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们两个傻逼胆子也太大了。”曹阳把茶杯磕在桌子上,曹敬和津岛郁江老老实实地坐在派出所办公室里,“不要命啦?知道有枪还去跟人肉搏?”
津岛郁江披着大衣端着茶杯坐在暖气片边上,曹敬用手指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两人看起来都没在听曹阳说什么。
“枪是哪儿来的。”曹敬过了一会儿突然说,“这把枪到底是从哪儿出现的?”
有了枪,案情的严肃性立刻就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之前的侦查中,警方并没有发现除了伪劣气功受害者之外的疑点。
“等她醒过来就开始审。”曹阳抿了一口茶,扭头看着窗外的漆黑夜色,“又他妈要加班了。”
“审不出来东西的。”曹敬摇摇头,“她啥都不知道,应该是练功的那帮人搞过来的。”
在杜云娟昏迷后,曹敬第一时间进入了她放开防御的心智,失去意识的杜云娟神智中只剩下思维和记忆的碎片,曹敬花了很大功夫才在碎片的迷宫中寻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不可避免地,他看见、并很大程度上感同身受了杜云娟所遭受的那些长期折磨。在父母双亡,监护关系被转移到亲戚家里这几年的时间里,她从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变成了一个惊弓之鸟般的狂躁症患者,长期的虐待和折磨以及营养不良让她的脆弱心灵被摧残殆尽。被浸泡在怨恨与悲楚的黑液里,让杜云娟变成了一个敏感、多疑、极具攻击性的女人。
而那把枪,她只知道是几天前,舅舅和舅妈鬼鬼祟祟从外面带回来的。根据她的回忆,他们那个时间应该是出去参加同修集会。这玩意儿用黑色塑料袋包了好几层,再用胶带纸绑好,藏在电视柜下面。杜云娟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摸,沉甸甸的,再感觉一下形状,顿时让她惊了一跳。
可以说,正是这把枪刺激杜云娟做出了杀人事件,她看着舅舅一家人在这个漩涡里越陷越深,随着他们的言行越来越疯狂,她下定决心要从这里逃出去。但在她逃走之前,她想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杜云娟先是想用下毒的办法除了这两人,结果量没控制好,两个人居然没被毒死,还想挣扎着出门求救,便亲手杀了他们,肆意发泄了一通。
杀人后的杜云娟知道自己接下来只有逃亡一途,便翻出那包手枪,再把仅剩的一点钱带上,最后包裹里背了一些吃的,就这样打算上路。她没有社会经验,不知道出门到底应该往哪里去,迷茫之下也知道不能在原地呆着不动,便想到去附近工厂,曹敬看管的仓库里先住一宿,看看警方什么时候进行搜查。
曹敬现在还处于使用能力的后遗症中,解除对痛觉的“屏蔽”后,他差点当场昏死过去。那种痛苦就像是有人拿电钻往太阳穴里扎一样,哪怕已经距离了一个多小时,他的脑仁深处还是在一阵一阵地痛。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能努力想些别的事。
“阳哥,电话借我用一下。”曹敬别开脸,盯着津岛郁江无所事事的面容,“我想找个人。”
“打给谁?”曹阳指了指桌上的一部电话。
“大姐。”
津岛郁江和曹阳同时看向他。这是曹雪卿离开后这几年里,曹敬第一次主动要给曹雪卿打电话。在之前的日子里,曹敬哪怕遇到再苦再难的情况,也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下来的。
“你想干什么?”曹阳皱眉问。
曹敬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简洁地说:“聊聊。”
电话打通了,对面传来一个睡意惺忪的女人声音:【找哪位?】
“请转给曹雪卿。”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已经充满了警惕:【报你的身份。】
“曹敬。”
过了整整半分钟。
【稍等。】
于是曹敬在电话边上又等了两分钟。
【小敬,是你吗?】
声音响起的时候,曹敬感到一种异样的温暖,就像是姐姐这一瞬间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在背后温柔地环抱住他。距离和时间让他对曹雪卿的思念发酵,他想象中的曹雪卿已经成为了一个散发着光与热的图腾,一束照亮他前路的光,而真正的曹雪卿的形象反而变得稀薄了。
这个声音让真正的曹雪卿重新回到了他的世界里,那个温柔沉稳,不慌不忙,总是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姐姐。
“是我。”曹敬咬了咬牙,几年后第一次打电话就是要她帮忙,这让曹敬感觉很尴尬,“你最近好么?我很想你。”
【说吧。你遇到什么问题了?】话筒对面传来姐姐的轻笑声。
“你怎么知道……”
【几年都不给我打电话,突然在凌晨两点钟打电话来说想我了……你说我怎么知道呢?小敬?】
