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0
晚秋送来一阵轻风, 越过湖面,惊起一阵涟漪后,又毫不留恋地离去,迎面而来。
带着湿气的凉风轻拂过面颊, 明杳不闪不避, 任由他带来的丝丝寒意侵入自己血肉里。
他眼神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树木凄凉,枯叶败于秋意,在晚风下无力从枝叶上分离, 不情不愿地飘零在地面,待人的脚步经过,只剩细碎残渣,不成叶形。
明杳手握着长椅扶手, 生锈的铁扶手令他也不由颤了颤指尖。
为什么自己不在餐厅,反而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呢?郭先生呢?
还有……谢先生呢?
明杳强迫自己看着湖面,似乎只有看着它平静,才能让那颗乱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咳咳……”
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 到底是被冷风吹得不舒服,他却没有走,也没打算走。
起身看向四周,只看见不远处的路上偶有行人经过,更远的马路上还有车辆匆匆行驶而过, 湖中有零星几只小船缓缓行舟,眼见这傍晚降临, 似乎也要靠岸。
一切都那么正常, 与他在餐厅时看到的模样也没有太大差别。
若非记忆如此清晰, 他恐怕都要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可若不是幻觉, 又怎么会找不到谢先生?
“谢先生……”
“你累了吗?”
是因为今天见面,才导致对方虚弱,暂时休眠?
可明明……他说不会有代价。
明杳并不是会给予别人百分百信任的人,在其他时候,面对其他人,他都是很明确的商人作风,对谁都保持警惕。
可谢先生不一样。
那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偏爱他的存在。
那是他一直以来都从未分过彼此的存在。
那是他可以失去一切,都不愿意失去的存在。
他从未怀疑过对方。
谢先生也从未骗过他。
对……
从未……
所以这一次也不会!
明杳转了一圈,扬声大喊:“谢先生——”
“谢拂——”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忽略心跳的紊乱,在附近走来走去,似乎想要找到那人的行迹。
“谢拂——!”
“咳咳……”
猛烈地吸气,那空气吸入太猛,呛了明杳的喉咙,嘶哑的疼痛感令喉咙极度不适,他却无暇顾及其他。
明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空大脑,让它歇息了片刻,才找回一些理智。
“查找号码,郭先生。”
他要问问,问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还没见到,但他显然已经将那郭先生给记恨上,眸中的神色锐利无比,隐约还带着一丝阴沉。
“抱歉主人,没有搜索到联系人郭先生。”
明杳心头一紧,冰凉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两下。
“查询智脑痕迹。”他的声音也似在风中颤动,没人比他更清楚,除非单独开放权限,否则智脑只有它的主人才能使用。
而谢先生的声音只有他能听到,便是智脑也无法捕捉。
谢拂没有权限,也没有办法使用智脑删除那个号码。
当然,别人也不可以。
所以……号码去了哪里?
总不可能从郭先生开始就是他的幻觉。
“痕迹已删除。”
明杳紧握着的手心彻底松开,却并非因为放心,而是因为泄气。
删除痕迹只有他自己能做到,且无法给别人开通删除权限。
谢拂……
谢拂……
你是谁……
你在……哪里?
明杳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如果你在我的身体里、大脑里、精神里,请你……出来见一见我……
“谢拂,你不敢吗?”
他双眼泛红,声音中带着严厉和颤抖,“藏了那么多年,你不敢吗?!”
一群放学的小孩儿骑着自行车欢笑着从旁边飞过,笑声自晚风吹来,似乎在嘲笑着明杳的无力。
明杳头脑风暴,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跟谢先生说过的一字一句。
可谢先生之前说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唯有……唯有最后那段……
“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羡慕的东西,好好生活。”
“我在……等你。”
好好生活。
等你。
等你!
他在等我!
