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出差
第二天是周日, 浅州难得的春日晴天，基地楼旁边的小区请了工人来给花坛种上新的鲜花，花不等人, 工人们周日还在加班, 赶在花苗枯死之前将它种上。
小区一片寂静，鸟鸣环绕，工人们的铁铲子插入泥土的声音一下一下, 格外清晰, 听力极好的江喜一瞬间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就在自己耳边种花，明明住在这么高的楼, 一楼的声音却传了上来, 江喜渐渐醒过来, 躺在床上, 手搭在被子的外边，眼睛还没睁开他就察觉到身边的呼吸声。
纪睿辞还在。
自从国内预选赛进入尾声, 两个月后洲际赛的日程也被提了上来, GTT作为AME-CN赛区四支出线队伍中必存的一支, 身为俱乐部大老板的纪睿辞忙得不可开交, 鲜少有时间陪他一觉睡到自然醒, 江喜动了一下，纪睿辞动手揽住他, 发音有些不清晰：“再睡一会儿。”
江喜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一醒就是完全清醒，他“嗯”了一声, 跟着纪睿辞闭上眼睛。
数十秒后, 江喜清晰地听到了纪睿辞扔在地板上的手机振动的声音, 应该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江喜睁开眼, 小声嘟囔：“电话响了。”
纪睿辞还是抱着他，继续睡着没说话。
江喜扭过头，再次小声地说：“电话响了。”
面前的纪睿辞轻轻地“啧”了一声，眉头微皱，随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江喜推了他一下，“等下要挂了。”
纪睿辞花了两秒让自己清醒些，随后在江喜脖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咬了咬，这才放开他，翻身从地上将手机捞了起来，接电话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喂？”
见他接电话，瞥了一眼看到是池奉电话的江喜马上就不安分了，亲亲纪睿辞的肩膀，小舌头若触若离，膝盖往上，手在睡衣纽扣的间隙中乱动，纪睿辞抓住他的肩膀，微微压住他，“别乱动。”
声音就在耳边，江喜瞬间不动了，嘟囔道：“电话！”
跟了纪睿辞多年的池奉即使隔着两台电话和数千里的距离，瞬间就听出了纪睿辞的声音里的不满。
尽管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大早上的整这一出，池奉脸皮八丈厚也有些挂不住了，支支吾吾了一阵没说出来，纪睿辞愈发不耐烦，“说不说？”
“啊……是这样的……”池奉慢腾腾道，“国内预选赛最后一场我们不是跟雷霆吗，原定的比赛时间呢，是下周二，也就是后天，是吧——”
“什么叫原定？”纪睿辞挑眉，江喜知道纪睿辞现在动不了他，胆肥，被纪睿辞单手抓着趴在他身上小声地笑，停了没几秒又开始乱动，早上总是容易各种躁动，纪睿辞垂眸看着跟前趴着的人，有一丝想要挂断电话的冲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这小孩惯出来的毛病，抓着机会就在他处理工作的时候捣乱，等有时间处理他了，又怂得不行。
池奉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情况，继续说道：“意思就是，雷霆那边刚才跟老A申请了延迟，他们经理昨晚就打电话给我了我没接到，刚才打过去一问，老A那边说看我们意见，我们是对手，你知道AME在这一块管的比较松，也就发一个公告的流程，粉丝那边大家都习惯了，你看……”
纪睿辞沉默了一会，江喜耳朵离手机近，也将池奉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AME游戏一支秉承着“尊重所有”的理念，除了游戏难度一年比一年高之外，职业俱乐部或者广大玩家提出的意见和申请基本都会通过，什么交换对手啊，修改比赛时间这些，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比如这次的延迟时间，只要不超过国内预选赛的最后成绩提交节点，老A那边都是允许的，前提是比赛的双方同意。
“为什么要延迟？延迟到什么时候？”纪睿辞给电话开了免提，将手机放下来，翻了一下自己的通话记录，发现自己这里也有几通雷霆俱乐部的未接电话。
纪睿辞看了眼来电时间，那时候他刚抱着江喜从外面进房间，手机被江喜弄得掉在了地上，纪睿辞没关，估计是手机摔卡壳直接把铃声关了。
“他们没对外说，也叮嘱我们别对外说，Scorpion进医院了。”池奉语气正经起来，“他受伤太严重了，之前就有消息说他今年要退役了，雷霆已经找好接替他的了，今年估计就是Scorpion最后一年，他们经理重情，到底是自己一手从青训带上来的，人求着他要打完这最后一场比赛，经理才同意去申请延迟，原定的比赛时间周二他刚好要去医院打最后一针封闭，所以，雷霆经理说想跟我们延迟到下周六，给几天时间缓缓。”
