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高唐赋

　　邱家父子聒噪，林锐是一句也没听进去，那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林锐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

　　反倒是秦湘脸色拉了下来，把林锐搞清醒了——湘姐不乐意了！

　　林锐大为懊恼。原以为，自己身为猎杀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即便是天崩地陷也不会眨眼，如今，却在一个女人面前变成了个傻子！看来，林锐作为猎杀者的修养，应该是足够了。但是，作为一个暗恋者，居然在暗恋对象面前流下了口水，修养严重不足，内涵急需提升！如果不提高自身修养，只怕要与湘姐越走越远！就算以后考上了江大，可以整天在湘姐身边转悠，那也是人世间最远的距离！

　　林锐急忙收住口水，凝神定气，集中注意力，苦思对策。

　　刚才，林锐因为秦湘眨眼睛，心神大乱，导致严重失态。从秦湘的眼神里，可以得出一个基本判断：秦湘对他的人品产生了严重怀疑！即便他把朝云评得天花烂坠，最多，也就是认可他懂点茶道，而人品的崩塌，很难挽回！

　　要想挽回留给秦湘的恶劣印象，得采取非常手段——下点猛药！

　　林锐立马调整思路，决定以评茶为辅，以评人为主，双管齐下！

　　当然，要评人，就不能再评点邱塘了，以秦湘的聪慧，早就知道邱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就算林锐把邱塘再痛贬一顿，在秦湘看来，也不过是把众所周知的事实陈述一遍，很难让秦湘产生刮目相看的强烈触动。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秦湘本人开刀！触及秦湘的灵魂！

　　秦湘是个茶道高手，但她最为得意的，不是茶道，而是国学！她是路茗传的入门弟子，国学功底极为深厚，诗词曲赋样样精通，是萍水县公认的第一大才女。

　　但是，萍水县没人知道，要论国学，林锐堪称萍水第一大才男！

　　林锐的茶道是跟着古帆学的，其实，有那么点不务正业，属于娱乐性质。但他的古典文学造诣，却是专业级的！

　　不管是龟息还是龙爪手，都是根植于传统文化中的功夫，是传统“天人合一”思想的结晶！没有传统文化做底蕴，根本无法建立起龟息和龙爪手的思维方式，而如果没有正确的思维方式，连门都进不了。

　　正因为如此，古帆在传授功夫的同时，替林锐延请了京都大学中文系知名教授胡青莲做林锐的中文老师，教了林锐五年国学。秦湘的国学是中学老师教的，林锐的国学是大学教授教的！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当然了，萍水县的人没办法一目了然。他们要是一目了然了，林锐这个猎杀者就算是彻底暴露了！

　　林锐把自己藏得很深，没人知道他玩起之乎者也来也是个高手。

　　现在，为了挽回自己的在秦湘心目中的不堪形象，林锐巨鼎冒险一试！

　　所谓冒险，不是指他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他现在是静默者了，玩点之乎者也，又不是使枪弄棒。不存在暴露身份的风险。

　　林锐要冒得风险有两条：其一，秦湘的国学造诣究竟如何，林锐心里没底，万一那秦湘的国学造诣比胡青莲还高，那林锐就是班门弄斧，不仅不能挽回形象，反倒是自讨没趣！其二，要让秦湘动心，仅仅冒两句酸词，是远远不够的，得打动秦湘的内心。可要是打偏了，那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招致秦湘对他愈发反感。

　　风险很大，但林锐现在已然成了秦湘心目中的小色狼，也是毫无退路。事已至此，宁可前进一步死，也不能退后一步生！

　　林锐清了清嗓子，双手一背，摇头晃脑，做出一副老夫子的姿态，这姿态是京都大学胡青莲教授惯有的姿态，这老头一旦开始冒酸气，就是这副模样，林锐曾经对此极为不屑，可天长地久，他也染上了这酸气，只要之乎者也，就开始摇头晃脑，甚至还要踱方步。

　　  “巫山之阳，高唐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湘……秦小姐，朝云应当出自这个典故吧！”

　　林锐话音一落，众人都一片哄笑，萍水县这些茶商，大多都是土豪，没读过什么书，哪里听得懂这些酸词。看见林锐破衣烂衫，摇头晃脑，咿咿呀呀说出一堆众人听不懂的话，大家还以为他在发神经。

　　邱瑭笑着对柳青青说道：“青青你看，这小子没词了，却在这里装疯卖傻！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装疯卖傻也能糊弄过去吗！”

