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会

　　

<p>文会定在掬月亭，以一道长长的木质栈桥接岸，三面邻水，四面阳光，烟柳拂堤，荷香一片更兼清风徐来，景致动人。</p>

<p>许是淑妃的脸面，许是深宫无聊，这次文会那些个叫的出品级的莺莺燕燕大多来了。放眼过去都是轻纱锦绣，钗环珠佩，香风阵阵间莺声呖呖。</p>

<p>未迟算来的晚的。或者说，她，赵钰儿以及纯禧到的是最晚的。</p>

<p>她和赵钰儿她们相偕而至是那些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嫔妃都来了有些时候了，气氛热烈。见了她来便有一些亲近淑妃的人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反倒是淑妃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后拿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给带过去了。</p>

<p>大夏朝经济繁华，近百年来虽有战事，但终归都是在远远的漠北或是遥遥的南边临海，于京城的影响几可忽略不计，因此朝中文风多还是承袭了前朝的富丽浮华，以一些歌功颂德的靡靡之章为主。管中窥豹，可见宫中嫔妃的诗文。        </p>

<p>未迟不曾学过作诗，但也曾看过些诗句，与这些是两种东西。嫔妃中或许有写的好的，但她的心思却不在此，于是那些声音如风般在她耳边一转二绕便不留半分痕迹地过去了。</p>

<p>她只顾以茶当酒，自饮自酌，赏她过往几年里难得可见的平静夏景。连赵钰儿在她耳边念叨的几次“没意思，要不咱们回去吧。”和纯禧的漫天哈欠也不曾叫她改变主意。</p>

<p>“……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p>

<p>“姐姐好才思，那我便写一句——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p>

<p>“哎呀！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可真是，也不晓得让让人家，把景都应完了，可叫我一个才疏学浅的怎么办才好呢？”安昭仪一面嗔笑着去取笔一面环顾四周道，“我可只能献丑了，姐妹们千万该嘴下留情才好。”</p>

<p>“安妹妹总这样过谦，这个大学士府出来的怕不是早已在心中笑傲姐妹们了吧？”</p>

<p>“林姐姐这是笑话我。”安昭仪笑得花枝乱颤的，作势要去打林侧嫔，却叫林侧嫔推了一下肩背，找来一片催促，“莫胡玩了，安妹妹可快些写吧，我们这可也是手头底下见真章呢。”</p>

<p>“写了，写了，左右我是躲不过去的，这么个漫漫长日你们急什么？”</p>

<p>安嫔笑着说着，这次笔终于真真地落在了纸上，一笔簪花小楷写得纤丽漂亮极了。那些宫嫔分明已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众人却仍忍不住屏息或啧啧赞叹。</p>

<p>“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p>

<p>“此诗句句清丽质朴，皆是难得一见的好词，意境更叫我想起在闺中的时日，安妹妹把这叫献丑？”</p>

<p>“安妹妹这般的献丑可是我等学不来的，否则我非赶着来多献几次丑了。”</p>

<p>“姐姐只顾夸我吧，难道没听出来我不过是在那宜春苑待久了，待得不知春秋冬夏了，在说些大实话。”</p>

<p>“实话才动人呢。”宁婕妤笑着一甩帕子转脸又道，“不过今儿个你们可是忘记正主了。淑妃娘娘可还没有动笔呢！”</p>

<p>“哎呀，是了是了。当年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信国公府的琼花宴，淑妃娘娘可一直才女中的才女呢。该请娘娘提词叫咱们姐妹们开开眼，也沾些文气。”</p>

<p>“我少时拙作能有些名头不过是因我信国公府的缘由，不值一提，若诸位姐妹有心，定然都瞧过了。何必硬叫我献丑？今日我们不如来瞧些新鲜的——你说呢，静嫔妹妹？”</p>

<p>淑妃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的，而宫里人没有一个笨的，自然是闻弦音而知雅意，故转头皆去催促起未迟来。</p>

<p>“我不会作诗。”</p>

<p>未迟放了杯子，神情语气皆是淡淡的却不客气，话里的意思很是驳了诸人的面子。</p>

<p>“哪有不会诗的？我可从来都听说静嫔娘娘——两陕总督家的嫡长女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女啊。”</p>

<p>“就是，就是，京中哪有不知两陕的苏家千金，苏嫣然的，加之你可是在雍王府待过的人，京中若谈文谁越得过雍王殿下去，您如果尚不会作诗，还有谁会？静嫔娘娘不会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听的人吧？”</p>

<p>“便是瞧不上你又怎么？你以为你是哪个，这样大的脸面？！”未迟尚未开口，脾气火爆的赵钰儿先耐不住了，“啪”地一声拍案而起，惊得几上的茶杯也跳了几跳，泼洒出半杯水来。</p>