Scorpion？
江喜花了几秒才从池奉那带点不知道哪里口音的英语中听清这个ID，就是雷霆的队长，大家都喜欢喊他大年。江喜回想了一下前几天雷霆跟JCG的比赛。
那操作，竟然是一个手伤严重到进医院的人打出来的？
那如果Scorpion没有手伤，GTT岂不是……
江喜朝纪睿辞眨了眨眼睛，等着纪睿辞的决定。
人难免自私，江喜竟然不合时宜地开始想，如果纪睿辞不同意，雷霆被迫周二跟他们打，那，GTT的胜算是不是就稳了，江喜出道至今一共就打了两场比赛，胜1负1，如果把雷霆赢下来的话，那他的战绩是不是就可以好看点，输一场给JCG，倒也不算丢人，而且他们一定可以在洲际赛上碰上JCG，那个时候，他们比现在更加强大，一定会把握住打败对方的机会……
“下周六？”纪睿辞的声音打断了江喜的思绪，“下周六我和你都要出差去上海。”
江喜看着纪睿辞，心想：这是要不同意？
“我知道啊，这不是还有两个教练带他们吗，而且就在本市，几步路的距离……”池奉说着说着，突然回过味来，“不是，就这就这，你不是怕你家小朋友一个人去比赛会害怕吧？他是十八岁，不是八岁大哥，江喜！江喜！你在旁边听着吧，你快吱个声证明一下！”
江喜：“？”
怎么突然就扯到他身上了？
江喜抿着嘴没出声，纪睿辞带着些许胡渣的下巴碰了碰他的额头，“行，通知一下大家，最后一场比赛在下周六。”
答应了？！
江喜猛地抬头看向纪睿辞，猛地磕到了他的下巴。
“嘶。”
池奉在听到江喜嗯哼出声的那一秒就把电话挂了，挂了之后一边骂骂咧咧“刚起床就这么刺激老禽兽”一边打开通讯录给雷霆的经理回电话。
池奉没跟其他人明说比赛延迟的原因，但是各个俱乐部的选手们私下都有联系，一通气，大家估计也猜的七七八八了，大家没说什么，那天全程听了电话的江喜也什么都没说，周日短暂的休息过后就迅速进入了训练状态。
JCG比赛的失利，江喜自知理亏，写好检讨上交后主动每天加练了两个小时，除去教练要求的自主训练和每天的团战练习，每天训练的时间加起来能有16个小时。
纪睿辞和教练都跟Glory特意叮嘱了要注重训练江喜，这导致江喜这几天满脑子都是Glory喊他ID的声音。
“Like，正西300米。”
“Like，退后，将空地让出来！”
“Like，回来！全郗上，TC断后，Like！回来！”
“Like我再重复一遍，十秒内将灵兽牵制，一分钟后全体海边布防。”
不单是江喜被这些突然加多的命令洗脑了，TC也被洗脑了，连着几天都忘记了江喜本名叫什么，张口闭口开始喊他Like，语气跟Glory一模一样。
就连做梦的时候都感觉有个人在喊他让他听指挥，就差没突然跳起来喊一声“到！”纪睿辞知道他压力大，但是心软归心软，训练强度还是一点没降，还跟教练商量了准备洲际赛期间加强训练强度的安排。
周五下午，连着魔鬼训练了五天的GTT一队成员五人行尸走肉般走到餐厅吃饭，在里面忙着布置碗筷的阿姨被他们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哎哟，一群小伙子被折磨成什么样了，我孙子高考那段时间都没这样。”
“啊……”TC拉开椅子坐下，脑子嗡嗡地不太清楚，“就是啊，我高考的时候都没这样……”
十一还清醒点，“你他妈有高考过吗在这逼逼什么？”
“是哦，我没高考，队长也没高考，Fond你呢？高考没？”TC拿起筷子往碗里夹了一夹空气，场面诡异到不行。
“……没，中考都没考。”Fond回答，说完，瞥了一旁的Glory一眼。
“没出息！”TC勃然大怒，“Like！我们全村的希望，在你身上了！你是大学生！来，告诉一群辍学青年，高考是什么感觉！”
“……”江喜沉默了一阵，“没考，保送了。”
“…………”
场面寂静了几秒，一群没怎么上过学的世界赛选手花了几秒时间理解“保送”中蕴含的信息量，寂静过后打着哈哈玩笑道：“那……还真的……我们真有缘。”
要知道，TC和十一，以前在学校都是全班垫底的，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入了这行后，学英语，学韩语，最近还会了点日语。
“嗯，本来保研了的。”江喜漫不经心地说道，从阿姨刚放下的一盘酿藕里夹了一片出来，放进嘴里“咔嚓”要出一小个弧形，“阿姨的血藕还是一样好吃！”
“好吃多吃点，看把小孩饿的，还在长身体呢怎么能这样熬！”阿姨给江喜把菜移到他面前，笑着说。
TC离开电脑有一段时间也清醒了些，看着江喜突然有了一种以前读书的时候看着班里的第一名被老师夸奖的感觉。
学霸就是学霸，在哪个领域都能牛的不行。
晚餐接近尾声，阿姨指了指平时池奉和纪睿辞坐的位置，问：“你们老大和小池怎么没来，开会呢？要不我把饭菜给他们温着一会吃？”
桌上其余四人都埋头吃饭不清楚两位的行程，只有江喜知道他俩明天出差，现在已经出发去机场了，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有些不自然的池奉的声音。
