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若她悔婚
再出勤政殿已是旭日东升之时,似弓弦月将落,一道朝阳倚在宫殿琉璃瓦侧,树叶簌簌,池水瑟瑟。
扶以言挡嘴咳嗽几声,这才行至一看就是等着他的谢湛身侧,二人一道并行去两仪殿上朝。
二人良久无言,扶以言又喜又忧。强敌在近,他去抗敌义不容辞,但谢湛方才在勤政殿内所言不假,他旧疾复发,已是再度咳嗽不停,此时并非领兵出征的好时机。有人代替他出征,有那么些“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意思,按常理说,江山出了能人,是值得庆幸的事,但谢湛此人身份却又不同。
——是他爱女的未婚夫、心上人。
沉默半晌,扶以言终是开口道:“六郎,你这一出征,十月十八的日子就怕是来不及了。”
话说到此处,扶以言不觉有些后悔,当初是该定个早些的日子,将这婚事给办了。自己的爱女自己了解,那是心性何等坚定之人,认定了谁,那怕就是今生不移了。
但甫一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危险重重,若是这谢六郎凯旋当是最好,若是……
扶以言的顾虑谢湛何尝不明白?
但想及去年扶母逝世后,那位女郎每日在清溪园以泪洗面的脆弱模样,还有余家起事那回,她父亲离了建康城,她就日夜不歇地一步不离南城门城楼,等着她的阿父回家,他又如何忍心,就这么冷眼看着扶家两位顶梁柱同时全去了战场拼杀,尤其是身侧这位,他心爱的女郎的父亲,带病去冒险?
至于他自个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往前他训练的军士,该是带着定期演练得出的经验,去真真正正上场检验一番了,否则养他们何用。
谢湛朝扶以言颔首,“我会与萱萱好生解释。”
扶以言捋了下山羊胡,看他一眼,“不如另择个时日。”
谢湛心头一暖,顺势道:“伯父觉得阳春三月如何?上巳之节,洗濯祓除,去宿垢疢(chen),福祉降临。”
作战多年,扶以言心中极为清楚,战事一起,这结束时日便是难以预料。况且对于大周人的生活习惯他再熟悉不过,这是经过春夏富足的草场供养,畜牧为主的民族有了充分活力和粮草,在北部此刻天寒地冻时,他们才趁此机会突击南下。这是拿准了南部的大梁将士在御寒保暖之上,不及他们北部胡族有经验。
简而言之,便是对方准备充分,占尽天时地利,这样的仗,并不好打。
当下距离三月初不过五个月出头罢了,有辎重在,单单往返一趟,路程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的时日,便就意味着,需得在三个月内将战事结束。
谈何容易?
似乎看出了扶以言的顾虑,谢湛故作玩笑道:“若是半年还不回来娶她,怕是萱萱该埋怨我害她好等了。届时一个不高兴,悔了婚,我岂非得不偿失?伯父放心,我定准时回。”
分明权势滔天,连圣人都需得求上他几分,却将姿态放地如此低,言语间皆可见其对爱女的一腔爱意,直到此刻,扶以言才当真放心将自己的爱女嫁给眼前之人。
他温和地笑,拍了拍谢湛的肩,“阳春是个好时节,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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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辆宽阔华丽的马车在乌衣巷的谢府大门外停下,谢湛弯腰下车,在奴仆们恭敬垂首的迎接中,大步迈进府门。
他未回听风苑,径直去了父母的闻熙堂。
见他进门,谢渊搁下手中茶盏,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将目光移到兀自忙碌着的谢夫人脸上去。
谢夫人对父子二人的沉寂丝毫未察分毫,认真地翻着手中的名册,见谢湛进门,有些兴奋地站起身,不等他开口,便往他站立的地方走了过去。
到谢湛跟前,谢夫人蹙眉紧张道:“六郎,你来看看,我按照这上头的家族派发了请柬,你再检查一回,看看可还有遗漏。这都临了,若是遗漏,当下再派帖子去还是来得及的。”
谢湛接过名册,在谢夫人灼灼目光中认真翻阅一次,掀眸朝谢夫人道:“并无遗漏。”
谢夫人接过他递回的册子,心下正要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却又听谢湛道:“烦请母亲再度给他们派个帖子,将宴请时日改为明年三月初三。”
谢湛话落,谢夫人整个人似被点穴般定住,半晌回不了神。
对于政事,世家大族的人自来比常人多几分敏感,大周和柔然同时犯境,这样几十年不遇的稀罕事,今日早就传遍了建康城。
她思考一番,压住心中那丝要冒头的恐慌,有些侥幸地问:“怎么?她父亲要出征,要将婚期推后?”