明杳心头微松,无数庆幸像泄洪的江河一般,迅猛地冲击着他的内心,明明惊涛骇浪,他却感到了一分心安。
他在等我。
明杳坚定地想。
或许这只是短暂的分离,或许,他是为了能够在现实中现身,才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许多小说电视童话里都不是这么写的吗?主角总要经历许多磨难,才能永远在一起,获得美好圆满的幸福生活。
或许他们也是这样,是某个故事的主角,而主角一定拥有气运,还有一个圆满的,或者带着希望的结局。
心中莫名镇定了不少,他平复表情,收敛脸上的惊惶不安,重新恢复成原有的平静无波。
他转身要去停车场,却在刚走了两步后,被一辆靠边停的车给喊住。
“老板!”
明杳脚步一顿,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助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助理小心道:“一个据说是您朋友的人用您的智脑打来的。”
既然能使用明杳的智脑,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这也是明明平时没看见明杳有什么朋友的他会相信那通电话的原因。
对方有明杳的智脑使用权限。
明杳原本还想通过助理那边的来电显示查找对方的信息,却在听到助理说是他的来电时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他也懒得去停车场,迅速钻进助理开来的车中,“先回家。”
这里距离明杳的家不算太远,之前没跨半个城市,在到家后,明杳都没跟助理说上什么,便往自己家跑。
电梯一直不来,他干脆爬楼梯上三楼。
等他一口气爬上三楼,也只是呼吸声微微加快。
“开门。”
门锁自动打开,向他展现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家里。
明杳缓缓踏进去,努力平复着呼吸,试探着喊了一声:“……谢先生?”
空荡荡的房子里,始终无人应。
明杳一步步走进,入眼的便是唯有远看才能察觉的,微微带着些许淡黄色的玄关,深棕色酒柜,香槟色的桌布,米色的窗帘,还有毛茸茸的,浅灰色的地毯,白色的沙发,几个不同颜色的菱格抱枕歪靠在沙发上,有蓝有绿,有红有紫。
整个房子的装修,都透着一点淡淡的温馨。
这并不是明杳喜欢的风格。
他喜欢干净整洁,色彩单调,一览无余的性冷淡风格。
是因为有谢先生,家里不是他一个人,他才会在设计师的建议下装成这种风格。
可这个因为谢先生的存在而装成的房里,却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现在,更是连他的声音也不见了。
他没回来。
明杳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深深地……深深地将那口气吐出去,似乎想要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气息都倾吐出去。
不留分毫。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用肉眼找到那个人了?
直到此时,明杳心中仍抱着谢先生与他无关,并非来自他,因他而生的可能,或许仅仅是恰好相遇,恰好相伴至今……
在这个社会,以明杳的地位,想要找一个人并不算太难,可想要找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就是天方夜谭,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
明杳找不到。
他只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线索,找一切和谢先生有关的东西。
首先最明显的,也是最好查的,显然是郭先生这个人。
明杳找借口调了当时餐厅和湖边的监控,只是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是,监控不知道被谁给替换了,所有镜头中,都没有那个所谓郭先生的身影。
他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电话也是空号,想必名字也不是真名。
似乎一切都没了线索。
谢拂,谢先生,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明杳好艰难才能勉强忍下这口气。
他报警了,“这个人骗走了我很重要很重要,千金不换的东西,请你们务必要把他找到!”
他没有人名证件,不知道身份职业,也没有照片录像,直说要找个人,听说要找一个人,仅仅知道大致年龄。
若非身份特殊,警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报假警了。
而这种想法在看到明杳在极短的时间内飞快画出一幅画,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时,彻底被打消。
有了大致模样,找起来速度就不止提升一点两点。
第二天,明杳就收到了警局的消息:“……那人应该叫孟逸兴,职业是个医生,在一家心理诊所挂名,只是在前几天他就休假了,诊所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医生……
心理诊所挂名……
是个心理医生?
明杳不想去想,可他有的也仅仅就这么点信息,不想去想,也不得不去想。
晚上在梦里,他罕见地梦见了那个白天看过的心理诊所照片里的模样。
“明先生好,久仰大名。”对方伸出手,似乎很热情的模样,态度很好。
梦中仅仅到这儿,明杳就被惊醒。
他摸了摸额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梦里的场景,还那么真实,但他却能肯定,自己没有去过。
一杯凉水下肚,明杳脑中忽然清明,想起了一件小事。
在初见时,那位“郭先生”就从未展现过对他的激动惊讶和好奇。
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谢先生告诉的?
