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死路是自找(上)
“其实,和菲菲姨第一次在花月楼见面,听她提及傀儡道的前尘往事时,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傅希言心情低落。如果他再警惕一些,防范一些,小心一些,直接跟着菲菲姨进入密道,是否就可以阻止凶手?
相比傅希言和段谦,裴元瑾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相当的冷静与理智。
他突然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傅希言没有问是哪种可能,就下意识地想说这种可能不存在,可当这句话到嘴边时,人已经愣住了。为什么不存在?是客观不存在,还是他主观不想承认这种不存在?
或许,他潜意识中已经知道裴元瑾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大大的存在的。只是……感情上对银菲羽的偏颇,让他下意识从善如流地跟随着段谦的思绪,并不愿意去追究这种可能性。
裴元瑾说:“证明的方法也很简单。”
傅希言被自己的思绪困扰了半晌,才道:“菲菲姨已经死了,事情告一段落,铜芳玉那边应该能消停了,就是不知道息摩崖的死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还是和那个麒麟君一样,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埋藏了。”
裴元瑾淡淡地说:“人是我杀的,她若不满,找我便是。”
银菲羽畏铜芳玉如虎。所以心心念念地策划了一场假死戏,但裴元瑾眼中,铜芳玉不过一只披着虎皮的羊。她抓住傅希言,重伤小樟的账,他早想清算,如果对方愿意上门受死,他可以让她死得更快一些。
他们在暨阳逗留了将近一个白昼,先行部队不知情况,不免有些着急,一边找了个地方就地驻扎,一边派出潜龙组回来打探消息。
如今已潜龙组经卸下了跟随少主的任务,变成了普通的护卫。
这当然不是好事。
像潜龙组、栖凤组、护花组这样的随从都是雷部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仅要干脏活累活,关键时刻还要替老板挡刀子。
但裴元瑾晋升武王,一般的刀子不需要挡,厉害的刀子也挡不住,潜龙组的定位自然就变得十分尴尬,若非裴元瑾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还有一定要求,他们怕是连个跑腿打杂的活儿都要捞不上了。
所以哪怕是沿途寻人这样的小事,他们也做得极为用心——展示的机会越少,每个机会就越宝贵。
他们沿途搜查得很仔细,也很谨慎,尽量没有暴露在普通人面前,可是对不普通的人来说,他们这群人又是一个很大的目标。
小杉正在查看地上的脚印,双肩突然感到一阵刺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提离了地面。
郭巨鹰灵巧地闪过潜龙组其余人的攻击,掠向不远处的山林。以他的武功,全灭潜龙组也不是难事,却不是他此时的目的。
昨夜被裴元瑾追得狼狈逃窜的确损他的面子,可更令他心痛的是息摩崖承诺的赤鹏鸟蛋下落不明。
甩掉裴元瑾的追击后,他越想越不甘心,又偷偷回到城里,去客栈找息摩崖,想用武力威逼他交出赤鹏鸟蛋,却已人去楼空。
客栈掌柜说亲眼看到一个胖子将人送回房间后,就没见他出来过。
胖子这个明显的特征让他立马想起了傅希言。
他自《胖柴不废要崛起》,牢记网址:m1然知道傅希言和裴元瑾的关系,既然傅希言、息摩崖都是一伙的,裴元瑾为何独独对他展露杀气?
昨晚事发突然,很多思绪都没有整理清楚,事后回想,简直处处充满了古怪。
像他这样的独行客要成长为武王,走过的弯路比名门子弟打过的喷嚏还多,自己算计别人,别人算计自己,都是家常便饭,所以遇到事情想得也会比一般人更多更深。
他不禁将心比心地自问,若自己拥有赤鹏鸟蛋这样的宝物,是否舍得送人?答案自然是可以,但一定会选择一个最有价值的送法。
比如,一物两卖。
息摩崖一开始就找两路人,自己是一路,傅希言和裴元瑾是另一路。或许裴元瑾比他更早看穿这一切,故意将他引走,让傅希言配合息摩崖动手,以免宝物旁落。
之后花月楼坍塌,傅希言送息摩崖回客栈……说明他们的合作是完成了的。那赤鹏鸟蛋十有八|九已经落入了储仙宫手中。息摩崖定然是害怕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才会连夜收拾东西逃跑!
