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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罗河靠近云溪山的一侧有一片杨柳堤岸,  谢长蕴从山岸处离开,直接走到了那片杨柳树的地界,星眸扫过一排柳树,  走到最中间的一棵柳树下,冷声道:“出来。”

        一声落,原本静寂的连风都无法拂动的柳枝倏然簌簌颤抖起来,略显粗壮的柳树树干惊人的张开了一双类人的眼睛,  和被树皮覆盖的嘴。

        柳树一开口就是一阵类似人类孩童的声音,“道长别杀我!我没做坏事!真得!最多最多就偷偷摸了一下经过的小姑娘,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道长放了我吧!”

        柳树左摇右晃着,  一双诡异的眼睛里渐渐沁出两抹水痕,  让它看上去像哭了一样。

        这柳树是这岸堤边唯一一棵生出灵智的树,只是修炼艰难,  在河边待了数年依旧无法化形,  只能本分的做一棵柳树,没什么害人之心,  就是有些好色,偶尔会用自己的柳枝偷偷蹭一下路过此地的漂亮姑娘。

        它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岂料一来就被这位道长给认了出来。

        谢长蕴无心关心这颗柳树做了什么,  他只想知道那河妖还有刚刚出现的那只大鹏妖的事。

        这棵柳树既然常年盘踞在此,必定对那河妖的事有所了解。

        柳树精对那绿衣河的事确实是如数家珍,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它把它知道的事全都吐露了出来。

        那绿衣河妖名唤绿河,  原本并不是盘踞在这罗河里面的精怪,而是在半年前从别的河道进入罗河里的,自它来了罗河,  罗河便经常死人一直不得安生。

        说实话柳树精虽然没什么道行,却一直看不起那河妖,因为河妖污染了罗河水域,让这里变得恶气冲天,冤魂累累,漂亮姑娘不敢来这河堤赏景了不说,还招来了各路道士,让它每天都得提心吊胆地隐藏自己的痕迹。

        它其实一直希望能有个厉害的道士能将这河妖收服,让罗河重归旧景。

        只是这事儿实在太难办到,只因那河妖有一厉害的结拜兄弟,是云溪山的山主,一只拥有千年修为的黑羽金翅大鹏,云溪山无妖能敌,还都得听他号令。

        “整个云溪山只有敖山主这一只大鹏妖,你要找的应该就是他。那山主三日后就要娶亲,新娶的山主夫人是一只花妖,向云溪山的所有妖怪都发了邀请,让去观礼呢!听说准备了可多的灵食灵果,唉要是我也能化形就好了。”柳树精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八卦了起来,没忍住将从柳莺鸟妖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谢长蕴。

        说完才觉得不合适,忙用自己头上的柳枝捂住了嘴,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白衣道长,就见他面色果然很难看,不会是要抹了它的灵智吧!不要啊!

        “道长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发誓我绝不会害人的!”柳树精哭着为自己求情。

        谢长蕴看着柳树精,眸色阴沉得犹如天边暗云,薄唇轻启道:“花妖?什么花妖?”

        *

        云溪山云霞洞是敖玉的巢穴所在,景昭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想着要如何进密室偷伞的时候,就被妖奴们告知,敖山主回来了,宣她去觐见。

        景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不成,还觐见。

        虽是如此,景昭还是去了。

        她现在不能也不敢违抗敖玉的命令,因为敖玉为了控制她去偷伞并且不会背叛自己,早在她心口种下了一根黑羽,倘若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算在不远万里,敖玉都能控制这根黑羽让她立即形魂俱碎。

        转眼就到了敖玉所在的洞穴,门口站着的妖奴们恭敬的向景昭行礼,然后撩起门帘让她进去。

        景昭一开始以为屋内只有熬玉一人,没想到进去之后才发现还有个妖怪也在。

        这妖景昭自然也认识,怎么说呢,以前是她完成剧情的助攻,现在则是造成她悲惨妖生的死敌。

        景昭的本体本是生长在罗河河畔的一朵千桑花,在因缘际会之下化为人形,还没来得及去人间游历,就被刚刚占据罗河不久的河妖绿河所控。

        绿河见景昭生得貌美,又是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小花妖,本来是想占为己有,但恰逢敖玉寿诞,不知献什么礼给自己好兄弟的绿河转手就把景昭献给了敖玉。