有可能。
可即便是他说的,那也是他跟“郭先生”的第一次见面,对方却没有丝毫的生疏……
明杳闭上眼,拼命告诉自己不许想,不要去想,不能想!
明杳,不要去想!
“接下来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公司里的事,都交给几个副总,有紧急事务就线上找我。”
几天后,明杳终于抽出时间,来公司分派事务。
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明杳面容憔悴,只以为对方想要休息,“好的明董,我这就去找几个副总前过来开会。”
等明杳交代好要交代的事,他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装修也有谢先生的原因,在本不属于办公室配置的房间里,开辟了一个休息室,在他疲惫的时候,可以让他去休息。
休息室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卫生间厨房卧室都有,但没有客厅和会客室等等,这是属于他的私人空间,没人能进来。
明杳走进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有关于谢先生的记忆。
他太累在沙发上睡着时,谢先生会将他送到床上。
在他忙于工作忘了吃饭时,谢先生会在小厨房给他准备简单的饭食。
在他晚上临时休息,睡不安稳时,房间里会点燃睡眠熏香,让他一夜无眠。
就连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也都是他在谢先生的指导下一一试过的。
明杳闭了闭眼睛,将那一滴慌乱的眼泪迅速逼出眼眶。
滴落在地。
明杳始终记得那一句“我在……等你”。
他知道中间应该还有字,只是那几个字仿佛被彻底消音,他什么也不记得。
既然不记得,那就要一个个找。
明杳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跟谢先生在一起之前,他会写日记,写他发生的事,经历的心情。
在跟谢先生在一起后,他便停了日记,开始用其他方式留下跟对方的纪念品。
旅游购买的当地特产、拍的照片、看电影、游乐场、动物园留下的票据。
也正因如此,他们曾经去过什么地方,明杳都记得。
他开始一个一个找。
像故事里的主角,不也是这样吗?
因为某些原因分开,又在以后在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定情的地方重逢。
明杳从来不信偶像剧。
可事到如今,他却连做梦都在期盼着,自己的生活是部苦尽甘来的偶像剧。
因为只有在偶像剧,主人公才会在分别失踪后又在人海中重逢。
接下来两个月,他一一去了曾经跟谢先生去过的所有城市、所有地方,找遍了他所记得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不见谢先生的踪迹。
明杳没有放弃,因为那句等他的话,他心中始终怀抱着希望。
或许……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或许……他只是在等自己。
或许……到下一个地方就好了。
到下一个地方就能见到了。
一直跟他视频汇报重要事务的秘书却发现他的精神越来越差,明明为了做梦,为了尽可能梦到那个人,明杳每天都会睡很久,但他的精神却肉眼可见的并不好,甚至算得上糟糕。
“明董,有几位董事想要见您,如果您有空的话,还是回来一趟吧。”
秘书不敢提醒他状态不好,只能委婉让对方回来修养。
她不知道明杳去做什么,但看对方这精神状态,仿佛紧绷地只剩一根线,只要轻轻拨动,就会瞬间断裂崩溃。
“没有其他事视频就挂了。”明杳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甚至连多余话都没有。
明杳只听一个人的话,除了他,没人能说服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在他想要继续找人时,警方那边传来了消息。
“孟逸兴找到了?”
明杳微微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后,赶忙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
挂断通讯,明杳便立刻订了最早的机票,连夜飞回去。
大半夜警局也有人工作。
明杳到时,化名“郭先生”,真名孟逸兴的人正被扣在会客室里。
因为明杳始终没有说被偷走的是什么东西,这事也就一直没立案,他们对孟逸兴没有提审权,只能让对方来警局见到喝杯茶,配合一下工作。
再次见到这个人,明杳能够勉强维持表面平静,已经是在多年修养和现场还有其他人的情况下。
他转头对值班警察说:“请问可以给我和他留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吗?”
警察看了看从被找到后,无论是被带到警局,还是现在见到明杳后,都十分礼貌配合的孟逸兴,最后点了点头,出去时并且关上了门。
“……你是谁?”