郭巨鹰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裴元瑾的杀气,息摩崖的失踪。
可这次亏实在吃得有些大,他不禁怨恨起息摩崖来。既然请了裴元瑾,何必再请他,又或者是,已经请了他,回头却发现裴元瑾更合适?
晋升武王之后,他已经很少受气了,因而更无法咽下这口气。
所以他远远地跟在储仙宫一行人后面,起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潜龙组出来单独行动,他心中便冒出一个念头。
储仙宫收集珍禽异兽众所皆知,赤鹏鸟蛋应该已经落入裴元瑾的手中,自己何不用储仙宫的人质作为交换,逼他把东西交出来?
反正他与裴元瑾一战,双方已经撕破脸皮,而储仙宫势力虽大,在南虞,却远远不如灵教。正好新城一役后,灵教有意邀请他出任客卿,有了南虞国教这座靠山,自己何必再避忌太多?
他抓住小杉之后,点了穴道,丢在一边,又去抓下一个。
人质越多,分量越大,总该值一枚赤鹏鸟蛋吧?
潜龙组的武功在武王面前自然毫无反抗之力,但他们都是电部出身,藏匿是看家本事,小杉被抓后,其余见势不好,纷纷隐去身形,等郭巨鹰一转头,一群人已经四散开来。
但武王看人,不仅用眼睛,也用灵力。
潜龙组能隐去身形,却隐不了灵魂。
郭巨鹰宽袖一扫,两个潜龙组成员被真气扫中,撞在树干上,刚刚吐出一口血,就被郭巨鹰拎着后领,丢到小杉边上。
“三个。”
郭巨鹰喃喃了一句,自觉不太够,但潜龙组余下成员已经往四面八方逃去,有一个还发出了红色祥云烟花——那是储仙宫的求救信号。
他原本想再抓一个差不多,见状很是不悦。当他晋升武王之后,再看以下武者,便如蝼蚁一般。区区蝼蚁不束手就缚,还敢反抗?
可他深知一个人如果太膨胀,下场往往会很凄凉。
所以他按捺住了将人逮回来的冲动,守着三个硕果,静静地等待着裴元瑾找上门。
储仙宫护短还是很出名的,这几个人又跟在裴元瑾的身边,想必是亲信,相信裴元瑾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一定会赶来的。
天色全暗之前,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等月亮升起后,他就有些微动摇了。
到月亮下山的时候,他开始怀疑裴元瑾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队伍中的寿南山、易绝这些人是不是吓了,不然下午放出的大烟花怎么可能没看到?
他盘腿坐在小杉等人的旁边,忍不住抖了抖脚。修为到了武王的境界,吃喝拉撒都比一般人更能控制一些,但绝对没有到传说中辟谷的境界。
他站起身,朝着西面暨阳县的方向,以及东面明州的方向张望了两眼。
“看来你们少主是不准备救你们了。”他阴恻恻地看着小杉他们,似乎想从他们脸上看到恐惧、愤怒和憎恶,然而回应他的,就是三张平静的脸,“我真为你们感到可惜,风华正茂的年纪,前途无量,如今却要死在这片荒山野岭。也不知你们生前曾为储仙宫立过多少汗马功劳,可到了生死关头,你们所谓的少主,却不肯出面来救你们。那些名门正派,嘴上仁义道德,主张公理,可轮到自己,一个个考虑的还不是金钱利益。”
郭巨鹰说了半天,见他们始终默不作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不由愤怒:“你们难道都是死人吗?”
他一巴掌拍在最近的小杉的脸上,发现对方依旧没吭声,只是嘴角默默地淌着血,才虚伪地笑起来:“差点忘了,你们被点了穴道。”
他解开小杉的穴道,并且做好对方吐自己口水的准备,谁知小杉只是动了动脸颊,然后吐出一颗牙齿,继续装木头人。
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们真的愿意为储仙宫效死?”
小杉反问:“有必要杀我们吗?”
郭巨鹰被问住。
他来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拿到赤鹏鸟蛋,不仅是为了这件东西,更是要树立自己身为武王的威信,投靠灵教那是后续的保险手段。
但如今储仙宫不出面,赤鹏鸟蛋也不知道在哪里,光杀了储仙宫的人,等于单方面与储仙宫结为死敌,扪心自问,有没有必要?
那自然是……没有的。
可让他傻乎乎地把人放回去,他又不甘心。
郭巨鹰发现自己的一番动作,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倒把自己架到火上烤,进退维谷,现在怎么办?继续等下去?会不会等他头发白了,裴元瑾已经回到储仙宫,熬死了裴雄极成为新一任宫主?
