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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满香出嫁


  姑娘为什么要喝老鼠药呢?这真是瞎子看电影、聋子听广播——各有各的难处。特殊年代,都不是新奇事,唯有出现在姑娘身上的事,才是稀奇!是一个什么稀奇事呢?造反派说这位姑娘是“黑共产党员”!

                  这位姑娘是植棉能手,做农活吃得亏,思想单纯,冬季上水利工程,像男劳动力一样掌板车把手,大队成立了铁姑娘战斗队,都一致选她担任队长,她不负众望,天不亮就起床干活,真正一个拼命的铁姑娘,女孩子,一个月来了“例假”,她也不休息一天,天天超额完成任务,有一天,战斗队里的一个妹妹患了急性阑尾炎,她连夜把她背了五里路,背到了卫生院,做了手术,医生说:“晚来一步,阑尾穿了孔,这位病人就没法救活了,是这位队长救了一条命!”从此,“救命队长”出了名,出席了县里召开的表彰大会。大队党支部根据她的出色表现,培养她,让她填写入了入党志愿书,经党支部研究同意、报公社党委研究批准,吸收她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后来都被打成了黑帮,牵连这位好姑娘也被打成了“黑共产党员。”

                  现在有不少人把共产党员不当一回事,其实在当时,人们议论共产党员,说他们跟一般的人不同,一般的人只有一个脑袋;而共产党员有两个脑袋——一个是肉体的,另一个是政治的。你看,同样是一个人,在防汛抢险的危急关头,冲锋在前的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突击队”的大旗在堤上一插,群情振奋,一个个奋勇当先,蜂勇向前……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共产党员正是有一种精神力量作支撑,所以在生死关头,能够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的利益舍生忘死!同样,如果一个人犯了罪,一般的人会判刑;共产党员要先受党内处分,即使要判他的刑,也必须先开除他的党籍。人都是肉长的,但是,一个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的身份不一样,有很多共产党员走上了领导岗位,他的社会地位跟一般的人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的这位姑娘加入了共产党以后,一位亲戚做媒,把她介绍给一位现役军人,而且这位小伙子在部队刚刚提拔为排长,你别以为一个排长不是多大的一个官喏?他的级别是23级,跟公社党委书记平级,(当时有些公社党委书记才24级),而且他年轻,是有进步的,只要他在部队里好好干,升到了营长,他就可以把妻子带到部队去,叫做“随军家属,”部队党组织和地方上的党组织负责安排她的工作,吃商品粮,拿工资,用农村人的话说,叫做吃上了“快活饭,”今后她们孩子的户口也随她的一样,转成商品粮户口,叫做儿子、儿孙都脱离了农村,进了城,成了城里的人!你说,这样的现役军官,有哪一个姑娘不想追呢?而今,现役军官追上姑娘了,她真是梦里笑醒了好几回,恨不得他早些回来,举行婚礼,就是暂时还不能随军,结了婚以后,跟随他到部队去,住上十天半月也划得来呀!再说,军人的身体,是最棒的,他们都是经过了大医院严格体检的;军人的思想是最好的,他们受党的教育,是最可爱的人,做一个军嫂,虽然吃苦,但是受人尊重,值!正当姑娘日盼夜想之时,心爱的人从部队来信了,大意是说:我刚收到信,说你是一名“黑共产党员”,已经被打倒了。你知道,部队对军人的政治审查是非常严格的,不能因为你的政治污点而影响了我的前途,我们的婚约从今天起就永远地解除了,共产党员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致礼

                  革命的分别!

