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凌霄花
“景儿姐,你收拾好了么?”还没进门,就听着顾子琅的喊话声了。拨开帘子,那朝气蓬勃的男孩儿就钻了进来,三两步跳到了正在梳妆的顾景芜的身后。透过那模糊的镜面,少年稚气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指了指顾景芜脑后看着很是复杂的发髻,惊异地问着:“景儿姐,为何你们女子的头发都要盘的那般复杂?你看我们男人,只要随便拢起来便好了。”
宝琴帮顾景芜收了梳妆奁,听到顾子琅的话,哧哧的笑了,“小少爷,您觉得姑娘这般盘的发髻可好看?”
“景儿姐自然是好看的了。”顾子琅不明所以。
“好看便是了。女子本就有爱美之心的嘛。”
“为了给谁看?”子琅锲而不舍地追问。小孩子,什么都好奇得很。
“自然是给日后的夫婿看了。”宝琴一时不查,回答的顺了口。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向顾景芜赔罪,“奴婢说错了话,请姑娘责罚。”
顾景芜挥挥手,让她起来。“不得有下一次。”
“谢姑娘!”宝琴连连点头。
“哎?景儿姐,你有中意之人了么?”顾子琅本着刨根问底的精神,却遭到了顾景芜一记敲头。
“小孩子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顾景芜白了他一眼,“你也就在我这儿敢这么放肆。一见着爹的面,你就成狗熊了。”
顾子琅揉了揉根本不痛的额头,语气带着讨好,“哎哟,景儿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呀!你可是我最信赖的姐姐了。我那般放肆,不也是为了讨你欢心么?你说,你最喜欢的弟弟来你院里陪你说话,你不开心么?”
“啧,又来了。”顾景芜无视了他,走到床边,看了眼,发现没有什么要带的了,便带着顾子琅和宝琴往前院去。
“昨天夜里下了雨?”她问。
院里有一口大缸,缸里的残荷受了一夜的摧残,歪歪倒倒的伏在水面上。青石板铺的小径两旁,泥土坑里还凹着水,里面倒映着青草红花。太阳露出白白的光,空气中的水汽发散殆尽,只留下那携带着的一股天然清新的气息。
“下了一夜的雨呢!”顾子琅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和顾景芜说话的机会。他走在顾景芜身侧,又开始絮絮叨叨了。
“景儿姐,你没看到,昨儿晚上雨下的可大了,打在那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后来又刮了风。我屋里,丫鬟没有把窗户关好,风一吹,登时就把窗户吹来了。嘭的一声,可吓人了,连我案上摆着的书都吹飞了一地。幸好我早早就把爹爹给我的那本《战国论》收了起来,否则那本书坏了,爹爹可不得责骂我不爱惜书了。”
顾子琅正抱怨着,一抬眼正见着顾景芜斜眼笑他。
“景儿姐,你笑什么?”
“我在笑啊,这大早上的,是哪家的小鸟啊一直叽叽喳喳的在叫?”顾景芜冲着空气挥了挥手帕,像真是要赶走什么莫须有的鸟雀一样。
顾子琅起先没听懂,待反应过来时,脸涨得通红。“景儿姐!你越来越讨厌了。”
“我那么讨厌,你干嘛还老是来找我?”顾景芜扬扬眉笑道。
“我……”
“嗯?”
“景儿姐,你欺负人!”
顾景芜和宝琴都被顾子琅可爱的表现逗笑了。宝琴见顾子琅被姑娘逗得实在无话可说了,这才出声调解道:“小少爷,姑娘在都你玩儿呢,莫当真。”
“她刚刚还说我是小鸟呢!”顾子琅苦着脸。
“姑娘是说小少爷您像小鸟一样可爱。”宝琴想,这小少爷当真心思单纯。幸好这顾府上下没那么多的明争暗斗,否则,就他这么个性子,且又是个庶子,怕是不好过的。
“我才不信呢。我又不傻,景儿姐是说我像小鸟一样聒噪,烦人。”他嘟囔着。他是小,不是傻。话里的意思还能听不懂么?不对,他也不小了,他都八岁了,过年就九岁了。过几年他也能去参加科举考试,考的功名利禄,光宗耀祖了!
可这个年龄段的顾子琅,正处于钻牛角尖的时候,凡事喜欢刨根究底,对什么都好奇,却也对什么都敏感。所以,他光顾着听顾景芜的比喻句,而完全忽视了对方是在开玩笑的语气。
顾景芜低头望着比自己矮上一截的男孩儿。她摸着他的头,声音温柔,“怎么?我们家子琅生气了?”
那男孩儿还是无精打采的,不过倒是说话了。
“我怎么会生景儿姐的气?子琅永远不会生景儿姐的气的。”后面一句说的极为肯定。恍惚间,竟然让顾景芜看到了前世他阻止她成亲时那怒发冲冠的模样。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
哦,他说,景儿姐,你是京都首富顾府堂堂大小姐,选谁人做你的夫婿不好,却偏偏选了那个身份低贱的男人?你可知,没了银子,爱情什么的连狗屁都不是!而且,那个男人本没有你想的那般良善?
他说,景儿姐,你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下嫁后悔的。
上一世,他也曾发誓不会生她的气,可她的执迷不悟终是寒了他们的心。
“景儿姐?景儿姐?”
一双稚嫩的手在面前晃来晃去,顾景芜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景儿姐,你恼了么?子琅错了,方才不该冲景儿姐闹脾气的。”
顾景芜把那双挥动的小手紧紧握住。真好,现在的子琅还是那个年少单纯的孩子。
“子琅,景儿姐也永远不会恼你的,你要记着。就算所有人恼你,我也不会。”因为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弟弟呀。
顾子琅“噗嗤”一声笑了。半月型的眼睛瞅着顾景芜道:“景儿姐,子琅要惹恼所有人,那得有多大的本事啊?”
“估计得有通天的本事吧!”顾景芜也一本正经的回答。
说完,两人看着对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抄手游廊上,蜿蜒爬满了凌霄,那喇叭模样的花朵娇艳明丽,在片片绿叶的衬托下,美得惊心动魄。风吹过,一股独属于这种花朵的芳香就扑面而来,浓郁得让人站不住脚。
顾景芜是不喜欢这种花的,美虽美,却是个蛇蝎美人。多数富贵人家庭院喜欢用它做装饰,却不知,这种花还有个名号——堕胎花。孕妇吃了她,就会流产。
让她不解的是,那个人却是极为喜欢这种花的。而且,她们成亲之后,院子里种的凌霄花格外娇艳,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他总喜欢在花下沉思,问他又什么都不说。后来,顾景芜才明白,他心里有太多的秘密,他从未打算告诉她。
呵!罢了罢了!
今生,她不愿走那条老路,也便没心思猜他了。
晃了晃耳坠子,琉璃干净剔透。她抬手碰了碰额前绽放的花儿,云锦绸缎如水般轻柔柔的滑下,露出女子美玉一般无瑕的一段手臂。歪了歪头,笑容像是高原上的云彩,纯净而圣洁,带着释然的情感。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景儿姐,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在那儿。”顾子琅突然开口道。他指着游廊的拐角,那边有一堵墙隔着,墙上开了不大不小的几个孔,形成菱形,设计的时候,说是为了创造出“别有洞天”的感觉。顾子琅指的就是那面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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