬间的僵硬后,便微微一笑,沉着冷静地答道:“能得到千岁大人青睐,奴婢喜不自胜。”

        说着喜不自胜,可声音里却没有任何激动。

        九千岁却正好满意她这份镇定,觉得自己眼光真好,笑眯了眼,“好好好……起来吧!”

        他扬声道:“听见没,还不赶紧送红莲姑娘去准备准备,咱家今日也要做一回新郎官呢!”

        九千岁要成亲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后宫,千岁宫里热热闹闹,内务府的红绸迅速挂满了整个宫殿,又在路上的宫女太监各个都脸带笑容,似是在为这一场喜事高兴。

        “呸呸呸!一个死太监还想娶什么亲?他不仅没根,还是个老头!”银铃恶心地骂人,听到消息时她差点吐了,万万没想到还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崔迟雪皱眉呵斥,“银铃。”

        银铃瞬间明白,安静下来道:“公子,奴婢知道,殿里只有您我才敢这么说的。”

        她还是知道分寸的,否则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来了。

        崔迟雪收回视线。

        他虽制止了银铃,可心中对这事的态度也是皱眉。

        他不在乎九千岁要娶谁,怎么娶,但他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想到娶妻这回事儿的,以及娶妻的目的是什么。

        从前九千岁虽也嚣张贪婪,但他贪的都是钱财和权势,还从没有在女色上有什么作为。

        如今他满打满算已经年过五十,却一反常态,突然着眼于女色,必然有什么契机。

        崔迟雪找来自己的人前去打探,当晚,对方回来禀报。

        “奴婢也没听到多少,但据说与陛下有关。”

        崔迟雪意外挑眉:“哦?”

        那人点点头,继续将听到的消息一一讲述。

        九千岁在婚礼上当着迷糊的众人的面笑着说了句,“陛下羸弱,尚且知晓娶妻立后,咱家自然得跟紧陛下的脚步。”

        “等咱家百年后,九泉之下也有人陪啊。”

        崔迟雪:“……”

        他的手紧紧抓着卷起来的书,将向来珍惜的书都捏出了褶皱,素白的手上隐约能看见血脉经络,可见心情如何。

        但即便如此,他面上也一如既往的平静,越是平静越是心中掀起波澜。

        银铃小心翼翼喊道:“公子……”

        眼前的公子模样没什么变化,但那周身气势确实令她有些胆战心惊,不敢开口。

        “公子,您放心,奴婢会保护您的,还有崔家所有人,都会护着您的,那什么狗皇帝,休想对您起什么不好的心思!”虽然不知道公子想到了什么,但表忠心总是没错。

        崔迟雪闭了闭眼,最终摆摆手,“我没事,你们先下去,我自个儿待一会儿。”

        银铃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她知道公子发话就不能不做,公子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便屈身行礼后告退。

        屋中只剩下崔迟雪一人。

        他才抿唇,咬了咬唇瓣,气笑了一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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