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诀别

　　          凌生一边抱着何清从峰壁飞快的落下，一边催动精力，狂注何清体内。神识感应下，这才骇然发现，此刻何清体内，已被洞穿了两个指头粗细的小孔，从后背直至胸前，竟从她体内生生穿透而出。

　　          而他自己，除了胸前的衣襟破了两个小孔洞之外，却没有什么大碍，原来却是他体内的那件白色丝衣起了作用，将古申那两道无影刺的余威全都挡住了。

　　          凌生见此，却未现出丝毫庆幸惊喜之色，反而满脸的懊悔，自责不已，心中更是痛骂自己，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早早的把这件丝衣让给何清穿！

　　          只见他将炼化的精气狂注何清体内，却不见她醒来，更是一阵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及见到何清后背尚有汩汩鲜血淌出，凌生这才反应过来，又狠骂了自己几句，将抱在何清腰间的那只手慢慢挪到她的后背，在两处伤口附近几处穴道连点了几下，这才让淌出的鲜血一止，不再流出。

　　          接着凌生又继续往何清体内倾注精气，一边喊着何清的名字，一边低头朝下方层层云雾中看去，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能马上下到山下。

　　          可能是凌生倾注的精气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何清听到了凌生的哭喊声，只过了一会，就见她缓缓睁开了双眼，重新醒了过来。

　　          只见她靠在凌生肩头的一张苍白的俏脸上，眉尖微蹙，眼波无神，露出痛苦之色，怯弱不堪，不觉让人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听得凌生一直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何清这才强打着精神，努力的舒缓了一下面容，挤出一丝笑意，抬头来看凌生。

　　          凌生见何清醒转过来，顿时转泣为喜，连声说道：“清儿，清儿，你感觉怎么样？凌大哥这就来救你，你再坚持一会！”望着何清娇弱不堪的面孔，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只听何清吐着细微的声音忙说道：“凌大哥，你怎么哭了，清儿没事的！清儿只不过是觉得有点累了，歇一会就好了！凌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伸出手，抓着衣袖，替凌生拭泪，一边又焦急的朝凌生身上看去。

　　          见到何清到现在还只顾着关心自己，凌生两只眼中，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涌，连连摇头道：“没事，凌大哥没事！只是清儿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替凌大哥挡住刚才古申那一下，你不知道凌大哥身上还穿着那件丝衣可以防御吗？”

　　          何清听着，这才放心下来，轻吐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清儿倒忘了！刚才只是看到那名古道友要袭击你，清儿心里一慌，就不由自主的挡在你身前了，却没有想那么多！凌大哥没事就好了！”

　　          凌生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又哭道：“都是凌大哥的错，怪只怪凌大哥自以为是，以为仗着那套千影步就能带你逃下山去，没想到却是凌大哥害了你！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听项师兄的话，带你返回厢房，也不至于如此，凌大哥好后悔！清儿，你会不会恨凌大哥？”

　　          何清闻言，只是笑着摇头，言道：“凌大哥你千万不要自责，其实清儿一直都希望能帮到凌大哥的！只可惜清儿没本事，修为又低，不仅帮不上凌大哥的忙，反而处处连累凌大哥。刚才能替凌大哥挡住那名古道友的攻击，虽然受了点伤，但清儿心里却好开心，清儿又怎么会恨凌大哥呢！而且……”

　　          说到这里，何清只觉喉咙口一股腥甜上涌，眉头微皱，急忙转过头去，又把下巴靠在凌生的肩膀上，伸出手捂着嘴，使劲的咳嗽了起来。咳了好一会，这才感觉稍微舒缓了一些，将手放到眼前一看，却见手上沾着一片血红，正是刚刚从口中咳出来的血星。

　　          凌生旁边听得，自是心中焦急，忙开口询问道：“清儿，怎么了，你没事吧！”

　　          何清看着手中血渍，只是微微愣了一会，就急忙用袖口将嘴边的血迹擦干，重新转过头来，像没事的一样，仍旧笑着看向凌生，只轻轻摇了摇头，又说道：“刚才我们要是不走，等他们天魔山的两位长老回来，只怕他们真的会杀了凌大哥！清儿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看着凌大哥死！所以，凌大哥你千万不要因此胡思乱想，说要下山并不是凌大哥一个人的主意，也是清儿自己决定了的！就算现在清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凌生闻言，急忙连连摇头道：“不，清儿不想看着凌大哥死，凌大哥也不会看着清儿死！清儿你放心，凌大哥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你再坚持一会，等我们一下了山，凌大哥就替你疗伤！”

　　          说着又急忙往脚下看去，只见下方的云雾已经渐渐变淡了。极目望去，依稀能看见下方峰壁偏左一侧，距离他百余丈深处，正有一块从山壁中凸出来的一片土石，足有数丈宽阔，长满青苔嫩草，颇为平坦，正好可以暂时栖身。

