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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是夜,  长信宫宫门大开,景安帝再次驾临,冷不丁地又在后宫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颗石子。

        这次的崔皇后未和上次一样对景安帝视而不见爱答不理的,  她亲手做了一份席面,甚至梳妆打扮过后静待景安帝入座。

        景安帝一进来看到她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眼神闪过一道暗光。若不是他记得这是他为帝的第十五个年头,恍惚间还真的以为回到了他和崔氏成婚不久的那段时间。

        那时,崔氏刚有孕不久,平时的冷艳褪去,看他的目光慢慢多了属于女子面对丈夫的柔情和依赖……

        “陛下,妾身猜到你今夜一定会来,看来这份直觉不曾出错。”崔皇后微笑着感慨了一句,略略怅然的语气将景安帝从回忆中唤醒。

        景安帝回过神来,  挑眉坐在主座,  接过崔氏为他斟好的酒,  手中把玩着小巧的酒杯,“梓童因何有此直觉?”

        他目光倏然看向烛光下盛装的女子,发现她泛红的眼角,眯了眯眼睛。

        “今日妾身见到郡主了,  她和珩儿一起来看我。正如陛下说过的话,郡主聪慧又可人疼,  可惜天妒红颜……”说着崔皇后不由垂下了眼眸,  “也怨我崔家犯下大错,  害了她。”

        她的语气有抱歉、有愧疚、还有难以察觉的晦涩与心痛,景安帝定定听着,  眉头一皱,  忽而重重放下了酒杯,  “你还想说些什么,知子莫若母,一同说了吧。”

        崔皇后仰头面色复杂,轻轻启了红唇,“妾身想问陛下,珩儿他是不是喜欢昭昭?”

        今日姜昭随着乾清宫的宫人离开的时候,崔皇后她就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她看到了自己儿子看向姜昭背影专注的眼神,她也发现了那眼神里面夹带着的痴迷与……求之不得的疯狂。

        靖王他喜欢或者说爱上了自己的表妹姜昭,可眼下崔皇后早就为靖王定下了靖王妃,宋家的娘子!

        崔皇后想向靖王问个明白,可一想到婚事在即,一想到姜昭孱弱的身体源于崔家的毒手,她退缩了,她甚至害怕戳破脆弱的窗户纸后看到儿子怨恨的眼神。

        靖王问不得,幽禁在宫中多年的她只能去问景安帝。

        好在,景安帝今夜来了长信宫。

        “梓童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景安帝闻言神色不变,承认了这一事实,可紧接着他又嗤笑一声,“但所谓的喜欢几分真几分假谁又知道?”

        他喝了有些炽烈的温酒,顶着身旁女子不曾错开的视线,轻描淡写地将多年前他偶然发现的一幕说了出来,“那日若不是朕亲眼瞧见,恐怕还一直以为靖王对盘奴耐心照顾与关怀,他的心里有芥蒂无碍,可千不该万不该迁怒到盘奴的身上。”

        崔皇后听到年少的儿子曾有意扼杀病弱可怜的表妹,失魂落魄地打碎了手边的酒盏,是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忽视了对儿子的教导……

        他的恨埋在心底,他当年还弱小无助,敢于发泄的人恐怕也只有比他还弱的女孩。

        可那女孩才是最无辜的,他也万万想不到随着时间流逝,会喜欢上她。

        “朕已经下旨命礼部督办靖王的婚事,下个月初八过后,他和盘奴不该再有其他的交集。”景安帝见她如此,收起了冷脸,温声安慰。

        “嗯,宋家娘子是个好的。”崔皇后低声应了一句,又亲手为景安帝倒酒。酒气悠长,鬓边的长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地晃动。

        ……

        和长信宫距离有百米远的一处宫殿,烛光也是通明。

        同样是盛装打扮的宫装丽人,听了亲信内监的禀报,怒气蓬勃地随手拔下鬓边的步摇,摔在地上。

        “崔氏还真是阴魂不散,本宫小瞧她了。”找到了温氏的余孤,证实是崔家灭了陛下的母族,这样重的筹码与狠辣的手段居然还不能扳倒崔氏,高贵妃气的心口疼,娇媚的容颜扭曲的不成样子。

        “娘娘息怒,依奴婢看非是那人手段了得。陛下今日去长信宫肯定是有缘故的,您想啊,明月郡主和靖王白日也去了那里。”殿中的宫人被骇得连忙跪地,唯有高贵妃宫里的掌事女官上前,开口相劝。同时,她提到姜昭今日也进了宫,不仅去了崔皇后那里还在乾清宫逗留了许久。

        “明月?靖王有几年养在康宁宫,她和靖王的关系从小就好。”高贵妃听了这话深恨靖王心眼多,去看崔氏还心机深沉地带了郡主一起去,谁都知道陛下对郡主有求必应,当然不会阻拦他们去长信宫。

        “娘娘,奴婢斗胆问您,先前您带着温氏的户籍文书去乾清宫的时候,郡主的脸色可好?”女官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

        高贵妃愣了一瞬,随后呼吸一窒,“是啊,那时明月的气色比本宫还好,怎么一转眼就吐血晕倒了,还正好赶上陛下怒气最盛的时候。陛下要急着命太医为她诊治身体,也就没有心思再处罚崔氏那贱、人。”

        “娘娘,太子、宫里的那位孟才人奴婢也见过,不像是没有规矩的女子。她和太子出事的地方可是在安国公府,郡主和李太后都向着靖王,那孟才人和太子极有可能是被算计了。”

        “您再想想,是不是就是从那次长公主的迎春宴过后,陛下就逐渐冷落起您和太子殿下了,相反,长信宫翻了身。”女官心中想着孟才人的苦苦恳求,斟酌着语句不停地说道。

        当听到高贵妃吩咐她明日将孟才人带过来的时候,她悄悄松了口气。

        成了,孟才人说过她有办法讨好高贵妃,针对安国公府,只要让她和高贵妃见上一面,只要一面。

        次日,天亮。

        姜昭幽幽地从美梦中醒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梧桐巷,而她隔着一道屏风看到了男子颀长的身影,有些惊讶还有些惊喜。

        她很少能在醒来的早上看到陆表兄,而且陆表兄竟然没有去翰林院上值吗?