<p>“……恼什么？大家不过是玩玩而已，何必……如此。也不是说你！”</p>

<p>“我们武将家出来的眼里容不了沙子，便就要如此。你若有胆子——”赵钰儿斜眼瞥了那个女人一眼，冷哼道，“便不要躲在他人身后逼逼叨叨的。堂堂正正站出来说话这么难么？”</p>

<p>“你！你这人……”</p>

<p>“我？我怎么？我好的很！”</p>

<p>“好了，钰儿，你怎么也是一个嫔位的主子了，何必和底下的人一般见识。皇兄该说你不懂事了。”</p>

<p>纯禧向来和赵钰儿厮混惯的人，对她明白得很，偏偏对着这与未迟不对付的人纯禧也是一肚子坏水，她扯着赵钰儿的袖子满脸和事佬的样子，说的话却相当于把那人的脸放脚下踩了。偏偏她身份特殊，谁也奈何不了她。</p>

<p>“不会作诗便随便吟几句吧，应景的不应景的，静嫔你读了这么些书总不至于半句诗文也不记得。更何况——皇上近来不是正亲教着你吗？苏妹妹可别丢了陛下的脸。”</p>

<p>淑妃一开口众人便安静下来了，包括赵钰儿和纯禧。无论怎样，如今皇后娘娘常伴青灯古佛，多年来也不曾出过佛音堂半步，后宫中总是淑妃掌印，她若落了面子非要给在场诸人下些绊子给点难堪再容易不过。</p>

<p>赵钰儿与纯禧虽然张扬但也不是什么蠢人，知道什么是值当不值当。</p>

<p>“静嫔妹妹今日第一次参加我这文会可别坏了大家伙的兴致了。”</p>

<p>“是了，今天可是连林才人这种宫人出生的也背了——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这样的词，苏妹妹总不会不如她吧？”云嫔终于还是没忍住似劝实嘲地说了话。</p>

<p>未迟偏头瞧了她一眼，眼神冷的云嫔几乎想瑟缩一下，好在又让她生生忍住了，硬挤出一副嚣张的笑来去看未迟。</p>

<p>未迟没理会云嫔，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站起来径直走到掬月亭中心长长的书案边抬手随意拿了一支笔，就着前一位的剩墨潇洒淋漓下笔。</p>

<p>她今日用的不是近来练的一板一眼的方正馆阁体，而是她惯用的行书，透出她平日好好藏在骨子里的自在张扬来。那是连容洵这种名震士林的人都称赞过的字，真正的潇洒漂亮。</p>

<p>“我今日见了你的行书才明了原来前人说书法——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原来是确有其事的。”</p>

<p>未迟记得那时容洵低头看那字时的样子，很温润，叫未迟不由想到那句已经让人用的俗气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可她现今想来只觉得容洵那时也许是心情好哄她玩的，她一个杀手——容洵的字比她好得多。她还偷偷学过一些他的笔迹，便是如今也会不自觉带出些痕迹来。</p>

<p>不过……谁会知道呢？谁在意这些？就是容洵知晓了也只会担心这样相似的笔迹会带来的危险。</p>

<p>未迟想着忽然自嘲地掀了一下唇角，又马上低头垂眸沉下心来瞧面前那张雪白的宣纸，然后落笔。</p>

<p>她只写了一句，墨迹淋漓，银钩铁划，力透纸背。</p>

<p>“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p>

<p>未迟也不再看，写完便一投笔，淡漠却守礼地行渐渐了礼转身走了，一旁她的贴身内侍，以及赵钰儿和纯禧才反应过来匆匆跟上。</p>

<p>那些个妃嫔才更凑近些去看那张纸，尽管内宫中无人可解其中真意，但一时间她们都不由为纸上扑面而来的英雄悲壮，慷慨苍凉所震慑。</p>

<p>过了好一会儿掬月亭中方有轻轻的吸气声打破一片寂然。众妃嫔互相对视几眼后神色变了，有的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有的是觉得技不如人的叹服，也有的如淑妃一般，神色淡淡的，盯着那张字似若有所思又似神游天外。</p>

<p>那日的文会后具体来怎样了，未迟并不知晓，只听说散的格外早些，至于缘由则多半与未迟脱不了干系，不过她也不想知道。</p>

<p>其实那日后来在她的印象里最后只有赵钰儿和纯禧两个小丫头兴奋的不行的一唱一和，大约都是些</p>

<p>“那些女人就是闲的发慌才找事情，欠教训呢吗？！”        </p>

<p>“姐姐不愧是姐姐，一出手便是不同凡响！”    </p>

<p>诸如此类。</p>

<p>毫无意义，盲目崇拜，没有逻辑，但确实叫人高兴。或者说，看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的模样赏心悦目的，很难让人不高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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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s:</p>

<p>本文中所有的古诗词全非原创，全文作者实在不记得了，请搜古诗词大全或度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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