　　          凌生心中一喜，一边叫唤着又想要睡过去的何清，一边将右手握着的龙纹剑微微一偏，紧贴着石壁的双脚也稍稍往那一边斜着，慢慢的调整着下落的方向。而此刻，凌生的一双鹿皮靴靠近双脚内侧这边，整个鞋面都早已被磨穿，凌生一双脚更是被磨得血肉模糊。

　　          对此，凌生却视若无睹，只是一边叫唤着何清，让她不要睡着，一边抱着她往下方那块凸出的山石滑落而去。没过多久，凌生二人便顺利的落到了那片长满青草的山石上。

　　          凌生双脚刚一着地，就急忙扶着怀中的何清，让她慢慢的躺下。接着，又飞快的从袖中摸出几个药瓶，只抓起其中一个，其余的药瓶则直接往草地上一扔。将手中的瓶塞拨开，直接从里面倒出两粒丹药，扶起何清，将丹药送到她口中，让她吞下。

　　          何清微睁着眼，面现痛苦之色的奋力一吞，才将两颗丹药吞至喉间，便觉胸腹下方一股血气上冲，不由得猛然一吐。不仅没有将两粒丹药吞进肚中，反而像被呛到了一般，猛咳了起来，把吞进去的两颗丹药又都吐了出来，仍是咳个不止。忽然，“呕”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将旁边的青草全染成了红色。

　　          凌生见此，大惊失色，急忙轻拍着何清的后背，口里直叫着她的名字，另一只手又按在何清的丹田中，将精气再次狂注而入，压住何清体内上涌的血气。

　　          接着，又将精气导入何清体内被封住的几处要穴，想要视图冲开。可试了好几次，却是毫无效果。又见他再次抓起一个药瓶，倒出两粒丹药，先用手捏碎，再送到何清口中。一边替她压着血气，一边让她慢慢的吞下。

　　          可是，何清好不容易将捏碎的丹药吞到一半，又再次咳了出来，连带着胸中积压的淤血，再次吐了两口出来，脸色已是白的如同纸片一般。

　　          凌生一阵惊慌失措，一会拨弄着药瓶乱找什么，一会又扶着何清，将精气度入她体内。感受着自己丹田中的灵力已渐渐枯竭，凌生一颗心也越发沉到谷底，口中只顾喃喃的说着：“清儿别怕，凌大哥一定会救你的，清儿别怕……”

　　          何清见此，也是默默的流泪，只是将一对目光痴痴的看着凌生，似乎想趁着现在多看他几眼。

　　          眼见凌生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也耗尽，他又怎肯善罢甘休。将一个药瓶中的丹药倒出一颗，给自己吞下。顿时，一股浓郁的灵力充满体内，凌生不由心神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等丹药中的灵力沉入腹中，他便直接调起，将一部分灵力急往胸部以上的经脉运转，再往双掌中流来，就要给何清解穴。

　　          不想，那扣在凌生手腕上的两个锁扣，上面虽然没有法盘，但锁扣一样是用那深海乌陀石铸成，一样具有吸收灵力的功效。

　　          流经凌生手臂的两股灵力还未送到双掌，就早被那两个扣在手腕上的锁扣吸收个干净，虽然还有极少的一丝灵力侥幸没被吸收，但这点灵力又怎能解开何清体内被牢牢封住的穴道。

　　          见此，凌生不由紧皱眉头，在心底狠叹了一声，一阵咬牙切齿，心中早已将那群天魔山的魔修诅咒了千万遍，脸上神色也越发焦躁慌张了起来。

　　          看到凌生一阵忙乱，脸上神色也越来越难看，何清也看得出来，自己的凌大哥已是无计可施了，心中虽然也是百般不舍，却仍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抬起一只已经异常无力的手，拉了拉凌生的衣袖，笑着说道：“凌大哥，别弄了，没用的，清儿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趁现在还有一口气，清儿还想凌大哥再陪我说几句话？”

　　          凌生却哪里肯就此甘心，只朝何清安慰了几句道：“清儿别担心，凌大哥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说刚说完，就站起身来，独自跑到山壁前，直接抬起双手，就往石壁上猛砸而去，就要将那两个扣在手腕上的锁扣砸断。

　　          这深海乌陀石能用来锁住那深海妖龙皇，自然不是一般的矿石可比，又岂是凌生能砸的开的。

　　          只见凌生拼着命猛砸了十几下，不仅没有撼动那锁扣分毫，反而将前方山壁上的岩石砸得石块乱飞，连同他的两只手腕也砸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那两个锁扣，却仍牢牢的扣在他手上。

　　          躺在地上的何清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急忙奋力的转过头来，正看到凌生在自残身躯，心中好不心疼，急忙扯着嗓子喊着。只因心中着急，又牵动了体内气血，喊了几声，血气上涌，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凌生听见，也急着走了回来，扶起何清，向她安慰了几句，就想再去砸锁，却被何清牢牢抓住，只是摇头。

　　          凌生看着何清的双眼，心中已明白她的心思，只得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抱在怀中，眼中泪水已是止不住的倾泄而下。