        敖玉身边素来不缺妖奴侍奉,知道景昭是一体双生的千桑花之后并没有将她收为己用,而是□□一番让她去谢长蕴身边偷伞。

        谢长蕴一路上以来遇到的许多偷伞的妖大多都是熬玉派出去的,只是他们全都失败了,只有景昭一人成功。

        敖玉喜出望外之后,就沉迷于解开软骨伞的封印,对于将伞偷回的景昭在应承她婚事之后也被他抛之一边。

        只在软骨伞的封印即将开启之后这才出关准备与景昭的婚事,打算为自己锦上添花。

        只是没想到甫一出关,就收到了绿河求救的信号,绿河妖虽然道行不高,但是早年还在别的水域时曾经误打误撞救过敖玉的性命,这才有了敖玉跟他的结拜之谊。

        景昭进入内室时就看到一身黑衣的敖山主正靠在榻几上,闭着眼似是在小憩,而绿河则坐在一旁为他沏茶。

        敖山主的长相与他的本体一样,体型健硕,黑发黑眉,一双锐利的眼透露着些许凶相。

        听到动静,敖玉睁开眼睛看向来人,开口嗓音低沉浑厚,“昭儿来了,过来坐。”

        两人即将大婚,自然不必像别的妖怪那般见外,景昭嘴角牵起一抹笑,缓缓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山主唤我过来可是因为我们的婚事?”

        “让人给你做的婚服喜欢吗?”敖玉随口应着。

        景昭从善如流,“婚服很好看,昭儿很喜欢。”

        景昭在敖玉面前一直是一只懵懂不知事的花妖,即便是偷回了软骨伞,性子也没有什么变化,敖玉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他的身边还没有这样性子活泼可爱又姿色明丽的妖奴,不免起了几分兴致,只不过他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她,所以兴致什么的只能暂时抛在一边。

        “喜欢就好。”敖玉没有多言,转而说出叫她过来的目的,“昭儿,你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敖玉说着,黑袍大袖在半空中拂过,面前当即出现一抹影像,影像里的人白衣黑发,双眸熠熠,似乎是在与人对招。

        景昭一眼便认出了影像里的人是谁,她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敖玉的眼睛。

        “昭儿认识?”敖玉不紧不慢的出口,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景昭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嗯,他就是执伞人谢长蕴,山主这是碰见他了?”

        敖玉点了点头,道:“绿河摄魂的事被他发现,这人想收了绿河,我与他交了手。”

        “原来是执伞人,大哥,你说这臭道士该不会是知道软骨伞在你这儿,所以特地找上门来了吧?”一旁的绿河怀疑说道。

        敖玉沉默一瞬,思考着绿河所言的可能性。

        景昭眼眸微闪,随即开口道:“不可能,我偷了伞的消息可没让任何妖怪知道,便是山主也只告诉了你,谢长蕴又怎么会知道!倒是你这河妖贸然引动山主出手,若是让谢长蕴察觉软骨伞就在此处,岂不是给山主找了麻烦!”

        绿河被景昭一阵唇枪舌剑刺得哑口无言,愤恨的瞪了瞪眼想要说些什么,又碍于她现在的身份,只能转向敖玉哭诉道:“大哥,我可没乱说话啊!今日要不是大哥救我,我可就要被那臭道士收到收妖袋里面了!大哥的恩情我就是做牛做马也难以偿还啊!”

        敖玉生性多疑,绿河能得他青眼不只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还有他一直以来的投诚以待,虽然刚刚昭儿的话的确让他有些心生芥蒂,但还不至于让他怀疑绿河。

        因此敖玉只是看了绿河一眼道:“行了,慌什么,本座还不知道你,不过是一个道士,就算他知道了软骨伞在我手中又能耐我何,只要他敢入云溪山,本座必叫他血祭我云霞洞,刚好给我和昭儿的喜宴添点彩头。”

        敖玉说完又接着对绿河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这几天就在云霞洞,别回罗河了,那道士不是你能对付的。”

        不用自家大哥说,绿河最近都不敢再回罗河了,谁知道那臭道士要在那里待多久,只希望大哥能快点杀了他吧!

