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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无往而不利


  潘文依醒来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她被点了的穴道也已经自行解开。

段儒言呢?

潘文依急忙借着月光向四处寻觅,终于在一棵槐树下看到了他。

他的警惕性很高,潘文依刚一走近,他已一惊而起!

潘文依道:“是我。”

段儒言舒了一口气。

潘文依真诚道:“谢谢你。”

段儒言反问道:“谢我什么啊?”

潘文依道:“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事情,也谢谢你让我没有做出无谓的牺牲。”

段儒言淡淡道:“你不用感谢我,我这个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是无偿的,我帮助你是我需要利用你!”

潘文依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一怔!

段儒言道:“我知道你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光凭我的武功压根就对付不了高手,这也是我受制于她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当然,这对你来说也是不吃亏的,我对高手,对六公主府都非常了解,若少了我,你也很难成事。”

潘文依暗暗惊讶于他独特的说话方式,现在她们二人的关系是互为依存,段儒言完全可以说得冠冕一点,大可不必说得如此露骨。

段儒言忽道:“我的手艺如何?”

潘文依一愣,方明白过来,忙道:“非常好,我从来没有那样轻松过!”

段儒言道:“若不是我,可能你真的会疯,昨天你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多一点点的刺激,你必疯无疑!到时又靠谁为阿云报仇呢?”

最后一句话,让潘文依出了一身冷汗。

段儒言忽然道:“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潘文依有些吃惊,可眼下她们也无事可做,便点了点头:“你说吧,反正天色还没有亮。”

段儒言将身子倚靠在那棵梨树下,沉默了一阵子,方以平缓的声音道:“十几年前,江左柏城有一个县令,膝下无女,只有一儿,平日里对他百般疼爱。七年前,小男儿十岁,这位县令告老还乡,要回他鲁西老家。”

“县令本以为回老家后,便可安度晚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一行人在走在路上时,竟然遇上了盗匪!县令当即遭了毒手,知府夫人怕遭凌辱,便抱了十岁的儿子一同跳入悬崖!”

“悬崖深邃,一下子便将小孩子和母亲打散,小孩儿眼睁睁看着盗匪去追赶母亲,将母亲找上来后乱刀戮死!”

说到这里,段儒言的声音略略停了一下,方道:“小孩怕极了,也恨极了,但他没有法子,他连崖下的水都抵抗不了,没多久就晕迷过去了。”

“他没有死,下游一个捕鱼人救起了他,小孩对救起他的渔人感恩不尽,可渔人的妻子却打上了他的主意,趁渔人不在之时,就将小孩卖了!后来是个污头垢面的中年妇人买下了小男孩!她叫酒婶,是个流浪者,平时她自己都是饥一餐饱一顿,靠给别人打短工过生活。”

“酒婶是个好人,她不忍见小孩被被卖入青楼步入火坑,便掏尽了所有血汗钱。她对小孩很好,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给小孩吃顿饱饭。小孩就一直跟着酒婶过日子,三五年过去,他也慢慢长开了”。

“在那男子十六岁那年,他们母子俩到谭官歇身。酒婶在一家布店找了份活,而那位男子则替人做小孩衣服,两人挣来的钱每月除去花销之外,还有了剩余,所以,那段日子,男子的生活苦中也有些甜。酒婶有了盼头,说等到挣到够多的钱,她就要带着男子一起回老家,回老家找她的男人与女儿。”

黑暗里,响起段儒言的抽泣声,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却又压抑不住的悲伤。

潘文依不禁心生怜爱,她轻轻地拥住了段儒言的双肩,道:“段公子,别说了吧?”

段儒言没有挣扎,他道:“不!我要说!我把过去的事隐藏得太久太深了!”

“酒婶是替布店驾车拉布的,有一个雨后的晴天,酒婶驾着车去外地拉一车布回来,谁知路滑,一不留神,车子竟然翻了,所有的布匹全翻在了地上,一车布全泡了汤,车子也散了架!”

这对酒婶来讲,简直是灭顶之灾!酒婶将所有的钱全给了他的东家,却还是不够!酒婶想用以后挣的工钱来赔,东家却说不用了,我看你家的小男孩挺机灵的,就到我这儿来,也免得跟你这个老酒鬼活受罪!”

“酒婶当然不同意,当天晚上就带着我跑了。谁知没跑多远,便被人发现了,当时我们两个人都绝望了,就在这当儿,突然从天落下一个人来救了我们。那人自称杨芮,是一家镖局的镖师,有夫有女,可惜相公心胸狭窄,见她收容外人恐会闹翻了天,因此要将我们安置在一个偏僻些的地方,待风头过去了,再送些盘缠让我们离开!”