“不是,是儿出征。”谢湛答道。
谢夫人只觉晴天霹雳朝她劈来,她当即就“啪”一声将手中册子甩回谢湛胸脯,情绪激动地高声道:“谢长珩!你可是忘了你身份了?你可是一家之主,是谢家之主,是当朝一品大臣,是大梁太傅!你怎能将自己当成普通的武将使用?再说了,你是上战场的料吗?你莫以为战场与你探案一般简单,战场那是什么地方?尸山血海,战火纷飞之地!不是你三两下使使功夫就够了的。”
下这个决定之时他不是没想过后果,但真待面对父母因担忧而发怒时,谢湛心中仍然不禁闪过一丝不孝的念头。
谢湛薄唇紧抿,待谢渊上前不住拍谢夫人的后背安抚时,他才认真又平静地开口:“首先,儿的正紧官职是‘武威将军’,太傅是爵位,录尚书事是加衔,儿不能本末倒置,既然是将军,怎可在外敌进犯时缩在后方无所作为?再者,儿上过战场,本就有领兵经验……”
谢夫人瞳眸一缩,打断他:“你、你何时上过战场?”
谢湛看谢渊一眼,谢渊替他解释道:“上次杨家起事……”
“你不说他只是去调部曲而已么?”谢夫人反问道,随即突然明白了其中关键,她抬手指着谢湛父子二人怒道:“行行行,你们父子二人玩地好一通沆瀣一气,欺骗我一个妇人!”
谢夫人愤恨地想,父子二人平常就在大事上自作主张惯了,这好儿子,连婚事都是他自个要定就定下的,不曾听过她只言片语,现如今,生死大事也是如此……
思此,谢夫人骤然一顿,目中闪过一线希望的光。
她静了静,带着循循善诱的意思,朝谢湛道:“不说别的,就说你下个月便要成婚的事。扶家女郎可是十八有余了,你这一去打仗猴年马月才回来,人家可能等你?你自己要娶,到时候人家改了主意,退婚了,我看你回来还办个什么婚礼,不如请圣人另择他人前去罢。”
谢湛沉肃着脸,不言此事言其他:“既定之事,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谢夫人看着这个“铁头”,心知再无回转余地,伤心又愤怒地转过身,不再搭理谢湛。
谢渊边拍她的背,边朝谢湛挥手,示意他退下。
谢湛朝父母拱手,匆匆出了闻熙堂,朝石清吩咐道:“备马车。”
石清圆鼓鼓的眼珠子一瞪,道:“公子,您还是先回听风苑罢。”
从昨日到现在,先是没了兴致,后是没了婚期,谢湛本就满肚子过,再闻石清的这句听起来自作主张极了的话,顿时就抑制不住心头怒火,一脚狠狠踢向石清屁股,“轮得着你给我做主!”
这一脚着实不轻,石清“哎哟”一声大叫,霎时吸引来院里院外的一众奴婢的目光。
见石清捂着臀来回跑,毫无一府侍卫统领的威严,几个婢女不觉捂起嘴咯咯地偷笑。
谢湛也顾不得再眼神告诫谁,气鼓着脸,大步流星朝府门方向去。
石清追着他跑,在他身后大喊:“公子,你听我说完啊!”
谢湛充耳不闻,边走边抬手揉起眉心,却在走了几步后,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谢长珩,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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