                  姑娘收到信后,哭了几天几夜,买了老鼠药,正准备喝下时,药碗被苟哥端到了嘴边……

                  苟哥果然言而有信,过了二十天,夜晚送酒来了,姑娘和父母亲商量了,搭苟哥的船到爬桥湾来看了,苟哥说的都是实话,歇了一夜,便搭乘卖酒的船回到了家里,苟哥也一同来了,经父母商量同意,腊月初八举行婚礼。父母亲在街上做生意,家境本来就殷实,加上批发白酒,更是赚了不少的钱,打算把婚礼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嫁妆要特别出众,办得让十里八乡的人看一看,特别是要让那位现役军官的家里看一看,姑娘除了他不是嫁不出去,而且富足风光!相隔一百多里水路,娶亲时,苟哥家里派出了六条船,船上备有肉、鱼、酒、菜、香烟,初八的一大早就来到了姑娘家里,苟哥坐了首席、首位,一同来娶亲的姑娘、小伙子们都坐席喝了酒,早晨8点8分,苟哥和姑娘在神柜前作揖、叩首,姑娘家的父亲在神柜前烧香化纸,头戴凤冠帽、身穿云襟彩裙的姑娘由两位迎亲的女孩牵着手,请进了大红花轿,苟哥戴着礼帽,穿着蓝的卡制服、黄的良裤子、胸前戴着红花,坐进了绿色官桥,唢呐吹凑着高昂的曲调,锣鼓敲响欢快的点子,鞭炮齐鸣,红旗引路,提篮子的执事沿街敬烟,不少街坊贺鞭,随后是两顶轿子相随,推永久牌自行车的、抬桌椅板凳的、挑八铺八盖被子、枕头的,挑盘碗、条梗、瓷坛子、煤油罩子灯的,背帐子、门帘的,抬穿衣柜、五屉柜、梳妆台的,抬细大床的,半条街的嫁妆,引得赶集的社员交口称赞,尤其是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龙头上扎着大红花额外引人注目,要知道,这样的车,当时的公社党委书记都没有配置,只是区委书记才有,也不知道姑娘的父母亲是怎么样买到的。娶亲的队伍绕街一周,来到河坡,把姑娘迎进船棚,棚门用花被单装饰一新,一朵大红花扎在船棚的正中,内面铺的垫絮、被子,船两边各插四面红旗,船的中舱上面用杉木板做成一个门,用松柏树枝装点了,上写一副对联:

                  两个生产能手

                  一对模范夫妻

                  横批是:革命到底。

                  鼓乐队上了一条船,几个大柜子装了一条船,这张细大床做工讲究,床的四周都用杉木板镶嵌了,床沿、踏板上各有一对站门,雕花镂朵,喜雀啄梅、百鸟朝凤、荷叶莲藕、福寿双全各色图画,用红绿油漆做了,有些地方还描了金粉,惟妙惟肖,一张床是一个整体,门一关,床就是房,房就是床,木匠师傅担心爬桥的木匠不会安装,事前就商量好了,娶亲的人们把两条船用杉树扎在一起并排起来,在上面铺上木板,在上面把床安装好了,再放上其他嫁妆和两顶轿子,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戴着大红花在骄阳的照耀下熠熠闪光。苟哥下了新娘的船,来到放床的船上,从嫁妆中找出搪瓷痰盂,双手捧进了新娘的船棚,最后一条船上备有炊具、酒菜,唢呐高唱、锣鼓震天,红旗招展,笑语欢歌,酒肉飘香,六条娶亲的船尾都插着红旗,顺风顺水辞别了集镇,向爬桥进发,炊事船上泼出的油水,引得小鱼追着游,有的还跳出水面,在船两边溅起一朵朵水花。行到下午6点钟,船队选了一处开阔的河坡,靠了岸,大家吃肉喝酒,有说有笑,然后上船,轮流划船,换班睡觉,夜晚,每条船尾的红旗哗啦啦的响,六盏桅灯闪闪烁烁,唢呐高歌,锣鼓震天,惊起一队队飞鸿,天上地下热闹一片,正是:

                  不见乾隆下江南,

                  但见苟哥娶亲乐。

                  万千飞鸿绕新人,

                  一河鱼儿跳绿波!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船队靠近了爬桥河埠头,岸上鸣放21响铳,队长说:“当总统的出国访问,鸣礼炮二十一响表示最高礼节;我们用二十一响铳欢迎苟哥的新媳妇!嘿嘿嘿……”新娘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花轿,进了洞房……

                  姑娘结婚三天后就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指导社员准备营养钵土,翻耕棉花行,春节一过就开始做营养钵,育棉花苗,大队里干脆让她做棉花技术员,没有花钱到外地请棉花技术员了,大队党支部见这位姑娘肯吃苦,办事情认真负责,联系群众,善于讲解,还认识几个字,是一个人才,就让她填写了入党志愿书,经大队党支部研究同意、报公社党委批准她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提拔她担任大队妇联主任,她就是何满香,1968年12月,生了宝贝儿子华强。