“杨镖师将我们带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隔三岔五地就上山一次,送些吃的、穿的。有一日,杨镖师上山来,说她已找到路子了,可以安排我们两人藏在她的们镖局的镖车里逃出去,酒婶开心坏了,拉着杨镖师喝了一天的酒,可第二天,酒婶就倒下了。”

潘文依感觉到段儒言的身子仿佛秋叶一样颤抖。

他与酒婶相依为命过了五六年,心里怕是早就把她当做再生之母,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变故,内心的痛楚可想而知。

“我以为酒婶是病倒的,毕竟那个时候他在发烧,杨镖师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最后还是杨镖师料理了酒婶的后事!”

潘文依忍不住道:“这杨镖师真是古道热肠之人。”

段儒言突然笑了起来,又是那种冷得像冰雪一样的笑:“古道热肠吗?哈哈哈哈……”

“镖局里的镖师怎么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呢?一个武功如此高的人,又怎会去干镖师?可惜,一个十几岁未经世事的男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些……”

潘文依心下一紧,似乎能猜到后面的事了。

“酒婶死后,杨镖师就成了唯一的慰藉,她说什么,男子都会信的,因此杨镖师端出碗鸡汤让他喝,他也没怀疑,这碗汤当然有问题,男孩喝了便开始觉得全身慢慢地变得酥软乏力……”

潘文依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

段儒言突然笑了一下:“你以为杨镖师得手了吗?当然没有,有人来了,是个中年人,她把杨镖师吓跑了,告诉男孩杨镖师并不是镖师,而是一个神秘帮派的堂主,出于某种原因,她与她的教众脱离了,这个山村是她的据点,她在鸡汤里下了迷药,而酒婶也是被她害死的!”

潘文依忍不住道:“杨镖师便是吕疑海吗?”

那个中年人,可能就是高手了。

她把段儒言救了回去,把他当成棋子精心培养,为的就是借他的仇恨除掉日月教的一堂之主。

段儒言沉默了许久,方道:“不错,就是她!狡兔三窟,而她何止三窟啊?高手在小山村让她逃脱之后,又曾几次捕捉到她的行踪。可她太狡诈了,每次都是功亏一篑!最后一次,便是发现了她在华狮城尤家的老巢!于是,高手便利用她暗中操纵的‘风花雪月楼’,设法让尤之雅接近我……”

潘文依忍不住道:“那……你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段儒言道:“我可不是从前那不谙世事的小男孩,我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若尤之雅轻易得到我,她便不可能会珍惜我,更不可能对我动真感情。我曾帮高手对付过别的人,我知道怎么准确抓住一个人的心里弱点,然后将她击垮!许多人死在我的手上,但她们并不恨我,临死时还是对我一往情深……哈哈……哈哈哈……”

潘文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无法想象段儒言这样的男孩会杀了不少人!

可她能责怪段儒言吗?无论是谁,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性格都会扭曲,对人世间的看法都会偏激一点。

段儒言自顾自道:“高手对我十分不错,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我想学什么她就给我找最好的师父。如今,我才明白,这才是高手的过人之处。她很了解我,知道我涉足江湖,完全是身不由己,最不愿被人约束,便悄悄地以我心中的仇恨来引导我!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出卖了我,不用你讲,我也知道他将我易容成阿云的用意。”

他站起身来,渐渐道:“我不会原谅任何欺骗我的人,高手我一定要除掉!但在这之前,我要找到吕疑海,杀了她替我酒婶报仇!酒婶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若连她的仇都不能替他报,我又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捧在手上,道:“每当看到酒婶留下的这只小铃铛,我就深深地恨自己,酒婶已死五年多了,可我为什么还不能替她报仇……”

潘文依忽道:“小铃铛?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段儒言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是将小铃铛递给了潘文依。

潘文依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铃铛,表情极其郑重!

许久,她方道:“段公子,酒婶将此物交给你时,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段儒言道:“酒婶说这小铃铛是她给他女儿买的唯一玩物。那时候,她很穷,却又一心想到外面去挣大钱,很少去照应家里的人,这小铃铛是他女儿周岁时买给她的,她女儿特别喜欢。在她女儿七岁那年,酒婶离开家去闯关东,临走时什么也没带,就带了这个小铃铛,她说每当看到这个小铃铛时,就能想到她女儿……”

潘文依紧张道:“铃铛后面的红丝绳呢?”

