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楚正则:“……”
看到楚正则抿着唇,一副现在就想找她算账但是又忍着没说出口的模样,薛玉润困惑地问道:“你来得不快吗?”
问楚正则为什么来得这么快,难道问错了吗?
楚正则咬了咬牙,道:“你不能把话说完整吗?”
薛玉润给了他一个“你事儿好多”的表情,但是看在雷雨天的份上,薛玉润不跟他计较。
好在德忠非常尽职尽责,当即就道:“回姑娘的话,陛下担心您,没有沿着长廊绕远路,直穿了中庭赶来的。”
他话音方落,遥远的空中应声响起震天的雷鸣。
薛玉润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是啊是啊,可吓人了,快进来吧。”
她只是轻轻地一用力,比她高大许多的楚正则就被她拉着跨过了门槛。
他们长大之后,很少双手交握。通常只有上下步撵的时候,她会撑一下他的手。
楚正则的手温凉而干燥,手指上有练剑和握笔磨出的茧子。不像她的手,她也笔耕不辍,但每日用香膏养着,依旧光滑细腻。楚正则的茧子硌着她的手,还挺好玩的,她悄悄地勾了勾手指,摸了摸。
才摸了一下,就被楚正则用力握住了。
“别玩了。”他声音喑哑地低斥了一声。
他的声音有一点不同寻常,薛玉润疑惑地抬头去看。楚正则只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声音恢复了正常,揶揄道:“玩得这么兴起,这就不怕雷鸣了?”
薛玉润露出马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很是淡定地抽出手,道:“陛下来了,我就不怕了。”
“是吗?”楚正则的手在原处停滞了一会儿,张握了两次,然后才收回身侧,低头看她。
薛玉润无所畏惧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他们有着一样的眸色,都是黑色。但楚正则的眼睛就像深潭,翻涌着她不熟悉的情绪。
他们视线交汇很短暂,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这么说,你方才出门,是想去找朕?”
薛玉润张了张口,她其实很想说,她出门不是去找他,难道还能是去欣赏雷雨天吗?
楚正则明知故问,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承认不如他嘛?就算她不跟雷雨天的他计较,也忍不住“哼”了一声,反问道:“那陛下呢?陛下来这儿作甚?”
这话一问完,薛玉润当真起了几分好奇心。
那几个司寝宫女呢?
他的软香温玉,不要了吗?
楚正则脱下靴子,换上木屐,正在往她窗台下的棋桌走去。闻言脚步一滞,语调散淡地道:“习惯了。”
“哎呀,好巧,我也是。”薛玉润毫不犹豫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招手对珑缠道:“拿玉围棋。”
“那陛下也肯定习惯在这样的晚上输棋了。”小狐狸笑盈盈地露出利爪:“皇帝哥哥,你觉得今儿这盘棋局,拿颂圣朝影玉筝做赌注,怎么样?”
她说着,从桌上的青花地拔白折枝花果纹盘里,勉强挑了一块蜜瓜递给楚正则——实在是她方才自得其乐,把好的吃了大半了。
“你说呢?”楚正则瞥她一眼,坐下来稍稍舒展了身子。可话音方落,就发觉自己脚下踢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撞在桌脚,发出一声闷响。
他才垂下视线,就听到偏殿传来“汪汪汪汪汪汪”的大声控诉。
“怎么了这是?”薛玉润二话没说就赶到芝麻身边去摸摸脑袋、挠挠后颈,路上还转手把手上的蜜瓜吃了。
楚正则冷着脸移开自己的靴子。
脚下有一根啃到一半的肉干。
——这世上总有他习惯不了的东西,比如她的狗。
珑缠把肉干送到芝麻口中,芝麻消停了,乖乖地在自己窝里睡大觉。
薛玉润松了口气,回到正殿,见楚正则正在用皂角洗手。德忠不在他身边,估计是拿换洗的外袍和靴子去了。
薛玉润撇撇嘴,她也知道他的毛病,哪怕他没有碰芝麻,都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她正欲拿起杯盏喝水。楚正则见状手一顿,蹙眉又松开,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面盆的边缘:“净手。”
薛玉润应了一声,乖乖地洗净了手,又将手伸给楚正则看:“喏,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她的手并非虚若无骨的纤细,反倒骨肉均匀。她手背朝着他,指甲修剪得干净齐整,泛着柔粉色,瞧上去软乎乎的。
“陛下,我觉得这双手很值得被放上两片秘制肉脯,你觉得呢?”这双手在他的眼前翻了个面,露出了掌心,它们的主人循循善诱。
楚正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解开荷包,捏出最后一片秘制肉脯,放进了自己口中。
“陛下!”薛玉润气得扑过来,想要虎口夺食。
楚正则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定在原地,眼中起了玩兴:“薛家秘制的肉脯,是挺好吃的。”
他们打闹的时候,除了七八岁那个年纪,长开了之后长手长脚的楚正则向来都有优势,能轻易地把她定在原地,或是把她推远。
薛玉润忿忿不平地拍他的手臂:“你耍赖!”