明杳曾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人后,一定会拿刀抵着他的脖子,威胁他将谢先生还回来。
然而真当见到时,他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静,甚至能坐在对面,平静地询问对方的身份。
“你是谁!”
孟逸兴从怀中摸出一张名片,“一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罢了。”
明杳看都没看那张名片一眼,“我问的不是这种没有意义的信息。”
孟逸兴递名片的手顿了顿,忽而一笑:“也对,以明先生的本事,又怎么可能查不到我是谁。”
“既然如此,那明先生或许会对我的另一个身份感兴趣?”
孟逸兴双眼注视着明杳,二人四目相对。
其实这种咄咄逼人的行为并不舒服,但他们却谁也没退缩,这便导致这场对视持续了很久……很久。
“谢拂的朋友……”
“以及……他的心理医生。”到底还是孟逸兴退了一步。
明杳一直平静的双眼中荡起一丝波澜。
“明先生不是想知道我和谢先生是怎么认识,又怎么成为朋友的吗?”孟逸兴开始讲述他和谢拂的相识经历。
“大约是几年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对方对心理学很感兴趣,且天赋极佳,我们经常聊天,慢慢就认识了。”
“不可能。”明杳靠在椅子上,语气笃定,“他不用智脑。”
谢先生没有身体,甚至不能绑定智脑。
“真的吗?”孟逸兴一笑,“那你说,他平时是怎么给你做饭吃饭,偶尔照顾你,跟你一起生活的呢?”
他知道!
他连这些都知道!
明杳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意,令他想要让眼前人消失。
心中越气,面上便越平静,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竟没有任何表现。
孟逸兴观察了他半天,见状一改刚才的挑衅模样,无奈道:“明先生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如今既然能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是有些事需要交代你。”
他又看了明杳一眼,意味深长道:“都是谢先生的意思。”
闻言,明杳抿了抿唇,暂且压下了情绪。
“谢先生最先让我跟你说的……是对不起。”
明杳心头一跳,手不由攥住裤子,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
“他说自己骗了你,他没能做到一直保护你,他食言了。”
明杳双眼泛红,却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强忍着泪意倔强道:“我不需要他保护。”很早就不需要了。
“……我只要他在。”只要他在就好。
“他现在在哪里?”
“要怎样才能重新见到他,把他找回来?”
孟逸兴一笑,“我以为明先生最先问我的会是他的身份。”
毕竟他既然都说认识谢拂,自然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我对此不感兴趣。”明杳转开眼眸,表示不屑一顾。
孟逸兴却是不闪不避看着他,“明先生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问?”
明杳指尖微凉,心再次紧了紧。
曾经他在谢先生的指示下看过受伤的心的图片,明显要比正常心脏小。
当一个人难过心痛时,心是真的会痛,也会缩紧,这才是真的伤心。
而这显然对身体健康有很严重的影响。
明杳本不在乎,可现在却不想变成那样,他想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再次见到谢拂。
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没有,单纯不感兴趣,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的下落。”
“既然如此,那明先生为什么见到我后问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谢拂?”孟逸兴反问。
明杳抬头盯着他,眸色渐冷。
孟逸兴见状无奈一笑,“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么说,也只是想告诉你,他是谁而已。”
“我不想知道。”
“但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沉默片刻,孟逸兴也正了正脸色,“不过我想,即便不告诉你,你也应该有所猜测才对,类似于什么第二人格,人格分裂。”
明杳双眼微眯。
“这么说似乎也不算错,他只是你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一个被你潜意识里一直抛弃的存在。”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一直清楚自己丢弃的是什么,是吗?”
孟逸兴:“那些被你丢掉的负面情绪,或恨或怨或嫉妒或不甘……就算真的能形成一个人格一个意识集合体,也只会恨你,对吗?”
明杳的心跳超越了一个极限,令他喘不过气来。
“我也很奇怪,可事实如此,他竟然爱你。”
“为了你,甚至一直隐藏自己,从出现到消失,都悄无声息。”
“明先生,你说为什么?”
“一个因为你的厌恶而产生的存在,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被迫接收你的负面情绪,因为你,世界里只有黑暗,没有光明和爱的人……他为什么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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