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脚点
时间一点一点流走，他必须要动起来了，历史的经验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夜晚总是最危险的，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是他现在急需的。
而且，他不能一直呆在垃圾桶里，能忍受这大半天已经是极限了，这里面这么多细菌，藏在里面，迟早是会生病的，而他身上连颗感冒药都没有。
因为靠近大学，附近的超市，饭馆，网吧尤其的多，但几乎所有的门户都给锁死了，那些开着大门的，他看都不会去看一眼，就好像你在野外，面前有两个山洞，一个四周看起来并无异样，洞口大开，另一个明显是有人居住，但洞口被石头堵了一大半，你会选哪一个。
未知往往就代表着危险，而另一个你想要进去虽然要花一番功夫，但却是值得的。
他现在就是这样，超市虽然被人从里面用铁链子锁死了，但里面却是绝对安全的，那些看起来可以当作临时落脚点的地方，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两只丧尸。
人一松懈下来，再想回到之前的状态就会特别难，叶柯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全身难受。偶遇丧尸，离得远的，他就放慢脚步，一点一点的往前蹭，离的近的，有时候甚至是挡在了他前进的路线上，他就只能停在那儿，等他慢慢走远，有时十分钟，有时半小时。
等他找到一家中型超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超市的名字叫“小林平价超市”，他在街口就看到这儿了，所以才慢慢移了过来。
停在超市门口，观察了一下四周，十二点，九点，三点钟方向都有丧尸，全部加起来一共有九只，但离他这儿都比较远，只要动静小点，他们被吸引过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手扣着垃圾桶下端，抬起一定的高度，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手指弯曲，骨节有规律的敲击在玻璃门上。
叶柯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一丁点情况，超市门不仅用粗壮的铁链缠得死死的，还有各种箱子，柜子，货架什么的，直接将门堵死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他按着三短三长三短的规律不断敲击着，这是国际通用求救信号，由摩斯密码演变而来，你可以用任何东西来表示这种信息，比如手电，比如汽车喇叭，甚至可以用枪声。但愿里面有人听得懂吧！再说，丧尸也总不可能发出这么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吧！
敲三组，叶柯就停一会儿，然后仔细观察一遍周围的情况，等待总是漫长的，过了大概五分钟，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他看着缓慢移开的货架，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最终，障碍物中间的一个纸箱被取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年轻女孩的面孔，黑色的长发披散着，有些凌乱，脸看起来像好几天没洗了一样，整个人显的很颓，不过底子不错，应该是个挺漂亮的姑娘。
她朝着外面四处张望着，明显在寻找声音的源头，叶柯移动了一下垃圾桶，然后从孔洞里伸出了几根手指，让对方注意到了自己。
“怎么回事？”他听到了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因为离门很近，尽管声音很低，他还是听的很清楚。
“外面有个人，藏在垃圾桶里。”女孩将脸望向旁边，脸上带着畏惧，因为有障碍物挡着，叶柯看不到那个男人，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而不是像男人那样故意的低沉，就好像好几天没怎么吃饱东西一样。
“滚，这里没你的事了，贱货！”对方一听到是人，一下子就显得中气十足。
叶柯看到了一只大手抓住了女孩的半边脸，然后猛的向后拽了出去，一张肥头大耳，有着深红色的酒槽鼻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原本的地方。
叶柯心里一时间很不是滋味，因为他没有听到反抗的声音，那样的言语和行为，却没有反抗，就已经很能说明一些事情了，他突然想到了师夜然，那个可爱的姑娘。
中年男人向左右瞧了瞧，然后才看向了垃圾桶。
“你是谁？”
“我是从大学里面逃出来的，能让我先进来吗？我没有被感染，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将同情的心理放到一旁，他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腿上绑着的疯狗，自然是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我们这里不需要男人，你自己到别出去吧！”中年男人看他的表情就像看一个没有用的垃圾一样。
“还有，别再敲了，你再敲我就弄出点动静来，把那些东西都引过来。”男人威胁完一下子就将箱子塞回了原处，连让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着逐渐移回原处的货架，虽然心里早有这样的准备，但真正碰上了这样的事，心还是拔凉拔凉的，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我向来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的。这句话虽然是改过来的，却很适合他现在的心境，人心好坏，冷暖自知，呵~。