江喜：“？”
回过头，看见教练一脸嫌弃地捧着平板，平板里是一个会动的池奉，正在说话。
餐厅里所有人回头都看见了这一幕，就连阿姨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
TC第一个开口，“操，我一回头吓得胆都裂了，我他妈还以为经理没了！捧着那照片跟遗照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出殡呢。”
“你个嘴欠的说什么呢？！”屏幕里的池奉很生气，但是说话在控制着音量，看背景应该是在机场的休息室里，里面还有其他人，不敢大声说话。
TC继续吃饭，“什么？网络不好，听不清。”
江喜：“…………”
池奉打视频电话来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习惯性想要在比赛前发表一下演讲，不讲总觉得GTT一众人出征少了点什么，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没人在听，等池奉讲完，大家也都吃的吃不多了。
江喜最先放下碗筷，起身，往旁边的小沙发上一靠，分了一点眼神给滔滔不绝讲话的池经理，过了一会，视频里出现一只手，拍了一下池奉的肩膀，池奉抬头——
江喜看衣袖就是知道是纪睿辞，今天那件衣服是他挑的，由于有一次跟江喜的衣服扔在一起洗，袖克夫的地方被染上了一点颜色，江喜就从自己的潮牌衣服上取了一个肩章下来别在了上面，一间普通的衬衫外套变成了一件有巧妙设计的衣服。
视频里的池奉站起来，走了，随后纪睿辞露了一下脸，两人透过摄像头和无线电卡着网速的时差对视了一下，随后视屏被纪睿辞关了。
江喜低下头，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划开屏幕看。
【Time：别盘腿，对腰不好。】
江喜：“……”马上把腿放了下来。
【喜羊羊：知道了。】
反射弧很长的TC从饭碗里抬起头，“终于说完了，我的天，经理在业内被叫唐僧果然是有原因的。”
按照例行规定，比赛前一晚都没有训练，选手自行安排时间，还会被赶鸭子似的被赶去早睡。
江喜一晚上无所事事，看了不少雷霆的比赛视频，又去微博旁观了两队的粉丝撕逼吵架，看到有趣的地方还开着小号帮一个粉丝骂了一会，骂完后点开那ID的主页发现是JCG的粉丝，顿感无聊，直接退出了。
临近睡觉的时间，江喜摸进纪睿辞的办公室，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鱼缸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几条新买的热带鱼在里面半死不活地游着，估计又快要死了，热带鱼是纪睿辞喜欢的，不好养，但他爱买，买了也没时间精心养，就半死不活地养着，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条了。
江喜走到喜糖的猫窝前，看到空荡荡的窝，这才想起来这小子由于被池奉带走的次数太多，不知怎么的就认了人家了，经常跑到池奉办公室的沙发睡觉，比如现在，今晚估计是回不来了。
江喜在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最后拧开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像往常一样。
洗着洗着，他脑海里突然就没来由地闪过一丝念头。
——好久没有这样这样一个人待着了。
确实很久了，自从认识了纪睿辞，以前那种自己一个人游荡的感觉就很久不曾涉足了，他有队友，不管是训练还是出门，大家几乎都在一起，他有纪睿辞，不管什么时候，纪睿辞都在他身边。
这么一想，他突然意识到，纪睿辞确实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只要他想找，就一定能找到。
“……”想到这里，江喜关掉淋浴头，慢慢地擦干水穿上衣服，洗漱结束后掀开床上的杯子，将自己扔了进去。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了……”
江喜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很多时候纪睿辞也是在他睡着后才进来的，但知道有个人会来和知道没有人会来，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就像刚参加完一场盛大的聚会，和朋友在里面狂欢，玩得很尽兴，可最终却还是要一个人坐着出租车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热闹和冷清发生了强烈的对比，将人往情绪裂缝里推。
分开一晚就有异地恋的感觉了。