却在此时,天空忽地炸响一声惊雷。
两人此时都快忘了他们还身处雷雨天。
楚正则下意识地回缩手臂,要将薛玉润揽进怀里。这也方便了薛玉润的手,让她能用力捂住他的耳朵。
楚正则被耳朵上的触感怔住了,他的手臂没有再往回伸,而是定定地看着她。
薛玉润还生着气呢,眉间蹙起,不满地看着窗外糟糕的天气。
“陛下,奴才拿了新的外衣皂靴……”德忠带着两个小宫侍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面,不由呆了一瞬,然后飞快地退了出去。
薛玉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松开手,恨恨不平地又用力拍了一下楚正则的肩膀。听到他“嘶”的一声,她哼声将他往外推:“让你吃我肉脯。德忠来了,快换你的衣服去。”
楚正则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可当她离自己的怀抱近在咫尺,他的手一颤,又不由得卸了力气。
薛玉润得偿所愿地从他怀抱里跳了出来。
楚正则在她跳出来的一瞬,扶住了她身侧面盆架上净手用的铜盆,免得铜盆上的水溅出来,弄湿了她的衣裳。
薛玉润没有意识到,她忙着朝楚正则做个小小的鬼脸。然后,她转身就想回棋桌上去。
楚正则看着她的背影,松开了扶住铜盆的手,忽地轻声问道:“汤圆儿,你为什么要捂我的耳朵?”
“啊?”薛玉润先是一愣,复尔步子一僵。
但很快,她就转身义正辞严地道:“因为你的耳朵软,好摸呀!怕的时候都要摸一下好摸的东西,你没来的时候我都摸着芝麻和西瓜。”
她说得过于斩钉截铁,要不是她红彤彤的耳尖出卖了她,楚正则都怀疑自己当真要被骗过去。
他罕见的没有追究她把自己跟小狗相提并论的事,声音喑哑地道:“那……你耳朵红什么?”
薛玉润心里轻轻地“嗷”了一声。
那日她提及“心上人”这三个字,惹得楚正则恼羞成怒地红了耳朵,今儿她自己也要面临这样的状况——被楚正则发现了她的心软。
在冤家面前,最怕的不就是这个么?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
但薛玉润比那日的楚正则笃定多了,她小脑袋瓜转的飞快,一坐回椅子上,就遗憾地道:“因为我的耳朵没有你的好摸,我深感羞愧。”
楚正则嘴唇翕动,大概是被她这逻辑严丝合缝的回答震住了,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就在薛玉润以为他要一言不发地夺门而出时,楚正则忽然叹了一口气,朝她走来。
他越来越近,薛玉润微微绷紧了身子,脑袋里快速运转着各种可能性。可楚正则走到她身边,只是双手撑着太师椅的扶手,倾身向她俯首。
他轻声道:“既然这样,那你摸吧。”
烛火昏昏,少年侧颜如玉,是神巧天工所琢。
薛玉润怔住了。
小时候,她跟楚正则是针尖对麦芒,一度借三公主的口,惹得大半的都城世家贵胄里都流传着“帝后关系糟糕”的传言。
长大之后,他们自然都收敛了。尽管私下彼此经常把对方气个半死,可对外绝对配合无间。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声帝后情深意切。
那是因为,她是他的皇后。在楚正则的眼里,只有皇后才能与他出同车、坐同席。皇后的体面,就是他的体面。维护皇后,是他的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不会制造惊喜让她高兴,因为那不是他的责任。
可是,眼下这局面……
薛玉润觉得,难怪她不擅长刺绣,她的手多少有点儿不受她的控制——她还没想明白呢,她的手已经伸出去,落在了他的耳垂上。
“还真的挺好摸的诶。”薛玉润轻轻地掐了掐他的耳垂,然后大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她收回了手,看着他的耳朵,颇有几分意犹未尽,手蠢蠢欲动:“要不……”
“得寸进尺?”楚正则握住她的手腕,一时咬牙切齿,却又不知到底是在因为她咬牙,还是在因为他自己切齿。看到她清澈的眸子,他反倒闭了闭眼:“我真是……”
“说话不算话!分明是你自己允了的。”薛玉润哼了一声,将他往外一推,扭头就大声地对珑缠道:“珑缠,把芝麻和西瓜抱过来陪我吧。我不怕了,我觉得陛下需要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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