又或是自己等了很多年还是武王,可裴元瑾他们已经一步登天,突破至飞升期?
正好天色将明,他终究按捺不住站了起来,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在三人中间掠过,然后一把提起最近的小杉,朝着明州的方向掠去。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他不信,裴元瑾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死在面前而无动于衷。
他走后不久,一只小蚂蚁从潜龙组其中一人的腿上慢吞吞爬下来,过了会儿,郭巨鹰朝思暮想的裴元瑾和傅希言终于联袂出现在月亮落下去的地方。
傅希言一边走一边嘀咕:“控灵术居然要分魂,幸好只是控制一只蚂蚁,只用分出一点点,要是控制人……”蓦然瞥见裴元瑾冷漠的表情,默默将话吞咽了下去。
尽管裴元瑾尊重他的想法,只要他不对人类的下手,不干涉他修炼傀儡术,但内心对这件事还是存在抵触情绪的。
傅希言小声说:“不过傀儡术还是能起到出其不意效果的。”
大烟花自然很多人都看到了,裴元瑾和傅希言是先赶到的,正好遇到逃出来的潜龙组。对方抢人不杀人,显然有所图谋。
傅希言当机立断,选择静观其变,还让潜龙组阻止寿南山和易绝带人营救。
有图谋,就是要谈判。既然要谈判,那就要尽量把对方拖入自己的节奏,要知道谈判和打仗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套。
郭巨鹰刚刚抓了人质,气势正盛,现在上去,对方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所以没必要硬碰硬。先晾一晾他,等他心浮气躁,就会露出破绽。
不过傅希言记得银菲羽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自己纸上谈兵的三脚猫功夫,始终不敢太过自信,所以第一次使用了“蚂蚁探测器”。
控灵术是《中级傀儡术》,它与驱物术最大的区别是分魂。分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附着上面,一方面能够遥控,一方面能够感应。
但感应范围受操控人和被操控者的限制。
比如他这次操控的蚂蚁,以为本身眼神不好,所以傅希言也看不到太真切的景象,而蚂蚁的听觉……通过亲身感受,他觉得可以忽略不计。
总之,这次的“探测器”好似派出去了,又好似没有。
好在郭巨鹰移动时,体积较大,依稀能“辨认”,因此,他们才能在对方离开后不久赶过来。
傅希言解开被抓的潜龙组成员的穴道。
潜龙组成员一恢复自由,也不管身体还有些麻木,一个前扑跪下来,向裴元瑾请罪。
裴元瑾说:“为武王所擒,不丢人。”
说是这么说,可经此一事,也意味着潜龙组要回到裴元瑾身边更是难上加难了。而储仙宫也不可能派一群入道期、甚至武王期的高手来替代这个工作。
所以从今以后……
傅希言叹息:只能自己来担任这个角色了。
正想着,后腰的腰带一紧,人已经被裴元瑾提起来,朝着郭巨鹰离开的方向跃去。
傅希言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姿势!
话没说完,吃了一大口冷风。
裴元瑾提着腰带的手微微向上,将人竖着抱了起来,好让傅希言脸朝后,下巴扣在自己的肩膀上,耳朵微微侧过去:“嗯?”
傅希言双手放在胸前,一动不动地待在他的怀里,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下面托着一只稳健的手,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沉默了下,道:“没事了。”
郭巨鹰凭借记忆,摸到了易绝、寿南山之前逗留的位置,可人早已离开,而且从地上留下的痕迹来看,对方走得非常从容,就像是正常的休息结束,继续上路一样。
抓着小杉的郭巨鹰,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憋屈。
对方不仅不在乎小杉这条命,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威胁,就像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无关痛痒的小人物一般。他纵横南虞武林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种被人忽视的滋味了。这比被人欺骗,被人陷害,更叫他愤怒。“看来,他们是真的不要你的命了。”郭巨鹰喃喃道。
他将人丢到地上,冷酷地俯视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到惊慌,看到哀怨,然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小杉同样冷漠地回望着他,仿佛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对方手里正掌控着自己的生死。
傅希言认为这是一场心理战,并且率先发起了攻势,猜到自己的“怠慢”会令郭巨鹰焦躁不安,渐渐失去理智,但他忘了,失去理智的武王是很可怕的。
当他决定放弃利弊权衡,只图一时之快时,小杉这条命就等于没了。
就像现在,郭巨鹰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将赤鹏鸟蛋抢回来,而是如何让储仙宫难受,让他们后悔。
将小杉碎尸,将死后的碎肉一块块地送回储仙宫?
