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谢言岐身量高,迈的步子也大。
初沅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能跟上。
但她在外走了整整一天,难免有些乏累,着急上台阶的时候,一个不慎,便崴了脚。
低不可闻的吸气声,引得身前的男人顿步回首。
谢言岐垂眸看向她,眉眼小幅度上抬,无声地询问。
他蓦然递来的视线,使得初沅有片刻的愣怔。
初沅连忙站直,佯作无事地,弯了弯眼睛。
安静温柔的模样,还真是乖巧,又懂事。
见她又是这般,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说,谢言岐不经蹙了眉宇,眸色暗了一暗。
他稍稍抿平了唇线,到底没有主动问起。
然后,他也像她一样,佯作毫不知情,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但脚下的步伐,却明显比之前,放缓了许多。
初沅慢半拍地跟在他身后,自是有所察觉。
她睫羽微颤,垂下眼帘看两人紧握的手,在他略显低沉的情绪中,感到了几分迷茫。
——世子这是,生气了吗?
待两人前后进了屋,初沅的小手蜷在他掌中,动作极轻地挠了一下,又一下。
“世子。”她低声唤道。
这细软的嗓音,倒是比三春的烟雨还要浸润如酥。
谢言岐眉头一松,偏过头看她,“怎么?”
初沅朝他挪近小半步,清澈的眼眸中盛着担忧,询问的语调轻缓温柔,“世子有受伤吗?”
受、伤?
随她话音的落下,谢言岐的眉宇再一次凝起。
下一刻,他抵了下唇角,低沉的笑声中,抑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嗤嘲,“你是觉得,我会被他伤到?”
闻言,初沅愕然睁大了双眸,摇头道:“不是的……”
她只是,太在意他的情绪。
但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也知晓他的身份,所以有些话,就自然不能随心。
——她怕说的不好,便触了他的逆鳞,拉低了他的身份,显得他是那种和梁威还斤斤计较的人。
见她迟迟没有后话,谢言岐径直从她身旁掠过,往几榻的方向走去。
初沅下意识想跟上,可起步过急,竟是不慎扯到了脚踝的扭伤。
她顿时就被疼得皱了小脸,站在原地低声抽气。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强撑。
谢言岐摁了下眉心,颇有些认命地转身,大步回返,重新走到她身边。
他迎面走近带着风,初沅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
谢言岐并不算温柔地把她放在榻上,顺势半蹲下来,抬眸看她,道:“脱了看看。”
初沅坐在榻边,倒是比半蹲着的他还要高上一点。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注意到自己的,无措地攥紧裙袂,低声道:“世子,我没事的。”
谢言岐轻声笑了下:“难不成,还要我来帮你?”
他是身份矜贵的世子,她哪敢,让他来亲自动手?
初沅怯怯看了他一眼,到底慢吞吞俯下身,撩开裙摆提足脱下鞋。
谢言岐始终蹲在她身前,手肘搭在膝上,姿势慵懒,掀眸望她的眼神直接,意思很明显:继续脱。
——不脱完,又怎么看?
短暂的对视,好像也是一种无声的僵持。
初沅掐了下手心,局促又无奈地,伸手褪.去罗袜。
玲珑玉足外露,欺霜赛雪的白。
谢言岐将其拿起握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他长久静默的凝注,让初沅格外难为情,如玉如珠的足趾,也不经微微蜷起,“世子,我真的没事的……”
她在浮梦苑学舞多年,早已对各式各样的扭伤、摔伤习以为常,所以这点小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谢言岐搓揉着她细瘦的脚踝,却是哂然一笑,嗤道:“跛了才有事,是吗?”
他这样,也不知是在揶揄,还是在关心。
初沅又惊又怯地望着他,樱唇微启,许久都没能找出合适的话来。
她就微垂着眼帘,看矜贵桀骜的世子臣服于跟前,握住她的脚踝,缓慢环旋掌揉,纾解扭伤带来的疼痛。
渐渐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
不知过了多久,谢言岐为她穿好罗袜,抬起了头来。
倏忽间,他低敛眉眼的沉默温柔消逝,又是骨子里淌出来的清贵风.流。
他问:“好些了吗?”
初沅愣了下神,无碍地转动脚踝后,唇角淡抿笑意,点点头:“嗯,好多了。多谢世子。”
谢言岐站起身,慢条斯理拿出绸帕,擦手。
看着他的动作,初沅玉颊微泛红晕,她忙是趿上锦履,“世子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她便捧着铜盆里的热水去而复返。
原本谢言岐也没多在意,只是习惯性的举动罢了。
但她如此小心翼翼,反倒让他觉得,颇有些不适应了。
初沅挨着谢言岐而坐,捻起绸帕,细致又温柔地,为他拭去手上水珠,不经意抬眸望向他的眼神,怯生生的,像极了林间麋鹿。
四目相对之时,谢言岐喉结微动,扣住她伸来的细腕,简单过了次脉。
随即,他低笑一声道:“恢复的还不错。”
初沅拿出袖间的瓷瓶,摇出空荡的玎珰声,道:“因为,药都快吃完了。”
她这略显娇憨的动作,倒像是个刚及笄的天真小姑娘了。
谢言岐笑着攥紧那条纤细手腕,轻轻一拉,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初沅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缓缓抬起望来的眼眸中,弥了层茫然的薄雾。
——显然是被他给吓的。
可罪魁祸首非但不反思,眼底的笑意反倒是愈甚了。
谢言岐把手放在她腰间,摩挲了两下,道:“这么乖?”
初沅还没有点头承认下来,自夸的脸皮。
她轻轻咬住下唇,沉默着不出声。
但谢言岐就是存了点儿坏心思要她作答,食指挑起她下颌,迫使她抬头,近乎诱哄地继续问道:“嗯?乖不乖?”
初沅无处可逃,只有看着他眼睛,迟疑,又忸怩地,颔首应道:“……乖的。”
终于得到答案,谢言岐勾起唇角低笑一声,怜爱地用指腹蹭了蹭她下颌。
确实乖。
太乖了。
所以,有什么委屈,都藏着不说。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仿若都带着深意。
初沅感受着他的动作,呼吸有些发紧。
可是有些事情,她瞒着他,就不乖了。
她轻攥住抵在下颌的食指,转而握在手中,低声道:“其实……我今天还去了城南的一家典当铺。”
说着,她便将一枚乌玉扳指取出,郑重放在他掌心。
这物件一看便是男人的东西,初沅难免心中不安,解释道:“这枚扳指曾经救过我,所以,我就去把它赎回来了。”
尽管有些意外她的突然坦诚,但谢言岐还是端详着手中熟悉又陌生的扳指,调侃地笑了声:“救过你……那你准备怎样报答呢?”
初沅的心跳顿时就错漏了半拍,忙道:“我和那人素未谋面,我对他,只有恩,没有情的。”
只有恩,没有情。
谢言岐眸中的笑意稍敛。
他慢条斯理将扳指戴好。
温润似徽墨的乌玉圈在他指上,分毫不差,黑白分明,愈发显得那只手骨节匀称,修长有力。
随即他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问:“那你又要如何报答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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