        似有所觉,陆照隔着屏风蓦然转过身,发现坐在床上的小姑娘,他走过去,轻声解释,“今日休沐。”

        今日,他不必去翰林院,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将小郡主留下来。似乎,两人还没有完完整整地待在一起过。

        陆照远在东海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海边渔民们一家一户生活的场景。他们聚集在一起,家家户户很少有分离的时候,因为时常有倭寇入侵,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

        丈夫和妻子和孩子们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而他在亲眼目睹他们的生活后,经常会想起千里之外的小郡主。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十分短暂,满打满算不过几日。而且还都是些闲碎的时间,陆照不仅要避着他人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经过了昨日靖王和小郡主亲昵的一幕,陆照突然想要放纵自己一次。小小的一片天地,他为何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将人留下来,这种刺、激的感觉想必也不止他一个人会喜欢。

        果然就和他想的一样,姜昭也喜欢,她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和陆表兄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般轻松快乐,如果不是不可能,她甚至想让陆表兄在剩下的几个月里面一直陪着她。

        “陆表兄,金云她们呢?”姜昭掀了薄薄的被子,露出粉团似的嫩胳膊,她习惯起身后被婢女们服侍穿衣洗漱了。

        陆照看到她不设防的一幕眼眸一暗,若无其事地上前,亲手拿了一套衣裙为她穿衣,长指轻轻拂过少女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又很快任凭轻软的布料盖上去。

        “她们在厨房,准备你今日的药膳。”他低声应着,长指绕到小郡主的胸前,慢条斯理地系上了细丝带,放上精美的玉饰。

        姜昭因为他的动作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放在自己的胸前,脑海中回忆起昨晚同样的位置他的温柔拨动,眸中泛了水光,陆表兄的温柔有时候很折磨人,她已经想到那种要哭不哭不上不下的感觉了。关键是那个时候,陆表兄还是不急不慢,非要等她说一些羞人的话才肯给她个痛快……

        娇娇地瞪了陆照一眼,姜昭噔噔噔地跑开,跑到门口离他远些。

        “怎么了?”陆照明知故问,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

        “我要让金云她们服侍我洗漱,陆表兄,你不行。”姜昭因为内心的羞赧,坏心眼地朝陆照做了个鬼脸,留下一句不行,匆忙跑到后院的厨房去。

        听到那句两重意思的不行,陆照的笑僵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手指纤长,已经足够将人弄哭了。说他不行,那下次就重一些,令小郡主满意吧。

        ……

        大门处传来了咚咚咚的敲打声,陆照因为在前院的正房,听得最为清楚。他放下抬起的手掌,皱眉走到门前。

        “表公子可在府中?我们是安国公府的人,三夫人亲自来看您了。”隔着门,安国公府三房的仆妇,带着独有的腔调开口唤人。

        陆照飞快地往后院瞥了一眼,与匆匆而来的书童陆十对视过后,抿直薄唇,打开了大门。

        “照儿,姨母数月未见你,心里时刻都在挂念啊。”门开了,陈氏在几个仆妇的搀扶下走到陆照面前,眼神热切。

        “哪里能劳烦姨母亲自前来?这是照的不对了。”陆照抬眸发现陈氏浩大的排场,眸中略有不虞。

        姨母前来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她如此大张旗鼓却是没有想到。

        “姨母,同照进来吧,院子屋舍狭小,还望姨母不要见怪。”陆照确认陆十已经去了后院,让陈氏进门。

        一行人往前院的三间正房而去。

        陈氏面带亲热的笑容,眼睛飞快地扫过院子里面的摆设,发现院子不大,其中的花草树木也都是寻常之物,眸光微闪。和她想的一样,陆家已经败了,陆照只能在京城租到这样的小宅子。即便他现在是四品官员,根基还浅薄着呢。

        “可怜见儿的,照儿你不知在东海吃了多少苦头,姨母一想起来就心疼不已。”陈氏坐下先感慨了一句,随后见屋中的陈设还不错,倒是暗中点头,她这外甥该有的面子不会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陆照轻飘飘地开口,一句话将陈氏眼中的泪光堵了回去。

        他猜到了陈氏前来的用意,无非是想来确认自己和小郡主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照儿,你母亲临终前托姨母照顾你,姨母便是你的长辈。有些话,你一定得老实和姨母说。”陈氏见陆照兴致不高,立刻搬出了陆照去世的母亲。

        “姨母想说什么?”陆照心下腻烦,面上淡淡,并未表现出来。

        上辈子陈氏也总是喜欢将母亲搬出来,彰显自己的长辈身份,他已经习惯了。

        “照儿,你和、和郡主究竟是什么关系?姨母在府中听了一些话,说你不仅为郡主求医,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郡主行为亲密。”

        “郡主身份尊贵,乃是陛下亲外甥女,公主和公爷的亲生女儿,你万万不能捉弄、怠慢。”

        “姨母是你的长辈,在这件事情上不能不管你。照儿,你必须要和姨母说实话。”

        陈氏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通话,听得屋后偷摸摸的姜昭噗嗤一声悄悄笑了起来。

        她倒要看看光风霁月的陆表兄怎么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不成过了昨晚还是发乎情止乎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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