现在还活着的人，可以说是都被吓破胆了，对方也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去接纳一个连脸都看不见的大学生，没有外来的变故，对于现在还活着的所有人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叶柯顶着垃圾桶，又开始了缓慢的移动，之后他又找到了一个大型超市，他敲了将近半小时，里面也没有人理他，他又在一条街的转角找到了一个小超市，里面的人更决绝，只露了个面，看到他，自己还没来的说话，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杵在那儿。
呵呵！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学校里逃了出来，面对的就是这副境地吗？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了，他移到了一处墙角，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绝望的情绪已经开始在心中蔓延开来。
气温快速的下降着，他想起了曾经自己看过的一篇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鸟，它没有双脚，只能一直飞，累了，就在风中休息，它的一生只有一次落地的机会，那就是死亡。
他强撑着又蹲了起来，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24h超市，这种地方也会有人藏吗？他眼前的这间超市，所有的橱窗都用报纸贴满了，而门锁就比其他超市差多了，从里面锁住后，加了一层自行车锁防护，照例是用柜台这一类东西将门抵住了。
他靠近了橱窗，然后按照老办法，一次又一次的敲击，对于也可来说，所有有可能的机会他都会去尝试一次。因为店面比较小，所以敲击声也更容易被听到，在他敲了三组后，橱窗的报纸就被撕开了一个角。
一个长相俊朗的中年大叔，蓄着络腮胡，也许是有段时间没修整了，胡子有些深。
他看到了垃圾桶里的叶柯，正想说话，突然一下子又将盖了回去，他有些不明所以，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放慢了自己的呼吸。
叶柯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表情，那是看到丧尸才会有的害怕和惊慌，报纸虽然挡住了橱窗里面的景象，却并不影响反光，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后，歪着脑袋，双手无力的耷拉着。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自己刚才警戒的时候没有发现，他心里急的快要哭了，在学校的时候，他虽然被盯上了，但他有反应和挽救的时间，现在，自己就好像一头小鹿，被潜伏在草丛的猎豹盯死了一样，身后的丧尸好像对自己头上的“绿帽”很感兴趣，站在那一直没有动过。
然后，垃圾桶被撞了一下，没错，就是被撞了一下，他蹲在里面差点一下子吓跳了起来。
看到垃圾桶依旧杵在那儿，丧尸好像有些气恼，动作幅度变得更大，冲击也变得更猛，叶柯双手撑着桶的两壁，尽量稳住，不让它翻倒，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就好像身后有人对他一拉一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身上每一处都在不停的颤抖，气温明明已经很低了，汗水却打湿了后背。
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吧！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清楚，然而曾经的回忆又好像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父母驾着带着自己出去玩，宿舍的兄弟一起出去下馆子喝酒，他和师夜然在楼道的第一次相遇。
冲击一直持续了几分钟，伴随着一声声残暴的嘶吼，然后渐渐变得弱了，最后停了下来，透过孔洞，叶柯看到对方围着垃圾桶走了两步，最后慢慢的离开了，可能是失去了兴趣吧！好在周围没有别的丧尸，要是被声音吸引了过来，他就真的完蛋了。
危机来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他在桶里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松了下来。又过了大概五分钟，那只丧尸离得远了，叶柯重新看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方才又伸出手，对着橱窗，敲了一组SOS。
里面的人先将报纸掀开了一个小角，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外面的情况，没有发现危险，才拉开了半张报纸。
“能让我进去吗，我是一名大学生，没有被感染，也没有武器，求求你了。”他透过洞孔，焦急的说着，没有人一生下来就全知全能的，也没有人天生就无所畏惧，他的心理素质虽然比别人强，但也担惊受怕够了，乞求，只要能够进入安全的地方，又有什么。
中年大叔好像有些犹豫，皱着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等会儿。”大叔将报纸又重新盖了下来。
他不知道等会儿是他答应了，还是别的什么。
超市内部，这间24小时超市比一般的店面要大许多，和加油站超市差不多大小，应该有五十平米左右。此刻里面一共有四个人，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爸爸，怪物走了吗？”小女孩上前牵着了男人的手，抬着头，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他。
“没事了，怪物离开了。”大叔蹲下来，摸着小女孩的头发，宠溺的笑着。
“外面有个大学生，藏在垃圾桶里，我想让他进来。”大叔站了起来，对着穿西装的男人说道，余光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另一边的女人。