                  何满香炒了几样菜,用罐子煨了腊肉野藕,让他们父子俩喝几杯,苟哥说:“华经理,祝贺你升了官,干杯!”儿子华强哈哈大笑,说:“我们父子俩打恭——多此一礼。”苟哥一本正经地说:“你做了官,我们要从屋里抬出去呢!”华强笑道:“一个瓦匠工头,还谈得上官?别人听了,不笑掉大牙?您当生产小队副队长,带百十号劳动力上工程,夺标兵,捧奖牌,那才是官呢!”苟哥笑得把一口酒都喷出来了,说:“副队长,是一个出苕力的官,是狗子都不吃的一碗饭;哪能跟你建筑工程公司的经理比!在城里,你的这个官叫房地产开发商,人们称老总;你就是我们爬桥村的房地产开发老总啊!”正说着,钟四鸣、钟五鸣都来了,他们都提了酒、香烟,还是整条的红塔山的烟,连烟带酒,不会少于一百二十元钱,何满香连忙摆杯、筷,为他们酌酒,一面说,“来玩一下就行了,买东西来做什么呢?”

                  钟四鸣说:“我不是来玩的哟,是来投奔华经理的哟!”钟五鸣举杯相碰:“华经理,我最佩服你的手艺高强,待人又诚实,在你的手下当兵,踏实呢!来,我敬华经理一杯。”华强说:“你是兄长,干脆你来当经理,我听你的,做你的副手,还好些。”“看你说哪里话,搞建筑这一行,是要凭手艺、凭人脉的,不是哪一个想当经理就能当的;再说,我来投奔你,是想赚几个钱的,不是想夺你的权的!”钟四鸣说:“叶书记她们办酒厂,大把地赚钞票,好比是吃肉;我们干这一行,挣点小钱,喝点汤呢!华经理,你放心大胆领着我们干就是了,我永远听你的指挥。”何满香的锅内炒得嘁嘁甚,才鱼、芋荷火锅端上来了,说起这道菜,一般地方的人还很少吃过,就是选取一斤左右的活才鱼,去皮、剔去鱼的脊骨、肋剌,切成薄片,用精盐、花辣粉、醋、稍许豆粉一拌,芋荷是在10——11月份挖芋头时,把芋荷梗一段一段剐开,把皮去掉,用刀切成丝,晒干,用尼龙布包裹好,防潮,做菜时,先将鱼头、鱼骨放进油锅里爆炒,再放进干芋荷丝,煮熟,然后放进才鱼片、调料,味道鲜嫩、化口,芋荷带有独特的清香、甜津津的,一端上桌,客人们酒兴大发,纷纷把筷子、条梗伸进火锅内,何满香喜得双手在围裙上搓,进厨房炒面筋、大蒜、黑木耳……“再不能弄菜了,多了吃不完的!”钟四鸣说。几杯酒下肚,大家无话不说,钟五鸣说:“华经理,你只管放心,我决不会学我的大嫂子的,她一天到晚想的是权,想千方、设百计,一天到黑围着一个‘权’字打主意,不晓得做了几多鬼事!我,直来直去,凭自己的劳力吃饭,挣几个辛苦钱,睡觉都安神一些!要那些权做嘛?大多数的老实农民一生不晓得权是一个么东西,他们过得还舒服些,你们说是不是的?”何满香把炒菠菜端上桌,跟他们敬了酒,说:“你们谈的,我听了一些,总的感觉是你们凭义气办事,这固然有它的好处,但是,要办成一个企业,光凭义气是不够的,还是要有章程,有规矩。我建议你们先发动木匠、瓦匠、电工、管道工师傅,号召大家,愿意投资入股的,就投资入股,借鉴酒厂的经验,突出行业的特点——例如质量、安全、用工、违纪的处分、财务等等方面,还是要有一个管用的规章制度。第一位的,是要筹钱入股,没有资金,连股东都不是,就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了,你们说是不是?”都说:“听何主任的,保险不错!”大家喝了团结酒,心里舒畅,各自筹钱去了。

                  何满香带着儿子回了一趟娘家,跟弟兄们说了,华强的舅舅、表兄们都十分高兴,两天时间,给了八万元现金他们背回了爬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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