        绿河出了熬玉寝宫,敖玉看着面前娇娇俏俏的小美人,心念一动,只是一起身便下意识蹙了蹙眉。

        暗中观察他的景昭一眼就瞄到了他披风下的胸口外袍上沾染了些许暗红血迹,登时神情紧张道:“山主,您受伤了?”

        随着话音落下,景昭掌心聚起一团淡黄色的浅薄妖力就准备往熬玉身上打去。

        敖玉眸色一沉,迅速而大力的捏住了景昭的手腕,将人给掀翻了出去,跌落在榻下,两人修为的差别,当即让景昭呕出一口血来。

        “你做什么?”敖玉眯了眯眼,充满危险的眸光落在景昭身上,右手缓缓抬起,仿佛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景昭缓缓从地上抬起头,望向敖玉的目光有些伤心,“山主认为昭儿想做什么?昭儿只是心疼山主想为山主疗伤罢了,没想到……山主从未信过我……”

        疗伤?敖玉神情微愣,他是整个云溪山修为最高的妖,几乎不会受伤,就算是受伤他也能在最快的时间愈合伤口,通常都只有他为别的妖疗伤的份儿,还从来没有妖说过要为他疗伤,而且还是一只实力如此低下的花妖。

        敖玉看向景昭的眼神透着些许诡异,恍惚想起他刚刚好像确实没有感觉到什么攻击性的妖力,所以他误会她了?

        景昭已经从地下站了起来,强撑着受了内伤的身体,黯然神伤的低头道:“既然山主不需要昭儿的照顾,那昭儿就先退下了。”

        “等等。”敖玉看着转身欲走的景昭,情不自禁的开口。

        景昭只是停下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来,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赌气意味,“山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敖玉听着景昭的话又是一愣,察觉她话里的赌气意味,觉得新鲜又稀奇,一个他抬手就能让她形魂聚散的小花妖居然敢冲他发脾气?就是他过往身边最得宠的妖奴也不敢在他面前有多余的一个神色,她居然冲他发脾气?

        敖玉的脸登时黑沉下来,看着景昭道:“教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哪点有山主夫人的样子,看来本座还需要继续考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那就取消婚约好了!反正山主身边有那么多得宠的妖奴,也不差我一个!”景昭突然转过身对着熬山主就是一通吼。

        敖玉哪里见过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小妖,回过神来后只觉得自己威严不在,抬手就要打死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花妖。

        景昭却梗着脖子迎了上去,娇声道:“山主要打,那就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就喜欢你身边的那些小妖精!”

        敖玉:这怎么还下不了手了。

        迟迟没有感受到力道,景昭偷偷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沉着眉眼看她,她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

        敖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缓缓放下了手,原来还是怕死的啊!他还以为她不怕呢!

        敖玉颇为好笑的盯着景昭,意有所指道:“我身边的小妖精?你不也是我身边的小妖精?其他妖精我可没说要娶她们。”

        景昭顺势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敖山主,神情别扭道:“可山主刚刚还说要继续考量我们的婚事……”

        “是,就你现在这对待本座的态度,真要成了山主夫人,还不得骑到本座头上来。”敖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慢悠悠道。

        敖玉说完这句话,就见刚刚还敢冲他发脾气的小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里的伤心都快化作眼泪流了下来。

        敖玉眼眸微闪,随后颇为冷漠的转身道:“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只听到一声虚弱的嘤咛,敖玉好奇的转身,随即神色一变,迅速伸出手臂将面前摇摇欲坠的小花妖揽入怀中,怒气冲冲的挥开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道:“你在做什么?”

        景昭仰躺在敖玉的臂弯里,神色痛苦的蹙着眉,一丝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敖玉道:“山主既要取消婚约,昭儿还有何脸面继续待在云霞洞,不如死了算了,也省得别的妖笑话。”

        “你——”敖玉看着面前决然的小花妖,脑子里是空前的惊讶和震撼,他早告诉过她,他种在她心口的黑羽一旦破碎,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如今她却自己亲手将其捏碎,就因为他说要继续考量他们的婚事?她就不想活了?