“你疯了，万一他被感染了呢，而且多一个人吃的东西也就少一份，让他自己去大超市不就行了，那里肯定有活着的人。”西装男显得很激动，仿佛放那个来历不明的大学生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一般。
其实他猜错了，大型超市不一定安全，像沃尔玛，乐天，联华这种有着几层楼的超大型超市，绝对是无人生还。
“我们待在这儿太久了，现在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消息，他能在外面活到现在，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说自己没有被感染，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说没有你就信了，万一他是骗你的呢？”西装男虽然显得很激动，但还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你自己也清楚被感染后，身体会出现怎样的反应，他能走到这儿，感染的机率非常小。”
大叔显得很沉着，走到了门前，缓慢的移开了货架。
“还有，这间店是我的，当初你们跪着求我放你们进来的时候，你们说你没有被感染，我也选择了相信你们，我女儿在这，我不会拿她的生命开玩笑。”
西装男一脸的不快，显得很不服气。
“你要是不想我发出的声音太大把那些东西引过来，就过来帮忙。”大叔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动，转过头继续挪着障碍物。
西装男杵在那儿想了一会儿，三步跨做两步走了过去。
夜幕即将降临，夕阳还在西边做着最后一丝挣扎，一些自动供电的霓虹灯在街头亮了起来，但绝大部分都还是处于昏暗状态，他听着里面挪东西的声音，就好像看到了生的希望，他再也没有听到比这更悦耳的声音了。
他也没有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不停的转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门后的障碍物都挪开了，大叔撕开报纸往外面确定了一下情况，然后用钥匙打开了自行车锁，又开了大门的倒锁，拉开了一个容人通过的缝隙。
叶柯拿掉了头上的绿帽，轻轻的放到了地上，然后钻了进去，整个过程，也不过三五秒左右。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他一进来，大叔就连忙将所有东西都锁上了，然后开始将柜台，货架重新搬回了原处。
一切归于沉寂，大叔和西装男退后了两步，打量着他，与其说打量，不如说戒备，虽然放他进来了，但对他并不放心。
“你好，我叫叶柯！”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只有笑着伸出了手，那是劫后余生，发自内心的笑容。
两个人并没有回应他，也没和他握手。
他看着对方的表情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被感染，我身上没有伤口，不信，我脱给你们看。”二话不说，他放下背包，褪了外套，一下就将背心脱了。、
然后看着对方仍旧戒备的神情，迟疑了一两秒，开始解自己的皮带。
“啊！羞羞，哥哥不要脸~”角落里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因为外面已经快黑了，里面的光线并不好，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两个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女人和可爱的小姑娘。
“小小，闭上眼睛。”大叔的声音有些沙哑，虽然是向着身后的人说的，但眼睛却没有离开他。
年轻的女人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大叔不知从哪掏出一支手电，然后用几张纸挡住了光源处，使光线柔弱了许多，然后两个人就像鉴宝专家对着他的身体仔细研究了起来。
异变过去了这么多天，叶柯从外面进来，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大叔之前虽然嘴上说相信他，此刻却是看的比西装男都认真，毕竟她的女儿在这。
此刻他的裤子褪到了脚跟，被两个大男人这样看着，别提心中有多别扭了。
“能把内裤脱了吗？”西装男突然说的一句话顿时把他吓到了，角落的女子慌忙闭上了眼睛。
“算了，一个男人连那儿都护不住，还能有什么本事。”大叔收了手电，主动伸出了手。
“苏南。”
“叶柯。”两只手合在一起握了握，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人都不可能抛弃潜移默化留下来的习惯。
“李浩然。”西装男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将手伸了出来，他之前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现在叶柯都已经进来了，事情已成定局，他要是还摆着一副不快的表情，在这个小圈子很可能会被隐蔽的孤立，聪明人，就应该就看得懂局势。
“叶柯。”为了表示尊重，他还是重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安乐。”声音是角落的女人传出来的，现在里面已经基本看不到了，只是依稀觉得，女人身材还不错。
“还有我，我叫苏小小。”稚嫩的声音带着天使般的纯真，这真的是他自变异后，听到的最令人觉得心中温暖的话语了。
“兄弟。你还有衣服吗？你身上这味道。”
不说不知道，对方这一提醒他，才觉得自己身上这味是有多大，毕竟在垃圾桶里待了一整天，味道是出奇的大。
好在他背包里放的有一套短衣短裤，是他之前一个人出去玩时放进去的，装东西的时候他也就没拿出来。
将换下的衣服搭到了货架上，吃了一些苏南递过来的水和食物，一时间感觉身心俱疲。
虽然房间里弥漫着他衣服散发出的臭味，但，总算是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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