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鬼市
李缬云吃惊地看着罗红绡。
为何她与二哥都知道进鬼市的办法?亏她还是堂堂公主,这长安城竟有她去不到的地方。
李缬云心里有点不爽,却没开口打听。
反正这事二哥也知道,等他活过来,再好好盘问他去!
她一言不发,跟着罗红绡来到坊门下。
引路人一身黑衣,头戴漆黑鬼面具,哑声问:“二位为何而来?”
喑哑的嗓子腔调古怪,如鬼语幽咽。
罗红绡对着引路人狰狞的鬼面具,平静回答:“求购解毒药。”
“解毒药?”鬼面质疑,“此物市肆亦有,何必求诸鬼市?”
李缬云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王诗卷轴,对着他徐徐展开:“我要的解药,只有药王陈有。”
引路人看到卷轴,不再质疑:“二位随我来。”
李缬云和罗红绡跟在他身后,顺着坊门旁的夯土墙往北走,约摸数十步后,夯土墙上竟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洞。
引路人道:“二位请进,前方自有人接应。”
李缬云睁大眼盯着那洞口,再也想不到,务本坊的坊墙竟被人掏空,成了前往鬼市的入口。
她不安地看向罗红绡,却见她朝引路人拱手一礼,毫不犹豫走进洞中。
到了这会儿,哪怕心中再忐忑,李缬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她在黑暗的隧道里摸索着,提心吊胆往前走。
这仅容一人通过的隧道,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足够确保鬼市不被官兵攻陷。
不对,这鬼市能在坊墙上开凿出通道,又能违背宵禁长期存在,只怕背后的势力,根本不是来自民间……
她暗自思量着,约摸走了三四十步,便转过一个拐角出了坊墙。
眼前火影憧憧,竟是一座星星点点燃烧着庭燎,幽昧不明的庭院。
庭院中,一排排地摊呈八卦阵列摆放,宛如一张巨大的蛛网,包罗万象。
各个摊贩蒙着面具,席地而坐,既不露面,也不吆喝,只是静静守着摊位。
与她们一样蒙着面的顾客,在摊位前缓步徘徊,若寻得心仪的商品,便与摊主喁喁低语,透过昏暗夜色望去,浑如鬼蜮。
真不愧是传说中的鬼市。
李缬云正暗自感慨,一名黑衣鬼面人走到她与罗红绡面前,哑声问:“二位为何而来?”
看来这一位,就是接应她们的引路人了。
李缬云也不废话,直接对他亮出卷轴:“我找药王陈。”
那蒙面人看了卷轴,便如见到信物,低语了一句:“火泽睽。”
《易经》六十四卦中,“火泽睽”是第三十八卦。
她略加思索,对罗红绡道:“这一定是药王陈的位置。”
罗红绡点头认同,与她一同走进庭中八卦阵。
鬼市里的商品网罗四海奇珍,不仅稀奇古怪、世间罕有,更是真假难辨,极考验买主的眼力。
若是从前,李缬云一定会兴致勃勃,好好逛上一番。
今夜她却心无旁骛,直接按八卦方位找到一个卖药材的摊位,停下脚步,拱手问摊主:“先生可是药王陈?”
戴着鬼面的男人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两个头戴鬼面、身量窈窕的黑衣女子,沉声开口:“你能直接报出我的名字,看来是有备而来。”
罗红绡从腰间鞶囊里取出一只木盒,递给药王陈:“这盒中的菌子,先生可认识?”
药王陈打开盒盖看了眼,发出一声嗤笑:“看来又有人遇上鬼车鸟了?”
李缬云浑身一激灵,颤声问:“先生何出此言?”
“前阵子,有个人带着一样的菌子来请我辨认,他说这是鬼车鸟遗落的菌子,请我务必配制出解药。”
李缬云听了药王陈的回答,激动追问:“先生配出解药了吗?”
药王陈从袖中掏出一只核桃大的黑色琉璃瓶:“我家祖传的秘方,自然配得出来,只是……”
他收起手中琉璃瓶,回绝李缬云:“这药是前头那位客人订的,我不能给你。”
“实不相瞒,那位客人正是家兄。”李缬云道,“无论他许你多少报酬,我都如数照付。”
“口说无凭,”药王陈摇头,“你若是他的家人,取药的凭信呢?”
李缬云灵光一闪,从袖中取出卷轴,交给药王陈。
这回药王陈十分爽快,一手拿卷轴一手交货,将琉璃瓶递进她手里:“报酬你兄弟早就付过了,药只管拿去。”
此言一出,李缬云更加确定二哥早有预谋,肺都快气炸。
她紧紧握着琉璃瓶,努力平静地问:“这药可够两人的分量?”
“一人喂一口,尽够了。”
得到这个答复,李缬云高悬多日的心,终于放下。
解药到手,两人依照原路离开鬼市。
李缬云钻出坊墙,向前走了几步,再回头去看,眼前一段夯土墙完好无缺,一直隐入夜色。
鬼市已杳然无踪。
若非手里还握着焐热的琉璃瓶,竟似做了一场梦。
她带着些许惘然,与罗红绡回到澧王府,在摇曳烛光中端详着光泽诡异的黝黑琉璃瓶,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鬼市里的东西,真的可靠吗?”她不放心地问罗红绡,“万一那药王陈是个骗子呢?我二哥出门在外,可没少当冤大头。”
罗红绡面色冷冷:“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
李缬云回头看看二哥和沈微澜,上好的宫廷老参汤将两人滋养得面色红润,还远不到死马的地步。
她忽然开始胆怯,对罗红绡说出心里话:“二哥瞒了我那么多事,我不知道还该不该相信他……万一出了差错害死微澜,我……”
“老参汤如果能让他们醒过来,他们早该醒了,”罗红绡打断李缬云,冷静道,“我在军营见过许多长时间昏迷的伤兵,即使最终醒来,人也变得痴痴傻傻,顽疾缠身。你觉得澧王和沈微澜,甘心做那种行尸走肉吗?”
罗红绡的话如一剂猛药,让李缬云镇定下来。
“你说得对,二哥傻就傻了,微澜的脑子傻了可惜,”她心一横,拔下琉璃瓶口的木塞,“至于药是真是假,就拿二哥先试。”
说罢她狠狠捏住二哥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
罗红绡惊讶地睁大眼,看着李缬云往澧王嘴里倒了一口药汁。
坊间都说这对兄妹荒唐,还真是名不虚传。
李缬云收起药瓶,低头凝视李宽昏迷的脸,面如寒霜。
从鬼市回王府这一路,她已经想明白,二哥想利用鬼车鸟扳倒谁。
只是这一条险路,他真能行得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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