段儒言下意识道:“时间久了,红丝绳褪色了,后来又磨断了!”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潘文依没有回答他,却已面朝东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声大呼:“娘!”

段儒言惊呆了!

段儒言没有想到潘文依竟会是酒婶的女儿,不由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又想起了与酒婶相依为命的日子,忍不住又失声痛哭!

潘文依“锵”的一声扬枪出鞘,身子仿佛惊电掠空。

枪光若虹!

梨树一株接一株地倒下,梨叶翩飞!

潘文依一声长啸,凌空直冲而下,遥遥挥击一掌,“轰”的一声,尘土碎石飞扑!

“吕——一—疑海!”

段儒言担心潘文依悲愤过度,忙上前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所要做的,是杀敌复仇,而不是沉浸于悲伤中。再者说,酒婶是因我而死,你便骂我几句,打我一顿,可能我心中会好受些!”

潘文依听了这话,终于慢慢地静下心来,意识到了问题关键:“是吕疑海作孽太多,应该由她偿还!只是她太过狡猾,自围攻杨婶婶失利之后,就一直销声匿迹!”

段儒言道:“不错,连高手也查不到的人,的确非常不简单!”

潘文依道:“这与她身后日月教的相助有关,否则,单凭她一人,即使遁地三尺,高手也能够将她找出来!”

突然有一人道:“你们为何不问问我?高手查不到的人,说不定我可以找得到!”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潘文依与段儒言同时一惊,蓦然回首,看到的竟是夏羽!

潘文依在六公主府中见过夏羽,立时想到尹菲鸯!

尹菲鸯已被高手所完全操纵,那么这个人称“千心英豪”的夏羽,也一样有可能被高手操纵!

他是奉高手之命来“清理”她们的?

夏羽的样子看起来很悠闲:“二位不必紧张,我对你们两人全无恶意。事实上,即使我有什么恶意,也奈何不了你们二位,是不是?”

潘文依终于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高手没有留住你继续做新郎吗?”

夏羽也不发火,笑道:“你呢?不也一样逃之夭夭了吗?当然,你与我不同,你的红颜知己莫名失踪,你当然得出来!而我呢?我的新娘却被你杀了!”

潘文依道:“尹菲鸯吗?”

夏羽点头道:“不错。”

潘文依道:“现在,你是来为她报仇的吗?”

夏羽一脸惊讶:“报仇?为何要报仇?谁规定相公一定要为死去人报仇?何况我早已瞧她不顺眼了,一心想红杏出墙!”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了:“若他敢碰我一下,就不是死在你的枪下了!”

潘文依惊讶道:“你似乎什么都清楚?”

夏羽得意道:“要不然我怎么会被人称做‘千心英豪’?我总不至像某些人那样蠢,眼看着‘千千劫’与‘花恨叶’摆在自己面前,却还未发现异常!”

潘文依吃了一惊,不明其意。

夏羽道:“在六公主府里,窗台上摆的花叫‘花恨叶’,红烛中又掺了‘千千劫’,当‘千千劫’挥发出来,与‘花恨叶’相结合,便会产生一种能催动人的情欲的药物——如今,你懂了吗?”

潘文依张口结舌,怪不得那几日她一直控制不住自己!

她忽的反应过来:“夏公子说能找到高手找不到的人,却为什么还是栽在高手的手中,成了她极力撮合的新郎之一?”

夏羽道:“我去六公主府自然是因为我愿意去!”

有这种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往火坑里跳?

潘文依心中一动:“看来你对你的老大极为忠心。”

夏羽也不意外她能猜到:“没法子,普天之下,太多人为主子办事了,如果我是有其它的心思,早就死一万次了。”

潘文依道:“你为何也要关注吕疑海?为何要帮我们?”

夏羽道:“我当然是有目的的,不过,多余的事就不要问了潘女侠,我敢担保,除了我之外,天下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替你找到吕疑海!”

潘文依道:“若我要你帮我,你会有什么条件?”

夏羽道:“第一,在你们杀了吕疑海之后,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已离开人世。”

潘文依道:“为何?”

夏羽道:“第二,不准问为何!”

段儒言心里不由暗道:“这小伙子是什么来头,古里古怪的。”

却听得潘文依道:“好,我答应!”

夏羽满意道:“好!我们的合作可以说已成功了一大半!以我的智慧加上你的功夫,绝对会无往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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