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天子之威
当今圣上, 是先帝最小的孩子,在他出生之前也曾有过几位皇子,夭折最早的尚未满月, 大一些也没活过十岁。
皇上后嗣无以为继, 天下将会动荡不安。再加上前朝势力尚未完全根除, 几十年下来,最深的那股势力隐于暗处秘而不发, 宗室也在各方鼓动之下蠢蠢欲动。
直到中宫皇后怀孕, 圣上出生。
先帝一反日渐疲弱之态, 欢喜之下大赦天下, 以雷霆手段清理了一众先前挑事的大臣,蠢蠢欲动宗室更是被几度打压直至安分。
之后尚是婴儿的圣上便被他严密保护了起来,在其行加冠宴前,少有人知晓圣上面貌。
圣上在加冠宴上被封为太子, 赐住东宫。而东宫还未住几月, 先帝久病缠身, 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加上多年劳累,先帝没有熬过这一劫病逝而去。
从圣上被封为东宫太子, 到年前圣上登基不过半年, 诸多朝臣甚至连这位主的性情都没有摸个明白, 遑论其中深浅手段。
哪怕先帝为圣上铺好了路,留下无数底牌,在初登基的情况下, 就算要换血,在那之前也总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养血。
小半年的时间, 科举重开需要提上预案, 这就意味着短而又短的小半年时间, 需要再度缩减,还有科举题目筹备等各种事宜。
稍微有点脑子的少年在谢辰那句话之后向深处想了想,就觉得事情如乱麻,想要处理都不知从何下手。
这么一想,圣上若真能在今年入秋重开科举,手段当真恐怖。
不对、不对!对方轻飘飘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毫无依据,他们凭什么相信?
可,这种猜测不无道理啊。
既然有明年的猜测,为什么不能有今年的猜测?
几位少年想到深处,头痛不已。
一少年郁闷出声:“方才那位是谁家的?说完就溜走,哪有这样的。”
气质温润内敛的卫珞一整袖袍,在席面空处从容落座,若有所思的看着谢辰离开的背影思索片刻,他们几位都是京都世家大族,哪位同龄的不会知道个脸熟,但是方才那人,确实从未见过。
“算了算了,一句胡语,也就你们上心当真,我看他举止轻佻放荡,不像是个正经公子,估计是从哪处得来的请帖。”有人不以为意开口。
几句笑语附和之后,有人随口提了一句,“听闻今天有人在云阙楼见到了定国公接回京都的公子,似乎连定国公府都没有回去,就径直来了这里玩乐,入楼之时更是不知礼数。”
卫珞面色微顿,侧耳听了一会。
有人从另一边绕到卫珞身后,敲了他左肩一下,待卫珞回头之后才笑道:“我找你好一会了,立轩他们在鹤亭,就差你。结果你在这边悠闲的不行。”
定睛看去,正是大理寺卿之子陆淮,一身少见的墨衣,在普遍风雅的淡色中,出挑不已,再加上陆淮长相俊朗不凡,这一路上也被丢了不少香囊。
对于方才拦住卫珞的几人惊讶见礼,笑容淡了些,不冷不热的回应后拉着卫珞便要离开。
路上,陆淮道:“你怎么被他们拦住了,先前都说好了鹤亭聚一聚。”
卫珞看着温润,谈及刚刚仿佛还相聊甚欢的几人,语气却淡了下来,“他们第一次入这揽芳盛宴,拦着我想问些东西,不过聊了会。”
陆淮嗤笑:“那几个,你能和他们聊些什么?”
他几乎能想到卫珞被拦住时,心里的不耐,可惜对方非要披上一副温润皮相,惹得一些家伙总以为对方是好脾性的君子。
卫珞:“能有什么,还不是向我试探科举一事,我父纵然是礼部尚书,也不可能揣测圣意,自作聪明拦住我也不过是想搭上一二关系
。”
说到这,他想起扔下一句话就离开的那人,轻眯了一下眸。
“不过,还是有个聪明人的。”
陆淮挑眉:“谁?”
他刚才在那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愣是没发现一个入眼的。
卫珞语气肯定道:“定国公家那位刚回京的公子。”
陆淮回想一番,惊奇道:“你确定吗?我怎么听着对方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定国公战绩赫赫,可镇北侯当年与定国公如出一辙,拿着书本就头疼,几位太傅一起,那‘墨水’灌都灌不进去,如今他的儿子还能被你称作一句聪明?”
要知道卫珞这家伙当时认识的时候,连陆淮都嫌弃蠢笨,心气极高。
陆淮想起当年就忍不住磨牙。
听到这,卫珞有些不确定地回想,发现很难确认当时那句话究竟是戏语还是其他,“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是那人看着很有意思。”
他补充一句,“特别招姑娘喜欢。”
陆淮好奇:“与立轩相比呢?”