        景昭说着虚弱的苦笑一声,看着敖玉的目光满是委屈,“昭儿喜欢山主,什么都愿意为了山主去做,却还是得不到山主的一丝怜爱,昭儿不怪山主,是我自己不讨山主喜欢……咳……”

        景昭无力再继续说下去,心脏疼痛的感觉让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敖玉看着怀里的人,心口突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情绪,他自认统领万妖,可却没有任何一个妖会因为得不到他的爱而选择死在他面前。

        他恍惚想起这只小花妖之前的样子,乖顺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道行如此低微还冒着丧命的危险去帮他偷伞。

        所有妖都是因为怕他怕死,所以不得不服从他,他以为她也是这样,现在才知道她竟然这般喜欢自己么……

        *

        景昭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敖玉在一旁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迅速睁开了锐利的黑眸,淡声:“醒了?”

        景昭愣愣的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恍惚道:“我没死吗?”

        敖玉见她一副傻样,冷笑一声,道:“想死?要不现在本座就出手让你形神俱灭如何?”

        刚刚才感知过死亡,景昭并不想死,也知道自己能活过来一定是山主出手救了她,登时看向敖玉的眼神跟掺了水似的,满是柔意,小手牵住他的衣袖拽到自己怀里,娇柔的嗓音里含着点点希冀:“昭儿现在不想死了,山主救了我,那昭儿可不可以理解为山主舍不得昭儿死,山主还是喜欢昭儿的?”

        敖玉瞥了她一眼不答,伸手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回来,起身道:“婚礼照常举行,别再想着寻死,本座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哦。”景昭老实应了,又在敖玉冷漠得眸光下躺会了他的床上,偷偷摸摸的扯过他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小声道:“那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景昭的表现在敖玉的眼里就是因为她喜欢自己,所以连躺在他的床上都觉得幸福,想到这里,敖玉的心里不知为何也有了淡淡的喜悦,但面上还是冷声道:“休息够了,就回你房间去。”

        景昭掀开被子露出一点下巴,弯眸道:“谢谢山主。”说完又颇为忸怩的看着敖玉道:“那以后山主的卧室可不可以只让昭儿进来?”

        敖玉闻言扬了扬眉,眸色微暗,危险的看了看她,“莫要得寸进尺!”

        “本座还有事,这两天老实在洞里待着,别乱跑!”说完便拂袖而去,不再管她了。

        等人一走,景昭脸上的笑意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认没什么异样后才掀开被子下床。

        敖玉种在她心口的黑羽的确能要她性命,但也并非无可救药,只不过是需要他本体上的一根金翅,因为敖玉生性多疑,所以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个人,景昭也只是从剧情里面得知。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拔掉胸口这根会随时要她性命的黑羽,她才能无后顾之忧的进入密室偷伞。

        敖玉的卧室跟他人一样十分冷硬,卧室内除了一张床榻,还有茶几,别的东西几乎没有。

        山壁是暗淡的红色,凹凸不平,景昭顺着墙壁一路摸,在摸到一块圆形的石包凸起时轻轻一扭,石块倏然下陷,露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石方,石方上面是凹进去的奇特纹路,景昭一眼就看出这纹路与敖玉身上挂的玉牌一模一样。

        看来这玉牌就是打开密室的钥匙。

        景昭看了一眼那石方,又将石包扭了回去将其盖上,随后转身离开了敖玉的寝宫。

        接下来两天,景昭与敖玉多有接触,敖玉对她的态度显然比之前好了不少,甚至将原本在身边伺候的女妖奴都打发走了。

        景昭表面与他虚与委蛇,实则暗地里打听到了他准备对付谢长蕴的事,听说谢长蕴已经进了云溪山,敖玉准备亲自出手将他截杀。

        景昭猜到谢长蕴选择现在进山应该是听到了她和敖玉婚事的消息。

        在原本的剧情里,就算是没有软骨伞,谢长蕴依旧打败了敖玉,只不过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而她在听闻敖山主死后果断选择逃跑,却在逃跑的路上被绿河拦下,绿河本来就对她垂涎已久,敖山主死后他更是无所顾忌,不仅欺负她还将她少得可怜的修为吸得一干二净,她连谢长蕴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形魂俱散了。

        这就是她这个炮灰女配的悲惨结局!

        至于再后面的事因为不在她的负责范围之内,景昭就不清楚了,她早在谢长蕴和敖玉对战之时就脱离了这个世界。

        后面得知的信息则是由部门读取的,听说谢长蕴在云溪山待了许久,又听说绿河被他所擒,受尽折磨,死状极惨,连天命女主都死在他手里。

        景昭深以为,现在的谢长蕴,大概也想要将她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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