还是将他的头颅挂在灵教门口,供人瞻仰?
想来,新城遭受重创的灵教,应该很满意他的这种做法吧?
他低下头,怜悯地看着红肿着半边脸的小杉,阴森森地笑着:“记得,下次投胎,千万不要在为储仙宫卖命了。”
一只青蛙一直蹦蹦跳跳着,努力靠近他们,此时此刻,它突然跳起来,扑向郭巨鹰的脸,郭巨鹰没管青蛙,立刻抓向地上的小杉,但青蛙展现出了有别于普通青蛙的生命力,它吐出了一口水。
水的味道很奇怪,带着股温柔的香气。
如果是毒药,郭巨鹰是不怕的,人到了武王境界,不可能还会被毒药影响,但这股香气郭巨鹰不但自己闻过,还让人闻过,自然知道不是毒药,而是……春|药!
而且是顶级春|药,香气闻起来温柔,但药力极其霸道,他自己的那一瓶还是息摩崖送给他的。
息摩崖!
他自然而然认为青蛙的主人就是背叛了他、另攀高枝的息摩崖。
对于铜芳玉爱徒的傀儡,他不敢轻慢,身体微微停滞了一下,便是这一下,小杉就已经失去了踪迹。
……
远处的傅希言捂着头:“头疼头疼。”真奇怪傀儡道那些人到底如何能面不改色地使用控灵术,难道他们就不会头晕头疼吗?
此时此刻,裴元瑾并不在他的身边。
花月楼那夜,傅希言人在楼里,与息摩崖周旋,没看到裴元瑾与郭巨鹰对战的场景,而如今——
赤光冲天而起。
鹰啸直上九霄。
傅希言越靠近战场,越感觉到霸道炽热与凶悍阴冷两股真气正在激烈地对撞,地上的砂石已经席卷了起来,只听啪啪啪的断裂声,扎根数十年的老树被撬起了“腿儿”,摇摇晃晃着要倒。
他记得虞素环曾经说过,江湖中一直有‘一入武王天地换’的说法。成就武王之后,几乎天下无敌。
不是说武王没有对手,而是武王之间通常不会真刀真枪的拼命,因为双方达到最后,必然是一死一伤的结局。
他之前并不太明白,现在想想,大概懂了。
就像寿南山那样,如果真气运走得太厉害,就有可能强行突破,喜事变丧事也是有可能的。
另外,能够成就武王,必然会有压箱底的本领,想想乌玄音和易绝的大战,几乎要移山倒海,那两个武王呢,武力值没有被压制的他们,又会打成什么样呢?
眼见为实,至少比花月楼外要激烈得多。
这次,裴元瑾不用担心伤及城中无辜百姓,而郭巨鹰也不再一味想着逃跑。
他的想法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一变再变。
事到如今,自己挟持储仙宫的人,与他们已经结下梁子,自己身为前辈,总不能临阵退缩,惹人耻笑,既然要加入灵教,应当带一份说得过去的礼物,比如……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一点颜色瞧瞧。
可裴元瑾的极阳圣体和赤龙王双底牌一出,郭巨鹰便落入了下风。
父母带来的,往往不仅是家世的差距,还有天赋的差距。郭巨鹰靠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殊为难得,堪称万里挑一的人才,可在裴元瑾这种家世天赋都满点的人面前,终究还是横亘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场内越来越火热的温度逼出了郭巨鹰层层热汗,他急促喘息着,小心翼翼地调用真气,不敢超出某个界限,知道自己今天绝讨不了好了,热烘烘的脑袋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明——撤退。
他身上的衣服是定制的,不仅刀枪不入,而且还能运用风向,翱翔空中,然而裴元瑾握着赤龙王,朝着天空劈出十八剑。
每一剑出,都带起了阵阵热浪。
每一道热浪都在微妙地改变风向。
郭巨鹰只觉得两翼微微倾斜,人朝着一边倒去,随后让他不得不转了个方向。前方迎向自己的,正是裴元瑾的赤龙王。
那赤红的光芒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要用他的鲜血染得更红更亮更透一些。
他双臂微展,地上的灵气旋转而上,将他托得更高,高到——可以清楚看到有个胖乎乎的身影正努力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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