卫珞温和一笑:“姑娘家可能更喜欢那位一点。”
至少他在京都听得一些传闻中,定国公家的公子什么都招惹过一些,却不曾在色字上停留过多,少有桃色传闻。
陆淮大笑:“那正好,立轩那家伙整天炫耀着他那张皮相在京都沾花惹草的,这次可算是碰见对手了!”
“也对。”卫珞不由点头笑道。
姑娘家?
在两人走过的路上,只有一处树木茂密,能将人身型完全挡住,而陆淮卫珞在路过此处时便默契移开话题,转至其他。
无所谓防备,不过是顺手为之。
可偏巧,顺了一壶酒的谢辰正悠闲躲在数颗树身之后,待他慢条斯理咽下口中酒水后,才笑叹一声,再多的姑娘家喜欢他又如何。
他偏爱男儿郎。
前世纵使诸多束缚,但也算权势滔天,再活一世后虽然肆意随心,但在这一点上,却一如前世那般,不能表露分毫。
尤其在祖父殷切迎回他之后,谢辰总不好张口就给对方投下这么大的一个刺激,他扶额长叹,心道还好,他若不心动,男女在他眼中也无其他区别。
那将这么一直瞒下去也好。
谢辰指尖扣着壶柄,漫不经心摩挲几下后,随手丢了已经喝空的酒壶。
这酒,还是淡了点。
京都不好久留。谢辰暗忖,这里几乎聚集了天楚王朝一半的权贵世家,按着他刚才一路扫过来的眼力,出去随便撞个人,都不知道对方背后牵扯了几家的势力。
这里与江南,可截然不同。
还得早日让祖父明白,他孙儿不适合留在京都。谢辰暗下决定,欣然起身,白衣翩然掠过桃花林中,因他动作而卷起的花瓣,不及他潋滟眸眼半分。
公子如世外仙,二世不愿入凡尘。
“你说,定国公家的独孙,入京后连府也未回,甚至未曾告知定国公一声,转身赴了揽芳宴?”
修长分明的指尖扣着顶好的竹笔,在写满了的凑折上漫不经心批了朱砂,玄色袖袍落下些许,掩在冷白手背之上,墨底龙纹极尽其主的显赫尊贵,天楚王朝年轻的帝王微微抬眸,矜贵凤眸轻敛,情绪莫测难明。
他微微抬手,当即有宫女安静接过竹笔,另一名宫女递上干净绸布后无声退下。
宫殿内除了它的主人,所有人都垂首敛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只有与帝王一并长大的御前侍卫曲盛身形不那么紧绷,面对帝王询问甚至细想确认后才点头。
“确是如此,陛下。”
年轻帝王眼睫微垂,半掩漆黑眸色,他五指陷在白色绸布不紧不慢擦净双手后
,唇齿间才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语句,“可惜了……”
殿内寂静,任谁也不敢猜测帝王口中何意。
曲盛上前一步,试探道:“陛下,是否需要再派人盯着?”
帝王撩眸,淡淡道:“先撤了,定国公一把年纪,就让孙儿好生陪在他身边,让他安享晚年。”
他比定国公那位孙子大了仅三岁而已,一字一句却似与定国公同辈,满是居高临下的君威。
曲盛不觉其他,心中唯有叹服。
他哪怕自小伴在陛下身边,担着一分同窗竹马的情谊,也始终不能猜到陛下心中所想,明明同龄,可人真就有生来不凡一说。
天子之威,常人不能直视。
曲威领命离开后,总管太监极有眼色的挥手让众人一并退下,宫殿内变得比刚才还要安静。
而当总管太监也在行礼之后关上宫殿大门离开后,这座皇城唯一的主人才有了动作,他从奏折下抽出一张纸,从上面扫过的视线毫无波动,腕骨微弯凸起精致骨节,指尖捻着尾端将其置于案桌角落烛火之上。
直到火焰吞并了整张纸,灰烬融于烛油中,帝王才敛眸淡淡移开视线,脑中很快抛掉了定国公家那位公子的信息。
北狄安分多年,南戎却开始骚动,如今天楚内部稳定不久,文臣上佼佼者层出不穷,武将一脉却不能承续。
本以为这位自幼寄养在外家的小公子文墨不通,依着定国公镇北侯两父子的血脉,下一辈会依旧在武上有所天赋。
可惜,是个无用之材。
既是无用,也就无需多加关注。
这一烧,定国公一脉这一辈基本便断了帝王的关注,日后如何,便要看下一辈了。
定国公拼搏半生的功绩在为帝者眼中,是为臣者的本职,太祖与先帝已然将那份荣耀给到了尽头,若是镇北侯没有战死,这一辈公子的纨绔才算刚好。
不然单这一家,便占了文武两脉。
那时,反倒惹了帝王的忌讳。
为帝者,本就无情。
而这一任新登基的帝王,更是将这一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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