　　          只见何清慢慢的抓起凌生的双手，一边流着泪，一边拈着袖子，小心的给他擦着手腕上的血痕，口中又悠悠的说道：“凌大哥，你还记得吗？以前在披云山时，清儿每次淘气，爷爷总是拿烟斗要打清儿，凌大哥就每次都跑过来拦着，不让爷爷打我！”

　　          凌生听着，也不由回想起过去在披云山中的日子，眼中露出向往之色，点着头回道：“凌大哥当然记得，凌大哥也知道，其实何伯伯并不是真的要打你，但凌大哥每次还是忍不住想过去拦着，生怕何伯伯哪一次真的会动手！”

　　          何清又说道：“原来凌大哥早就知道了，其实爷爷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我，他可疼清儿了！不过，每次见到凌大哥过来帮清儿，清儿心里都好高兴！凌大哥可能不知道，其实，那段日子才是清儿最开心，最快乐的，每天都跟着凌大哥还有爷爷在一起！凌大哥在家里劈柴挑水，清儿就在一旁帮凌大哥编草鞋、补衣裳；凌大哥采草药回来，清儿就帮凌大哥一起晒干，磨粉；凌大哥下地帮爷爷干活，清儿就给凌大哥送饭……凌大哥每次有好吃的，总是留着给清儿吃，怕清儿一个人在家闷，又编了许多好玩的给清儿玩，清儿那个时候真的觉得好幸福，只希望和凌大哥还有爷爷永永远远的那么生活下去！只可惜，清儿以后再也不能陪在凌大哥身边了，……”

　　          凌生听着何清慢慢的讲述这以前在披云山中生活的日子，放佛也回到了过去，脸上也显出陶醉之色，又听到何清说到后面忽然呜咽起来，急忙开口打断道：“清儿别怕，凌大哥现在就带你下山，找于师叔来救你！等你好了以后，我们也不再修什么仙了，凌大哥和清儿、何伯三个人一起再回到披云山去，过着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你说好不好！”说着，泪水已布满眼眶，泣不成声了，就要抱着何清下山去。

　　          何清却拉住凌生，摇了摇头道：“凌大哥，清儿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凌大哥如实的告诉清儿？”

　　          凌生仍然抱着何清问道：“清儿你尽管问，只要是凌大哥知道的，一定如实告诉你！”

　　          何清问道：“凌大哥，清儿想知道，爷爷是不是已经死了？”

　　          凌生闻言，只觉浑身一震，愣了一会，急忙说道：“清儿怎么会这么问，凌大哥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吗，凌大哥上山时，并没有……”

　　          何清听着，却打断道：“凌大哥别骗清儿了，清儿知道，凌大哥是怕清儿伤心，所以才这么说。凌大哥每次说谎的时候，眼睛总是不敢看着清儿。刚才清儿听你说起爷爷的时候，就从凌大哥的眼中看出来了。其实，清儿心中也隐隐感觉到爷爷已经不在了！”

　　          凌生闻言，却不知如何安慰何清才好，只是低着头，面带愧疚的哭道：“凌大哥对不起你，没有本事保护好何伯伯！”

　　          何清听完，只望了望天空，又转过头来将凌生的脸细细的看了几眼，说道：“凌大哥，你能答应清儿最后一件事吗？”

　　          凌生闻言只是摇头：“不，凌大哥现在不想听，等清儿伤好了，再告诉凌大哥，到那时，清儿要凌大哥帮你做任何事，凌大哥眉头都不会眨一下，一定帮你办到！”

　　          何清只顾说道：“凌大哥，你不用担心清儿，清儿死了，还可以去找爷爷！可凌大哥一个人留在世上，却孤零零一个人了，清儿不想凌大哥孤零零一个人，清儿只求凌大哥以后不要再一直记挂着清儿，找一个不要像清儿这么笨，老是拖累凌大哥的女孩儿。只要你们两个人一起，无论是过平凡的生活，还是一起修道成仙，只要凌大哥能开开心心的，清儿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凌生一边听着，一边只是摇头痛哭。

　　          何清又说道：“凌大哥，其实清儿也很舍不得凌大哥，清儿也好想继续跟凌大哥一起，只是清儿却做不到了！清儿不要求凌大哥什么，只希望凌大哥以后有空时，能偶尔想起清儿，别把清儿忘了，清儿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这句，又见她慢慢的伸出手去，想要再摸一摸凌生的脸，可手刚伸到一半，却忽然掉落下来，眼睛慢慢的闭上，滴下最后一滴清泪，再无动静。

　　          凌生急忙抓住何清落下的手，睁大了双眼，抓着何清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着，口中直喊着何清的名字。

　　          喊了一阵，终于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到何清鼻尖，只是一探，便觉五雷轰顶一般，胸中一阵刺痛，喷出一口血来。更觉一股闷气憋在胸膛，好似要炸开一般，一仰头，朝天长啸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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