　　柳青青却是一愣，没接茬。

　　林锐说的话，柳青青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她毕竟也是个美女，不像邱瑭那么纨绔。林锐引用的典故，她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明白，林锐怎么会把这个典故，和朝云联系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说，词中的确有“朝云”二字，林锐也不算是胡言乱语，所以，柳青青没敢和邱瑭一样，讥讽林锐。

　　满堂众人，还有两个人变了脸色。

　　一个是路茗传，这老头很清高，不屑于看满堂俗人，所以，只要不关他的事，他就闭着眼睛养神。一听林锐这话，眼睛睁开了。

　　另一个，就是秦湘。林锐的话，正点在她的心坎上！

　　“朝云”这一命名正是出自《高唐赋》！

　　而这是秦湘自己的秘密，就连她爹秦百森都不知道！

　　那秦湘是路茗传的得意门生，经史典籍无所不知。秦百森培育出来的茶叶，色如烟霞，秦湘想起《高唐赋》所描绘的神女，湫兮如风，凄兮如雨，风止雨霁，云无所处！与茶香有异曲同工之妙，秦湘就用朝云为茶叶命名。这一命名，与茶的色香品味极为贴切，是秦湘的得意之笔，而秦湘喜欢朝云，还有一个原因，她自视甚高，常常自比巫山神女。只是女孩子的小心思，不向人解释，萍水县城里都是些俗客，哪里懂得朝云这一名称的微妙之处。

　　现在，林锐一语道破，秦湘忽然有一种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大为惊异，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怎么知道？”秦湘急忙问道。刚才，林锐的形象，明显就是个心怀叵测的小色狼！一个对她怀有不可告人目的的小色狼，居然能看穿她的心思！这也太可怕了！

　　秦湘如此作答，原本乱哄哄的场子，忽然安静了下来，这就是说，林锐根本不是胡言乱语发神经，而是说中了朝云的痛点上！

　　只有邱瑭兀自不觉，这家伙不学无术，连中学语文都没学通，哪里听得懂这些。扯着嗓门大叫：“林锐，说茶就说茶，你在这里东拉西扯，是不是没词了！”

　　路茗传鼻子一哼：“林锐说的是正事！”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满堂众人，都盯着邱瑭。

　　大家虽然听不懂林锐说的什么，但路茗传的话，那就是定论——林锐在评茶，而且，评得极为高深，高深得大家都听不懂！

　　“你给老子坐下！”邱占奎瞪着邱瑭喝道，很明显，邱瑭又输了一回。

　　邱瑭呆愣愣坐了下去，他还是没搞明白林锐到底说了些什么。

　　而事实证明林锐根本就看见邱瑭，他的主意力全在秦湘身上。其实，林锐说出这个典故，也是为自己捏了一把汗，用《高唐赋》喻茶，林锐属于猜测，有些冒险。现在，秦湘变了脸色，林锐就知道一击中的，心中长舒一口气。

　　林锐说中的，不仅仅是朝云的命名，更是秦湘那一身忧郁气质的根源所在！换言之，那就是秦湘的心结！点中了她的心结，就可乘胜追击，立马拿下！

　　林锐精神大振，摇头晃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以朝云喻茶，可谓贴切！只是，湘姐……不，秦小姐，不可自比！朝云暮雨，美则美矣，可惜非长久之物！”

　　秦湘心头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宋玉《高唐赋》、《神女赋》乃是千古名篇，秦湘极为喜爱赋中词句，时常吟咏！久而久之，不自觉间，产生了移情自比，分不清赋中神女和现实中的自我。宋玉笔下的神女，来去无踪，无根无依，虚无缥缈，美绝美轮，其实不能长久。秦湘的性格，也类似于神女，貌似洒脱，其实失于虚幻。秦湘身上那股子忧郁气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锐之所以断定“朝云”出自《高唐赋》，最为重要的原因，不是赋中有朝云二字，而是因为，秦湘身上的忧郁气质，与《高唐赋》如出一辙！看出朝云的出处，其实就是看穿了秦湘的心思！从这个意义上讲，林锐绝对算是秦湘的知音。

　　却听路茗传叹道：“秦湘，林锐的话，你要仔细体会啊！”说完，扫了林锐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满堂众人，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刚才，路茗传指斥邱瑭，并没有直接赞同林锐，而现在，完全就是在说，林锐说的完全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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