江喜闭眼了好一会，没睡着，抬手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手刚触碰到手机的时候，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Time：没睡着打一会儿电话？】
江喜没回，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纪睿辞那边几乎秒接。
江喜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枕头上，“喂。”
“嗯。”纪睿辞那边万年不变的敲键盘的声音，“还不困吗？”
“不困。”江喜回答，之后就没声了。
纪睿辞看了眼电话挑挑眉，声音听着不太对，“那就是不高兴了？不喜欢我出差？”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一次相隔这么远。
“没。”江喜回答得敷衍。
纪睿辞停下手里的工作，敲键盘的声音嘎然而止，笑音从电磁波的另一端传来，低低的，“怎么了宝贝，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出差吗，怎么真的出差了就不乐意了？”
“没不乐意……”江喜没对着手机说话，声音有种飘渺的距离感，注意到纪睿辞那边没了键盘声，开口道：“你不忙了吗？”
“他们哪有我的心肝重要。”纪睿辞甜言蜜语一句接一句，说话没两句就开始认错，“我的错，以后出差要是不能带上我的宝贝就不去了，让池奉自己去，我在基地陪你，这次我没问过你就答应对方了，我的错。”
江喜没说话，良久才低低的“嗯”了一声，跟猫叫似的小声，传到话筒里音量已经没剩多少了。
纪睿辞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真的有马上改机票回去的念头，什么都没回去哄男朋友重要。
声音小小的，不知道是不是带了哭腔，纪睿辞哭笑不得，“六天就回去了宝贝，我加加班，快点结束，争取四天就搞定回去好吗？”
江喜没说话。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分开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太丢脸了！
好像他一个18岁正当年纪大成年人像个小孩子离不开大人一样！
江喜捂住脸，闷声回答：“嗯。”
纪睿辞心脏骤疼了一瞬，他在之前的很多时刻都感受过江喜的脆弱。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深刻，他将原因归到这一次连他也不在江喜身边。
这么久以来，他最怕江喜感到孤独，他知道江喜在空无一人的房子度过太多的日子，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纪睿辞不舍得他再一个人待上一分一秒，恨不得每分每秒自己都在他身边。
“宝贝，想我了就找我，别管我是不是在睡觉，是不是在工作，是不是在吃饭，是不是会打扰我，这些都别管。”纪睿辞说，“你需要我，我就会在。”
说完，纪睿辞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一项决定产生后悔的想法。
太后悔了！
—
周六的比赛如约而至，明明一周都是晴空万里的大好晴天，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中午出发去比赛馆的时候，空中阴霾霾的，整个城市仿佛浸入了无形的的海水深沟，抬头望天时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力。
江喜比闹钟先醒了几分钟，昨晚睡觉前跟纪睿辞打电话的手机扔在一边，通话结束的时间是三小时前，看来纪睿辞是看着他睡着，然后又工作了好久才挂断的电话。
仅仅一晚，江喜就切身处地地体会到自己是有多依赖纪睿辞了，早上冷着脸洗漱换上队服，出门的时候撞到TC招呼也没打直接走向餐厅。
一直到雷霆的主场馆，江喜都没跟别人搭一句话，TC和十一坐在他后面小声嘀咕：“靠，知道是去打比赛，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收复失地的。”
下车的时候，江喜抬头往往天，调整好比赛的状态，抬步走进了比赛馆。
作者有话要说：
被作业折磨的小桃灰溜溜地回来更新了，非常非常抱歉！每天早上闹钟响起的那一刻，我连退学申请书怎么写都想好了，这个大学要上不下去了，希望很快调整过来，写文是一个很开心的兴趣爱好，在各科作业的打压下写更新竟然成了休息。
还是非常非常抱歉，前面请假的部分后面会抽时间加更的！非常非常抱歉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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