曹敬脸上发红,他用脚底碾了碾地板,然后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这边需要你帮个忙,可能很麻烦。但我只能想到你了。”
【我听着。】
“我想让一个人接受心理教化程序。她杀了人,现在被逮捕了。我觉得应该算是防卫过当,但因为手段残忍,情节恶劣,所以我对她接下来的命运不报乐观态度。”
曹敬停了下来,等待对面的回应。
【好。】
几乎没有犹豫。
“名字是杜云娟,沧江市的外城区,可能牵涉到枪支走私和民间气功修会,身份证号是……”曹敬拿过办公室桌上的文件,报出了十六位的号码。
【嗯,记下了。我看看……三天内会有内务部的人来沧江市,到时候他会联络当地公安。只要你的朋友在三天里能活着,就没有问题。】
曹雪卿的语气很平和,好像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曹敬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敬。】
“嗯?”
【她是谁?】
“一个认识的朋友,生活很不幸。”曹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敬。我不想说接下来的话,但是……你总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你遇到的不幸的人。我可以帮你一次,或者更多次,但是我不可能次次都帮到你。我们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而小敬你也要量力而行。今天你救了这位杜小姐,明天谁来救你呢?啊,我当然会来救你的,或许这位杜小姐对你来说很重要,但小敬,你对我,对我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你自己要保重好自己,哪怕是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有求于人,曹敬心情沉重地听着姐姐的教训。如果有选择,他真不希望自己几年来第一次和姐姐说话就是这种沉重的气氛,然而这也是他自作自受,没有办法。
【几年不给我打电话,姐姐每次想你的时候只能读你写的那几封信——连信都写得那么短,好像我欠你钱似的。不,明明是你欠我好吗?我的任务也是很辛苦的,你在老家也不经常报个平安,我就听说你和津岛郁江好了,又分了,好像又好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我从不知道的叫杜云娟的姑娘,你到底在那边经历了些什么啊?】
“不,杜云娟和我没关系,这是因为……”
【你先闭嘴,听我说。】
“是……”
【我说这些主要是想表达一个意思,你这个人性格太孤僻了,我理解那是你能力的后遗症,但你总要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呀。总不能七老八十了还跟现在这样阴阳怪气的。对关心你的人,你也要回应他们的关心,对帮你的人,你要亲口说谢谢;总是闷在心里,想着用自己的行动去回报……你不说别人谁知道啊?要主动给人反馈,别和个蛤蟆一样拨一下动一下……】
光辉的幻象逐渐散去,哪怕是太阳般了不起的人也有其性格缺陷。曹敬心情沉重地想。
【我现在唠叨,你嘴上嗯嗯啊啊,心里肯定又没听进去。我人在外面没办法管你,你可就开心了,老二现在工作忙,也没办法教你,让你一直在肆意地野蛮生长。你现在居然在教育口工作,让我对你的工作成果,让我对祖国的下一代很担心。这样,津岛郁江在不在边上,你让她接电话。】
“别!”曹敬猛然惊叫,“有话好好说!”
【让她接电话。】
“别。您别这样。”
【快,快快快。别废话。】
“姐,别这样。”曹敬面色难看地苦笑,“何必呢。她根本不在我这边,下次,下次她在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一只手啪地把话筒抢了过去,津岛郁江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攀上来,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把话筒放到自己耳边,慵懒地说:“喂……老曹啊?找我啥事儿啊?”
曹敬长长地叹了口气,津岛郁江亲昵地把脑袋架在他肩膀上,说话的时候气息吐在他耳朵里,让他听不见姐姐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曹敬突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窗外的夜色依然平静,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四个小时,而现在他被朋友与亲人围绕,火焰……眨眼,他仿佛看见身边围绕的温煦火焰。
从彻骨的,人世间的寒风中一路走来,这会儿他突然不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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